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邦时代,人类社会分群的第一条界限是酋邦,于是“爱酋邦主义”成为重要的人文价值。
国家时代,人类社会分群的第一条界限是国家,于是“爱国主义”成为重要的人文价值。
2009年5月北美洲爆发传染病甲型流感,中国政府派专机到墨西哥疫区将特定的几百人接回中国,中国政府和同胞之所以最关心这几百人的生命安全,仅仅因为他们是中国人,跟我们具有民族 和国家认同。这一事件和行为将国家是人类分群的第一原则阐释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人类分群模式中,国民将国家看作与自己生命和利益相关的人文价值之一部分,乃是顺理成章的。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中,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国家是不可思议的。
爱国主义是人们自爱的一种表现形式。它从“爱氏族主义”和“爱酋邦主义”发展而来,非常自然,非常顺理成章。它既含有血缘的、种族的认同,也含有地域的、文化的认同,同时还含有 法律的、利益的认同。在今天的国际交往中,一个人的国籍往往是他的第一属性,而且国籍常常能够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爱国主义除了文化、利益认同之外,还充满了命运的纠缠。就像自爱是一种无可厚非的生命本能一样,爱国主义也是一种无可厚非的本能的情感。
但是,爱国主义发展到极点,也就难免出现一些悖谬之处。各种集体(无论是氏族、酋邦、城邦还是国家)也像每个个人一样,对于利益的追求是无止境的。如果过分追求自身的利益,就难免 对他者的利益构成伤害。
每种发展到极致的人类品质都是非理性的,爱国主义也是一个没有限度的价值观,它只能是一把双刃剑。
一个氏族成员从另一个氏族劫掠的财产越多,就越是被自己的氏族奉为大英雄。可是对于被劫掠的民族来说,他却是一个恶魔。
成吉思汗对于汉族人、斯拉夫族人来说无疑是杀人魔王,对于蒙古族来说却是空前的英雄。
伊藤博文、东条英机对于中国人来说,一个是逼迫中国签订不平等的《马关条约》的奸雄,一个是罪恶的刽子手。可是对于日本人来说,他们都是国家的圣人和功臣,因为他们能够从外族掠 夺无穷的财富和光荣,奉送给他的同胞,所以日本人世世代代将他们的灵位供奉在靖国神社,永远祭拜。
华盛顿、杰弗逊对于美国来说是立国圣人和英雄,可是对于英国来说他们是叛徒,对于印第安人来说他们则是施行种族灭绝大屠杀的刽子手。
哥伦布对于欧洲人来说是为他们找到新的财富来源的大英雄,所以欧洲人歌颂他长达五百年;对于美洲原住民来说,他是五百年屠杀史的先驱和元凶。
五百年来无数欧洲人对全世界所有其他民族和国家展开殖民大屠杀、大掠夺,无数尸骨和财富养肥了欧洲国家和国民,他们是这个地球上最早的爱国主义者。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殖民地的居 民都不爱国,或者无国可爱,好让他们各个击破,随意掠夺。
殖民者最珍惜自己的爱国主义精神,最恨其他国家的人怀有爱国主义精神,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中国精英知识分子就是假装没有参透。
对于被殖民、被屠杀、被掠夺的民族来说,那些以文明国家的名义烧杀抢掠的西方爱国主义者,个个都是魔鬼。
为什么我们认为殖民者是魔鬼?因为我们也是爱国主义者,我们也爱我们的国家。一切损害我们国家和国民利益的强盗,都是魔鬼——从鸦片贸易的商贩到八国联军的军人,到侵华日军的官兵 。
而这些魔鬼之所以能够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就因为他们是代表国家而行使职能的。哥伦布如果没有西班牙的支持,就没有能力航行到美洲。如果没有西班牙源源不断派来军队和殖民者,他在 美洲也会十分孤立。
在国家成为人类社会分群界线的第一原则的时代,功臣与罪人、圣人与魔鬼的区分标准,与个人品德全无干系,仅看他谋求的是哪国的利益,损害的是哪国的生命。
这个标准简单地说其实就是所谓“爱国主义”。
在大家都讲爱国主义的时候,一个国家如果傻乎乎地专讲什么世界主义,那就只能等着那些骨子里爱国主义、口头上世界主义的掠夺者和屠杀者来收拾你。
爱国主义既是侵略者杀人的理由,也是弱势国家抵御屠杀的武器。
我们不但应该理解所有人的爱国之情,而且应该理解弱国国民的强国之志。
愤青爱国何错之有?
中国,就是应该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