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宽恕
思薇在那天陆森探病回去后，开始请中医做针灸按摩理疗，身体恢复得很快。
一天，她刚进诊所，收到一条短信，陆森问：“你怎么样？身体好点吗？”
她回说：“谢谢关心，在做理疗，好多了。”
他说：“哦，那就好。”之后，陆森没再来消息。
思薇因为这次身体不适，意识到自己作息习惯有问题，开始强迫自己晚上少用电脑，早点休息。
一天早上起来，她看到晚上陆森的微信留言，问：“睡了吗？”
她回复：“昨天睡得早，才看到消息。”
他说：“哦，没事。”
这样的哦比起最初相识时的呵呵，冰冷得太多太多。
思薇把自己的思念强压下去，写成了文字：“有一种人，不会一下子把你迷倒，但无论过多久，你始终放不下他，无论遇到多少人，你始终觉得他最好。当你渐渐地开始痴迷、疯狂，他依然是平静的温和的，象初次相识那样，对你保持着淡淡的关心和呵护。你就恨不得把自己缩小了依附在他肌肤上，每天看着他、感知着他的体温，你也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融进他健壮的身躯里，看他处理各种事务，带你到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再也不会把你丢了忘了厌弃了。”
她写写停停，修修改改，最后却没有勇气发出去，就存在自己电脑里。
她想着，只要他再来一个消息，无论他说什么，我一定要坦白地告诉他，没有联系的这些天，我有多想他。
但是陆森一连好久没再来消息。
两个星期后，她终于放下自己的别扭，直接发了短信给他：“谁能解这世间的情？它让人尝遍各种苦，受各种折磨，但为什么人们又那么甘愿呢？我想，在只容得下情字的世界，不该计较个人得失，不该惧怕尘俗的牵扯。既然人生苦短，那就留住刹那的光华吧，既然无处可安放，就悄悄藏在一个角落里吧。这样就安心了，再不担心失去，不担心被世俗的道德法庭批判、裁决。”
她努力地传递出她既装作放下，又渴望他回来的信号。
过了好一会，陆森回复说：“什么？你从网上转来的吗？”
思薇说：“嗯。”
是啊，除了嗯，她还能说什么呢？他都完全不再能体会她的感受了。
对于陆森来说，和思薇的一切就象一个梦一样，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只能说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她，又不知道怎么结束了，只能说联系越来越少就继续不下去了。
这个联系越来越少直到陌路的过程，对陆森来说，是个抽象的模糊的时间之旅，过去了，便过去了，化作了一声叹息。
在思薇这里，却是抽丝般地熬过去的。
她的最后一次努力是把自己新写的诗发给他看，请他点评：
归
梧桐叶疏秋惹谁，
心起涟漪难为水。
一夕清谈旁婺平，
旧语浮香落尘归。
也许她这首藏头诗实在太隐晦，也许陆森对古诗词真的没兴趣，又也许他装作不懂。
总之他回复说看不太明白时，思薇作了最终的决定。
忘记他、忘记他、忘记他。
思薇找到了从失落中走出来的最佳办法，就是新的精神寄托---写文章。如果说陆森是第一个让她才思显露的人，那么之后她的才情就持续地散发出酒香。她开始享受在人群里写字，她的签名改成了：用指尖跳舞，象没有观众一样。
她尝试各种各样的文体，广泛地写各类信息和感悟，手到擒来，如鱼得水。她的帖子再也看不到任何忧伤或者一丝陆森的影子了。
她变了。
或者说她恢复正常了。
这期间，她的金融师考试终于开始了，更令人振奋的是，她投出去的简历开始有回音了，并且得到了一个银行customer service的面试机会！一切都看起来不同了，生活显示出一种曙光乍现的味道。
她打电话给维明：“老公，我好想你。”
“老婆，我也想你。”
“老公，你回来吧，好吗？回来吧！我快要找到真正的工作了。我们不要赚那么多的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吗？好吗？”
维明匆匆地处理了一下工作，提前回来探亲。
他一进家门，思薇就发疯一般地扑到他怀里痛哭。维明知道她爱哭，但从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上次电话里的哭泣是很克制的，这次却是排山倒海般地狂哭，直到要脱了气息。
维明这才意识到把妻子独自留在澳洲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那天晚上，思薇用尽了全部力气和灵感来取悦丈夫，取悦自己。她是一个精灵，她的表现没有止境。
维明品味着她的一重又一重绽放，他也豪情万丈地发挥了他最了不起的一面。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维明感叹着，狂野着，放肆着，简直是一夜做尽世间坏事。
思薇又哭了。刚结婚时，她就有一到极度快乐就流泪的毛病。后来查网上说这是真正的高潮的一种。流泪能让她的极度快乐平静下来，然后会有更长久的满足。仿佛她的身体是眼很深的井，每个孔都往外冒液体，眼泪是她过于丰盛的激情来不及倾泻的补充渠道。
她陷入了Fantasy。以前就偶尔有Fantasy，对象一般是Brad Pitt 或者Jude Law一类的，也对丈夫坦白过，维明认为这是女人的心理需求，很正常。
泪水载着她的Fantasy，飘落到远处，这次再不是影星，它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道德枷锁，没有世俗烦忧，在一片虚无和宁静里，一个个孤独的纯粹的灵魂彼此探访，彼此靠近。
他们相见了。
她说：“对不起，在那个世界，我不能。我不能藐视那一切让我敬畏的东西，那会让我们万劫不复。”
他说：“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怨你，不该逼迫你。我们能在这里相会，我已经满足。”
她说：“好好地爱她，好吗？希望你真的幸福，快乐，不要怨恨任何人。如果有来生。。。啊，不，我知道没有来世，只希望今生大家都好好地活着。如果你彻底忘记了我，拥有了新的快乐，我不会恨你。”
他说：“嗯，你也好好爱他。我不会忘记你的。”
激情过后的维明十分疲劳，但他努力坚持着不让自己睡去，温柔地安抚着流泪的妻子。
“如果特别和谐投入，受孕的概率就会很高吧。”维明快要睡着时，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那是他们五年来，首次没有采取安全措施。
丈夫睡下去后，思薇照例地睡不着。她打开Pad，习惯性地刷论坛。
没有新消息。
她点开最近和陆森来往的消息纪录，重新从头读起。
新版本的论坛挺不错的，历史消息都集中在一起了，她想。
大约一个星期前，她写过去的：“自我感觉最近填词有进步，新写了一首，点评一下吧。”
那是很久没有联系后，她的首个论坛短信。以前是因为放不下，很在意谁主动。如今，既然已经放下了，那么又在乎谁主动呢？不过是个普通朋友。
她的新词是这样的：
水调歌头.追求
长空欲展翅，浮华不堪荣。激流勇转向西，念此轻彼重。故国潋滟晴好，他乡山稀水薄，翱翔无返中。对樽皎明月，豪情随处容。
风云变，且莫停，踌躇空。鸿鹄冲天，何筑心篱遮路穷。途迂似尽峰回，笑听众怨耳濯，壮志犹在胸。盼霜辞冬去，花开别样红。
陆森收到了，一时有点发怔。她的文采果然是越来越出色了。
他回复说：“写得很好，进步很大。”
思薇说：“谢谢夸奖。最近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念旧了，是不是真的老了？曾经有个朋友，对我那么好。他为我做很多事情，包括帮我整理电影，安装软件，收集英语素材，那些我完全可以自己做的事。时间可以让人明白很多，你觉得很平常的，其实很珍贵，你觉得很要紧的，其实说过去就过去了。每看一部电影，就会怀念过去一次。不知道多久，可以把电影看完。当然，无论多久，电影总是会看完的。人生长恨水长东。”
陆森说：“是的。无论什么，好的坏的，错误的，美好的，都会过去。我终于知道，错误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思薇说：“不，我不觉得是错误，我会珍惜这段回忆。这是我经历的一部分，我不会否认它。我以后还会有新的梦想，我将更加热爱上天赋予我们的美好的生命，也将学会更加珍惜已有的一切。世界很大，人生很长。爱最无常，却最慷慨。爱这广阔的天地吧。”
她还是那样说话，奇奇怪怪，不着边际。
陆森回复说：“你误会了，我说的错误，是指我自己。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两星期前已经决志信主了，希望主能帮助我认识自己的罪，取得宽恕。”
思薇看到这，眼泪忍不住又涌了出来。她那天一时没明白这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直到回想起前几天Lily来电话说到的一些八卦资料才顿悟。
Lily先是抱怨思薇很久不出来活动，思薇当时推说工作忙。Lily又说：Ryan两口子也不太出来了，说是老婆让收收心，奇怪的是，Ruby也不参加大家的聚会了。她还说到水晶失恋以及Ruby怎么开始特别地排斥水晶等等，思薇一开始有点嫌她啰嗦希望她快点挂电话，但听到Ruby和陆森家的事，就又听了一会。
回想起Lily的电话内容，再联系到陆森消息里所说的，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陆森的错误意味着什么。
明白的刹那，她发现，已经放下的心，还是疼如刀割。泪水如崩堤的江水，一泄不可抑制。
那天，她打了电话给丈夫。
丈夫就是那个十字架，关键时候，他真的来救她了。
她泪眼模糊地写了一条新消息：“爱是宽恕，上帝爱我们，会宽恕一切的。”
---完---
谢谢阅读，转载须经作者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