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四十二章

晚宴结束后，众人乘车来到逍遥宫。

逍遥宫是一座仿古建筑，从马路到逍遥宫正门要经过三层二十七级台阶。台阶两旁种着松树，树上布满彩灯，火树银花甚是好看；随着台阶越来越高，两旁的彩灯越来越亮，到了顶层，一片辉煌。

大厅里站着许多脖子上挂金项链、身上有刺青的男人，每个男人身旁都站着一个高挑妖艳的女人，女人都一样，身穿黑色无袖低胸齐臀短裙、手挽精致的黑提包。

看见徐宝宏，大堂经理立刻热情地迎上前来：“村长，有什么吩咐？”

村长回头指着林少中和众人说：“今天带我老大和众弟兄们来玩玩，要个大房间。”

“好，陶陶居怎么样？”

“行。”村长点点头。

众人跟着大堂经理走进陶陶居。

房间很豪华，灯光很暗……

玩到差不多下半夜两点才结束。

趁村长发赏钱的机会，林少华赶忙往外溜。他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徐宝宏沙哑的声音，“少华，等等先！”

林少华只好站住。

徐宝宏走过来搂着林少华的肩膀说：“走，大哥带你喝粥去。”

“太晚了，改日吧。”林少华笑道。

“不远，很快就到。”

徐宝宏驾车来到村广场附近的一个粥店。

粥店亮着灯，借着灯光，看见店外一张餐桌旁孤独地坐着一个女人。

看见徐宝宏，那女人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到的？”徐宝宏问。

“接到你的电话，我马上就赶过来了。村长，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女人的普通话带着南方口音，非常甜美。

女人三十岁出头，身穿白色吊带连衣裙，身材高挑，妩媚动人。

“阿霞，这位是少华，我的老弟，他今天晚上很孤独，不开心，你好好陪陪他。”

阿霞对林少华嫣然一笑：“靓仔，你好！”

林少华忙说：“村长，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徐宝宏劝道：“你一个人在外太寂寞了，阿霞不错，让她好好陪陪你。”

阿霞娇滴滴地对徐宝宏说：“村长，人家不喜欢我，你就别勉强人家了。”

徐宝宏眼睛一瞪，“阿霞，你到底想不想混了？！”

阿霞赶忙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对林少华说：“靓仔，阿霞不是妖怪，不会吃了你的！”

林少华皱着眉对徐宝宏说：“村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今天太累了，现在就想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咱们还是走吧。”

徐宝宏阴着脸盯着林少华，林少华看着徐宝宏，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那好吧！”徐宝宏气哼哼地站了起来。

三人上了车，徐宝宏把林少华送到宿舍门口。

“谢谢啦，村长！”林少华冲徐宝宏挥挥手。

徐宝宏没理他，脚踩油门飞驰而去。

林少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也睡不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他非常困惑。在老莱丝集团那会儿，在陈占豪统治下，大家虽然整天心惊胆颤，但是集团上下全都兢兢业业；现在丹尼尔给了大家更多的自由，但整个管理层似乎完全不知道如何在自由的环境下工作和生活。自由需要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也需要自律和责任感来自我约束。在这里没有法律约束，也没有道德规范，人们缺乏自律和责任感，剩下的只是江湖规矩，这样下去，莱丝集团迟早要变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大江湖。

此刻还有两个人没有睡，她俩坐在咖啡屋昏暗的角落，低声发泄着心中的郁闷，她们是任秀芳和赵小凤。

任秀芳气愤地说：“我觉得林总变了，他不是当年滨海服装厂的那个林总了。当年的林总身上有一股正气；现在他和史耀坤、村长、郎老板他们混在一起，越来越像江湖老大了。”

赵小凤微微一笑，“说句老实话，哪个人没变？你任秀芳没变，还是我赵小凤没变？！只不过你我的修行不如林老大。咱们这次绝对是被丹尼尔出卖了。丹尼尔在林总和咱们之间权衡，他最后的选择是林总。所以，在今天的莱丝，名义上的老板是丹尼尔，实际控制大权的是林总。看来，咱俩只有老老实实地跟着林总混了。”

任秀芳忧郁地说：“看今天这架势，你觉得林总还能容得下我么？”

“我觉得没什么。这么多年了，林总这个人我了解，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跟他对着干，他肯定不让你；你要是顺着他，他还是很温柔的。”

任秀芳一笑：“他是对你赵小凤温柔。我就不一样了，当年在滨海服装厂我就反对过他，他对我是用而不信。”

赵小凤叹了口气说：“唉，都怪咱们人老珠黄了，如今他身边围满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对咱们没兴趣了。”

任秀芳气忿忿地说：“凭什么瞧不起咱们，论本事，论贡献，咱们哪点差？！”

赵小凤摇摇头，“秀芳，别不服，咱们确实老啦!”

任秀芳眼睛一瞪：“咱们现在才四十，正是好时候。”

赵小凤笑着说：“秀芳，我跟你不能比，你都四十了，还找了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男朋友。再看我，老公比我大十好几岁，身体也不好。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沉默了一会，任秀芳笑道：“小凤，据我观察，林少华不错，人家是硕士，老婆又不在身边。你如果把他搞定，品牌部就真正控制在你手里了。”

赵小凤眯起小眼睛，半天没吱声。

任秀芳追问：“怎么，对林少华没感觉？”

“他这个人很怪，跟他哥完全不同，我对他捉摸不透。”赵小凤看看表说：“太晚了，咱们走吧。”

一觉醒来已经七点了，林少华趴在地上做了六十个俯卧撑，然后穿上衣服冲出房间。

来到客厅，他愣住了，符主任还在客厅看电视。

“符主任，怎么不去上班。”

“林经理，出不去了，警察把楼封了，谁都不许出去。”

“出什么事了？”

“二楼有人被杀了。”

“怎么回事儿？”

“详细情况不清楚。”

林少华很震惊，没想到凶杀离自己这么近。

过了一会儿，住在三楼的同事上来了。大家面带惊恐，纷纷质问符主任怎么让二楼那种女人和她们同住一栋楼。

符主任一脸委屈地说：“我也不想跟她们住在一栋楼，林总还亲自跟村长说起过这件事。可她们就是不搬，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走。不过，这次死人了，估计剩下的也不敢再住在这里了。”

林少华站在大厅的窗前往楼下看，楼下停着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警察和保安已经把路封锁了。过了一会儿，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抬着一副担架从楼里走出来，担架上蒙着白布，一只苍白的手从白布里伸出来，那只手腕上带着一只玉镯。林少华好像见过这只玉镯，中秋节前的那个晚上，他在门口遇见的那个女人手腕上就戴着这样的手镯。

一直等到中午警察才上来作笔录。

做完笔录，大家回公司上班。

刚走进办公室，雪儿就捧着厚厚一摞订单走进来。

“林经理，这是新一季的订单。”

林少华快速看了一遍，发现有二百多份订单无法按时交货。

赵小凤安慰他：“少华，别担心，你今天才接到订单，错误出在ADM系统，怨不了你。你给老板写封邮件，看他怎么说。”

林少华立刻给丹尼尔写了封邮件。

丹尼尔回了邮件，他指示有问题订单全部发空运。

接到丹尼尔的指示，林少华立即召集跟单员和仓库主管开会，他要求大家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在一周内将空运订单发出去。

经过一周努力，空运订单全部按计划发走，林少华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天晚上，已经快十点了，跟单员们还在加班，他们疲惫不堪，看得出已经到极限了。

林少华下了命令：“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不听话的扣工资。”

杜衡开玩笑：“林经理，大家这么辛苦，能不能涨工资呀？”

林少华认真地说：“公司正准备调整工资，大家的表现一定会在工资中体现出来，请大家相信我！”

跟单员们嬉笑着离开了写字楼。

林少华觉得非常疲劳，他趴到桌子上，想稍微休息一下，这星期他太累了，几乎天天干到后半夜。

“少华，怎么了，不舒服？”身旁传来赵小凤关切的声音。

林少华抬起头，揉揉眼睛，“没什么，有点疲劳。”

“走，我请你洗脚，放松一下，这一周你太辛苦了。”

“不用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走吧，洗脚对恢复疲劳最灵。”赵小凤劝道。

林少华不好再拒绝，他点头说：“行，听你的。”

赵小凤拿起电话：“保安队彭队长吗？我，赵小凤，给我叫辆出租车。”

片刻，电话铃响了。

赵小凤拿起电话：“好，我马上下去。谢谢啦，彭队长，改天请你吃饭！”

放下电话，赵小凤对林少华说：“车来了，走吧。”

林少华起身随赵小凤走出办公室。

来到厂门口，彭队长笑着从保安室迎出来：“赵姐，林经理，车子在外面等着。”

走出厂门，一名保安已经打开车门等在那里。

赵小凤和林少华钻进出租车。

赵小凤对司机说：“鼎足。”

出租车驶入茫茫夜色中。

过了大约十五六分钟，出租车在梅花山脚的一个幽静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栋二层楼，楼前有一个小花园，一条小径穿过花园通向楼前，花草中隐藏了许多彩色的小灯泡，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给这个幽静的小花园带来一种神秘的感觉。

推开门，里面灯光昏暗。

门厅是仿古格局，雕梁画栋。门厅和内室之间有一堵木质镂空隔断墙，墙上摆放着许多颇具雅趣的盆景。

穿过门厅是大厅，正中端坐着一位身着古装的年轻女子，她专注地抚弄着古琴，琴声中带着幽怨。

一位身着古装的小姐把赵小凤和林少华带进一个小包间，她笑着问林少华：“老板，两位要大桶还是小桶？”

林少华问赵小凤：“要大桶还是小桶。”

赵小凤说：“大桶吧。”

“两个大桶！”小姐重复了一遍，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房间很小，很精致，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实木地板，一米多高的墙裙也是暗红色的。房间正中并排放两张真皮躺椅，躺椅间有一个小床头柜，上面有一盏台灯，罩着金黄色锦缎灯罩，灯罩上绣着《红楼梦》的故事。

林少华和赵小凤脱了鞋在躺椅上躺下，赵小凤转身把台灯光线调暗。

“这里还行吧？”赵小凤笑着问。

“不错，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鼎足’很有名，你大哥经常来，你没听说？”

“没听说。”

门开了，一男一女两个技师拎着木桶走进来。

“先生、小姐，晚上好！”两位技师鞠躬问好。

女技师走向赵小凤。

赵小凤指着林少华对女技师说：“你去给他按。”然后，她召唤男技师：“靓仔，过来。”

两位技师帮他俩脱去袜子，把脚放到热水捅里，然后悄悄地退出房间。

水很热，暖流从脚底传向全身，随着热流的传递，林少华觉得周身紧绷的神经在慢慢地松弛，他舒服地闭上双眼。

忽然，他耳边传来赵小凤的声音：“少华，你怎么不把老婆孩子带来？”

林少华睁开眼睛，见赵小凤侧身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自己。他有些紧张，随口说了一句：“来干什么？这里乱糟糟的。”

“你们夫妻长期分居也不行呀。”赵小凤深情地望着林少华。

林少华反问：“有什么不行？比如你，家在新城，我看你也很少回家。”

赵小凤叹了口气：“我和你不一样，我家那口子不行，我回不回家一个样；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老公，肯定天天回家。”说这话时赵小凤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容，她盯着少华，目光中充满欲望和挑逗。

林少华打岔道：“赵经理，我觉得你就是个工作狂。”停了一下他接着说：“我跟你说句老实话，我根本没打算在这儿长干下去，过个一年半载我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我们的小日子去啦。”

赵小凤刚才是火力侦查，听林少华这样说话，她已经完全明白林少华的意思了。她后悔自己刚才的表现，她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一股邪火涌上心头，刚才的柔情蜜意立刻转为怨恨，她咬着嘴唇躺回去，眼睛盯着天棚，一句话也没再说。

这时门开了，两位技师回来了。

赵小凤和林少华都闭着眼睛，技师给他俩按摩脚，他俩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