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人性·兽性第六章 失重岁月续一

来源: 靳遒衍 2023-03-23 21:15:3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40768 bytes)

光阴荏苒,十几年时间终于熬过去了,余雯茜觉得自己毕竟还是一个“幸运者”和“胜利者”,她终于以90岁的耄耋高龄等来了老房子的动迁。

这十几年来,成百上千万元人民币的动迁补偿费,对于余雯茜来说,一直是天上即将掉下来的一张大馅饼,也是对她一生克勤克俭的最大补偿。这张大馅饼远远超出了她一生对财富的全部憧憬、切切实实量化了她对百万富翁的全部理解、大大增加了她对儿孙竞相献媚争宠的热切期待、大大提升了她为安享晚年同女儿们进行交易的筹码价值。

余雯茜1953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经济系,几十年只做了一个工作,就是东昱纺织系统工厂的劳动工资统计。计算是余雯茜的强项,她曾骄傲地保持了几十年从事劳动工资统计无差错的记录,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中国大陆工薪阶层的收入普遍不高,他们对自己微薄收入的数字敏感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即使是相对高薪阶层人士也大都是锱铢必较的,相传上海某大学经济系二级教授、著名国际金融专家,为了工资单少了一分钱,竟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财务室去讨说法。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余雯茜创造和保持的这个记录有着非同一般的价值。

余雯茜一生精于计算,并对计算的外延作了大幅度的拓展,将计算升华到了算计。

余雯茜的大女儿林蕾蕾生下后交给了婆婆,一年后生下了二女儿林蓁蓁交给了自己的父亲,四年后为生一个儿子再度怀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又生了一个女儿。小女儿生下后就送了人,可不多久,人家又把小孩送了回来,余雯茜只能含辛茹苦自己带小女儿。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余雯茜抚养三个女儿成人,自然是艰苦备尝,这在实际上固化了增加了她性格中郁郁寡欢的成份。知母莫如女,她的三个女儿对她有一个异口同声的评价:妈妈与“知足常乐”这个词语完全不沾边,妈妈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不满足不满意的。

据说,余雯茜那个时代的中国女人对“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有一种天然的向往,可余雯茜却是一个例外,她对于自己升格为岳母和外祖母基本没有兴趣。她笃信“女大不中留”的古训,尽管在东昱市中心,当时居民住房十分紧张,尽管自己家中住房比较宽敞,余雯茜还是早早地在家里立下了一条规矩:三个女儿一视同仁,一个不留,全部出嫁。

她对于与女儿共同生活有着很大很深的恐惧,她既怕做女儿女婿的“老妈子”(保姆佣人的另类称呼),更怕自己的养老金掉进女儿女婿家的无底洞。

余雯茜不与女儿女婿共同生活的盘算随着十几年时间的磨洗之后,在近期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这种改变源自于两个因素:一是三个女儿家境向好,两个外孙长大成人;二是自己日渐年迈,力不从心了。

经过较长时间的通盘算计,余雯茜渐渐形成了自己养老的整套方案——“两个拒绝,一个必须”。两个拒绝就是拒绝居家养老、拒绝进养老院养老;一个必须就是必须住进女儿家养老。

余雯茜的养老方案首先遭到了林蕾蕾明确而又激烈地反对。林蕾蕾摆在桌面上的理由是自己公婆均已年迈,公婆的两个女儿都在国外,身边只有一个儿子,无法兼顾公婆和母亲;林蕾蕾更直接更接近真实的理由直言不讳地告诉了母亲和两个妹妹:我无法和母亲共同生活,和她生活在一起,我会折寿的。

余雯茜在二女儿林蓁蓁家已经断断续续住了十多年,可是林蓁蓁移民加拿大需要坐移民监,她为了照顾母亲,极力说服奚秋潇,让丈夫接受岳母居住,奚秋潇为了让妻子安心坐移民监,违心地接受了这种不合情理的安排,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他被刑事拘留。

余雯茜小女儿的性格和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女儿在知道母亲想住到自己家的第一反应是三个姐妹应轮流接受母亲居住,这是小女儿一家待价而沽随行就市的一个策略,因为他们明知道大姐明确拒绝了母亲,二姐又不在国内,自己家是接受母亲养老的唯一选择。

余雯茜于是就养老问题,开始了与三个女儿的周旋,特别是陷入了与小女儿拉锯战似的讨价还价。

余雯茜的策略就是破坏居家养老的任何可能,这一策略被女儿们称作是“苦肉计”。

余雯茜“苦肉计”的实质就是精心塑造自己“孤老”的形象,通过社会舆论谴责和三个女儿良心自责的双重压力,迫使女儿接受自己“两个拒绝,一个必须”的养老方案。

余雯茜为了实现自己设计的养老方案,搜肠刮肚地调动了自己全部的智慧和人生经验,可谓是绞尽脑汁苦心孤诣,她先后推出了三个动作。

余雯茜出台的第一个动作是利用一切时机塑造自己孤苦伶仃的形象,即使是住在林蓁蓁家,她与别人通电话时永远声称自己是一个人、她与林蕾蕾音频通话、与林蓁蓁视频通话时,只要有来电或来访,她会在第一时间突然关闭音频视频,即使有时一时心急忘了关音频视频,她也一定不会忘记向来电者来访者诉说孤独之苦,林蕾蕾林蓁蓁在音频视频里则显得非常尴尬。还是小女儿最能对付母亲,她打电话的频率不低,但时间极短,一般都是在一分钟之内挂电话。

余雯茜出台的第二个动作是解聘女儿为她安排的家政服务,其理由竟然是家政上门服务,自己要陪着一起做家务,太累了,自己要休息休息了!

奚秋潇被刑事拘留后不久,余雯茜也离开了林蓁蓁家,因为同样是一个人居住,林蓁蓁家的高层住宅里,家家24小时房门紧闭,邻里之间基本“老死不相往来”;而余雯茜的老房子是那种旧式石库门房子,一年之中的大多数时间里,大多数家庭都敞开着家门,邻里之间彼此都知根知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老人心里更具有安全感。

余雯茜回到自己老房子后,林蕾蕾和林蓁蓁为母亲联系了家政上门服务,白天根据老人需求来几个小时,晚上过来陪老人睡觉。家政阿姨50多岁年纪,安徽人,女儿在东昱打工,外甥女上幼儿园了,一家租赁在余雯茜老房子附近,上门服务非常方便。林蕾蕾和林蓁蓁都为能为母亲找到这样一个家政阿姨感到幸运。生怕老人不舍得家政费用,她们有意没告诉余雯茜每小时真实的家政费用,而是由林蓁蓁出面向小妹征求意见,三个姐妹平均分摊家政费用,小妹微信回答来得很迟,只有两个字——可以,简单中透露出些许无奈。

就在林蕾蕾林蓁蓁姐妹俩以为自己为母亲居家养老安排基本妥贴,可以稍稍安心一些时,向来说话含糊其辞,喜欢说半句留半句的余雯茜居然一反常态地明确通知林蓁蓁:“家政阿姨被我解聘了,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你也告诉你姐。”林蓁蓁对母亲的果断决定感到不明就里、不可思议、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几天以后,林蓁蓁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母亲在小妹家里过了一个春节,这一对性格极为相像的母女酝酿了勾兑着一个新的交易。

余雯茜出台的第三个动作就是每天早晨站在家门口,看见任何一个熟悉的邻居就招呼:“麻烦你替我买一根黄瓜,我走不动了。”“麻烦你替我买三颗青菜,我走不动了,也吃不多。”“麻烦你替我带一块豆腐,我走不动了,牙不好,只能吃豆腐了。”“麻烦你帮我带5个鸡蛋,我走不动了,好几天没尝到荤腥了,炒个鸡蛋简单些。”

这第三个动作产生的效应明显而又强烈,邻居们看见的是一个年迈孱弱无助的老人在乞讨苟延残喘的生活,这真是一个孤老吗?她三个女儿的天良何在呢?余雯茜明显感到她预期的对三个女儿的舆论压迫效应开始显现了,而且其烈度似乎还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然而不幸的是,余雯茜这两个动作产生的效应并不仅仅是她预期的,一个始料未及的“副产品”就是她不断地摔跤骨折,以至于最终把自己摔进了最不想进的养老院。

余雯茜对自己身体的自信程度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程度,她曾经认真地询问林蓁蓁:“你们死了以后,我怎么办呢?”林蓁蓁无言以对,奚秋潇闻之仰天长叹。

但自信无论如何替代不了自知。现在有些智者常常感叹时代发展得太快,人应该跟在骆驼后面,否则灵魂会跟不上。可余雯茜身上反映出来的现象正相反:她的“灵魂”太“年轻”,移动得太快,而她的身体系统神经系统太衰老,移动得太慢。身体系统神经系统远远跟不上她“那颗永远年轻的心”,

余雯茜85岁时,竟然站在床上,为了追拍一个蚊子,从床上摔到地上,脚趾骨裂;

余雯茜90岁时,在家里烧开水时被开水烫伤;

余雯茜91岁时,为了想叫住一个邻居帮她带一根黄瓜,被家门口台阶绊倒,肋骨骨折,就在这次骨折后,她被小女儿小女婿强制送进了养老院;

余雯茜92岁时,在养老院洗手间为了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袜子,摔成股骨颈骨折,住院手术康复了四个多月(养老院洗手间面积很小,设施几乎等同于残疾人设施,四周都有扶手,走路时,弯腰时,只要手拉住扶手,安全系数将会大大提高);

余雯茜93岁时,在养老院床上为了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连人带床被掉在地上。护理员将她搀扶到床上,再三嘱咐:千万别再捡地上的任何东西了,有什么事打铃叫我,养老院负责人将护理员带进她房间,当面嘱咐:老人是重度护理,她的身体状况已经离不开人了,有任何事情打铃呼唤护理员。

令人诧异的是,余雯茜这个固执又掘强的老人几乎是每次与监护人林蕾蕾音频时,都要求将养老院重度护理从重度降为中度,林蕾蕾觉得不妥,又无法说服母亲,只能以不做监护人要挟她,余雯茜只能无奈地接受重度护理。可是女儿有“政策”,她母亲也有“对策”,她就是不叫护理员,坚持尽可能自己完成一切。看你们养老院每天40元重度护理费是否收得心安理得?看你林蕾蕾每月1200元重度护理费是否舍得白白送给人家?

在养老院,比余雯茜年纪小身体健的老人走路几乎都用手杖助步器甚至是轮椅,可余雯茜却坚持不用林蓁蓁为她在网上买的手杖和助步器,令人匪夷所思!

余雯茜在与林蓁蓁的视频通话中一直在探询,林蓁蓁何时能回东昱?余雯茜直言不讳:“不想继续待在养老院,进养老院是被他们骗进来的。”这也许就是余雯茜在养老院也还是不断折腾的真正谜底!

余雯茜为什么会认为她是被他们骗进养老院的呢?这个他们又是哪些人呢?这又不得不从老房子动迁说起。

余雯茜的老房子是她的公公1949年前用金条租下来的,当时租下的是整幢房子,有点类似于现在联排别墅中的一幢。这种房子在东昱石库门房子系列中属于旧式里弄,有煤卫配套设施的房子才可称为新式里弄,有独用煤卫设施的房子又可称一级新式里弄。

林家租下的这幢房子共三层:底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三楼分别有朝南卧室,一楼半二楼半各有一个朝北亭子间,四楼有一个露台,露台上也搭建了一间屋子。后来二楼和三楼分别由林蓁蓁的父亲和叔叔当作婚房。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林家的底楼客厅被占用为公共食堂,公共食堂解散后,客厅竟然被政府房管部门收去了,那个年代,林家也不敢向政府讨要说法。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林蓁蓁叔叔一家以三楼房间和四楼搭建房子与房管部门置换了一套公房。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余雯茜的三个女儿先后出嫁搬离了老房子。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风闻老房子要动迁了。那时,东昱老房子动迁的基本政策是按人头(租赁房内户籍人数)计算动迁补偿款的,由于余雯茜的丈夫已经去世,这幢房子的户籍人数只有三个人了,即租赁户主余雯茜,二女儿林蓁蓁,小女儿。余雯茜顿时觉得形势紧迫,时不我待。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她必须及时采取行动,充分发挥长袖善舞的本领和一呼百应的魅力,迅速地扩张户籍人数。

余雯茜要林蕾蕾将户口迁回老房子,并要将大女婿大外孙的户口也一并迁入,林蕾蕾答应母亲将自己的户口迁回来,拒绝将丈夫和儿子的户口迁进来,因为丈夫那边也可能会有动迁机会,她不能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余雯茜要林蓁蓁将奚秋潇和奚母的户口也迁过来,林蓁蓁只答应将奚秋潇的户口迁进来;

余雯茜要求小女儿将丈夫儿子婆婆户口一并迁进来,小女儿一口答应,余雯茜心中窃喜,还是小女儿最贴心。可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她已经掉进了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了,此时的小女婿已经在房地产企业任职经年。

余雯茜实在是过于自信了,她对母女之情的理解有过于肤浅简单。她不仅扩张户籍人数,她还要增加租赁户主,首先她将三楼亭子间加上一些其他面积单独租赁,户主改为小女儿,其次她试图将二楼亭子间加上其他一些面积单独由林蕾蕾或林蓁蓁单独租赁,后来这个设想被有关部门拒绝了。

正是由于小女儿的单独租赁,使得余雯茜的动迁美梦破碎了!

动迁进程的时松时紧时断时续,实实在在地考验着余雯茜的耐心、折磨着余雯茜的神经、刺激着余雯茜的欲望。她开始对小女儿有些不放心了,明里暗里要求大女儿二女儿一起督促小女儿写保证书,保证她租赁的房子动迁所得全部归母亲。

奚秋潇听妻子说起这个事儿,不以为然地认为这不应该有任何问题,可他又一次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他听到林蓁蓁传回的信息是:妹妹哭哭啼啼,非常不愿意签字保证,后来在两个姐姐的压力之下,才勉强签了字。奚秋潇顿时觉得,岳母要想真正获得动迁款,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当动迁从海市辰楼般的幻境变成真真切切的现实时,余雯茜觉得机会终于来了,她距离实现到女儿家养老愿望只剩下一步之遥了;同时小女儿也觉得机会终于来了,大姐拒绝母亲到自己家养老,二姐不在东昱,自己家是母亲居家养老的唯一选项,水涨才能船高,必须在老房子全部动迁款中分得大头,才能考虑母亲来家养老。

小女儿一家经过精心策划,决定利用当年春节,邀请母亲来家过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胡萝卜加大棒,一次性将母亲搞定。

这一对母女当时的心情都非常好,都认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

余雯茜在视频中俨然像一个主人一样,兴致勃勃地让林蓁蓁参观了小女儿的全部房间(其实林蓁蓁多次到过妹妹家,这个动作实属多此一举),尤其是对洗手间坐便器上加一层能加热的垫圈津津乐道赞不绝口,年夜饭之后,急不可待地告诉林蓁蓁,小女婿给了她一个红包。

小女儿则是在与林蓁蓁的微信中发来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年夜饭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另一种是母亲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两张照片后传来了一段文字:妈妈说,一个人在家害怕,总是睡不着,总是会突然被吓醒,可在我家,现在春晚刚刚开始,她已经沉睡梦乡,传来阵阵鼾声了。

林蓁蓁在微信中兴奋地回了三个大拇指(强!强!强!)

余雯茜的底牌是:1 自己手中握有小女儿手书的将单独租赁的房屋动迁所得全部归母亲的承诺书,即使不能拿回全部动迁补偿款,那拿回部分是没有问题的;2 将来自己的卧室选择,小女儿家四间卧室中,亲家母那一间是决不接受的,那老太和自己年龄相仿,身体比自己差得多,而且是摔跤后被儿子送进养老院的;女儿女婿那一间卧室;没有可能;另一间朝北的最小卧室,现在堆了一套旧家具,空间逼仄,也断断不能考虑;所以唯一的选项就是外孙那一间卧室。好在外孙已在加拿大温哥华结婚安家,回东昱短暂居住在奶奶那一间卧室应该没有任何问题;3 按照中等偏上的养老院价位,也就是6000元左右,每月支付给小女儿,作为自己的赡养费。

小女儿的底牌是:1 写给母亲的将单独租赁房屋动迁所得全部归还母亲的承诺,因没有征得同住人同意,所以是无效的;2 自己单独租赁的房屋有公安机关的户口本,有政府房管部门的租赁本,法律文件齐全,全部动迁补偿款都是自己的合法收入,别人休想拿走一分一厘;3 如果母亲由我单独养老送终,那么母亲租赁的那套房屋动迁补偿款应该分成四份,父母各一份,两个姐姐各一份,父母的那两份应全部归我;4 由于我和老公已经分房睡觉,儿子那一间必须留给儿子一家,以便他们可以随时回国居住。这样,母亲就只能安排在小卧室了。5 如果母亲在三姐妹家轮流居住,那么,母亲的那份动迁补偿款就应该平均分给三姐妹。

大年初一早晨,拜年的声音尚未完全褪去,余雯茜和小女儿各自的摊牌,使得两人分别感觉有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全身拔凉拔凉的,两人脑海中残存的所有关于“血浓于水、养育之恩、母慈女孝”之类的信息,在刹那间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散去。

母女俩都明智地认识到:这样的谈判继续下去是毫无意义的,清贫可能使人性升华为神性,而利益最可能将人性还原成兽性。

在以后的几天里,母女俩都绝口不再提这件事,两人都认为,无论是谁,谁先提起这件事,谁就会失去今后谈判要价的主动权。

在这样的尴尬和冷漠中,小女儿果断地决定,不能让母亲存有任何侥幸和幻想,要迅速地把母亲送回老房子,以断了她在自己家安营扎寨的念想。她牵强地以母亲生日将至,两个姐姐问候多有不便为由,在余雯茜生日前一天,大年初五将母亲送了回去。

余雯茜也毫不示弱,她以柔克刚,迅速还以颜色。她刚进家门,就接到了家政阿姨的电话,说晚上就过来陪她,余雯茜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阿姨谢谢你,我过一段时间可能还要到女儿家去居住,所以这一段时间,你就别来了。”阿姨听后惊诧莫名,随即致电林蕾蕾,林蕾蕾也随后告诉了林蓁蓁,两人只能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余雯茜的苦肉计终于很快“奏效”了,她的脚被开水烫伤了,她先打电话给林蕾蕾,林蕾蕾因正在医院做灌肠,没有接电话。

小女儿每次送母亲去换烫伤药,都会发照片给两个姐姐。小女儿的儿子在给林蓁蓁的微信中称林蕾蕾已经变为隐身人。

余雯茜烫伤痊愈后三个月,在呼叫邻居帮助买菜时,被门口台阶绊倒,造成胸肋骨骨折,林蕾蕾以自己膝盖有伤行动不便为由,致电小妹夫,请他帮忙将母亲送往医院,小女婿在电话里满口应承,并约林蕾蕾见面,要商量其母亲养老事宜。

林蕾蕾深知小妹妹家的老大是小妹夫,她更清楚小妹夫对自己很久以来就有着非分之想,这些年来,她以既不拒绝也不接受的若即若离对付他,并适当地默认了他言语挑逗和触摸身体,林蕾蕾并非对小妹夫有好感,她要的是那种被他追求的感觉和保持对小妹一家颐指气使的惯性。现在小妹夫敢于邀请她单独见面,显然是觉得自己手中有足够的筹码,这个筹码无非就是承担母亲的养老。为了解决母亲的养老,而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上床,这是林蕾蕾断然无法接受的,但她又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在自己设定的范围内,让小妹夫乖乖就范。

小妹夫开车从林蕾蕾家把林蕾蕾带到了郊区的一家宾馆,一路上,小妹夫就眉飞色舞地向林蕾蕾诉说了自己对她多年的相思之苦并作出承诺:岳母的养老由他包办一切。

甫进宾馆房间,小妹夫就要抱林蕾蕾,林蕾蕾笑吟吟地推开了他:“快去洗洗,看你一身臭汗。”

小妹夫洗浴出来,身上裹了一条浴巾,淫笑道:“你去洗吧,要不要一起洗个鸳鸯浴啊?”“我出来前刚洗过,我担心这种宾馆不干净。”“那还等什么,完事儿后,还要商量你母亲大人的事儿呢。”

林蕾蕾用手抵住了扑上来的小妹夫:“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想法,也知道这些年来你给足了我面子,我今天可以在这张床上陪陪你,但我有我的底线,就是你保证不进入我的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都不进入,也不能要求我的手接触你的敏感部位,你答应,我就上床,不答应,我就离开。母亲的事,随你们怎么办!”

小妹夫正在兴头上,被林蕾蕾说得有点扫兴,但他以为,男人女人一旦上了床动了情,未必还能存在什么底线:“好的好的,都听你的。”

小妹夫把林蕾蕾抱上了床,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她的衣服,并迅速把自己的浴巾扯掉。

小妹夫看到了林蕾蕾的裸体,怎么看也不像一个50多岁的女人身体啊…

在小妹夫扯去身上浴巾的一瞬间,林蕾蕾的眼睛瞟了一眼他的身体,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决不能让这样的身体进入我的身体…

这个男人贪婪地吻遍了摸遍了抱紧了这个女人的身体…这个女人也适可而止地回应着这个男人…但无论这个男人如何央求如何失态,这个女人却始终没有失守自己的底线。

小妹夫和大姨子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

林蕾蕾没有要求小妹夫把自己送回家,小妹夫也没有将大姨子送回家的风度。

在宾馆门前,林蕾蕾目送着小妹夫的汽车绝尘而去,她的视野里发生了蒙太奇的闪回跳跃,小妹夫耷拉松弛的身体和小欧阳雄壮伟岸的身躯交替出现,林蕾蕾受到了两个镜头中两个身体强烈反差的视觉冲击和感官刺激,她的身体出现了一轮新的更加波澜起伏的涌动,这种涌动既熟悉又陌生、既渴望又害怕、既想克制又想放纵、既远在天涯又近在眼前,林蕾蕾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小欧阳的手机。

小欧阳是林蕾蕾任企业党办主任时的部下和徒弟,在林蕾蕾的大力帮助和竭力推荐下,现在已成为党办主任。小欧阳是江西家乡的县文科状元,硕士毕业于东昱大学中文系,在职博士。曾是东昱校篮球队的主力中锋,身高1.85米。林蕾蕾企业在海南有分厂,每年要在海南开企业年会,小欧阳经常带着林蕾蕾去海边,是他教会了林蕾蕾游泳,在学习游泳的过程中,林蕾蕾明显感觉到小伙子辐射过来的热量。林蕾蕾退休后,每年春节、她的生日、情人节都会收到小伙子的祝福,林蕾蕾深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同他单独见面,一见面,就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可是这些年都安然无事,今天却为什么突然地翻江倒海了呢?

小欧阳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过来了,两人见面后心有灵犀一点通,小欧阳去前台开了房间,两人像百米冲刺一样冲进了房间…

林蕾蕾大汗淋漓地无力地趴在了小欧阳的身上,小欧阳柔情地摩挲着林蕾蕾的身体。林蕾蕾抬起头甜蜜地抚摸着小欧阳的脸庞:“还是个孩子,怎么这么厉害,怎么这么会弄这个?一次就让我心甘情愿全身沦陷,而且你昂然挺进、长驱直入、横冲直撞,年轻真是好啊,可对我,你却一点不怜香惜玉…”小欧阳深深地吻了她:“姐,你知道的,教你游泳那会儿,一接触到你的皮肤,我就会反应强烈,今天是喜从天降,我得抓住机会。我承认,在你身上,我反应是有些特别…我向姐坦白,我有恋母情结,我母亲就一直在提防着我…姐你真棒,就这一次,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蕾蕾的两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小欧阳健硕的身体:“你不用安慰我,你这话说反了。应该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情欲泛滥的老女人。”

小欧阳两只手抚摸着林蕾蕾的乳房:“姐,你要自信,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年轻人喜欢熟女多了去了,你应该好好享受年轻人的。今天别回去了,好吗?”

林蕾蕾慵懒地回吻小欧阳:“我的小欧阳,抱紧我,我要睡了!明天陪我去…”最后两个字林蕾蕾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小欧阳耳旁很轻很轻地作了两个口型,然后就脸色绯红,把头深深埋进了他突起的两块胸肌之间。小欧阳心领神会,用一个手指在林蕾蕾的那个部位轻轻一按:“是做这个吗?”林蕾蕾反应强烈,身体急剧扭动起来:“小宝贝,乖,别动,我做定期美容的,不过明天一定得增加一次。”

林蕾蕾第二天中午是被小欧阳搀扶着回到家的,她丈夫得到的信息是:昨天企业组织退休干部分批郊游,这一批是由小欧阳领队。

林蕾蕾基本上是在床上躺了两天后,才缓过来。丈夫还是如期准时去发挥“余热”了。

林蕾蕾仔细回味了同小欧阳的一场场“肉搏”,她清醒地感觉到,小欧阳绝不是一个清纯小伙子,而是一个风月老手,在林蕾蕾每次达到巅峰时,小欧阳似乎都在眯缝着眼睛,洋洋得意地在欣赏、在享受、在把玩…她与小欧阳之间的那一幕幕高潮不断的剧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情的交融,怎么看都只是性的交配。

林蕾蕾尽管不愿意,但还老是将罗教授与小欧阳作了全面的比较,结论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胜比一代强!

几个月后,林蕾蕾从退休的同事处,得知小欧阳升任党委副书记了,党委书记正是自己当年的竞争对手,那个冷艳高傲的团委书记。当时,内定党委副书记的人选有两个,一个是林蕾蕾,现职党办主任,一个是现职团委书记,两人综合比较,团委书记有年龄优势,比林蕾蕾小三岁,有学历优势,全日制大学毕业,其他优势就都是坊间传闻了。

同事还神秘地告诉林蕾蕾,一段时间以来,党委书记出去,从不让专职司机开车,都是由小欧阳开车的,两人同出同进都已经有些年头了…

林蕾蕾此时心中像是吞进了无数个苍蝇,又像是毒瘾犯了,全身骨头里似有无数个小虫在蠕动、在啃咬,心中不由得暗暗地责骂同事:“神经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

小女婿与林蕾蕾分手后,感到怒不可遏,他觉得作为男人,他的人格受到了污辱,尊严受到了践踏。回到家后,竟然顾不得妻子的诧异,就发出指令:“明天就把你母亲送进养老院,她有三个女儿,凭什么要我们一家管她。”

第二天,余雯茜就被真送进了养老院,她的养老金银行卡、身份证等都被悉数收走,小女婿成了余雯茜在养老院的监护人。

余雯茜进养老院前,当着小女儿的面,把一个25万元的银行存折交给了林蕾蕾。余雯茜觉得这是自己“老辣”的举措,使得两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独吞这笔钱,可她“智者”千虑,总有一失,这一举措使两个女儿都窝着一肚子火。

小女儿想:我做你的监护人,钱却放在大姐那儿,这不是明显对我有所防范吗?

林蕾蕾想:你当着小妹的面,把钱给我,不就是怕我独吞这笔钱吗?

余雯茜这个“老辣”的举措后来确实成了一个定时炸弹,直接导致了余雯茜不得不更换她在养老院的监护人。

没过几个月,小女婿就通知余雯茜和林蕾蕾,岳母银行卡里的钱不够支付养老院费用了,在两个月后的付费日前必须把钱打进银行卡,否则我不做监护人了。

余雯茜住进的这个养老院每月收取的费用要高于她的每月养老金收入,可是算账是余雯茜的强项,她一直认为自己银行卡里有结余的钱,还足够支付一段时间;她一直抱怨小女婿不给她看养老院的每月账单。余雯茜不得不“曲线救国”,“绕道”加拿大,由林蓁蓁出面向养老院索取账单,余雯茜有了账单,就更加理直气壮了,她由此坚信小女婿在侵吞她的钱财,她内心不希望小女婿继续做她的监护人,但又不敢明说,而是希望两个大女儿出面说,林蓁蓁愿意做母亲的监护人,可这个养老院规定监护人必须在国内。林蕾蕾明确表示不愿意做母亲的监护人。尽管小女婿一次次发出“最后通牒”,这件事情还是僵持着。

正像是前院的“火”还没灭掉,后院又起“火”了,动迁组已经挂牌了,动迁正式启动了。余雯茜要求林蕾蕾帮助她清理老房子里东西,被林蕾蕾一口拒绝:“你让我帮你理东西,谁帮我理东西呢?”

余雯茜老房子有一套结婚时的红木家具,一直在央求三个女儿处理掉,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林蓁蓁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联系了一家红木家具厂上门评估,并找到了奚秋潇在东昱百货的驾驶员陪同一下,,这个驾驶员同余雯茜很熟悉,一直有联系,也帮林蕾蕾和小女儿家开过好几次车,应该是较合适的人选,可是当驾驶员从养老院余雯茜那里取了房门钥匙,陪家具厂师傅上门评估时,被余雯茜的邻居拦住了,因为邻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邻居不认识驾驶员,就直接打电话给小女儿证实这个驾驶员的身份,小女儿竟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认识这个人!”,在打电话给林蕾蕾时,林蕾蕾如实相告:“我认识他,是我妹夫的驾驶员。”这才避免了邻居打110报警的尴尬局面。

林蓁蓁获悉后再三叮嘱母亲:“明天就要来搬家具了,处理家具的事,一定要和姐姐妹妹说清楚。”余雯茜再三应承,然而,最后当家具运走后,小女儿问母亲:“那套家具何时搬走的?哪里去了?”余雯茜的回答是:“不知道!”林蓁蓁闻讯后,无言以对…

墨菲定律还是一再应验了,你越不希望出现的事情,出现的概率就越高。

余雯茜在养老院又一次摔跤,造成股骨颈骨折,被送进了医院,小女婿接到电话后,骗取养老院,说自己身在外地,将监护人责任推给了林蕾蕾。

林蕾蕾丈夫和小女儿赶到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的余雯茜没有忘记向小女儿讨要她单独租赁房屋的动迁补偿款,小女儿铁青着脸,以沉默表示了态度。

一天以后,小女儿以拒绝在母亲手术单上签字的方式,再次表示了对母亲和姐姐的强烈不满,按照医院规定,手术单必须由直系亲属签字,当时在医院现场的只有林蕾蕾丈夫和小女儿两个人,小女儿不顾姐姐在电话里的再三恳求,执意不签字,这就使得林蕾蕾同小妹妹的裂痕进一步扩大。

小女婿以余雯茜养老金银行卡上的钱不够为由,向林蕾蕾索要余雯茜的25万元银行存折,余雯茜坚决不答应,她清晰地记得银行卡里还有钱,并明确表示对小女婿的不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林蕾蕾只能和母亲商量更换监护人,由她担任母亲的监护人。林蕾蕾收到了小妹妹送来的银行卡,银行卡上显示,在前一天,卡上打进了7000多元钱,卡的余额还有近两万余元。小女婿小妹夫的形象在余雯茜、林蕾蕾、林蓁蓁的心目中顿时变得黯淡和龌龊。

余雯茜的监护人更换以后,小女婿给林蕾蕾林蓁蓁发来了微信,提出了明确的诉求:余雯茜在老房子动迁补偿款中三分之一份额应该由三姐妹共管。

这时,小女儿单独租赁的房屋动迁补偿款415.1万元已经兑现,余雯茜名义的动迁补偿款729.5万元,也已经由相关银行发出了一张专用支票,但银行规定这张支票必须有支票所有人决定如何分配,才能转换成普通支票。考虑到余雯茜已经90多岁,银行可以带专用设备到医院录制老人的意愿。

与银行约定的那天,林蕾蕾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终于等来了银行一行人,用轮椅把余雯茜推到指定地点,银行的专用设备摆弄了好长时间,机器故障,无法录制,老人必须改天到银行柜面上操作。

林蕾蕾和林蓁蓁商量,选择在母亲从康复医院转回养老院那天,到银行去完成支票转换。那一天,由林蓁蓁负责提供车辆,由林蕾蕾和丈夫护送。在银行柜面上,余雯茜“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地将729.5万元平均分给了林蕾蕾和林蓁蓁两姐妹。

余雯茜的这种“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在前一天与前来康复医院探望她的小女儿谈话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我的动迁款被你两个姐姐抢走了,你现在一定要给我一份。”小女儿的回答干净利落:“她们抢了你的钱,你可以去告她们啊!”当余雯茜一再向小女儿索要动迁款时,小女儿的表现正如母亲后来向两个大女儿形容的那样:“像个泼妇一样,又哭又闹。”

余雯茜在小女儿那里不能突破,就转向了两个大女儿,她的想法简单而又天真:“你们两个姐姐把我的钱分掉了,理所当然要帮我从小妹妹那里讨回来。”林蕾蕾林蓁蓁思考这一问题的逻辑也是清晰而又严密:“三姐妹都是出嫁的,你母亲应该一视同仁公平对待,小妹妹一人得到了动迁补偿款415万元,我们两个姐姐各自才分到364万元,我们并没有分你母亲的一分钱,小妹多拿的钱应当还给你,但我们没有资格去讨,只能您母亲出面去讨,我们可以尽一切力量帮助您,我们还可以帮助您诉诸法律或法律援助,讨还公道。”但余雯茜对于诉诸法律或法律援助未置一词,真相也许就在于,她还尚存一念到小女儿家养老…

余雯茜不知何时才能明白:她朝思暮想要到小女儿家养老的想法是那般地虚无缥缈、她甚至几天前还筹划从康复医院直接到小女儿家去,从此不再回养老院了,这样的筹划是如此地荒唐可笑。

余雯茜是一个嗜财如命的人,也是一个十分节俭的人,结果总共1140多万元的动迁补偿款,她一分未得;她是那么强烈地拒绝养老院、拒绝居家养老,她是那么渴望到三个女儿的任何一家去颐养天年,可最终还是住进了养老院!这个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智者总是认为历史无法假设,但历史又必须回顾,否则,人类永远无法进步。

事实一再证明,余雯茜不是一个能直面现实的人,而且她还一步一步亲手使现实不断恶化。

余雯茜以虚幻的亲情覆盖了人性的恶俗;以“山重水复疑无路”替代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以“自古华山一条路”置换了“条条大路通罗马”。

是这个急功近利的当代社会氛围,也是余雯茜的女儿们,更是余雯茜本人“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有许许多多的偶然性必然性共同努力精心制造了余雯茜晚年“想要什么没有什么,不想要什么偏偏来什么”的凄凉现实。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

发现Adblock插件

如要继续浏览
请支持本站 请务必在本站关闭/移除任何Adblock

关闭Adblock后 请点击

请参考如何关闭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装Adblock plus用户请点击浏览器图标
选择“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装Adblock用户请点击图标
选择“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