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毛澤東蘇秦韓非列傳

良藥爽口与忠言悅耳

 

孫中山上書李鴻章求職失敗，不得已落草為盜，成為革命黨，但一生對此事不能釋懷。革命尚未成功，他便鬱鬱而終。到了陰間，見到了李鴻章，便請問當年游說失敗之故。

 

李鴻章不答，喚來梁啟超，說：“你是給我立傳的，你比我還懂我，你來回答他罷。”

 

梁打量了一下孫，遲疑一會，說：“我和康(有為)老師當年雖得光緒皇上倚重，但畢竟得罪了太後，差點丟命，失去了譚(嗣同)兄，其實也沒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何況，我連我的兒子梁思成也沒教成功，他在偉大領袖毛主席那裏也沒游說成功，導致天安門城樓週圍處處是煙囪，北京城週圍處處是工厰，整個京城的龍脈和風水全毀。他也很想知道說毛失敗的緣由，能否請你帶上我兒，一起去請教當年的當事人？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知道。”

 

於是孫中山与梁思成來到毛主席紀念堂，對著毛的遺容三跪九叩之後，毛說：“我已知道你們的來意，已等你們多時，也想和你們交流一下說話的藝術，諫人的心得。你們知道嗎？說人失敗，諫人不成，頂多是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罷了，對進諫者而言是小損失，甚至相反，還是大機會，比如蘇秦，比如商鞅，比如你孫文；然而對被諫者而言，損失就不可估量，比如秦惠王，比如魏惠王，比如李鴻章，比如我毛澤東。我們的損失，難道不比你們大億萬倍嗎？你們報怨我們不兼听則明，可是你們的失敗所造成的我們的王業的損失，帝業的不就，國家的災難，人民的痛苦，我們又去找誰報怨呢？”

 

毛停頓一會，繼續說道：“古人說，不讀書，無以言。當年蘇秦書沒讀夠，就去游說秦惠王，所以沒有成功，回到家還被老婆和小三嘈笑，父母也冷面相對。但他不氣不餒，不屈不撓，頭縣梁，錐刺股，又苦讀了一年，然後游說趙王，大獲成功，配六國相印，成為那時的聯合國秘書長。建議你們還是去請教他吧。”

 

於是孫文与梁思成購買中國高鐵車票，進入量子時空穿越隧道，瞬間來到了戰國時代。他們見到了蘇秦，遂請教他游說趙王的成功經驗和他們自己上書李中堂和勸諫毛主席失敗的原因。

 

蘇秦除下帽子，讓他們看他的頭，見到頭頂一塊頭皮連同頭髮均不見了，唯余一片疤痕。蘇秦說，這是頭縣梁的結果。又撩起褲腿讓他們看其大腿，見到洞眼密密麻麻，有的已經結疤，有的正在化濃，情狀有些恐怖。孔文忙說，不用說，這是錐刺股的結果。還好我學過醫，讓我給你處理一下罷。

 

蘇秦連忙說：“不用，我沒有那麼驕貴。而且，我認為這些傷痕還是留著好些。有一個成語叫身殘志堅，大約就是因為人在某些方面有缺損，就很有可能在別的方面得到補償，所以孟子才會有‘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筯骨，巴拉巴拉’那篇名言，太史公才會有‘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足，兵法修列，韓非囚秦，《說難》《孤憤》’的高論。看看太史公自己罷，若不是不幸遭遇宮刑，天知道他有沒有意志完成那部‘史家之絕唱’。金庸大俠說‘要想成功，準備自(被)宮’，真不是說著玩的。兩千年後，將有一位拯救中華民族免於被殖民的摩西耶蘇般的偉人橫空出世。他的成功，也是以驕妻愛子的犧牲為代价的。他自己總結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要奮鬥就會有犧牲，因此傷殘乃至死人的事是無法避免的。’孟子說，‘魚与熊掌不可兼得’，董仲舒發揮道，‘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故天予之大者不得取其小’。看看你們二位，皮細肉嫩，纖發未損，子孫繞膝，過小康日子則可，欲成就偉業則免談。為何？漢朝大臣公孫宏說得好：‘要想五鼎食，難免五鼎烹’，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們問我的成功秘訣和你們的失敗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有沒有在某一方面作出犧牲的準備。比如你孫大炮吧，你和袁世凱都去走李鴻章的路子，為什麼他成功了而你卻不成功呢？想過沒有？”

 

孫中山說：“這正是我們今天想知道的。”

 

蘇秦說：“關於這個問題，你們最好去問一問當事人。他們講的是最權威的。”

 

梁思成說：“我們就是從他們那裏來的，是他們指你的名，我們才來找你。”

 

蘇秦說：“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現在身在其位，不方便給你們講太多。我推薦你們去找韓非吧。他是這方面的理論權威，一定能給你們講清楚。”

 

於是二人來到秦國，賄賂了獄卒，進到監獄，見到了韓非。

 

韓非臥於囚室，方從睡夢中醒來，頭上沾滿草梗，看見孫梁二人，疾呼曰：“二位快救我。”

 

孫文詫異：“我們是來向你求教的，你反要我們救你？”

 

韓非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懂的你們不懂，你們會的我不會。”

 

梁思成說：“正是這亇道理。在李中堂那裏，袁項城成功找到了差事而孫先生卻吃了閉門羹，這是怎麼回事？”

 

韓非道：“其實非常簡單。袁項城願意變身蛔蟲，鑽進李鴻章肚子裏，把他的喜惡愛憎，身家利害全摸了個透，建言獻策都設身處地為李中堂謀劃，所說的話都是李中堂愛听的。而你孫中山在李中堂那裏卻說了些什麼呢？看看你那篇《上李鴻章書》，通篇都站在國家民族的立場上為國家民族的未來謀劃，卻一字未提你能給李鴻章帶來什麼好處。通篇立論都高大上，卻都在放空砲，与蘇秦游說秦惠王的那篇空砲相仿佛。人皆呼你做孫大砲，你果然只是大砲，不是蛔虫。換做你是李鴻章，你看你用誰？”

 

孫中山若有所思，梁思成忽然頓悟，道：“感謝高人指點迷津，我現在似乎明白我諫說毛澤東放棄古北平，另擇荒地建新首都的建議為什麼為失敗了。從前我們只知道‘良藥苦口利於病，終言逆耳利於行’的古訓，這古訓被教條化之後，害了一代又一代的君臣。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按先生的意思，良藥何必苦口？爽口不是更有效嗎？忠言何須逆耳？忠言順耳豈不更容易被接受。”

 

韓非贊曰：“君得之矣。小人進財，君子進言。所進之言要易於被接受，當然以順耳為佳。因此鄒忌，魯連，範雎，蔡澤，茅焦，屢敬，叔孫通才是我們學習的楷模，而龍蓬，比干，伍子胥，司馬遷，海瑞，陳寅恪，梁漱溟，彭德懷等輩，雖然忠烈，卻於事無補，只能是我們的反面教材。”

 

孫中山說：“這話听起來似乎有理，但也太諛太媚了吧？似乎不那麼光明磊落呀!我孫大袍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消滅這猥琐龌龊的陰暗世界，創造一個民主自由光明正大的社會。”

 

韓非冷笑：“人皆說你是孫大袍，你果然名不虛傳。就憑你這態度，我斷定你注定一生也不會有什麼大成就，奮鬥到死最多也只能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你死之後，你的同志將如何努力？還是那句話：‘大道委迤，大忠似諛’。偉人毛澤東說，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看來你給他提鞋還不配。”

 

孫中山不服氣，說：“我要建立一個自由民主的中華民國，就像自由民主的美國，在自由民主的社會，再也用不著你的那些花花繞繞，大家直來直去，光明磊落。”

 

韓非說：“果真如此嗎？你們二位都曾游學自由民主直來直去光明磊落的美國吧？我且問你們，你們在美國需要找工作嗎？如果你們養尊處優，不需要工作，那就請你們去問問那些需要經常性揾工找活的勞動大眾。資本家刊登招騁廣告，你去應騁，你幸運得到HR的Interview。HR經理問你:‘Why we should hire you?’你不花花繞繞讓HR相信你能如何努力給他們企業帶來的貢獻，而是光明磊落直來直去地告訴HR:‘我上有老，下有小，還要供房貸，壓力山大，所以要掙大錢。不然，誰願做資本家的奴隸，受Foreman的窩囊氣？’你看資本家會給你工作嗎？”

 

韓非看了孫中山一眼，繼續說道:“就算你們不當雇傭勞動者，你們當資本家，當老板，你們總得銷售你們企業的產品吧？客戶問你:‘你的產品有何好處？’你不挖空心思站在客戶的立場花花繞繞讓客戶相信你的產品能給他帶來的好處，而是直來直去光明磊落告訴你的客戶:‘我需要賣掉這些產品，回攏資金，支付工人工資，水電費，厰房租金，銀行利息，政腐稅收，我自己也不能白忙，只為他人作嫁衣，也要賺取盡可能多的利潤。’你看你的客戶會買你的產品嗎？”

 

孫中山哈哈大笑:“在自由民主的中華民國，我孫大砲既不當要找工作的工人，也不當要推銷產品的資本家。我只當政治家，只當總統，只做國家元首，這樣可以光明磊落直來直去地只打砲不求人了吧？”

 

韓非說:“既然是自由民主，那你就無法自己任命自己為總統，自己任命自己當國家元首。這個職位是必須由全體選民一人一票選舉產生的。你去參加總統競選，卻不花花繞繞編些美麗謊言騙騙選民，讓他們相信你當總統能帶給他們的好處，而是直來直去光明磊落地告訴選民說:‘我孫大炮不願當工人，也沒興趣做生意當資本家處處求人，秀才考不起，醫生當不好，當別人的手下又不會討好上司，种大麻(鴉片)又嫌賺錢太慢，總之除了當總統任國家元首放大砲我什麼也不會，所以務必選我。你看選民會選你嗎？’”

 

孫中山黯然神傷，嘆曰：“看來我的遺囑真的應該改成:‘革命永難成功，同志枉自努力。’”

 

梁思成對孫中山道:“我們還是去投奔毛主席吧。你擅長放空砲，他擅長發實彈。而且他极知空砲与實彈交相輝映相得益章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