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大鹏探燕遇张达
北京中心医院。特护病房。
黄燕斜靠在病床上，捧着本厚厚的时装杂志随意地翻阅着。此次入院，她被确诊为急性肾炎。这几天，她自认为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着急想出院，但刘大鹏不放心，坚持让她多住几天，说等各项指标的检验结果完全正常了，再出院为妥。黄燕受不了整日无所事事地躺着，就从隔壁的小护士那儿借了一大摞报纸和杂志，为自己消烦解闷。这会儿，她把所有的刊物摊在病床上，那五颜六色的刊物衬在雪白的被单上，被暖暖的冬日照着，象是一簇绚烂盛放的郁金香。黄燕看了看表，已近正午。刘大鹏说过，今天午餐时间，他会抽空过来，陪她一起吃饭的。
黄燕放下手中的杂志，顺手又拿起一份报纸，翻了翻，放下；再打开一本期刊，看了看，合上。她变得有些烦躁，就索性躺下，闭上眼睛，来回翻了几个身，被单上的杂志就稀里哗啦落到了地上。她半睁开眼睛，实在提不起劲去捡，忽然，从一本刊物夹页上露出的半个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战旗新……
她急忙拾起那本杂志，一看，见完整的标题是：《从“雏燕振翅的背后”解战旗新星的隐秘》。黄燕的心禁不住咚咚咚跳起来：《雏燕振翅的背后》，那不是经济报的企业专栏为自己做的独家连载吗？这是什么杂志借企业专栏的连载妄发对我的评论？！她连忙去封面查看，原来正是那家跟踪战旗季节时装系列的时尚专刊，也就是她和秀秀个把月前转街受人奚落的那家刊物。黄燕凝神屏气，浏览了评论的全文，见其中的一部分这样写道：
“……黄燕小姐，在经济报《雏燕振翅的背后》连载中，大谈自己的校园生活和时尚梦想，却只字未提她的男朋友---经济报企业专栏的主编：刘大鹏，这其中的隐秘和缘由不能不引起广大燕谜的关注和遐想。读者们也许仍记忆犹新，今年战旗的“秋的宣言”代言人酒招会上，经济报的采访队伍，是由马增光社长亲自挂帅的，刘大鹏虽也曾亲临会场，但中途却神色匆匆地神秘退场；更令人费解的是，酒招会后，刘大鹏并没有参与为黄燕小姐写连载故事的任务，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河北，采访北地服装。按说，凭刘大鹏的敬业精神和事业野心，是不该错过诸如此类的高暴光采访任务的。他毅然地一连两次放弃能为自己的简历增分添色的事业良机，只有一种可能性：他和黄燕小姐之间发生了某种深层的分歧或是纠葛。
让我们再细细回想酒招会当晚黄燕小姐的表现：身着洁白的纱裙，面带动人的微笑，轻挪矜持的脚步，微抬依偎的臂膀，俨然个似水柔情的新娘，而那一切的所为，却不为刘大鹏，而为张达---当今华北的时尚企业霸主……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满有把握的推测:战旗新星黄燕小姐，为得诱人的代言人冠冕，为成为不倒的偶像代言人，不惜抛弃笃深的个人情感，竭力向张达献暧昧表衷心……”
黄燕看了，气得嘴唇发麻，浑身颤抖。她撕下那张夹页，把它揉成纸团，愤怒地扔到地上；她连忙下床，从散落的报纸杂志中，找出经济报《雏燕振翅的背后》的完结篇。这是连载的唯一一篇，她还没来得及读，就病倒了；也恰在本篇中，马社长问及了她的个人感情和婚姻计划。黄燕飞快地通读了全文，当下就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大鹏的名字呢？！怎么全被删了？！谁对访谈的内容做了手脚？！她不禁想到在完结篇采访的当天，马社长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而且访谈临开始前，他说了几句让黄燕觉得莫名其妙的话：“燕子，你现在是敏感的公众焦点，是少男少女追逐的偶像，一会儿的访谈，我问及你的个人感情问题，你可以避重就轻，也可以干脆回避，不用说你和大鹏的事，这样对你，对大鹏都有好处。”
黄燕四肢无力地摊坐在地上，心想：马社长是位令人尊敬的报界前辈，又是大鹏的顶头上司，他一贯欣赏大鹏的才华，按说，他应当祝福我和大鹏的恋爱关系才对，怎么会在访谈里隐瞒我和大鹏的关系呢？……或许，那天马社长是受了什么压力才那般提示我的……黄燕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烦恼，就见刘大鹏挎着个便当，兴冲冲地推门进来，高声道：“燕儿，好消息！我刚才遇到陈大夫，他说你的化验结果完全正常，可以出院了！……咦？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地上多凉啊……”说着，放了便当，朝黄燕走过来。
黄燕见了大鹏，一肚子的懊恼顿时化成委屈的眼泪。她挣脱了大鹏来牵她的手，指着经济报的访谈文章，哭诉道：“大鹏，怎么连你们经济报也弄虚作假呀？！你自己看看吧！马社长把你的名字从我的访谈里全删了……”然后，她又指了指地上的那个纸团，眼泪汪汪地说：“还有……你再看看那里面的评论，说我‘不惜抛弃笃深的个人情感，竭力向张达献暧昧表衷心’……这不是……不是冤枉人嘛！呜……呜……都怪你，都怪你，抛下我，跑到外地去采访，才让这些花边新闻钻了空子……呜……呜……呜……”
刘大鹏从黄燕手中拿过《雏燕振翅的背后》的完结篇，又捡起那个纸团并所有的刊物。他并没有去读，而是将它们码好，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他扶起黄燕，让她坐在床边，自己也跟着坐下，搂着她的腰，安慰道：“燕儿，你太不了解媒体了，依你现在的身份，一丁点小事，都会被炒翻了天，更何况是涉及你的个人感情问题。”他顿了顿，撩了一眼经济报的专访文章，用肯定的语气说：“这次马社长发表删节版的访谈，一定是受制于他人的无奈之举，而我能想到的挟制方，只有一个……”黄燕问：“谁呀？”大鹏一板一眼地说：“张---达---。”黄燕有些不大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岔开话题说：“好了，大鹏，不说这件事了，好吗？反正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了，所以呀，咱们以后不用为那些闲言碎语发愁了，你说呢？”她亲昵地在刘大鹏的脸上亲了一下，坐在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乖巧地说：“大鹏，你今天带什么好吃的了？快让我看看……”说完，站起来就要去拉便当的拉链。
刘大鹏一把拉住她，上下打量着她仍显苍白的脸，担忧地说：“燕儿，我担心的不是闲言碎语，而是张达玩弄女模的手段！市面上对他的传言，绝非捕风捉影那么简单。这次，你和他之间的交易细节，你不想说，我也不便多问……只是……”黄燕见刘大鹏提她和张达交易的事，心里一阵委屈，接着是本能的抵触和自我保护，她敏感地说：“怎么？难道你怀疑我和张达之间不是交易不成？！你若嫌弃我，干脆走掉好了，干嘛还来找我？！”说完，气冲冲地背转身，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刘大鹏急忙将她扳转过来，搂得紧紧的，心疼地解释：“对不起，燕儿，我不是有意说这件事的……对不起，我怎么会嫌你……这次你出事，是我没有看好你……我很内疚……也很惭愧……但我也很矛盾呀……”他的脸上是七分的痛苦，二分的焦虑，还有一分的无奈。慢慢地，他也流了泪，说：“既然你那么在乎你的时尚梦想，决意留在战旗继续发展，我只能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真的不放心呀！万一张达用什么卑劣的手段来逼迫你……而你又把握不好分寸……那后果不堪设想啊……我……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偏要去张达的虎穴谋生呢？难道我给你的承诺和供应，你觉得不够吗？”
黄燕轻轻地挣脱刘大鹏那令她近乎窒息的拥抱，少有的，她为刘大鹏擦干了眼泪，吐露了她的心声：“大鹏，你不觉得你在报社的收入少得可怜吗？这一两年，你为了结婚，一直在拼命省钱攒钱……你的手机用免费的基本款，上夜市你连啤酒都舍不得喝；陪我购物，总给我定花销配额；而我，连买本二十元的杂志，还受人奚落……大鹏，我受够了穷日子，我恨穷日子，我不愿一分一毛地省，那种日子真的好累呀！……所以，我瞒着你，去了战旗选秀，和张达进行了交易，成了战旗代言人……如今，我终于成了名模，那种被人追捧的生活，花钱不眨眼的生活，已经开始了：我拍摄一个几分钟的广告，就是你一个月的工资！大鹏，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弃这条路呢……”
“你别说了！我懂了……”刘大鹏听不下去了，他觉得眼前的这只让他万般宠爱的燕子，突然变得那么陌生，好象真的已经振翅高飞了；而正是这种陌生和拉远的距离，才让他明白了她真实的所想所求：她觉得单靠薪水的生活不够，她不愿一点一滴地去积累财富；她要一劳永逸地富足，她要可以炫耀的荣华……而我，一个报社专栏的主编，只能给她前者，却永远给不起后者……刘大鹏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他引以为豪的事业，他尽职尽责的专栏：这条仕途之路，到底走得值不值？！连自己的薪水，都是靠战旗的广告赞助支付的，我凭什么和张达抗衡？！我的女人，被他玩弄，我击败他的实力又何在？！
黄燕见大鹏坐在那里，迷茫地发呆，就伸出巴掌，顽皮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大鹏，你怎么啦？傻了？”刘大鹏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黄燕的腿，说：“燕儿，谢谢你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我想，我原来太不懂你了……”黄燕拿开他的手，说：“大鹏，别想了，我和张达---两清了！咱们吃饭吧，我好饿呀！”可大鹏却死死地按住她的腿，不肯放，他用承诺的语气道：“燕子，记住，我永远不离开你。我要你发誓：如果张达欺负你，逼你做违心的事，你千万要告诉我，我会拼了命去保护你的！”黄燕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起身，打开便当，惊喜地叫了声：“我爱吃！糖醋排骨！”大鹏看着他的燕儿拈起一块排骨，美滋滋地啃着，暗暗发了个毒誓：刘大鹏，从今往后，你的目标是积累实力，和张达比试的实力！你更要倍加小心，张达对燕儿做手脚。如果出了事，你就是孬种！
两人开始有说有笑地吃午餐，只见主治陈大夫拿着一叠化验单走了进来。他边嗅着肉香，边咂嘴道：“刘记者，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刚才你向我讨黄小姐的化验结果，说的可是你的便当里只有家常菜，原来，你骗人呀！这糖醋排骨的香味，恐怕隔墙都闻得着！太馋人了嘛……”刘大鹏急忙站起来，连声谢道：“陈大夫，这次多亏您的关照，燕儿才康复得这么快。不过，刚才您向我讨便当，我没给，还真不能怪我：谁让燕子今天的胃口这么好呢？你看，连我都只有吃蔬菜米饭的份，一块排骨也没摊到！这样吧，您哪天有空，我请您下馆子吃。”陈大夫连连摆摆手说：“别谢我。要谢，还真得谢战旗的张总，是他要求把黄燕小姐安排在特护病房的，而且所有的优先治疗和特殊照顾，也全是按他的嘱托照办的……”说完，他往病房门口一指，就见张达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默默地向黄燕走过来。他说：“恭喜黄小姐康复---你可以出院了！”
张达的突然来访，给了刘大鹏和黄燕一个措手不及。当着刘大鹏的面，黄燕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接张达的鲜花，她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冷不防地，刘大鹏接过了那束花，冷笑着说：“劳烦张总挂念，我替我女朋友收下了。”然后，随手把花扔到了床头柜上，正好压着那篇《雏燕振翅的背后》的专访上。张达心里咯噔了一下，抬了抬眉毛，又搔搔纷乱的头发，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半晌后，他安静地说：“你是刘大鹏？香山一别，幸会，幸会！”然后，他走近那束被冷落的百合花，从其中的一朵上扯下一片花瓣，自我陶醉地闻了闻，说：“你说得对，说得对，她……是你的女朋友……不过，我的花......不是买来关怀你的女朋友的，而是用来慰问战旗的模特的……好像你的报纸，也是战旗出资赞助的吧……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嘛……哈哈哈……”
刘大鹏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抓住张达的衣襟，差点把他提起来，怒目圆睁，义正言辞地说：“你……你……给我住嘴！我告诉你，黄燕过去是我的女朋友，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你别在她身上打什么鬼主意！要不然，我跟你没完！”陈大夫在一旁，见他俩莫名其妙地冲撞起来，急忙上来解围，把他们分开，连连指着手上的检测报告，说：“哎呀呀，刘大鹏，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本来黄小姐康复出院是好事，别搞得这么不吉利。黄燕，你快劝劝他，别恩将仇报嘛……你这次住院的花费，可全是算在张总的账上的！……喂，哪位？什么？九号病房大出血……好好，我马上来……对不起，张总，我先告辞了。”说完，边接听手机，边急忙去了九号病房。
刘大鹏连忙掏出钱包，倾囊倒出几百块钱，掷到病床上，愤怒地说：“张达，你别表面逞君子，暗地做小人。我虽然不富裕，但黄燕的住院费，我还是出得起的！”然后，他用几乎乞求的目光看着黄燕，说：“燕子，为了摆正我们的关系，你说，你住院的所有花费，都由我支付，和他张达没关系！你说，你说呀！”黄燕被刘大鹏不断升温的冲动吓呆了，她站在那里，拿不准该向哪边倾斜：她爱大鹏---爱他给她的宠爱，在那里面，她感到安全，骄傲，放松，放纵，所以，她不能没有他；她恨张达---他卑鄙地违反了交易规则，无耻地夺去了她的贞节；然而，她怕得罪张达---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她头上的冠冕，得罪了她用处女身换来的成功，得罪了她已经开始的富足生活。她迟疑地走到刘大鹏和张达的中间，面无表情地说：“大鹏，我想，我的住院费，还是由我自己支付吧！张总，谢谢您送花的好意，我领了。”说完，把刘大鹏摔在床上的几百元钱拿起来，还给他，说：“大鹏，我现在也挣钱了，你不用破费。”
刘大鹏木然站着，接过黄燕退回来的钱，感到那上面是对忠诚的拒绝，是对两种关系并存的侥幸，是一种陌生的距离，他凄苦地说：“燕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今生，我能给你的也许不多，但只给你一个；他给你的或许很多，可你只是众多里的一个呀……”黄燕听了，心里一阵难过，双腿一软，跌坐在病床边，失声痛哭起来，说：“大鹏，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刘大鹏连忙上前，半跪在黄燕面前，拉着她的手，说：“你怎么办，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人玩弄……你不用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张达在一旁，见了黄燕和刘大鹏的情感挣扎，脸上是轻蔑和嫉妒交织在一起的扭曲：她舍不得刘大鹏的感情，却更舍不得战旗给她的机会；我虽然得着了她的身子，却没有得到她的心……张达，你好可怜哪！你曾经穷困，被夏荷抛弃；你现在富有，却连到手的燕子也飞了……不行！我一定要让她乖乖地飞回来，乖乖地，乖乖地……想到这儿，张达生硬地拍了拍手，僵硬地说：“好一出痴男怨女激情戏，好看，好看！”他机械地整了整被大鹏纠开的衣领，重新扣上，清了清嗓子，说：“可是，刘大鹏，你大概还不知道，来战旗的女子都是自己送上门的，我何曾玩弄过她们……可你也该明白，在我旗下的女子，除了自愿的效忠，还要持久的效忠……我说的是持久……燕子，你听明白了吗？”说完，悻悻地走出了病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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