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3 )

来源: 语燕 2014-09-17 12:45:41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42889 bytes)

 

   这个女人来店里也不久,越南人,死了男人,三十出 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在国内没活路,为了出国和姐夫假结婚。出来后到姐姐姐夫的店里帮忙,和别人处不好被自己的亲姐姐赶了出来。姐夫和这个店的老板是亲 戚,让他收留她,毕竟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老板嫌她长得丑本来不想要,碍于情面收下了。但放在店里实在是不好看,所以才想找个长得年轻的弥补弥补。

    这样一种状况,这个女人对好好的态度可想而知。原本 好好的工作时间是在周末,被她跟老板好说歹说换到平时,因为不想好好分走她的小费。后来,又安排好好每次上班先洗完一池子白天存下的碗才能出来做事,手工 洗。那个店的洗碗机坏了不舍得修,干这活的除了厨房就是好好这个倒霉的招待。早上下班前,还必需把店里的厕所洗干净再走。厕所的天花板有一个洞,黑黢黢的 好不瘆人。那时候《午夜凶铃》正到处流行,每次好好刷着厕所盯着那个洞时都怕从上面吊下一个贞子来。有一次,一个吸毒的人进去半天才出来,等到好好收拾厕 所的时候,发现马桶边有血迹,垃圾桶里还有注射过的针筒。好好怕得发抖,这是好好这辈子和毒品最近的一次接触。

   好好的英文不好,也是被刁难的理由之一。那几个月,是好好长这么大以来被骂得最多的时间。听不懂被骂,拿错了被骂,骂得甚至连客人都看不下去了。不过,那群韩国学生来了那个女人是不去的,那时候她就不管好好听不听得懂了。

   幸 好,厨师是个好人。来了很多年,一直在这个店里做。在店里学的东西,有一大半好好倒是跟着厨师学的。其实越南餐馆的点菜没什么难的,必竟只有那几种菜式。 背会了菜谱之后,好好也能自己操作了。从厨师那里,好好不仅学会了做牛肉粉,也学会了怎样做冰沙、越式咖啡、越式面包。招待该会的好好会了,厨师该会的好 好也都会了,好好以为,自己总不会再受欺负了。

   老板夜里是不来店里的,偶尔来一下,也是吃点东西就走,偶尔会有一个年轻女孩一起。大概好好来店里三个月左右时,一天晚上,好好刚洗完碗准备出去点菜,突然从后门进来一个女人。

   深更半夜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把好好吓了一跳。以为是客人,正准备上去问问,就见来人不走了,站在过道狠狠地打量自己。

    “老板娘来了。”从里面出来的厨师第一个看见,“要吃点什么吗?”

    老板娘不答,仍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好好。

    好好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却听厨师说:“还不去给老板娘倒点水来,“

    好好倒了一杯冰水端出来。

    “你去点菜!”另一个招待劈手夺过好好手里的冰水,给老板娘送了过去。

    好好疑惑地去了,恍惚听见她们用越南话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即使是背对着,好好仍然觉得那两道目光如同有刺般在自己身上溜来溜去。

    突然涌进来一大堆人,好好一看暗暗叫苦,那十几个韩国学生又来了。

    一阵风似地点单、下单、配菜、上菜之后,好好惊觉居然是自己一个人在忙,那个人呢,老板娘在还敢偷懒?好不容易喘口气,却发现老板娘和那个人在后面看什么东西。

    走进厨房,厨师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对着正在配菜的好好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心点,她们在看录像。”

    店里有录像不假,可这是老板防止收款人私吞营业款安装的。自己又不收钱,好好想不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正在这时,另外那个招待招手让好好过去。两人擦身而过时,好好看见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浮现在那人脸上。

    “老板什么时候来呀?”生硬的中国话让老板娘的问题听起来直截了当。

    “我不知道。”好好实话实说,“老板偶尔才来一次,吃点东西就走了。我也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老板娘不说话,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好好。

    其实老板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三十出头,清秀白皙,完全不像生了两个小孩的样子。而好好,刚刚洗完一大盆碗,又服务了那一大桌韩国人,忙得脚不沾地,连头发都在冒汗,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听说,你很不会点单,客人的话也听不懂。”老板娘敲敲桌面,“做得不好的话,我们这里可不养闲人!”

    “没有啦,她学得挺快的。”又是厨师打了圆场,“快去收桌子,那边又来人了!”

    好好逃也似地溜走了。等她忙完这一趟,却发现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第二天上班,好好才从厨师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个女人跟老板娘说,自从好好来了之后老板经常晚上来店里。好好知道老板有个女朋友,就是有时跟他一起吃饭的那个年轻女孩,可好好没想到那个女人把这事编排到自己头上。

    自嘲地看看自己,旧衬衣牛仔裤,脑后随便绑个马尾。天天晚上上班,下午上学,累得脸色焦黄,眼下一片青晕。就这姿色,老板娘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更可恨的是拿这事大做文章的那人,摆明了是要把自己赶走。

     正在此时,好好申请很久的一个工作终于有了音讯,好好图它离家近又不是夜班,便向老板辞职。 老板倒是很好,说是如果好好愿意随时欢迎回来。  可那个是非之地,好好是不想再回去了。但那个厨师,好好还一直跟他有着联系。正是他,带给了好好来自异国他乡的第一份温暖与包容。

    换了工作,可仍旧是打餐馆,仍旧是别人的下班点就是好好的上班点,别人的休息日就是好好的忙碌日。不仅周末没有休息,又鬼使神差地接了一份送报纸的工作。

     这份活是好好的ESL班同学介绍的。分送报纸,车辆自备。午夜十二点开始送完为止,按份数现金结帐。好好原本就回家这么顺口一说,岳原却大感兴趣,不由分说地把活接了过来。

 其实几百块钱的现金并不能贴补什么,在那段任何物价都换算成人民币计算的日子里。但全世界中国人都是一样,存款越来越少,心里就越来越慌,能抓住点啥也是好的。至少,刚刚辞职的岳原是这么想的。

  岳 原的第一个工作充满了巧合,好巧不巧的,岳原的驾照路试和第一次上班安排在了一天。那时岳原国内驾照已经过期,已经约定了驾照路试。如果路试不过就没法开 车,也就没法去上这个班。因为工厂远在车程四十分种的另一城市,其中多是高速,目的地是工业园区,公共交通既远也不能直达。那时他们没有什么朋友,就算 有,靠别人也不现实。幸运的是,岳原顺利通过路考,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包装工生涯。

   据岳原说,这工作其实还不错。因为是本地人的工厂,活 不算太累,休息时间什么的还是有保证的。最好玩的就是那些老工人,还差十几分钟下班时,就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岗位聊起天来,下班铃响了,工具一扔收也不收 就走。后来才知道,在有工会的工厂,不是这样的态度才是怪事。如果不是三个月以后的换班,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快地辞掉它。原来岳原的工厂是三班倒,最晚的一 班是午夜十二点到第二天八点。为了公平,每隔三个月就要重新排一次班。岳原进去的时候是下午班,三个月后就轮到了深夜班。

   深 夜班的特点就是占用你的晚上时间,同时谋杀你的白天时间。给你的薪水略高,付出的时间双倍,所以本地人几乎没有愿意上深夜班的。好好的深夜班就导致了她白 天永远睡不够。为这个睡不够,好好和岳原可没少吵架。好好的英语课是下午一点半。早上六点从西区下班,坐公车转轻轨,到家时已是七点多。好好怕自己睡过头 让岳原叫醒自己,可电脑面前的岳原十次有八次都忘得精光。

  “哎呀,又晚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好手忙脚乱地背着书包,抓起面包边啃边走,“ 不是让你到点儿叫我吗?”

 “啊……到点了!”电脑前的岳原迷惑地转过头来,“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好好几步走到电脑面前,指指上面的时钟,“坐在电脑面前,你能不知道? 没放在心里才是真的!”

   冲到厨房想倒杯水,才发现不仅茶壶里,连杯子里都一滴不剩。

 “家里没开水了你不知道!”两件事加到一起,好好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一天到晚地在干什么?”

   “干什么,找工作啊!”岳原也气粗起来,“你以为我干什么,我一分钟都没玩过。听说过没有,‘找工作就是全职工作’!”

   “那我还在工作呢!”好好把书包往桌上重重一放,“家里的事啥都不理,我晚上上班白天上课,到家里连口水都喝不上。你说,你拿来有什么用?”

   “你上班,谁送你上班的?”岳原狂怒地一挥手,“以后自己去,别指使我!”

   好好一怔,每天晚上确实是岳原送自己上班,可连这个也计较,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以为我愿意去上这个该死的班?累死累活还要受气,我还不是为了赚钱,为了家里!”

   “行啊,不管为了谁,反正以后自己去。”岳原抄着手,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还有,想不迟到买个闹钟,我记不住叫谁,别指望我!”

   “好好好!”好好指着岳原气得发抖,“我记住了!”

   公寓门在好好身后重重关上,抱着书包,一脚踹开过道门,好好甚至都不知道去哪里,只想离那张讨厌的面孔远一点,更远一点。

   当天晚上,好好提前一个小时准备出门。

   “你到哪去?”

    岳原拦住了好好。

   “上班。”好好头也 不抬,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岳原站在门口,堵住不让出门。

   “你让开,车到点了。”好好伸手拨开他。

   “坐下。”岳原使劲把好好按在椅子上,“还早呢。”

   “早什么早,我迟到了你负责啊!”

   “嗯,负责。”岳原攥住还在挣扎的好好的手,“你傻啊,深更半夜一个人坐轻轨,轻轨站是犯罪率最高的地方知不知道?”

    “那怎么办?”好好丢过一个白眼,“指望你,我哪儿敢哪!”

   “你就是死犟!带你出来累死我了,干脆把你送回去,免得在这儿吃苦,也好跟你爸妈交待。”

   “我怎么不能吃苦啦!”好好一听就嚷起来,“你去问问,我们班除了我谁还干这个。这个点儿上班叫‘掘墓人的工作’,知道吗?”

   “吃苦,你这也叫吃苦?”岳原不欲争辨,可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

   岳原的这种神态,是好好最讨厌的表情。它高高在上地鄙夷着别人的浅薄,以一种过来人的方式。在他心里,若没吃过和自己同等的苦,再怎样也只能算是无病呻吟。痛苦在他的字典里,不再是一种心态,而等同于一种资本,一种可以藐视别人的权利。

   这样充满了“论断”与“裁判”的语句,曾经让好好如鲠在喉。几年以后的如今,却已经可以做到了云淡风轻。

   远了,也就淡了。

所有跟帖: 

好久不见,才女回来了。 -RainBamboo- 给 RainBamboo 发送悄悄话 RainBamboo 的博客首页 (59 bytes) () 09/17/2014 postreply 18:19:20

看见雨竹真高兴,hug一下! -语燕- 给 语燕 发送悄悄话 (156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19:07

吃着软饭,还废话一大堆。离!!! -废话多多- 给 废话多多 发送悄悄话 废话多多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08:48:40

嗯,是这个理!问好多多! -语燕- 给 语燕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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