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季节还有一个浪漫的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Are you ready to order?”侍者走到桌旁，把我从回忆中唤醒。
“兰兰，你点你最爱吃的，我吃你剩下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成了家里的绝对领导。
“black tiger shrimp tempura, seasonal mixed greens and New York steak, medium done，please. Thank you!”
我点了我老公最爱吃的牛排和大虾。至于我自己，为了减肥，只吃蔬菜色拉。楚人好细腰。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看着赏心悦目。
我从couch包里拿出事先在Costco买好的餐劵，省$20算二十。我点的几样加起来另加小费刚好是餐劵面额。我那么多年在北大数学没白学。刚点的这几样我来之前就算好了价钱。
这家餐馆位于波特兰市中心的几乎最高大厦顶端，从窗口可以俯瞰整个市区。夜景中的灯光像是五彩缤纷的玻璃碎屑密密麻麻地撒向黑暗的大地。Willamette河从市中心潺潺流过，黑暗中隐约可见波光闪闪。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像我们这样庆祝结婚纪念日的，也有恋爱约会的情侣。
今天是我们结婚二十二周年纪念日。我们这个年龄，被人认为是初次约会都有可能。
“兰兰，你刚才在想什么，眼睛出神地望着一个地方。”
“我在想当年你为什么会在和我交往几天就决定和我结婚。”
老公左右看看，确保没其他人能听懂中文，就说，
“你把我伺候得太舒服了，我离不开你。”
“不对，你是决定和我结婚了以后咱们才开始住一起的。如果你对我不认真，我会感觉到，这方面我有免疫力。”
到底是他先爱上我才到一起，还是因为到了一起后他才爱上我？鸡生蛋，蛋生鸡，确实说不清。我自己也说不清是先爱上他才为他献身，还是因为之后的亲热才爱上他。一方面想要实现身体跟着心走的理想，一方面觉得张爱玲的那句名言很有道理。张爱玲在《色戒》里写道：“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张爱玲还说：进入男人的心经过食道。我当初凭着一碗方便面让李江陵有了家的感觉，之后又靠一碗地道的四川水煮肉片拴了他一辈子。
私定终身和拿证中间只隔了两个星期，而恋爱又是在结婚（私定终身）那天开始。我们在现代社会中演绎了一场先“结婚”后恋爱的爱情故事，可以被用作闪婚的典型案例。
我和老公相对无言，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点的那几样端上来了。我先把我要吃的霸占到一个盘子里。虽然打算减肥，见了美食也至少要尝一下，明天再减吧。 来了美国，吃方面最大的特点是吃什么都不香。这个号称波特兰数一数二的餐馆，饭的滋味还真不如当初我们在北大校园旁边的那家四川小饭馆来得诱人。
桌上烛光闪烁着情调，墙上的一幅油画里，娇艳欲滴的一丛玫瑰映衬着远处洁白的雪山。我从这样的环境所体会出的浪漫远不及当年那个乱糟糟烟雾缭绕的四川小饭馆。。。
当年我和眼前的老公李江陵从康西草原回到北大的第一个晚上就去了那家离南门不远的四川小饭馆。我们找了一张光板桌子坐下。附近桌子几个哥们儿吞云吐雾。另有空置的桌子上杯盘狼籍，几个绿色的啤酒瓶东倒西歪，烟头戳在剩菜盘子里。
这家四川小饭馆开业不久，因为味道正宗颇受附近院校学生和海淀居民的欢迎，老板和炒菜师傅都是四川人。连佐料如豆瓣酱剁椒都是从四川运过来的。
我这是第三次来。餐馆虽小，却也见证了我短暂的情史。第一次来是和金如杨用最后的晚餐，我因为怕辣，一碗水煮肉片碰都没碰；第二次是和秦望来，我涮着吃了几片水煮肉片； 而今天和李江陵来，也点了水煮肉片。李江陵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
我于是趁人不注意遛进了厨房。因为大二去秦皇岛生存训练在餐馆干过一个星期，我入餐馆感觉轻车熟路，很快就摸到大师傅的灶台前。他正在给我们做水煮肉片。我观察他一步一步怎么做，默默地记在心里。师傅将切得很薄的里脊肉片和鸡蛋淀粉盐味精和在一个碗里，用手抓了几下。炒锅放足量油烧热，抓起肉片下锅，用笊篱拨散，待肉片漂起变为金黄色时捞出。炒锅里留少许油，将干辣椒，豆瓣酱，花椒，葱姜等炒出香味后放回肉片，加高汤煮开，肉片浮到汤表面时即可出锅。倒入一个大碗，碗底事先放入煮熟的白菜。倒入碗里后，肉要刚好站在水面上，撒入碾碎的花椒和辣椒屑，满满盖在肉片上，这时候把烧红的油往上一泼，就听滋的一声，香味四溢，我的口水立刻流了出来。最后这步画龙点睛，后来我自己做时试过省略掉浇油的版本，味道差远了。
师傅做好后，我干脆自己从厨房端了出来，摆在李江陵的面前，说，
“我已经掌握了做水煮肉片的秘籍，以后在家天天给你做。”
随后我大口大口地吃着，真下饭。看来我已经习惯了辣味。后来自己回家如法炮制，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渐渐地我由怕辣变为辣不怕以致怕不辣。
我抬头看了一眼进门右手边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心里泛过一丝酸楚。不到一个月前， 我坐在那里吃饭，坐我对面的是秦望。他得意忘形的笑容如今历历在目。我当时被辣得不停拍着嘴，只好夹着水煮肉片在啤酒杯里涮过后才吃。涮过后的肉片白布兹列，除了淡淡的酒香外，味如嚼蜡。如今我已经能够掌控这种麻辣刺激，吃的时候一定要在碗里满满地蘸上红油才递进嘴里。
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
饭后回到燕园，“度蜜月”走了几天后回来，居然有种回娘家的感觉。夜晚那悉悉簌簌的声音依旧朦朦胧胧，空气里弥漫的花香如醇酒一样香甜，又如飘渺的歌声，忽远忽近。今晚的燕园格外迷人，如梦如幻。
李江陵问我晚上想干什么，我趴在他耳朵上不好意思地说，“跳舞！”
如果没有这趟旅行，我是断然没脸请他跳舞。他现在人都是我的了，跳个舞算什么？
他努着嘴极不情愿地说，“明天再去行下行？今天我饿了。”
“啊？才从餐馆出来。”我突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就问，“你想去哪儿？”
“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我宿舍没别人。你这道菜我百吃不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