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院高邻

隔院高邻

 

廖康

 

 

我家邻居查克是个精壮的汉子。他个子不高，一头白发，眼睛炯炯有神，并不显老。他永远穿着破旧的牛仔裤和厚实的短袖衫。脸膛、脖颈和臂膀都晒成了古铜色，偶尔衣衫掀起，裸露出原生的白色，对比相当强烈。他是个木匠，但好像什么活儿都会干。开一辆小皮卡，车厢里装满了工具。驾驶座旁边也放着各种家什，后排座位堆积着杂物。那辆车只是他一个人开，没有别人坐的地方。

 

查克还有一辆大皮卡，那是生活用车。他不久前退休了，买了一个拖车，经常用那辆皮卡拉着拖车，带老婆出行。疫情期间，开房车，或拉拖车旅游比住旅馆和度假村安全。即使是度假，查克也穿着朴素，还是牛仔裤和短袖衫，只是干净整洁些而已，永远保持体力劳动者的本色。他太太玛丽喜欢小动物，养着一条大狗。那是我见过的最温顺的狗，连我家的米奇猫都欺负它。其实那狗是让着猫。它们是好朋友，每天早晨玛丽遛狗的时候，米奇都要跟着走一段。由于猫狗，玛丽和我家领导成了好朋友。她们经常交流猫狗的监视录像。逢年过节，总是互相赠送猫食狗粮。

 

我们在这里住了十二年有余，我觉得应该换锅炉了。虽然还没出现什么毛病，热水很充沛，但我听说锅炉的寿命也就是十二到十五年。万一坏了，没热水不说，搞不好还可能漏水。急着找人修理会很贵，不如早点换了，安心。我去商店打听了一下，锅炉并不贵，六、七百美元，但安装费要一千二。领导问玛丽，她丈夫是否会安锅炉？我们愿意付钱请他干。回答是肯定的。查克来看了看位置，说大约需要两小时，材料费以外，只收两百元工钱。我说两百太少了，再加一百，包括运来新锅炉及处理旧锅炉的劳务。

 

查克真是把好手，按部就班一步步做来，显然是胸有成竹。他先放水，等待期间可没闲着。在锅炉上方安装了一个压力罐；还告诉我，这是新规定，作用是进一步确保安全。锅炉高温时，压力增大。虽然有保险装置，会让水汽流出，但有了这个罐子，就能够调节压力。压力罐与进水管相接，他是锯开铜管用锡焊上的。要是我自己干，就不得不用“鲨鱼咬”来衔接了。我问他那种衔接怎么样。他说：“挺好，简单易行。”对那懒人使用的新发明没有表露丝毫专业管工的轻蔑。当然，他并非管工。但如果他没告诉我他是木匠，我一定会以为他是专业管工。

 

装好压力罐，锅炉里的水正好放完。拆开固定旧锅炉的铁条，打开新锅炉的包装箱，他量了量旧锅炉的支架。果然，新锅炉虽然有同样的容水量，体积却要大一些。查克说那是因为新产品的保温层加厚了。他拧开地脚螺栓，用电砂轮切掉原先的螺钉，调节好支架的内径，把新锅炉抱上去，正好。连接冷热水管时，碰到一点麻烦。因为新锅炉高一些，他窝的第一个铜管弧度小了，太长，怎么压也不够低，我注意到，铜管有点扁了。我假装没看见，走开去给我的自行车上油。回来再看，他已经把两个管子都连好了。那个窝扁的铜管不见了，两个铜管都像法国号那样转个圈，完美地与冷热水管相连。显然，查克是个完美主义者，用自己的备料替换了那个窝扁的管子。

 

锅炉大些，原先固定用的铁条自然就不够长了。查克把铁条另一头的螺丝帽拧开，拿下铁条另钻个洞，这下长度正好。完全固定好了以后。才在水泥地上钻个洞，固定了地脚螺拴。安装全程行云流水，捎带手还换了锅炉旁水池的U形管。原先那个不够规范，难怪有时会漏点水。他还把水管和墙壁接口处用硅胶封好，那是以前的不完善，都让他找补得严丝合缝。最后，地面也打扫得一干二净。查克实际上用了三个小时。我主动加付了一百，总共才四百美元工钱。

 

我纳闷他本是木匠，怎么管工也这么在行？查克说他父亲给他留下十五套公寓，他得负责维修。在干中，什么都学会了。十五套公寓！我和领导感叹：敢情隔院高邻是位千万富翁。可人家过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人生活。

 

2021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