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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坚持到底的生命

(2018-12-11 09:15:00) 下一个

我的真名是牛蒡(burdock),很多人叫我“超级苍耳”。我与苍耳同属菊科,果实外形相似,均带有刺,常粘附在衣服及动物毛皮上。不过我比苍耳“凶残”很多,曾经勾住一些小动物,让它们无法脱身,最终精疲力尽死亡。再加上我的叶子比苍耳叶硕大许多,波浪状的心形叶可以长达50厘米,叶表是绿色的,叶背有白色的细毛。见到我,你就不难理解 “超级苍耳”这个绰号的由来了。

当然,也有人把苍耳叫做“小牛蒡”, 在葡萄牙语及西班牙语中,苍耳与牛蒡用同一个词“Bardana”来表示,有时为了区分,将苍耳称作“Bardana menor”(“小牛蒡”)。

这个世界上认识苍耳的人显然占大多数,甚至将我的功劳张冠李戴了。1948年的一天,瑞士人乔治·德·梅斯特拉尔(George de Mestral,)牵着小狗外出散步时,发现自己的衣服和狗身上沾满了带刺的牛蒡。出于好奇,他在显微镜下观察,发现牛蒡果实的刺与狗毛是交织在一起的,所以要花很多功夫才能把它们拉扯下来。乔治受到启发,发明了世界上第一个尼龙搭扣,其中一条尼龙带着涂层,上有类似芒刺的小钩,另外一条的上面则是数千个小环,钩与环能够牢牢地粘在一起。 鞋子上有了这种搭扣,穿起来不就非常省心了吗?1955年,乔治为自己发明的这种搭扣申请了专利,注册了Velcro商标,广泛运用于服装和鞋子上。

这则故事传到中国,翻译家不太认得牛蒡,竟然说乔治是受了苍耳的启发才发明了尼龙搭扣的。

还有更让人心碎的事 - 我几乎很少出现在中国浪漫的诗篇里,而苍耳却被赋予了美妙的意境。《诗经》里有“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来采卷耳当菜吃的有可能是周文王即位初期的后妃。卷耳开花以后,嫩叶基本上就不长了,后妃来采时,发现满山遍野的卷耳,卻只采到一点点嫩叶,连倾筐这种易盈之器都沒装满。

西晋的陆机《疏》云:(卷耳)叶青白色,似胡荽,白花,细茎,蔓生。可煮为茹,滑而少味。四月中生子,如妇人耳中璫,或谓之耳璫,幽州人谓之爵耳。

可是后世的许多学者认为卷耳即苍耳,石竹科一年生草本植物。我完全不赞同这个说法。其一,苍耳是菊科苍耳属的,非石竹科;其二,苍耳的叶子与幼苗有毒,只可入药不可食用,而诗经中的“卷耳”分明是一道野菜;其三,苍耳的外表也与陆机描述的不符合。

(一组苍耳照片)

诗经里的卷耳究竟是什么植物,至今没有定论。但卷耳即苍耳的误解已经根深蒂固,今人歌咏苍耳的诸多文章里引用了《诗经》里的卷耳名句。尽管苍耳外表粗糙,甚至连刚刚长出的嫩叶都两面被糙毛,可人们在野外发现它时,依然联想起那位千年前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身粗布衣裙,小筐里的野菜沾着晨露,嫩的几乎掐出水来。她一路走来,满山的青草散发出好闻的清香,耳旁是悠悠鸟鸣。她柔婉的歌声随着十里春风四处飘扬,将诗经里的岁月染成一筐春色。

而几千年来,绝大多数中国人只将我视为一味草药。我也是一种蔬菜,叶子、幼茎和根均可食用,在东北很多的超市都会有卖,但因为味道较苦,并不是很畅销。一千多年前日本人将我作为中药引进后,充分挖掘了我的食用价值。台湾人吃牛蒡是受了日本人的影响,台湾原先没有野生种,引进种植后蔚然成风。台湾人用牛蒡细长的根部切块与排骨炖煮成“牛蒡排骨汤”,还有油炒牛蒡丝或切丝凉拌,十分受欢迎。

最了解我内心热烈的情怀的,当属俄罗斯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他在1896年7月的日记中写道: “昨天我走过被犁过两次的黑土休耕地,极目望去,除了一片黑土,不见一片绿草。在尘土飞扬的灰色道路的边缘,有一丛牛蒡。它长着三个侧枝,一枝断了,白色的花脏兮兮地垂挂着;另一枝也断了,枝茎弯曲全是污垢;第三个侧枝伸到一边,沾着黑色的尘土,但仍然活着,中间的那部分茎是红色的。牛蒡让我想起了哈泽·穆拉特(Hadji Murad),于是有了写作的冲动。牛蒡代表着一种坚持到底的生命,它单独出现在这片旷野中,用自己的方式将这种坚持彻底表明。(注:在1811  -  1864年达吉斯坦和车臣人民抵抗俄罗斯帝国吞食的运动中,哈泽·穆拉特是阿瓦尔的一位重要领导人)。

(Yesterday I walked through a twice ploughed, black-earth fallow field. As far as the eye could see, there was nothing but black earth – not one green blade of grass, and there on the edge of the dusty grey road there grew a bush of burdock. There were three off-shoots. One was broken and its white soiled flower hung; the other also broken, was bespattered with back dirt, its stem bent and soiled; the third shoot stuck out to the side, also black from dust but still alive and red in the center. It reminded me of Hadji Murad. It makes me want to write. It asserts life to the end, and alone in the midst of the whole field, somehow or other had asserted it.)

我出生卑微外表丑陋,常在荒地边出现,高达2米,地上部分特征明显,很容易辨认。我的茎是中空的,通常为紫红色。头状花序具有一个球状的总苞,苞片披针状,顶端有软骨质钩刺。所有苞片都向外支楞着,看起来像一个大刺球。我的花是紫红色的,与大蓟的花相似,但我的叶子巨大很多,边缘没有大蓟叶子常见的针刺。

我是勇敢的,尽管满身尘土遭人嫌恶,也要顽强地生存下去,只为开一朵最简单的花,等到一份最真挚的爱。

我活不出苍耳的款款清寂与岁月静好,苍耳却羡慕我的刚直英烈。苍穹之下各有其美,我不是“超级苍耳”,它也不是“小牛蒡”, 你终于认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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