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罕见地对妈妈白了一眼,再看看哥哥,哥哥只顾埋头吃饭,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然而事情还没有就此打住。
“啊?写保证书?保证点啥?啊?”
“呐,保证,阿拉签户口进阿娣家里,唯一目的是小捷进上海,对于伊拉屋里格一切财产,包括房产,存款,各种物品,无论任何事体发生,没有占有权。”妈妈耐心地解释。
“啊…呸!”爸爸又激动了,“那娘个起来,哦,穷啊穷得来要问阿拉借钞票,还有啥财产要阿拉去贪图?我打包票,是阿锋想出来格,真真-----不要面孔!”
“也有道理,侬想,现在阿锋生意做得不好,说不定过两年翻过身来,又是个大老板了呢?再讲,说不贪图,在我们这一代人,都好讲清爽,假使到了小婷小捷伊拉下一代呢?到辰光,万一讲不清爽…对伐啦?这样写个保证,阿拉签个字,放在那里,以后万一有纠纷,清清爽爽,对于阿拉来讲,实际上也无所谓。”
“作孽……真是…门缝里看人!”爸爸依旧气鼓鼓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汤倒进嘴里。
“唉,侬到底哪能啦,是阿拉求人家,不是人家求阿拉,侬伐要主次颠倒,好伐啦?”
“哼,侬格好妹妹,好妹夫……”
妈妈的耐心终于到了尽头,“喂,于国强,我告诉侬,现在侬是我啥宁-----前夫,晓得伐?是从前格夫,从法律上讲,我和侬没--有--关--系,所以,侬不要瞎管闲事,好伐?”
“没关系就没关系!”爸爸也恼火了,把碗往桌子上“砰”一放,就进屋看电视去了。
爸爸发脾气的时候不是很多,一旦发起来,主要就是不理人,一个人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电视。这回的脾气一直发到深夜,电视里出现了“晚安”,他望着蓝色的“晚安”两个字,突然感到有些无名的惨淡。
“还不困觉啊?”妈妈翻个身,问。她也没睡着,绣着牡丹图样的大羽绒被衬托着她皮肤有些纹路但依然白皙清秀的脸。那张脸现在好看了许多。
爸爸不说话,上了床,自顾自拉过被子,对着墙,一声不响。
这样的赌气显然缺乏后劲,妈妈伸过手来挠他的肚子,“哪能啦?”声音里满是柔媚。
“没啥!”
那只手轻车熟路而很有技巧地往下移动,爸爸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妈妈把一个塑料的小东西塞到爸爸手里,嗔道,“呐,不要拉倒噢。”她反而转过身去了。
当爸爸向老婆的身体发起又一轮必败的冲锋时,他心里突然浮起一种无奈的幽默感:男人身上多长出这块肉,或许就是命中注定要被女人拿捏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点办法也没有。哪头猪说女人是男人身上一根骨头?完全就是一根-----骨刺。
“轻点…多头在外头。”妈妈微微呻吟着说。
同时,睡在外间的小微,其实已经听见了父母房间里传来的响动。她微微地红了脸,转个方向,把头埋在被子里。
这种响动,她并不陌生,楼上的床就经常咯吱咯吱作响,声音大而刺耳,几乎带着虐待的感觉,让她几乎开始怜惜那个卖青春的女孩 ----- 那些男人显然是只顾自己高兴,并不爱惜她的,而爸爸妈妈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是细小,有节奏的,带着默契,相比之下,感觉要好很多。
回忆起那段时光,小微总感到有些惊讶 – 她在早熟和单纯里竟然周旋得游刃有余。
当时,她想,我长大不要结婚,结婚了就要被男人压在下面,太重了。
然后她又想,要看什么样的人吧,比如,展老师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