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的冬季从第一次西伯利亚寒流的袭来开始。 寒流带着强烈的冷空气,掠过蒙古沙漠上空冲进中国大陆。寒风把树木吹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落叶覆盖在路上,行人走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柏油路、旧建筑、枯枝,构成街道的基调。那褪了色的红砖建筑成了点缀街道的唯一色彩。到第二年四月几乎五个月人们见不到绿色。
从色彩斑斓的夏季、硕果累累的秋季一下过度到黯淡的冬季,人们心中的恬适也跟着绿色一起被寒流吹得无影无踪。
秋天是感伤的季节,也是忧郁的季节。妈妈在这个季节里,在河北医科大学第2附属医院生下了我。
姥姥为了看望母亲和新生儿,带着比我大6岁的姐姐出了家门。 从我家出来,穿过一条近百米的小胡同就是大街。马路对面正好有一辆三轮车驰过,姐姐刚要跑过去叫住那辆三轮车,一辆汽车开过来,“慢点儿”姥姥伸出手去拽姐姐,指甲正好碰在姐姐的脸上,细嫩的脸蛋上沁出了鲜血。姥姥因为裹着小脚行动不便,遇事总是这样,不是加快脚步而是先伸出手来。
小脚儿,文学上把它喻为“三寸金莲”。三寸,不满10公分的圆锥形体,着地面积也就是以脚跟为底边,高为10公分的等边三角形。用这么小的着地面积,支撑着五十多公斤重,一米六○高的躯体,别说跑了,就是走也很困难.两个人坐着三轮车来到医院后,不是去的产科病房,而是先去了处置室。
与此同时,奶奶坐的三轮车向城市西北的郊外跑去。
父亲正在郊外的劳教所接受劳动改造。劳教所收容的都是罪行不够坐监狱,但又有问题的思想犯。父亲在反右时被打成右派后,关进了这所劳教所。 “劳教所”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劳动改造思想的地方。关在那里的人没有自由,实际待遇跟监狱没有什么两样。
劳教所建在离城市很远的郊外,高墙围着两排平房。墙外是农民的庄稼地。 秋收早就结束,一望无际的田野通向远方的天际,向哪个方向望去都是地平线。 思想犯们正排着队在墙外跑步,看到远处跑来的三轮车,队列开始涣散。谁能坐三轮车到这里来呢?三轮车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久违的景色了。
寒冷中走下三轮车的竟是一位老妇人,他们更是惊呆。
奶奶跨着大步走进值班室。跟姥姥不一样,奶奶总是跨着大步走路,她是满族八旗人的后裔,没有裹脚的习惯。
“又是个女孩,起个名儿吧。”
“翎羽”。
姐姐叫新羽,我叫翎羽。
暂新而美丽的羽毛自由地在空中翱翔,这也许是身陷囹圄的爸爸的最大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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