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70年前，美国摄影师来到战时中国，用摄影机记录下重庆大轰炸等日军侵华镜头，并制作成《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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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复得的奥斯卡彩色纪录片《苦干》转让签字仪式在渝举行
重庆日报讯 (记者匡丽娜)经过9个月的反复讨论、磋商,日军侵华最新铁证——反映中国人民顽强不屈抗战精神的奥斯卡获奖彩色纪录片《苦干——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终 于回到中国。4月3日,这部纪录片(本报2014年8月14日1版、第11—13版曾报道)影像资料转让签字仪式在重庆雾都宾馆举行。该片由中国抗战大后 方研究协同创新中心向《苦干》拍摄者的后人购买。今年5月,市民可观看到这部传奇影片的部分精彩内容。
时长85分钟的彩色纪录片《苦干》由 美籍华人艺术家李灵爱女士策划并出资,美国记者雷伊·斯科特从1937年至1940年的4年里,四赴中国,行程3万多里,拍下了战火中的上海、南京、重庆 等地,记录了数百万难民流离失所的惨景,展现了中国人民直面强敌的坚定、从容、坚韧和勇气。尤其是记录了1940年8月19日、20日侵华日军飞机对重庆 主城实施狂轰滥炸的全过程。这是由美国人拍摄的、有力揭露日军侵华暴行的重要证据,也是还原历史、再现中国人民抗战伟大艰辛历程的珍贵载体,对中国外交和 中国抗战研究具有重要意义。1942年,该片被授予第14届奥斯卡纪录片特别奖。此后却离奇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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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
【侨报特约记者柳杨北京报道】今年4月初，美籍华裔纪录片制片人罗宾龙（Robin Lung）踏上了中国重庆的土地，将一部遗失了近70年的中国抗日战争影像，交给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中心。
这部影像名为《苦干——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由美籍华裔制片人李灵爱（Li Ling-Ai）和美国记者、摄影师Reynolds Scott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合作完成。1941年，《苦干》在美国公映，时任美国总统的罗斯福观看了这部影片。此后，罗斯福致信重庆，称“在狂轰滥炸 之下，重庆和重庆人民表现出了坚毅顽强、不可战胜的精神”。
次年2月，第十四届奥斯卡首次设立纪录片奖，《苦干》被授予纪录片特别奖。而在二战后，影片却消失了，连奥斯卡电影资料馆的人也在寻找这部影片。馆藏影片目录上，《苦干》被标注为“遗失”。
寻找《苦干》
4月9日，纪录片《寻找苦干》的美籍华裔女导演罗宾龙（Robin·Lung）在北京接受本报记者专访。（侨报特约记者王泽摄）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传承，与李灵爱同样出生于夏威夷的罗宾龙在知晓了李灵爱和这段故事后，决意寻找《苦干》。可李灵爱的家人也不知道这部电影的下落。
2009年底，罗宾龙在一个墓碑信息网上找到了Scott的讣告。在与他的孩子取得联系之后，他们在家中的仓库找到了该片90分钟的胶片，但它已经 严重受损。期间，罗宾龙还在国家档案馆找到了《苦干》35分钟的片段。结合35分钟的片段，奥斯卡电影学院用了3年时间设法对完整版进行修复，最终修复出 了85分钟的《苦干》。
在半年的邮件联络之后，记者见到了从重庆转道北京的罗宾龙，并在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看到了35分钟版本的影片片段。
影片开篇配音说，“中国在世界的另一端，我们对她和她的人民知之甚少。但如今，中国更像是我们的邻居。在这个逐渐变小的世界，中国所发生的也是我们要经历的。在这个比美国国土面积还要大的国度，4万万中国人和孩子正在为自由而战。
世界期待和平，许多年过去了，中国人仍然依靠自己的力量奋战。整个世界都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创造了这个奇迹，什么是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这也是年轻的美国记者、摄影师Reynolds Scott想要回答的。”
在影片片段中，记者看到了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与第一夫人宋美龄的历史镜头。罗宾龙告诉记者，85分钟的版本还真实记录了1940年 8月19日、20日侵华日军飞机对重庆主城实施狂轰滥炸的全程纪录。就在记者看到这部影片的同一天，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宣布，反映日军侵华史实的奥斯卡获 奖彩色纪录片《苦干》正式引入中国。
中国媒体报道称，《苦干》是反映中国抗战的第一部大型彩色电影纪录片，也是唯一获得奥斯卡奖的中国抗战题材纪录片。重庆市人大常委、中国抗战大后方 研究协同中心主任周勇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是迄今为止，由西方人拍摄的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对重庆实施大轰炸事件最准确、史料最完整、内容最翔实、画面最震 撼、评论最客观的电影原始资料。”
一直搜寻抗战记忆的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创始人、电视主持人崔永元认为，现在中国人正在重新构建历史观，读一本书知道所有历史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了，对历史的观察是多视角的，得出的结论也是多样化的。真正历史记忆就是靠这种蜜蜂采蜜的方式构建起来的，特别符合接近历史真相的原则。
寻找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
在《苦干》中，中国现代作家林语堂题写了前言。林语堂写道：“轰炸摧毁了这个国家，但轰炸能击垮建立这个国家的人吗？他们拥有强大的内心，我们看到 中国是如何抗敌，时刻创造着奇迹。这就是‘苦干’，刻苦的奋斗。中国人与生俱来的精神，深入在他们的灵魂与命运之中，永垂不朽。”
罗宾龙还记得第一次到重庆时，遇到了抗日战争的幸存者及其家属。有些人那时候年龄还小，只能记得父母谈论的只言片语。罗宾龙为他们播放了《苦干》。当播到日军轰炸重庆的段落时，罗宾龙甚至能从表情看出他们被勾起的记忆。
“我想知道你们希望自己的下一代如何认识这段历史？”罗宾龙将问题抛向那些幸存者者及其家属。“他们说，最想让孩子们知道珍惜和平年代。”在向不同的重庆人播放《苦干》后，重庆人相似的回答多次在罗宾龙耳边重复。
罗宾龙意识到，经过那场战争，每个人、每个家庭都在失去。但也正是一个个中国人和一个个中国家庭的历史记忆构成了整个中国的历史记忆。这是中国珍惜当前的发展机遇，面向未来的原动力。
相似的故事散落在中国每个家庭。就在罗宾龙于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讲述《苦干》寻回记之后，国学大师熊十力的外孙徐祖哲走到罗宾龙面前。他说，他 家六七位长辈在不同岗位上参加了抗战。由于当时的中国基本没有防空力量，父亲从1943年到1946年被派来美国学习飞机制造，从而支持中国航空抗战。日 本投降那一天，他的父亲就在飞机制造的生产线上。他的三伯父参加过南京保卫战，舅姥爷参加过湖南战役，岳父陈春森在《晋察冀日报》，前不久还被表彰为中国 历史上的优秀报人。他说，这是他的家族历史记忆。
在罗宾龙带《苦干》回中国的路上，制片人张大星一直向她提供帮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张大星说，由于家人的抗战经历，令他对这段历史非常关注。一年前他知道了《苦干》这部纪录片，也正是这部纪录片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历史观。
或许是上世纪80年代来美留学，接受美国教育的缘故，张大星很反感狭隘的民族主义。他认为中华民族已经到了不羁绊于日本对华的暴行，面向未来的时候 了。可看过《苦干》后，张大星认为，中国可以向前看，但日本要实事求是，承认这段历史。一天200架次飞机轰炸重庆，死伤者众。而现在许多日本民众不知道 这段历史，这是对人类的不尊重。
张大星说，他母亲的家乡曾在杭州西湖边上。那时候家里穷，电灯都不让小孩碰，怕费电。日本人打到浙江，母亲的家要举家逃难，房子就得弃了。一大家人 都走出好远了，掌事的老伯父突然停下脚步，让所有小孩回去把家里的灯都打开。小孩不明就里只管飞奔回去。“我母亲说她一辈子都记得，家里不熄的灯，在西湖 边上亮得像一条船一样。这是中国人的情结，也是对抗战必胜的信念。所有大人走的时候都一言不发，只是一步一回头。”
这或许也是Scott找到的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他在《苦干》结尾的配音中说，日本人说，要让重庆从这个星球上永远消失。重庆也许会，但是她的人民不会。
寻找抗战在华人心中的印迹
已是第四代华人的罗宾龙，去年夏天飞往重庆，《苦干》中重庆的样子是她对这座城市最深的印象。落地后，环顾高楼林立、立交纵横，罗宾龙不禁感概，她仅有的那点了解，在现代的重庆也再难找到痕迹。70年后，中国发生了快速的变化，重庆已发展成中国最具活力的城市之一。
然而，罗宾龙脑海中闪过的还是Scott拍下的画面，那段长达20分钟日军战机的轰炸。同样是夏天，那个身着短衣短裤的美国男人听到的应该是炮火震 天，看到的是尸横遍野。那一刻，罗宾龙能体会Scott是真的想拍到这段故事，也理解了李灵爱为什么变卖首饰也要让这部影片问世。
李灵爱的职业是舞者、表演者和剧作者。在李灵爱的回忆录《生》（Life is for a long time）中，罗宾龙得知，李灵爱生于1908年的夏威夷。她的父母在她出生的12年前移民到这里。父亲Li Khai Fai是孙中山在医学院的同学，母亲Kong Kai Heang是妇科医生，也是当地妇女团体的领袖。在九个兄弟姐妹中，李灵爱排行第六，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都成为医生，只有天生喜爱聚光灯的她走向幕前。
“我的祖母和李灵爱生于同一年。她知道李灵爱，那时候李灵爱在夏威夷很出名。”罗宾龙说。在罗宾龙找到的影像资料中，李灵爱总是一身旗袍，即使在晚年接受采访时，她仍然是中式装扮，头上戴着旗头的大花，像极了电影中那些手拿烟袋的晚清女人，在现代社会却显得格外另类。
李灵爱投拍《苦干》时的美国，《排华法案》尚未废除。任何州法院或联邦法院不得给予中国人美国公民身份。加州法例甚至禁止华人拥有房屋、禁止华人在 政府部门工作、华人无权到法庭作证、限制华人结婚的权利等。美国人根本不关心在地球的另一面发生了什么。正是在那样的境况下，李灵爱筹集资金，投拍《苦 干》，一定要告诉美国人中国遭受的苦难。
美国制片人Shirley Thompson是罗宾龙在影视之路上的导师，得知罗宾龙寻找《苦干》的决定后，她也加入到这项工作中来。Shirley Thompson告诉《侨报》记者，美国人对中国的抗日战争并不了解，这段历史也未在他们的课本中突出。她也是在与罗宾龙寻找《苦干》的过程中，慢慢了解到曾在中国大地上发生的这场战争。
“我能理解李灵爱，为什么她对中国有如此深的感情，为什么把中国故事讲给美国人听对她来说这么迫切。”Shirley Thompson说。“李灵爱生于美国，但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中国血统。她一生都在做这件事，告诉美国人中国发生了什么，消除美国人对中国和美籍华人的 偏见。”
在罗宾龙的理解中，《苦干》想传达的信息就是“苦干”。在艰难的时光，无论是否想拍一部电影，还是从战争中幸存，无论是李灵爱、Scott，还是战 争的幸存者，苦干都是让人前行的精神所在。在把《苦干》带回中国后，罗宾龙还计划于明年举办一个有关李灵爱和Scott拍摄《苦干》的巡回展览，去尽可能 多的国家和地区，包括美国本土。“我希望在讲述李灵爱的故事时，能够告慰她在天之灵，她没有被历史遗忘。”罗宾龙说。
寻找华人的血脉传承
这不是罗宾龙的第一次中国之旅。此前，她还去过上海、南京、哈尔滨。但此次是罗宾龙第一次前往北京。出发之前，她反复向记者提及她要在所有活动开始之前去一趟故宫，亲眼看看这座举世闻名的紫禁城。
罗宾龙的父母就出生于夏威夷。成长中，父母没有向她灌输过中国文化，一头黑发的罗宾龙也梦想着成为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姑娘。除了毛泽东和文化大革命，罗宾龙几乎对中国毫无耳闻。对了，她会像西方人刚到中国时一样，在必要时说出“你好、谢谢、再见”。
15年前，罗宾龙才第一次接触到电影，却一下被电影的魔力所吸引，“就像是一个召唤”。她将视角锁定在女性题材，拍摄了首部电影，讲述夏威夷最后一 个女皇的故事。随后，作为助理制片人，她又投拍了夏威夷首位日裔女众议员，关注亚裔女性在美国的地位与权力。李灵爱是走进她视野的第三位女性。那时，她想 拍一部中国女强人的影片，但别说女强人，美国关于中国女人的故事都少之又少。
2008年，罗宾龙开始寻找中国女性的拍摄题材。她读了李灵爱的回忆录，读到了《苦干》。在寻找《苦干》的过程中，她拍下了整个过程，正在制作时长约60分钟的纪录片，名字就叫“寻找《苦干》”。
同样都是出生于夏威夷的美籍华人，在罗宾龙和李灵爱之间，像是有一种血脉连接。罗宾龙说，李灵爱的家人告诉她，李灵爱有未尽之事。2003年去世的 李灵爱并未与罗宾龙正式见过面。即使罗宾龙在纽约工作时，办公室就在李灵爱所住的街区。两个女人也从未谋面。彼此可能只是擦肩而过，却从未注意过对方。
直到罗宾龙关注的题材从女性到亚裔女性，再到中国女性，她一路摸索着这条“回家”的路，也在了解自我的旅程中逐渐清晰。“通过李灵爱，我开始了解中国历史，现在也能感觉到与中国很深的联系。”罗宾龙说。
罗宾龙并不像许多美国女性那般时尚。在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演讲时，罗宾龙一头长发上戴了一根黑白相间的发卡，脖子围着一条灰白色的纱巾，但身上 那件暗红色丝绒上衣却格外显眼。第二天，她在接受记者专访时，又换了一件玫红色的中式上装。当记者提及她似乎很喜欢红色系的衣服时，罗宾龙笑着说：“他们 说我穿红色很好看。”
如今，早已不再梦想金发碧眼的罗宾龙说，她的短期梦想是完成“寻找《苦干》”的制作，争取明年能够带这部影片到更广的世界。而长期的梦想是继续讲故事。“在美国，主流的故事讲述控制在男性白人手里，所以我会更关注女性和少数族裔，讲那些被遗忘或遗漏的故事。”罗宾龙说。
当记者问起这部影片似乎与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寻找小糖人》（Searching for Sugar Man），以及奥斯卡提名的最佳纪录长片《寻找薇薇安·迈尔》（Finding Vivian Maier）有相似之处时，罗宾龙大笑起来，“希望‘寻找《苦干》’也能参选奥斯卡。没错，我们都在讲述未揭开的历史故事。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题材，每个家 庭都有秘密。人们喜欢寻找宝藏。这是我们的使命和对历史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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