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原创愚人节故事大赛参赛作品（15）你的眼神

来源: 2010的冬天 于 2012-04-07 14:47:00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阅读数 : (5663 bytes)

这是个朋友处听来的故事，为方便起见，用第一人称叙述。

二十年前，我十九岁，就读于一所综合大学的化学系。生活像条小溪，在宿舍、教室和图书馆之间，静静地淌着。

其实只是表面的平静而已，天性多愁善感的我，内心常常暗流涌动。

当语文教师的父亲，为我起名叶蓁蓁。源自《诗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父母膝下无子，我是大女儿，他们希望我学有所成，像春天的桃树一样枝叶繁茂，为家庭挣门面。

班上我学习成绩最好，但长相普通，内向的性格，也被误认为是清高，所以一直没有男生敢追。尽管有个叫张宁的小伙子似乎喜欢我，自己也暗恋他，却总像隔着一层窗纸，彼此都不愿捅破。

宿舍里其他六个女生，已经名花有主。男朋友在近处的，晚上常出去约会，远处的就靠书信传情（那时还没有网络和手机）。望着别人出双入对，甜甜蜜蜜，我暗自伤感失落之余，只好借埋头用功打发时光。

大三这一年开始，学校里流行起了“环球游戏”。不知是哪位聪明人发起的，目的是什么。大意是：写封信给自己的六个朋友，请他们继续向另外六个朋友发信，如此层层推进。内容大致是邀请你加入现在最流行的环球游戏，里面附有三个人的通讯录，收信人需给通讯录中的第一人回信，否则就会遭遇天灾人祸。

有一天，我收到张明信卡，卡正面是逶迤的长城风景，反面是几行俊秀的钢笔字：我叫雷鸿雁，湖南人，空军在校学生，从“环球游戏”的信中看到你的名字，本不该给你回信，但不知为何觉得很亲切，想认识你一下，可以吗？

或许他的直率打动了我,或许因为我太寂寞，于是随手写下几句简单的自我介绍，给他回了封短信。接下去是期中考试，我忙着复习，把事情忘到脑后。

再收到这个叫雷鸿雁的信，我吃了一惊。他写了整整两页纸，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更意外的，他竟然附了张自己的肖像照。英挺的空军大盖帽下，五官衬得格外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睛，孩子般真诚地笑着，仿佛两汪清泉，一下子摄住了我的心。当时校园正播放蔡琴一首《你的眼神》，扬声器里传来磁性的女中音，“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友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从此，我和雷鸿雁开始了书信来往。我们都爱好读书和旅行，所以共同话题很多。他喜欢哲学，对老子的“上善若水，致虚守静”推崇备至。而我最佩服的是居里夫人，为科学事业献身。或许是性格互补，雷鸿雁很欣赏我的追求，经常鼓励我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这种欣赏，给我增添不少自信，让我变得开朗活泼。周围的同学观察出我的变化，了解到我们的交往，亲昵地称他为叶蓁蓁的“空中鸿雁”。

渐渐地，我俩通信越来越勤，几天不见他熟悉的字迹，自己心里就像缺了什么似的。雷鸿雁的文笔感性细腻，有时会附上自己写的诗，令我读了陶醉不已。虽然我对他有依恋和好感，但从小家教严格的我，对素未谋面的生人，尽量保持谨慎。我先向最信任的母亲聊起这事。母亲极不赞成女儿和一位军人谈朋友，会影响事业发展，还说父亲知道了会不高兴。本来就怀疑我俩这种感情不是真爱，听了母亲的话，我更加沮丧，只好先把雷鸿雁当知心朋友看待，不去想入非非。

大三暑假到了，我收到雷鸿雁的信，说他打算来学校见一面，我不置可否。后来，他母亲突然生病，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取消见面。雷鸿雁来信说：自己失眠几夜，后悔这次的无法成行。

大四开学后，我开始忙着复习考托福、GRE，加入出国留学生浪潮，与雷鸿雁的书信往来逐渐减少。同班的张宁，也和我一起上托福课，接触多了，我们终于擦出火花。在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张宁约我去附近公园散步。春天的湖面，微风拂柳，碧波荡漾。我们边踱边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突然，张宁停住脚步，拥我进怀中，说：蓁蓁，其实...我一直爱着你...跟我走吧，我比那个空军更适合你。

我的双膝发软，浑身颤抖得像枚树叶。张宁俯下身，紧紧吻住了我......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晚的月色，多么温润柔美。

不久，雷鸿雁知道了我和张宁的恋情。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结尾说：我相信缘分，看来今生无缘，只好等来世，我还会来找你！纸上几处字迹模糊不清。那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联系。

后来的故事再简单不过。我和张宁毕业后，结婚，出国，读书，生子。虽说自己没有成名，但也在一家规模很大的制药厂做上研究员。与许多夫妻类似，我和张宁的婚姻，像正弦曲线，不管几起几落，总能回归到生活的原位，徐徐前行。

令人惊讶的是，二十年来，雷鸿雁从没有离开过我的记忆。那付清澈如水的眼神，偶尔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浮现出来，让我若有所思。他给我写的信，被我收藏起来，放在老家一个壁橱里。出国后，我按捺不住惦念，想知道他的近况，或许还掺着几许内疚，曾经写过几封信，按手上仅有的地址，寄给他湖南的家乡。我把自己雅虎email地址也放到信中，我知道email是轻易不会改变的。

但发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回音。加上我认为，别人已过上了新的生活，自己这样做可能很不合适，于是放弃了寻找他的努力。

几个月前，我去药厂上班，按惯例先打开email，看到一个不熟悉的ID来信：我叫于华，是雷鸿雁的妻子，半年前，鸿雁当教练的飞机不幸失事。最近整理鸿雁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你的一些信件，根据信中的email地址，我试着写这封信。鸿雁结婚前曾向我提起过你，他说，虽然从未见过面，你却是他真正的初恋。如果愿意，我想把这些信物归原主。

过了段时间，我收到一个海运包裹，里面有我的几十封信。还有一封，是雷鸿雁到收到我在国外给他的信后写下的，竟没有寄出。信的结尾，有他的一首诗。


爱的祝福

我以为努力歌唱春天
就能驱散冬的余寒
我以为仔细包扎好伤口
就会渐渐愈合


可冰霜依然准时
凝上每个清晨的眉梢
时光的利剑，一遍遍
剖开难以愈合的心痕


长夜难眠。泪水
洗净窗前的月色
月光点燃了眼睛的火
再也无法熄灭


黑暗中，我对自己说：
既然真爱过，就希望你好
默默地祝福
永远不求回报！


----衷心祝福你，蓁蓁！


情感的闸门，“哗”地一声打开了， 我顿时泪水奔流，失去了控制，思绪被拉回青春的年代。原来，那些遥远的记忆，从未丢失过，只是蛰伏在心灵某个角落，山洪般地蓄积着。

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对雷鸿雁的惦念，到底算什么，该不该受祝福。爱，或许是条化学光谱，恋人的爱，在左，朋友在右，我和鸿雁的这种感情，是介于恋情和友情之间的一段，承不承认，都会在那里，不增不减，成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份。

北归的雁群，排成“人”字，鸣叫着划过无垠的蓝天。仰望晴空，不禁自语：又有哪一只，会像当年的你，给我捎来春的消息？

所有跟帖：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