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河镇14.死循环

来源: 月祭草于 2014-09-27 21:53:52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6270 bytes)

14.死循环

自从上次的偷钱风波以后，强子就和我疏离了。我知道他心里是对那件事有些芥蒂的，毕竟他吃过我用这些钱买的东西，这样听上去就有点像我的同谋。我父亲逼问我这些钱是怎么花了的时候，我打死也没有供出强子，在我心里，强子就是我想保护的那个人。不管怎样，哪怕他避着我，我还是喜欢他。甚至只要我有了钱，我还是想喊他，我喜欢看他流口水的样子。

我们那一代人都有点嘴馋。和现在那些挑食偏食的小孩子比起来，我们的童年实在是和吃太有关联了。

这种馋在我来说又表现尤甚，这是可以理解的，我母亲自己生活都不能自理，更不用说为我准备什么可口的饭菜了。我父亲那个人，又是一切以工作为重，有了工作几乎可以废寝忘食，也不可能精心为我准备饭菜，所以我日常的饮食基本上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那时候来青河中学食堂吃饭的，无非就是一些农村里来的住校生，他们本来在家里也没啥好吃的，对吃的也没啥要求，更主要的，他们为了节约在学校的开支，基本上也是啥便宜就吃啥，食堂里的大师傅也都是学校领导们的沾亲带故的亲戚，根本就不会什么烹饪，本着把菜煮熟的原则，基本上什么菜都是一锅烩。不要说色香味，有时候吃半天都没吃出来是吃的什么菜。

所以对我来说，小卖部里的零食永远是无限的诱惑。

上次被盗（拿）以后，我爸就注意将钱收好，不再随便放在抽屉里。不过就算他放在再隐秘的地方，我都有本事将它找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些永远不会满足也无法满足的欲望。

所以，我总是伴随着片刻的口腹之欲和被暴打到皮开肉绽交替的成长。每次，我父亲发现家里的钱少了以后，就不由分说地将我绑在长条凳上，挥舞着手中的皮鞭，我不告饶，直到鞭子被打断，或是我被打休克过去，这一场戏才算完。

我现在想来，竟然不是那么恨他了。

我曾经那么恨他。

我小学五年级的造句，“恨之入骨”，“报仇雪恨”的对象全部都是他。这一度是青河中学老师们的茶余饭后的闲聊的焦点。我以为是强子将这些说给他爸听，然后再传开去，我一度很失落，我没想到强子会这样。但是我恨之入骨的和要报仇雪恨的也不是强子。我当时最大理想就是赶快长大,等我身强体壮了,我要报仇雪恨。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要报仇的对象，有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教育我，还是因为讨厌我，或者说如果没有我他可以活的更畅快，他那么下死手地打。我其实还那么小。他的心竟然那么硬。钱就那么好吗？所以下次我更加要偷他的钱，如果他认为钱比我的命都重要。

还有我的母亲，我不觉得她没有责任。但是她真的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算是我看的赵忠祥老师的那娓娓动听的《动物世界》里的老虎妈妈和狮子妈妈对自己的娃也都是温柔的，她却不是。我一直不能理解是因为她的病使她天性愚钝还是因为她吃了那些令她愚钝的药，使她看自己的儿子就像看一个与自己漠不相关的人。有几次我被打得昏死过去，我惨叫着妈呀妈呀，她竟然只是冷漠地朝我转了一下脸，就别回脸去。

这是一个死循环。

还有虎子。因为我凄惨地叫声一响起，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我家的后门处，虽然我被捆地严严实实，我还是看到了他听到了我每一声惨叫后的眼睛里的闪耀。他在对付墙上的洞这方面一直是逊我一筹，而我的被凌辱正好挽回了他的颜面。

虎子妈妈，也要算一个。她是团委书记。她来我家劝过我爸两次，但是每次劝着劝着，她的语言里就其实在火上浇油，虽说她拉着我爸的手，说别把孩子打坏了，一面却又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么大不扁过来，长大了还得了。

唯一真正意义上算得上心疼过我的，要算是吴老师家的老婆金胖子。

吴老师住我家的右手边，每次我家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她老人家是一定会站在门口敲我家的门，许科长，你下手轻一点。许科长，你开开门，消消气。许科长，威子啊，你就给你爸认个错，这样打下去可怎么行？威子，听你金奶奶的，别和你爸别着来。

她老人家颤巍巍的步子和颤巍巍的声音，现在都还有时候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