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被赶到阳台上其实不亏。
“你们觉得这里面哪个最帅?”容儿问,“我喜欢那个高高的,穿蓝背心的,哎呀,他的背心怎么不脱下来呢,这么热的天…”容儿毫不掩饰。
窈窕凯子,不看白不看。不过,男生好像也懂得爱惜身段,球场上走光露点搏出位的,若不是武大郎身材,便是胸前肋骨排排能弹琵琶;而身材魁梧,肩宽背阔的,则从头到尾捂着汗背心,充其量卷起个角擦擦汗又立刻放下去,仿佛知道自己长得帅,切不可随便走光,让人扼腕。
“还有那一个,穿黄汗衫的,你们说他脖子上挂的是不是同心扣?好像还是粉红色的哦!”容儿伸手支起凉棚,兴致勃勃地问,“不对,好像…好像是橘红的…看不 清楚唉!真讨厌,这周末回家一定要把望远镜带来。”那是当年流行一时的小玩意,用细细的丝线耐心地一根根缠上两毛五分硬币,直到形成一个小小的丝线扣,挂在胸前。女生喜欢做了送给自己 的男朋友,男生胸前挂上那个东东,意义相当于古时的奴隶被脑门上烫个记号。
“晓曦,你喜欢哪个?”
“那个不错,他腿上有热带雨林一样的汗毛,很男人,”晓曦说,“不对,是那个…”她指指球场中央,“那个穿白T恤的…黄衣服旁边的。”
“有什么特别的?”
“刚才他有个机会可以进球,可他把球传给了自己队里另外一个人,因为那个人地势更好。”她说。
这时候,哨声响起,穿白T恤的男生那一队赢了,男生们击一下掌,开始各自收拾场边的东西。
晓曦正要转身时,注意到那个穿白T恤的男生从地上捡起一顶棕色鸭舌帽戴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啪”地往空中一抛,伸手接住,钥匙发出脆响。
那个瞬间,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俊朗的五官,似笑非笑的脸,透着一种清澈而锐利的气质。
几乎同时,晓曦注意到那人左手腕上一道蓝色。那是一个精巧的环,用丝线编成。晓曦本能地感受到,那是一个女孩送给他的。
穿白T恤的男生已经转过身,却出其不意地转回来,朝她们的方向望过来,然后更出其不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又飞快地转身,留给她们一个背影。
“天哪,他刚才是在调戏你吗?”容儿问。
“怎么会,” 晓曦的脸骤然红了,她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因为发现她盯着他看才吹口哨的,“不可能。”
“就刚才,刚才…”
“别胡说八道,人家应该是有女朋友的。”晓曦把那个蓝色的臂环告诉容儿。
“我好崇拜你啊!”容儿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和的男声从下面传来,“请问…你…是梁晓曦吗?”
一个男生跨坐在二十八寸自行车上,抬头望着他们。自行车前面的前面挂着一个精致的框,软竹子编成,一边搭一个开水瓶,用细细的绳子拴起。
“你是…”晓曦定睛地看他,“乔—哲—伟,肉包子?是你啊!”
小学里,乔哲伟长得胖胖的,坐在晓曦后面两排。他喜欢把自己的作业本上的名字写得很卡通,冬天被他妈脸上喷着香香的可蒙, 招班上男生嘲笑。他给晓曦最深的印象是心灵手巧,劳技作业鹤立鸡群,以至于大家怀疑是家长帮着做的,直到一次亲眼看着他把一个易拉罐在三分钟之内干净利落地编成花篮才相信。
乔哲伟是生活委员,管理每天的课间点心,绰号叫“肉包子”。他的五官端正得让数学老师爱不释手左右端详几乎啃一口,“同学们看啊,乔哲伟的五官,就是经典的---黄金分割!”
同学四年,正是小男生小女生相看两厌的年龄,唯一一次和他说话,是六年级的时候,晓曦把一张当天布置的升学模拟考卷忘在了教室里,教室门已经锁住了,而考卷第二天就要交,否则语文老师会骂死人。她在校门口堵住乔哲伟,求他从教室的气窗爬进去替她拿考卷。
乔哲伟说要回家听“白眉大侠”广播剧,她着急了,“你不去拿,我就把你堵在这儿,等广播剧放完了再让你走。”
他很不高兴,“可那是你的考卷,关我什么事。”晓曦厚着脸皮回答算你倒霉吧。
最后他屈服了,把穿着厚厚羽绒服的一身婴儿肥从小小的气窗里挤进去,替她拿回了考卷,还关照她“考好点哦”。
他们上了不同的中学,整整六年没见面,此刻看着他仰面微笑着,有种奇异的感觉。他长高了,身上的婴儿肥也没了,但晓曦一眼就认出他来。
有些人随着时间,身材改变,脸却不会变,梁晓曦和乔哲伟,刚好都属于这个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