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玫瑰(62)

来源: 2010-06-19 08:19:58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妈妈私底下嘲笑爸爸“结婚辰光都不晓得女人派啥用场”,爸爸反唇相讥,“喔哟,侬结婚辰光晓得男人派啥用场?”但他们显然很快摸索出对方用来派啥用场,而且有了可喜的成果,甚至超过自己的预期。对于小微的出世,爸爸妈妈互相责怪对方的意志不坚定,妈妈说爸爸贪图自己舒服,爸爸说“帮帮忙,我舒服吗,当时侬虎狼之年……”没说完就没妈妈揪住耳朵掐断话头。反正,小微,并不是他们期待中的。

可是这天晚上,爸爸抱着妈妈不触及实质地温存了一会儿,突然说,“以后我们要对多头好一点”。

“嗯?”妈妈已经有些迷迷糊糊。

“将来,只怕我们还是要靠多头。”爸爸像是说给妈妈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靠伊?”

“我有种感觉,小婷,小捷,都靠不大住,”爸爸一声叹息,“阿拉快要老了。”

妈妈沉默了一会,也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介远做啥呀,过一天是一天,”她微微翻个身,手触到爸爸的敏感部位,摸了一下,笑起来,“要我看,已经老了,侬摸了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晓得,是侬老了还是我老了。”妈妈抬起头,眉眼间浮起久违的孩子气。

妈妈有四分之一的苏北血统,上海人看不起苏北人,所以妈妈除非必要,绝口不提。然而,或许就是那四分之一的苏北血统,使得她身上除去上海女人的柔媚和精明之外,另有一种勇往直前破釜沉舟的意志和随时随地变身泼妇的本能,不达目标绝不罢休。当年,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一心一意要扎根福建时,妈妈就乐观地相信以后总有一天能回到上海。爸爸最了解妈妈,佩服她这一点,也心疼她这一点。

这时候,他突然想,其实,妻子是个好女人,虽然嘴巴厉害说起人来刮啦松脆像山北盐炒豆,秉性却是善良的,别人不去伤害她,她不会去主动伤害别人;她年轻时也是很漂亮的,如果嫁个更好的男人,可以少受很多苦---男人娶老婆的时候总是当仁不让,无论如何都认为自己能让她过好日子,总是多年后才发现那是一张空头支票。然后他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们,会不会日后也是这样,想到这里,心里十分苦涩;他不是一个庸人自扰的男人,但这些想法给他带来深深的无力感。而他怀里的女人,已经睡着了。

于家1992年的春节过得颇为简单,爸爸出车去广东,妈妈忙着趁节日多卖点馄饨多赚点钱,姐姐调到花房,天天钻在里面,也不晓得忙什么,哥哥照例闷在他的房间里学习,高三,已经快进入冲刺阶段了,而且哥哥的情绪时好时坏,小微和他说话都要先看脸色。

寒假中,她几乎是全职顶替了妈妈看管浴室的工作,从下午到晚上,基本不回家吃饭,肚子饿了就到职工食堂去随便买点什么。

这一天,她六点半才走进职工食堂,晚饭已经开过,夜点心还没开始,食堂里人渐渐稀少。有人在小炒的窗口排队买糖醋排骨和宫保鸡丁,但小微只是到大窗口前买了两个花卷,装在搪瓷盆里,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小心地把一个花卷层层掰开来,伴着手的动作,落出被蒸得微微发黄的葱花,葱花洒落在面皮上,有种很随意的美感。

就在这个时候,她盘子里的一个花卷被人拿走了,“唉,丫蛋儿,吃晚饭啊?”

“啊…啊。”她刚把一片沾着葱花的面皮放进嘴里,只好一边嚼一边对虎子点点头。

她对面放着两个搪瓷盆,一个装着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鱼香茄子,和青椒虾仁,远远就闻到香喷喷的,另一个满满地从头到底盛着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花卷已经进了虎子的嘴巴,“好吃!”虎子大声称赞着,“我们厂的食堂啊,就数这个花卷做得最好了!”他对她笑着,好像碰到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

小微抬头看看他,再看看他的饭盆,心想:那么好吃,你自己怎么不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