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 039

第三十九章

文林换好衣服出来，拉着Cindy的手，走下楼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雨的照片，也许，现在，是时候，放下过去，重新开始。Cindy看看时间已到了午饭时候，连忙跑去厨房呯呯嗙嗙的忙碌起来。文林好奇Cindy要做什么，只见Cindy不停的从冰箱里拿出各样的菜蔬，在厨房案板上摆了一大堆。Cindy拿出一盒鸡汁倒在锅子里加热，一边动作飞快的洗菜切菜，分门别类装好，待得锅子里的鸡汁开始翻腾冒泡，就从冰箱冷冻室拽出一袋冰冻乌冬面，从里面拿出两块面饼放在已经沸腾的锅子里。接下来，Cindy宛如魔术师一般飞速的把切好的各样红绿菜蔬一样一样的丢在锅子里，待得汤水温度上升，又从冰箱里拿出切好的火腿和煮白蛋一起也丢在锅里，动作熟练，手法优美，文林看了不觉有些膛目结舌。只见Cindy把所有食材都放入锅内，盖上盖子，把火开大。三分钟之后，Cindy已经把两大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乌冬汤面端上了桌子。

Cindy转过身来，看着文林目瞪口呆的样子，不觉掩口娇笑，花枝乱颤。文林其实常做面条，也自诩动作麻利，可离Cindy的境界着实差了老远。Cindy两手叉腰，得意的皱了皱小巧高挺的鼻子，作势请文林过来吃饭。文林走去饭桌边坐下，Cindy拿来两双筷子，一双递给文林，自己在对面坐下，两人同时开动，味道好极了。吃完饭，Cindy有事先离开，文林自己慢慢走上楼去坐着，日头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房间里渐渐变得阴暗。文林没有开灯，黑暗中，他仍然能够隐约看到小雨倩丽的笑容，美丽依旧，一如往昔。

小雨和文林保持着淡淡的联系，两人都在刻意回避着某些话题。这两人的心因为重新靠近而波澜再起，往日被强行压制的汹涌情感，如同狂风巨浪般冲击着他们的脑海心田。文林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粗砺的砂纸反复打磨着，刺痛的突起被坚硬的沙砾带走，同时却刨出更多的思念和煎熬，痛苦的感觉甚至更胜往昔，而小雨又何尝不是如此。有意无意的，两人都没有刻意去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昔日的倾心相恋如今却成了不伦之情，让这两人有口难开，有话难说。现代科技让文林可以和小雨在手机上视频通话，看见彼此，可是短暂的相见之后是更强烈的渴望，尽管两人互相都感受到对方的温情和爱恋，但终究已是殊途。

文林在视频里看到小雨短发的样子，心里像被大磨盘压着，他印象中的小雨，长发飘飘，温婉客人，全然不是现在冰冷冷的感觉。文林难以想象这么多年小雨是如何挺过来的，也许只有把自己彻底冰封才是最好的选择。小雨的父母都还好，她爸爸的病情没有复发，只是身子虚弱，常年在家休养，小雨特意把他们安排得离家不远，好方便照顾。文林多数时候都是默默的听小雨有一句没一句的述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他不愿意听到任何关于倪家的事情，甚至不愿意听到晓波的名字。文林会给小雨讲自己在北美的生活，讲到自己办公桌上的沙漏，讲到Cindy每天过来照顾自己，小雨问道，“你喜欢Cindy吗？” 文林直直的看着小雨的眼睛，牙齿紧紧的咬着，呼吸不自觉的带着颤抖，小雨低下头，不再说话，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里，小雨的手指紧紧的握着一只铅笔，指甲因为使力过大而变得苍白。

文林把自己沉浸在音乐中，希望烦乱的心情可以稍稍平复，他又听到草蜢的《半点心》，“...爱情永远是手中的砂，有谁能够得到它...”。文林用头轻轻在墙上撞击，随着乐曲的起伏，他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爱情永远是手中的砂，有谁能够得到它，有谁？能够得到它？他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墙上，北美使用的干墙只是两层牛皮纸夹着一指来厚的石膏灰板，根本承受不起文林大力的一击，噗的一声，文林的手完全陷进去，墙被砸出一个大洞。文林愣了楞，抽出自己的手，随手拿了一幅画挡在洞上。

早晨的时候，文林把保险柜里的枪拿出来，又带了几盒子弹，开车去靶场。靶场的前台小伙Tom看到文林，高兴的对他打招呼，Tom在电视上看到过文林的新闻，连连夸奖他勇猛，能自己干掉两名持枪歹徒。文林看着Tom，心里有点无语，自己不是在医院里躺了快两星期么，哪里又算得上勇猛呢？

靶场里此时只有文林一人，这次文林特地多带了几个弹夹，他把弹夹一个一个都填满子弹，带上耳罩，平端手枪，面对着前面的标靶。一阵连续不停的枪声响起，文林一发接一发的打出枪里的子弹，很快就打完一个十发弹夹，文林飞快的换上新弹夹，继续快速射击，锃亮的子弹壳不断弹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面前的纸靶已经被打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文林觉得手中的枪身开始微微发烫，叹了一口气，停下射击。长时间的连续射击，让他有点眩晕，淡淡硝烟味道刺激着他的喉咙。文林把枪丢在小桌上，摘下耳罩，浑身上下像被抽空一样，没有力气。

Cindy开心的扮演着小贤妻的角色，每天她都快乐的往返于公司，文林的家，和自己的家。她给文林买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从妈妈那里讨来煲汤秘方，文林家的厨房里从此香气四溢，文林赫然发现自己有开始长胖的趋势。如果说昔日文林和小雨的感情像和风细雨，润物无声，那么Cindy对文林的感情就热烈奔放的多，小姑娘一旦明白自己的心，便大胆的开始追求幸福，一点点顽强的撬动着文林的心防。

文林在Cindy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他本来就显得年轻，又被Cindy的美食喂得白胖了一些，看起来才像是三十多岁，和Cindy走在一起，倒也不显得比她大许多。文林见Cindy每天跑来跑去幸苦，便收拾了一间楼下的客房，如果天太晚，Cindy就会在文林家里住下，第二天早上和文林一起去上班。每次留在文林家，Cindy都会在电话里和爸爸妈妈说好，睡觉时候也把门从里面反锁。文林更不急于做什么，对他来说，感情是奢侈的幸福，值得慢慢酝酿，细细品尝。女孩儿是脆弱的珍宝，文林不想在自己还不能承诺的时候伤害到Cindy。

周末闲暇的时候，Cindy会陪着文林去周围附近的花园湖边散心。文林和Cindy都爱好摄影，两人有许多话题可以探讨。有时候文林会让Cindy做自己的模特，Cindy天生丽质，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在爱侣的镜头前不加掩饰的展现着自己的青春和美丽。Cindy已经告诉文林，当初那张文林独坐吃饭的侧影是自己拍的，文林略感无奈的看着Cindy，把她拉到怀里紧紧的抱着，最难消受美人恩。

Cindy从小就弹得一手好钢琴，在爸爸的教会里，Cindy常常在主日崇拜时司琴。陪伴文林的时候，Cindy会在文林的钢琴上边弹边唱。文林最喜欢Cindy弹唱《奇异恩典》，这是一首古老的敬拜歌曲，作者约翰牛顿曾经是个奴隶贩子，后来改正信主，创作出了这首著名的歌曲。Cindy用甜美柔和的嗓音缓缓唱道，“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经过...”。文林以前学过弹这首曲子，但不甚懂得歌词的意思，如今Cindy再次弹唱起来，一个个音符直直触到文林的内心，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得到安息。也许，Cindy真的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

文林和小雨的联系渐渐变少，不是为了忘记，只是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那回忆太痛太累，让他们都无力负担。小雨一直没有告诉文林有关清羽的任何事情。秋风吹起的时候，文林把墙上的破洞补好，又把小雨的照片从墙上取下，小心的放在真空袋里收好，拿去储物间放在架子上层。文林关上储物间的门，转身离开，仿佛有无言的叹息，飘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