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的青春 （十一）天涯何处无芳草

 

大一的寒假结束的时候，我一个人一路闷闷不乐地回到学校。

蔷已经回来了，她是提前回校参加补考的。她的脸色很苍白，两只大眼睛更加空洞无神，有时候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发愣，我不敢再像过去一样同她嬉笑打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有天晚上我被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吵醒，寻声望去发现是从蔷的方向传来的，我听说过有些人晚上会磨牙，可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听到过，那天晚上我断定那个声音就是磨牙的声音，而且之后经常发生。蔷以前从来不磨牙的，自从她妈妈去世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晚上就开始经常磨牙，那个声音在漆黑寂静的宿舍里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我每次听到后都赶忙将脑袋缩进被窝里把自己死死地蒙起来。

我白天很少看见蔷哭，可她的悲伤躲不过噩梦，那段时间我被她凄惨的哭声吵醒过好几次，我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小时候我妈妈曾经被误诊得了宫颈癌，我晚上也常常做噩梦哭醒。

蔷的妈妈出事前我们宿舍每天都打打闹闹，欢声笑语的，蔷回来后，我们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说错话勾起蔷的伤心事，特别是我，平时我就是那种不太会察言观色不太会说话的人，此时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宿舍变得很沉闷，让我有种呆不下去的感觉，再加上寒假回去跟强还是没有结果，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大学刚入学时的新鲜感也过去了，这时当那个研究生杰弃而不舍地再来约我的时候，我第一次答应了。

杰像一杯白开水，我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是个研究生，学习好人也聪明，我想要不就试一试吧。

他有一个女同学，毕业后留校做了机械系的辅导员，正巧就是龙那个班的辅导员，杰跟她的关系好像不错，有一天借了她的自行车，载着我骑了一个多小时车去了大学附近的一个名胜古迹。

到了那里，杰像变魔术一样，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塑料布铺在地上，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罐头，饼干，水果什么的放在塑料布上，一边用以前那种很难开罐头的刀艰难地开着罐头，一边对我说：“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我觉得杰是个很细心的男人，我能看出他真的很喜欢我，可跟他出去过几次后，我觉得跟他在一起一点激情都没有，就不想再去了，我正在为难他如果再来约我我要怎样开口跟他说“不”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本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已经挑明了，我想我不能再这样暧昧下去了，我决定晚上将笔记本还给他，并且告诉他我们不合适，我不想再来往了。那天白天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杰对我这么好，我这样拒绝他他一定会很受伤的，我越想越难过，那天下午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坐在梅的床上哭起来，梅和鸽见状赶忙将床帘拉上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觉得我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于是我们三个就坐在梅的床上，我一五一十地跟她们讲了。

梅跟我一样是个遇事拿不定主意的人，她也没有胆量经验，倒是鸽一如既往地有主见，开导我说：“交往一段时间觉得不合适提出分手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觉得自责，现在告诉他比拖着以后告诉他好，长痛不如短痛嘛，你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什么事的，说话委婉点就行了。”

那天晚上我将笔记本还给了他，并将事先准备好的四处收罗来的委婉的措辞，诸如“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一句一句地背出来给他。

他刚开始的反应是震惊，然后是非常愤怒，开始谴责我是个狠心冷酷，无情无义的人，我像个犯人一样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我觉得是我对不起他，人家还在指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却立刻让他品尝“人不长久，一里没娟”，我觉得我是够残忍的，就让他发泄吧。

过了一会儿他发了疯一样突然粗暴地将我使劲抱住，我跟他出去过几次他连我的手都没碰过，我本来心里挺内疚的，突然被他这样熊抱，没想到他居然想对我无礼，我便顿生厌恶，我奋力地将他推开后就往学校跑去，跑到女生楼前面的篮球场时，他追了上来，他大概已经冷静下来了，恳求道：“能不能陪我再呆一会儿？”

我停下脚步，原地站着没动。

他好像想说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我身旁蹲了下去，我能听见他低低的抽泣声。

我其实很想离开，可我觉得他很可怜，我又说了几次“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始终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那晚我们就这样，我站着寒风中，他蹲在我的脚边，呆了很久很久，直到后来我一口气跑回五楼，看见他还蹲在原地。

那晚以后偶尔再在学校碰到，他都是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表情，我觉得他一直都在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