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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蒂醒着 东南北梦着

(2024-02-02 22:08:43) 下一个

读者都是贪婪的,对知识、对秘闻、对奇情、对色欲,对人性的探知。

当读者被一部书吸引并且迫不及待地想翻阅时内心总是有所期待的,就像我对《米拉蒂》。毕竟作者是严歌苓,毕竟她说:“我厌倦透了审查,《米拉蒂》是我的反抗。”“里面有些东西是我在国内不能写的。《米拉蒂》是我最自由的创作。”

看完一遍,关上KINDLE后闭目筛选哪些东西是她在国内不能写的,好像不多,基本没有我期待的超越。是国内的审查标准已经接近天花板了?还是她这只被囚禁了太久的鸟,已经忘了天有多高?不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接近一半成为现今网络敏感词,才惊觉古语“天外有天”其实指天花板。

以平常心再看第二遍时,慢慢被书中人物所吸引,但不是米拉蒂,而是李真巧、米潇和小吴叔叔。

 

亚马逊上,关于《米拉蒂》的介绍:米拉蒂是个女孩的名字。八十年代初,二十岁的米拉蒂从军队文工团转业,她的人生也经历了最关键的转型--从一个被动表演艺术的舞者,转为一个独立思考创作的年轻作家。八十年代初,似乎给米拉蒂带来了一次观念大洗牌:爱情、性、自由、民主..... 似乎人们的观念和行为模式在一夜间发生了颠覆性改变,曾经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并且可能性似乎是无限的:婚外恋、一夜情、迪斯科、黑灯舞会、地下出版、画裸体模特......故事围绕米拉蒂的个人经历,见证了中国两代艺术家、作家、知识分子的觉醒和幻灭。

“米拉蒂存在的真正意义,是链接了那个时代所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曾经的中国往事看似荒诞得奇奇古怪,却真实得如同超现实主义的油画让人惊心动魄。作者给米拉赋予了巨大的能量,因为她要撑起那段历史,撑起每个人与历史的关系。”(陈瑞琳,作家/评论家)

陈瑞琳所说的“撑”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超级大配角的超级任务,米拉蒂就像一个主持人、传译者、见证者、旁观者,她从舞者到作家的转型最大原因是不想没脑子,但是他观念的洗牌没怎么交待。尽管有“清”和“反丑”两道仙符傍身,我仍然无法把她从其他三个人的阴影下解救出来。哪怕是在六四事件中,她参与了游行,不确定是否参与了绝食,但感觉她的理性一直占据主导地位。她听说当年宽大处理她小姑的谢连副中弹身亡,带着蔷薇花想去医院再看他一眼。“走出医院的大门,她脸上全是泪,不知是被防腐剂呛出来的,还是为不幸的谢连副亦或那十六七岁的男孩流淌的。”她出走是因为她被揭发,怕被调查加上她从小对“丑”的认识与批判。

 

如果换一个思路,李真巧更撑得起,书中的男人,除了表哥米潇,不是被她的眼神灼伤就是觊觎她、意淫她、侵犯她、蹂躏她、利用她。不是别人睡了她,就是她睡了别人。“从玩物、猎物变成了尤物。”小吴叔叔爱她吗?但愿。

李真巧在书中前半部分简直像耶稣一样罩着灵晕,如《天浴》里一样被农村大大小小干部“搞坏了”又被王汉铎打进地狱,还能重生。她游走在三教九流中,用美色、精灵加上哄骗换取钱财去救助那些落难才子,连香港的资本家、英国的老爵爷都甘拜裙下。

但可能是严歌苓用力过猛,到书中后半部分,聪明、灵性、时尚的李真巧开始没戏了,连累小吴叔叔也失去了光彩。他俩倒是衬托出米潇的魅力来,挨批斗时的坚忍、劳动改造时的乐观、涉嫌“谋杀”干部的勇气、木匠手艺加厨艺、名声大作后的自省、坚持帮衬小吴叔叔、始终对女儿的爱,从美国到欧洲,自由随性,始终与艺术为伴。

严歌苓承认与米拉蒂的人生时间线重叠,否认是自传体小说。我不纠结这点,只是认为结尾“余音还加上袅袅”的处理作为非传记体小说有点拖沓,作为一个有力的“觉醒与幻灭”的主题被拖进了生老病死,身前身后日常叙事的格调中。

 

小说结尾处严歌苓对米拉蒂的母亲孙琳露的描写有点让我费解,她在我心中一直保持着那个时代良好的女性形象,隐忍、豁达、忠诚、温柔,独立,但严歌苓写到:“她(米拉蒂)真想不到,被父亲抛弃的母亲,居然是一个比她年少多岁的男人的热追对象。她想到易韧对着海说的话,八十年代怎么了?都怪它让我们爱得那么疯,那么死活不顾。她亲爱的妈妈,竟然在八十年代一段不短的日子里,脚踏两只船。也好,终于扳平了跟她亲爱的爸爸的那一局。”

有什么想不到?整篇描述的故事没有一件是米拉蒂能想到的,但清冷的米拉蒂都能安之若素。易韧和米拉蒂爱得疯吗?按照“疯”的套路易韧至少得追到美国吧?或者米拉和易韧策划个私奔。书中到处都是性开放的桥段,米潇很早就脚踏两只船了,米拉蒂自己也是‘第三者’,孙琳露只是疑似,因为看不到她的回信。“终于扳平了一局”是米拉蒂用来解释孙琳露“出轨”的动机和合理性?她凭什么就不能追求激情的性和爱,难道一定需要找一个报复抛弃她的男人为借口?

 

看来米拉蒂一直醒着,所以她和易韧只能是那样的结局。

 

在边界三部曲中,与严歌苓的叙事方式不同,东南北是绝对的主角,占据了《朝鲜日报》的绝大部分版面。作者意图把时代所有对东南北有影响的事都注入其一身,看到底能变异成一个什么怪物?金庸小说里有众多修习各种武功而走火入魔的人,欧阳锋、鸠摩智、任我行,而张无忌、令狐冲和石破天被各种神操作竟然成了绝世高手。东南北确实是个怪物,大半生行走在边界中,从省市和国别的边界到行业和角色的边界,从性格的懦弱与刚强,高尚与龌龊的边界到法律与道德、是非与美丑、堕落与重生的边界,但所幸没走火入魔,因为他能觉醒。

作者有点不厚道,他把东南北这样一个随时会淹没在芸芸众生中的小人物拎出来,还让他有梦想,有机会,但又戏虐他,反复进行悲惨教育。像一手抓着他的头发按到水里,等快憋死了拎出来,再按下去,始终让他有口气,但就不让他活自在。

《流放》中东南北下放、落榜、辍学、开公司、混社会,然后通过伪造学历成为职场素人,得攒几个月钱交完画班学费,再买条小狗就穷到为省交通费走了快两个小时路回家,一年多后,他升职、开跑车、住别墅、和漂亮女友同居、画画、办展览、开家居店,然后女友意外身故。

他在异乡拮据到摆摊儿卖画、被小偷暴打。为了筹措读研究生的学费和生活费,他重返深圳处理房产却发现已被开发商重复抵押,他又留在企业打工,四年多时间几乎触到了职场天花板。同时兼任美术馆馆长,亲手造就了一位艺术大师,拥有了家庭和女儿。但偶然获知对他有知遇之恩被他视为偶像的董事长诱奸了他最爱的表妹和一群同样的年轻姑娘,复仇者之一没按剧本出演,还搭上一条人命……《出走》

他再次回到学校,再次东山再起,俨然是社会精英,但无意中成为了“白手套”。又两条人命被剥夺让他仓皇出逃,但心中的艺术梦想始终挥之不去,一次绝佳的机会让他心动选择回国……《倦侣》

东南北没有边界,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什么都做,他伤人、造假、行贿、嫖娼、洗钱、陷害、绑架勒索,但也有边界,来自于母亲言传身教的传统道德约束和良知与人性。往往这样的人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但书中可见的痛苦远没有结束,作者最后把他和刚重逢的爱人在瘟疫蔓延时送回了中国,因为那里有他爱着和爱过的人,在北方的姐姐和启蒙老师、在武汉的职场引路人、在深圳、上海、北京、香港的……

 

同样是觉醒和幻灭,但米拉蒂总是醒着,东南北一直梦着。就像他们的文风,一部像日记,记录着生活中的片段,有的琐碎,有的模糊,有的一时兴起,着墨在八十年代;另一部像电影剧本,大量对话,画面感十足,用跳跃和穿插来完成四十年的跨度。

 

但我同意,米拉蒂和东南北姐弟联手书写了一部中国文艺人当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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