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尾渡》（小说） 第二十章 凤凰涅槃终展翅

第二十章      凤凰涅槃终展翅

 

终于他们顺利抵达雪梨，见到了同样悲伤的路嘉理父妇，忍不住拥在一起抱头大哭。

路嘉理喃喃地说：“孩子，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是，等后事都办完了，一个多月也过去了。辰英还是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路嘉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他和妻子商量好，决定接受一个去海外当传教士的三年职务，把辰英带在身边当助理，一为工作，二为散心。刚好辰英的两个弟弟可以在家照顾路嘉理太太，同时跟她学英文。

他们先去了葡萄牙，再一路往南欧，地中海，西欧，北欧。。。这一趟欧游，成为辰英一生的另一个转折点，他在路嘉理牧师的指导之下，熟读圣经，英文口语也大为精进，还带了点牛津口音。牧师的事务又多又杂，面对的人物，上流人士有之，更多的是芸芸众生，口音参杂的普通人。教堂内外，他看到了繁荣背后的黑影，资本之外的贫民，被遗忘的难民，被抛弃的病人。。。

在里斯本贫民区，他把一整个面包放在小乞丐的手里，孩子转身拿去给家里人，连感谢都忘了说，脏脏小脸上绽放出的笑容，是他收获的最大感谢。在罗马的慈善医院，他给绝望的病人送去药包，对方眼里漫出感激的泪光，那挣扎不想死的模样，让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在法国的难民收容所，他看到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难民，因为战争流离失所，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好好地活着。。。在辛勤工作的日夜，接触到比他更不幸的人群，他感到自身的痛苦减弱了，尽管思念依旧。

某一夜，他在轮船的甲板上独步，星光璀璨，在他眼里渐渐汇成一个婀娜的身形。在这一刻他泪眼朦胧：他挚爱的人已经化为天使，在每一个星辉夜，看顾着他，与他喃喃秘语。。。

这一刻他想通了：他会认真地活下去，为了对她的承诺，为了家人的期许，为了自己还年轻有用的身躯。

他放下了悲伤，用了更加灵敏聪慧的视觉和感受，去看待，去感应身边的一切事物。

他很喜欢逛百货店。在巴黎，他去了老佛爷百货店，感受其独特的店面设计，从玻璃天花顶灿然落下的天然采光，宏大的建筑美与采购的快感在此间浑然一体，相当受用。在英国，他去哈罗德百货店，对其精细优雅的服务态度，货品的广泛，摊位布置的艺术，特别感兴趣。回想在香港万象百货工作时的美好时光，心里对未来有了新的想法。

也是凑巧，此时万象集团内部乱象浮现，主要矛盾出在上海分部和香港总部之间。上海万象在成立十年间，恰逢城市大发展，在天时地利人气的加持之下，生意日益兴隆，营业额早就超过香港广州两地的总和，可是上海所得的利润还要全数回到效益一般的香港总部，平均之后，上海分店就没有多少分红。加上一堆香港来的银行投资人，不懂行还到处指手划脚，搞到上海的管理层十分不满。本来万老先生一言九鼎，所有事都搞得定，可他老人家前些年中风瘫痪，早就退休不管公司的事，他的几个得力孩子都在香港，上海的一摊事都交给乡里陆先生处理。陆先生在多次交涉无果之后，挫折感丛生，遂产生了带队出走自己干的想法。

做百货需要大笔的资金投入，陆先生和他的队友们陆续回乡，多方筹款。入股百货公司谁都感兴趣，认购者很踊跃，少的入几千元，多的入几万，可是都属小股投入，钱银远远不够。加上上海发展日新月异，租金也是水涨船高，远不是十年前的价位所比。陆先生做惯大公司，不想开小店，另立门楣的想法，就硬生生堵在资金一关上面。

辰英的姐姐此时早就结婚生子，她老公刚好是陆先生的好朋友。陆先生回乡，总免不了喝酒吐苦水，听得多了，姐夫忍不住说：“我老婆的细佬在澳洲做生意，好像做得挺大。我帮你问问看，如果他的钱不够，或者他也可以帮你在澳洲乡里那边筹款。”

回家跟老婆一说，她破天荒地没有数落他多事，反而说：“这可巧了，英仔来信说半个月之后会结束欧游到香港。你们要是事急，可以去香港会他，他说会回乡一趟，只不过没说会在香港盘亘多久。好些年没见面了，真的想他了。”

“好！我没去过香港，这次刚好可以跟陆生去开开眼！你弟弟究竟有多少钱？是阔佬么？“姐夫狐疑地问。

辰英姐姐也不大清楚，模模糊糊地答：“他好像对钱银不大上心，这些年又出洋当牧师。不过在他结婚之前，生意应该做得不错，还买了大屋。“

姐夫无言，心想既然跟陆先生说了，也不好收回，钱多钱少也算是尽了力了。

半个月之后，他们在香港，见到了身心焕然一新的辰英，没想到这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在仔细问过商业计划之后，竟然一口承诺了一百万元的股本！这笔钱足够开大店了！

陆先生高兴极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辰先生果然少年英雄！我我我这就不啰嗦了，明日就回上海办事去！要找地盘，搭好班子，等钱到位之后，咱们就可以建店了！”

辰英答道: “也好，我本来想回乡一趟，也来不及了，这就订回澳洲的船票，请姐夫代问候阿妈和众亲友，我等来年春节再和细佬们回乡拜年。” 姐夫连连称好，遂分手各自办事。

辰英回澳之后，盘点钱财，没想到自己一走数年，地产收入非但没有耽误，反而数倍地增长。加上他为了安排两个弟弟的就业，在三年前才买下的家俱批发生意，因为雪梨一带近年大兴土木，也跟着水涨船高。他细细地算了一遍，自己的身家竟然已达三百万！

他心里有底了，下一步，就是亲自到上海勘察，找好店址，按照心里的愿望，建一间世界一流的，属于中国人的百货商店！

这个才刚满三十六岁的年轻人，经历过人生苦难，游历过半个地球，此刻对自己，对前程，有了全新的，清晰的认识。

上帝给他关了一扇门，却开了一扇窗。爱情没有了，他还有事业。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万老先生和傅老先生他们，能够舍下在澳洲拼搏多年的事业，毅然决然回乡再创业，面对新的未知，新的耕耘。因为他自己，也即将跟随前辈们的脚步，把澳洲的资产全部套现，尽数带回乡去，重新创业。

钱财身外物，唯有心中的热望未减。对自己，对家乡，对白澳政策，他拿出了一个中国商人的响亮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