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饼子我全买了，一个不剩。韩玲玲沉着脸说。
那，我给您包起来，您等一下。她麻利地动作起来。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忆不明白买饼子还要提条件。
你离开我儿子文涛！我都已经观察了你们好几天了！你必须离开我儿子！韩玲玲一付盛气凌人的架势。
阿姨，这个饼子我一个都不卖！小忆把头扭向一边，因为韩玲玲的目光冲满了鄙视。
我们文涛的爸爸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在市政府上班，我们一家都很体面，文涛将来是要出国深造的！你能帮他做什么？做饼子吗？他能一辈子都吃你的饼子吗？韩玲玲说到这里，自己觉得有些好笑，竟然冷笑起来。
请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讲话！我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卖饼子的，但是我凭辛苦吃饭，我做自己的老板，我活得坦坦荡荡！阿姨，我和您一样是有尊严的！是你儿子来找我的！我没有求他来！我已经三番五次地告诉他不要再来找我了！
姑娘，你原来是这样明白事理的，你真是个好女孩！韩玲玲换了脸色有些尴尬地笑着说，她压根儿没有想到蓝小忆会说出有关尊严的话。
蓝小忆看着别处，不再说话。
哦，我怎么忘了？我们文涛原来是有女朋友的，我给你看一下他俩的照片。
韩玲玲说完，很快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喏，你看看。
小忆伸手接过照片，韩玲玲笑眯眯地说，你看，我们文涛搂着这个女孩子的肩膀，你看他们两个靠得亲密无缝，笑得多甜！
这女孩看上去样子很不错！小忆仔细端详了半天照片，把照片还回去，然后对着韩玲玲说，哦，我知道了。
姑娘，我得跟你说对不起，你看，我儿子不懂事，不能脚踏两只船的。这个女孩子呢，是文涛的高中同学，两人一块儿长大的。你的饼子我今天非买不可，另外，你还要多少钱？我可以补偿你的损失！韩玲玲胜利地笑着，显得还有些豪爽之气。
小忆被韩玲玲那骨子里的冷笑刺激着，心痛着，她拿出了台子上的几个饼子，一个不剩地扔在地上，用脚踩碎，这饼子我一个不卖，你走吧！
她随即开始收拾摊子，韩玲玲握住了她的手，象抓住了一颗救命的稻草，你说，你需要多少钱才能离开文涛？
阿姨，您不是说他有别的女孩子吗？他从来没有和我有过任何关系，怎么谈得上谁离开谁呢？
哦，韩玲玲被吓了一跳，紧抓住她的手松开了，心里说，我怎么糊涂了？这张照片本来就表明了文涛和眼前的姑娘只是逢场作戏，没有任何关系么？为什么让这姑娘离开涛涛呢？
韩玲玲看着小忆在那里把烤饼子的火熄灭，看着她吃力地把小炉子放上了一个小平车。
阿姨，如果我喜欢韩文涛，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你们家！再说，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们家的事。蓝小忆扔给韩玲玲一句话，自顾自地走了。
韩玲玲的目光看着小忆瘦瘦小小的背影有些呆滞，她觉得那背影有些可怜，有些孤单。她也是个当妈的，如果这个姑娘是自己的女儿呢？这时，她再也笑不出来，她自己不是也很孤独吗？她比小忆的境遇能强得了多少？
女人恨女人，也会可怜女人，就看哪个占了上风。韩玲玲先前恨了蓝小忆，但蓝小忆真正这样无助地离开的时候，她开始可怜她。
严格准确地说，韩玲玲的心情很复杂，因为小忆看上去是个善良的孩子，甚至倔强得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她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怀孕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说受骗或者一时冲动，发生了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厚非，值得原谅的。
但是不一会儿，她开始原谅自己。这事儿她做得是有些卑鄙，可是她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带上她会有什么前途？和她一块儿卖饼子吗？
小忆走着走着，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韩玲玲的视线，飞快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
她的心被撕裂着，她觉得自己痛苦得寸步难行。从现在起，她失去了唯一的一个好朋友，一个懂她爱她的朋友。她不想耽误他的前途，她赶他走了好多次，可是她心里是爱他的，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的；如今真要离开他，心里象刀搅一般。她先前知道自己会难受，但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痛苦。
在这样的寒冬里，她蹲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因为她全身发着抖，已经寸步难行。寒风在她哭泣的时候趁机钻到她的喉咙口，胃里一阵翻滚，她“哇哇哇”地吐了起来，她边哭边吐，边吐边哭。
最后，她站了起来，继续推着小平车往前走着，前方的路变得模糊起来，看上去有路，又没有路；有光，却没有方向。
当天下午，当韩文涛再次兴奋地急匆匆地出现在华为巷小忆的饼子摊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在了，一个老大爷在那里正背对着他忙活，看样子是个面皮摊。
大爷，原来卖饼子的小姑娘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刚接了这个摊位，没有看到什么卖饼子的。
这个世道变化真是快，才刚空缺了一个位置，马上就被填满了。
她明天还回来吗？他问卖牛肉面的阿姨。
不知道，她没说，她昨天早早就收摊了。哦，昨天有个阔太太一样的漂亮女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就收摊了。
什么样的阔太太？
不认识，没见过。
她俩是亲戚吗？
这个倒不知道，我当时挺忙的，没留神。
小忆的家是不富裕的，这个阔太太会是谁呢？韩文涛想。
她俩一起离开的吗？韩文涛问。
没有，小忆先走的。
你还看到什么？韩文涛焦急地问。
没了，就这些了。
韩文涛要走，阿姨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叫住他，你吃碗牛肉面再走吧，阿姨不收钱。
不了，阿姨，谢谢您！
韩文涛一路跑向小忆租住的出租屋，屋里已经空空如也，他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脆脆的笑声，让他恋恋不舍的味道，连同墙上他和小忆在欢欢笑笑中一起贴上的挂历，都消失了。
小忆，连同她的一切都消失了，无影无踪，悄无声息。
小忆，你在哪里？
他发疯似地在屋里寻找，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哪怕一片纸。
小忆走连片言只字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跌坐在地上。
他觉得世界旋转了起来，象在梦里一般。
小忆躲起来了，小忆不让他再看见。
为什么？
小忆，狠心的蓝小忆！韩文涛大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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