“好。”洋洋在办公室门前站住,回头看着孙教授。
“虽然和你接触还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有主张,这都是好事,不过,聪明并不一定等同于智慧,要将聪明升华成智慧,本身就是一种学问,不仅需要外部条件,也需要自身的修炼……”孙教授说着说着,竟有种“交浅言深”的尴尬感觉,“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都是圆通的人,而你给我的感觉,有些地方,仿佛过于…急进了一些,当然这和你的年龄有很大关系,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
“爸,您刚才答应的事,不会反悔吧?”洋洋并不领情,微笑着干脆地问。
“不会,”孙教授回答,看看自己的书架,“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林语堂的书,我这里…有一套全集,不如,把它送给你吧,里面有很多人生的智慧,值得细细体会。林先生那个时代,风云变幻,如果他缺乏底蕴而纠结于一些细枝末节,只怕日后也未必能有学贯中西的成就。”
“您还是留着自己看吧,”洋洋回绝,“我记得林语堂先生说过,人生的智慧,莫过于将对世俗的追求转化为对天伦之乐的享受,您觉得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您自己做到了吗?”
孙教授又一次被她问得无词。
“洋洋,”他叹口气,“人生的一大矛盾是,人往往会在迷惘的情况下被迫做决定,而等明白过来以后,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我不想多说什么,我自己的某些人生决定,如果从头再来一遍,也许会有不同的选择,但不可能从头再来,剩下的,只是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责任。”
“您的意思是,假如重来一遍,您也许不会抛弃妈妈,既然已经抛弃了她,就既抛之,即安之,对吗?”洋洋似乎丝毫没有被他那带着哲理意味的话感染。
“我和你母亲相识,结婚,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在某些地方我们很相像,在另一些地方,又有难以调和的差异,”孙教授的语调恢复了平静,“洋洋,等你再大一点,也许就会明白,世界上的事情,特别涉及人的感情,并不是完全黑白分明,黑白之间,还有多种层次的灰,甚至灰暗,这些灰,虽然未必很美,却是人性里不可少的一部分,理解别人,并不是为了姑息,而是为自己减轻负担。你也许认定你妈妈自始至终非常恨我,但未必真的那样,你妈妈和我一样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异,如果我们勉强维持一段婚姻,结果或许会让双方更加痛苦。比如,”他看看洋洋的手腕,“这块表,走得还准吗?”
洋洋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投向自己手上那块精美别致的腕表,是名牌,椭圆形的表面上,十二个钟点缀着晶莹的小钻,表链上还有各色细小的装饰品,戴在穿着蓝白格子衬衫和地摊货牛仔裤的洋洋身上,有种不太协调的洋气。
“这块表,是三年前我在香港买的,托人带给你妈妈,希望她能给你,”孙教授说,“看见你戴着它,我很高兴。如果你妈妈真的那么恨我,她会把这块表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