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她咽下一口口水,“已经…有女朋友了?”
虎子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同我有没有女朋友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虎子给钢瓶插上管子,“我不适合你姐。”
“你怎么知道?”小微有点不服气。
虎子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光看看她,“装好了。”他站起身,搓搓手,准备往厨房外面走。
小微有些着急,心里的耿劲上来了,脱口而出,“我妈要我姐嫁给一个离过婚的老头子!”
“这…这我没办法,你…应该去找你妈说。”虎子像是终于被她缠得不高兴了。小微眼睁睁看着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做媒婆的尝试惨败了。
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姐姐即使长得再漂亮,总是个有缺陷的人了,自己家的人,包括爸爸妈妈也是,瘌痢头宝贝似地觉得好,从心理上还觉得该是轮到自己选择别人,可放到别人眼里,一定会权衡一下,安林纺织厂里那么多女孩子,虎子凭什么要看上自己的姐姐呢?她想到唇红齿白曲线优美的金燕燕,假如那是姐姐的竞争对手,那么,虎子说“我不适合你姐”,算是十分婉转客气的了。
想到这点,她为这种心血来潮的一厢情愿感到深深后悔,狠狠踩了一脚水泥地,几乎想踩出个坑来钻进去。唯一欣慰的是,以她对虎子的了解,相信他应该不会到厂里到处宣扬,进一步伤害姐姐的名声。
晚饭桌上,爸爸像是心情不错,妈妈却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爸爸说什么都不接话茬。终于,她开口了。
“阿拉啊是有张保值储蓄要到期了?”
“嗯…嗯,好像是吧。”
“等到了期,拿三千块出来,借给阿娣。”
“做啥?”
“伊,伊有用。”
“有啥用?”爸爸警觉地追问。
“阿锋……”妈妈吞吞吐吐,终于说。
“我就晓得-----又是格只瘪三!”爸爸眉头皱起,“唉,我真格弄不懂,阿娣么省吃俭用,伊拉男人呢,钞票大把大把丢到股票市场上去,还当伊自家小开啊,啊?自己钞票输光了还要借?我特侬讲,当初阿娣嫁给伊格辰光……”
“唉,侬哪能啦,一讲着阿锋就介激动,做啥啦?”妈妈嗔道,口气倒也不是很恼火,因为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爸爸对她的在意。
当初在很多亲戚的眼里,妈妈找了个普通工人,没有嫁好,俗话说,老大憨,老二精,妹妹阿娣不爱读书,上班也懒散,唯一心明眼亮的就是拣男人,最后挑来拣去,敲定了这个老底子的世家子弟,用她的话来说,“看一双手就晓得,命里不是做生活格”。上海弄堂里的人,最藏不住的情绪就是轻视,当初阿锋穿着香槟色镶边皮鞋踢踏踢踏上门的时候,就和爸爸结下了仇。这些年阿锋霉运连连,做生意越做越衰,买股票也赔了不少,变得常常来跟爸爸妈妈伸手要钱,爸爸越发看不起他。
“不借!”爸爸斩钉截铁,“借给伊,啥辰光还啊?”
当然,爸爸的斩钉截铁是很不绝对的,妈妈一句话就挡了回去,“不借钞票,我的户口落到哪里?小捷的户口又落到哪里?”是啊,妈妈的户口迁回上海,总得有个落脚地。
“就当,三千块给小捷买个上海户口。”妈妈有些无奈地拍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