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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抗癌偏方

(2017-09-14 11:00:29) 下一个

1975年春天,妈妈带着五岁的我去南台的姨婆家串门。我似乎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紧紧抱着妈妈的大腿不放,苦苦哀求:“妈妈,不许走啊,不许丢下晶晶。”

妈妈心乱如麻,强装笑脸哄着女儿:“晶晶,妈妈去上海几天就回来了。你乖乖的,在姨婆家等伊舅来接哈。”她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闲话。傍晚时分,趁我一不留神,妈妈偷偷溜出了姨婆住的大杂院。

我一转身,发现妈妈不见了,撕心裂肺地哀嚎。才跑出一两百米的母亲听见了我的哭声,赶紧加快脚步,不敢回头望,心中无比凄然,默默地念叨:“晶晶,妈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命啊(福州人对孩子的昵称),妈妈也舍不得你啊!“

当天晚上,妈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跪在观音菩萨的面前,请求菩萨保佑她度过此劫。她问菩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啊,我得了癌症,已经转移了,明天动身去上海,到最好的肿瘤医院动手术。请问我能活多久?”

菩萨说:“八十......"。她的话音未落,妈妈已经惊慌失措,她三十岁就得了绝症,三十三岁癌症出现转移征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能活过八十岁。她对菩萨摆手:“不,不,我不要活八十岁。只求您保佑我活到女儿长大,看着她们嫁人就行。”

梦醒后,妈妈内心七上八下,但又升起隐隐的希望:说不定她的病可以治好呢?

妈妈梦见菩萨的那一刻,我正和三个表姨挤在姨婆的小房间里一起睡觉。姨婆住在一个破旧的大杂院里。大杂院原本也气派过的,至少有三进,院中有水井,两旁的厢房依稀可见当年精美的雕饰。到了七十年代,十几户人家挤在一个大院里,杂物到处乱放,石阶上长满青苔,走道里摆着饭桌和长板凳,一片邋遢颓败的景象。

姨婆只有一间房,约莫十二三平方米,房间里摆着一张很大的双层床,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姨婆一个人睡在下铺,三个未出嫁的女儿挤在上铺,最小的儿子没地方睡,只能去隔壁的一个更小的房间(据说是姨婆另外租的)打地铺。除了那张大床,姨婆的房间里还摆了一个老式的橱柜和一张小小的书桌,再也没有空间放其它家具了。他们只好把饭桌摆在门外的走道里,将厨房搭建在五六米开外的公共大厅里。

我和三个表姨挤在上铺一起睡觉,我被表姨们夹在中间,四个人合盖一床大被子。我翻身不得,又闷又热,半夜三更被尿憋醒了,又不好意思起身去马桶方便(其实是因为双人床太高,我不敢黑灯瞎火地爬下去)。就这样一夜憋着尿,似睡非睡,终于折腾到白天起床了。

我在姨婆家呆了两三天,白天无所事事,或发呆,或哭着要妈妈。和几个表姨挤在一张大床上睡了两个晚上,腾挪不得,说不出的难受。终于,我的两个舅舅从沙县赶回福州,将我接走了。

我们三人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夜半时分在沙县下了车。舅舅们带着我坐在破旧的候车室里休息,等着天亮坐长途汽车回乡下。候车室不大,摆着几排长椅,只有我们三个人坐在那里。室外漆黑一片,大风不停地刮。尽管舅舅给我加穿了一件小花棉袄,我还是冻得全身发抖,睡意尽消。两个舅舅不停小声交谈着,没有理会我。我百无聊赖,一个人就着候车室的方格子水泥地玩起了城里孩子流行的“跳格子”游戏。

天刚蒙蒙亮,大舅背起我,小舅提着行李,一行人出了沙县车站,向左拐,走了两里路,到了长途汽车站。长途汽车也是残旧不堪,车厢里臭烘烘的,一股浓重的汽油味。汽车在蜿蜒崎岖的盘山公路上慢慢地绕啊绕,我将头探出车窗,看到狭窄的山道边便是陡峭的悬崖。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司机一个闪失,车子就要滑下万丈深渊。而且在红土盘山公路绕行的滋味并不好受,汽车刚拐了几个弯,我的头就开始晕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吐得七荤八素。

好容易下了车,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小舅舅马上牵着我的手说:“走吧,再走几里山路,就见到外公外婆了。”

我强打起精神, 脚步飞快地在狭长的山区小道上走着。谁知走了大老远,满眼依旧是红色的山丘和肆意生长的荒草,不见人烟。我的脚步越来越慢,全身疲惫,到最后是靠着两个舅舅轮流背我一段,再放下我,让我自己走一段,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一个叫杜坑的小村庄。

从村口沿着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向东走三四百米,有一条清浅的小河蜿蜒而过,河面约三米宽,一段两米多宽的木桥横在小河上。走过木桥,我看到了十米开外的坐落在山脚下的一座旧式大宅院,外墙涂着红色和黄色的泥巴,大门被拆掉了,人们可以从两米多高的门洞直接走进大宅。

将近四十年后,我才从百度上得知这座老宅叫文斗堂,是解放前三明大地主胡嘉会的住房。文斗堂建于1904年,上下三进,二进三进是主房,为抬梁式构架,两边有厢房,占地面积3亩,建筑面积1960平方米。文斗堂原本也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1975年春我第一次来老宅时,这里早已破烂不堪,大多数厢房的采光并不好,屋内很暗,屋外摆放着柴火,农具和杂物等等,比城里大杂院的生活条件差多了。

除了几户本村的破落地主,五个福州来的知青和两个福州的黑五类家庭(包括外公一家)也住在文斗堂里。

两个舅舅领着我走到文斗堂的第三进,上了几节台阶,来到西边厢房前的一个小院落。院子里站着两个老人,正笑咪咪地看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在木质走道上跑来跑去。我认出了那个秃头大肚的老人是外公,两年前他曾来到福州我的家中,将十个月大的妹妹接到乡下生活。那么,站在外公身边的那个头发灰白的女人肯定是外婆了。在此之前,我对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外婆见到我们来了,喜笑颜开。她指着奔跑的小女孩对我说:“晶晶,她是你伊妹林林。”

自两年前林林被抱到乡下后,在城里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有这个妹妹。眼前的妹妹胖乎乎的,扎着两根小辫,脸上一派天真浪漫,太可爱太迷人了。我的心里泛起一股暖流:啊,这就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啊。我一定要好好爱她,保护她,把最好的东西全给她。

我跑到妹妹跟前,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嘴里不停地说:“妹啊,叫我伊姐。”

妹妹根本不认识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姐姐,被我的热情吓住了,哇哇大哭,努力挣脱我的怀抱。

我的眼圈一红,深深的挫败感……

从那天起,我与下放的外公外婆一家相依为命,在杜坑度过了一小段美好的边城时光。

我呆在杜坑的期间,爸爸陪着妈妈到上海治病。爸爸的一位同事是上海人,知道我们家穷,住不起旅馆,特地写了一封信,让我父母捎上,交给他在上海的姐姐,爸爸妈妈在看病期间可以暂住在他姐姐家。

同事姐姐家的住房条件也不好,他们将其间的一个小房间腾出来,让给爸爸妈妈栖身。最初几天的热情招待过去之后,同事的姐姐从我父母的言谈中得知妈妈病得不轻,福州的医生已经暗示病人活不长了。她开始担忧我的母亲呆在她家的时间太长,会不会一不小心死在她家呢?

有好几次,她有意无意地暗示:“哎呀,我们家太挤了,让你们休息不好,真是过意不去。要不你们找家旅馆住去?”

动手术花销很大,爸爸妈妈带去的钱要省省的花,根本不敢去住旅馆。他们只好装傻,假装听不懂同事姐姐的话中话,厚着脸皮呆在她家。同事姐姐心里不悦,但脸皮薄,顾着教养,不好意思赶他们走。爸爸妈妈也是自尊心极强的,赖在别人家里实属无可奈何,心中又愧疚又难过,好几回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相拥而泣。

手术排在一个月后,爸爸妈妈在等候的期间游了一趟江南,去了苏杭南京无锡镇江扬州等名城。妈妈对爸爸说:“见识了风景如画的江南,此生无憾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她以为江南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

妈妈动完手术后回到了福州,思女心切,不顾医生的劝告,拖着羸弱的身子,风尘仆仆赶到杜坑,和我一起过完夏天,才带着我回了福州。

经此大劫,她已经彻底想开了,多活一天算一天,当作是上苍对她的恩赐吧。

某天,她翻阅卫生报,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偏方,是一个癌症痊愈的患者贡献出来的。偏方包含了三味草药: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和紫草根。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花钱雇药农到高山上采集新鲜的白花蛇舌草和半枝莲,又配上从药店买来的产自新疆的紫草根,每天熬凉茶喝,一直坚持了两年。

一开始,她的心愿很微小,只想活到两个女儿上中学就心满意足了。熬过了关键的十年后,癌症没有复发的迹象,她开始憧憬:“再多活几年,看到她们上大学。”

我上大学的某个暑假,一位陌生男子突然敲开了我家的大门,自我介绍说他是从上海出差来的,有人托他捎了一大包上海的土特产给妈妈。原来,爸爸的上海同事年前调回了老家,和姐姐闲聊时,扯到了我的父母。十多年来,他的姐姐认为我母亲早死了, 从未向自己的弟弟打听我们家的状况。

同事说:“那个病人还活着,两个女儿有出息,全上了重点大学了。”

姐姐一听,羞愧难当,赶紧托人捎了土特产给我的妈妈,请妈妈原谅她当年的无礼,她不愿怀着一颗愧疚之心度过余生。

母亲收到礼物后哭了,这才对我说起了当年去上海求医的经历,还赞同事的姐姐是大好人,收留了她这个非亲非故的厚脸皮的重病号。

“她已经做得够好了,没有必要道歉啊。”妈妈说。

我定居加拿大后,将父母接了出来。母亲去见家庭医生时,告知自己三十年前患了癌症。医生说:“三十多年没复发,早就‘脱帽’了,恭喜你。”

母亲喜笑颜开,终于确信自己是个健康人了。定居加拿大十几年间,她去了几十个国家旅游,眼界大开,不再是当年那个吟着“游人只合江南老”的眼界狭窄病鞅鞅的少妇了。

我将母亲的抗癌草药秘方记了下来,赠给身边的朋友。朋友说,她确实在网站上查到一治癌奇方, 提到的药材有“红枣大的八粒、小的十粒(共十八粒),铁树一叶,半枝莲一两,白花蛇舌草二两”等,她将信将疑。

我告诉她:红枣只是个药引子,我母亲在割除恶性肿瘤后坚持不懈地服用半枝莲和白花蛇舌草调理身体。可见偏方里的这两位草药确实有些抗癌功效。

在古老的地中海地区,有一种黑种草也被视为神奇的抗癌草药。先知穆罕默德在《圣训》中曾说到“坚持使用黑种草,除了死亡它能治疗所有疾病”。

 

黑种草(又称波斯宝石)是一种一年生植物,大约三四十厘米高,叶子是柔弱的针形,花枝上顶着紫色或者蓝色的花,花朵有点蜡质感,很吸引人。因为花房形状像波斯宝石,故而得此别名。我在户外散步时经常看到它。据说果实成熟时,会打开并显露出小小的三角形 的种籽,暴露在空气中会变成黑色。这些种籽稍为有点气味,但当你碾压或者咀嚼时,会产生一种辛辣的味道,类似于花椒,因此它历来被当做广受欢迎的香料。在烹调上,为印度、埃及、希腊和土耳其人常用的调料,多用于蔬菜、豆类和咖喱食品的调制。此外,还有驱除胃肠寄生虫及催乳的作用。

在埃及圖坦卡門法老的墓中有發現黑種草籽,因為埃及人希望法老王重生時,有著健康的靈魂和體魄。在埃及,黑種草被喻為永恆的生命。傳說古埃及豔后使用黑種草籽油作為她維持青春美貌保養的方法之一。

我将收集到的黑种草抗癌偏方也交给了朋友,让她给患癌的婆婆试试。我一再提醒她:所谓的偏方,对我母亲有效,不代表对其他人起作用。千万不要相信偏方治大病,要相信科学相信西医。

几年来,我把这段家族往事从不同角度一遍一遍写下来,发了很多短篇。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渐渐意识到,上帝在我们彷徨无助时就找到了我们。七十年代家家都穷,母亲患病等于雪上加霜,爸爸家的所有穷亲戚觉得我们太惨了,又爱莫能助,私底下议论:这家人怎么过下去啊?

这种无形的担忧也压迫着我,从童年,到高中,大学,出国留学定居,一路奋斗下来,内心塞满了忧虑,甚至一度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我担心自己会过早失去母亲,担心自己无法在社会上立足,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照顾家庭……这些无谓的担心差点让我崩溃。

而神对我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

我所担心的全部没有发生。神给予我们的平安喜乐,早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一路风风雨雨,我在他的庇护下,终于成长为一个自信知足感恩的女人,每天快乐地经营自己的家庭和人生,见证了一个个奇迹。

我们家的抗癌偏方里,是否要加一味“信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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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23)
评论
沈成涵 回复 悄悄话 很感动。因为善良所以用偏方拯救了生命。现在又公开了偏方,希望更多的人获得新生。当一个家庭突遇灾难时,你的那种犹豫心态和自强的精神我可以理解。
圭妈 回复 悄悄话 甲状腺癌是存活率最高的癌症,哪怕是晚期也可以治愈。相信你的故事。祝福你的母亲!
北海01 回复 悄悄话 原来是甲状腺癌,不是AGGRESSIVE 的癌症,半枝莲和白花蛇舌草是绝对有作用的。
加上是新鲜草药,作者陈述完全真实。在中国中医大全有许多临床案例。

南小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huaban2' 的评论 : 她从小体弱多病,经常上医院。有一次去做例行检查,一个医生看了体检报告,在病历上写了“疑似CA"几个字,还打了大大的问号。母亲看不懂CA是什么意思,把病例扔在抽屉里好几个月。一次经过厂医办公室,好奇地问了一下,厂医说:“得了CA, 离公墓不远了。“母亲吓坏了,赶紧去医院进一步检查,经过切片化验,确证为癌症。
huaban2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小鹿' 的评论 : 甲状腺癌不是一般没有什么症状的吗?好奇在四十多年前是怎么诊断确诊的呢?您母亲有症状吗?
南小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tmp' 的评论 : 我父母一直与上海同事关系良好,以为同事会向姐姐提起他们的状况。没想到到姐姐一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妈妈还活着 。她是一个有修养有自省能力的人,值得我们学习。这样的好人世上难找。
huaban2 回复 悄悄话 mark
南小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NanjingReninUK' 的评论 : 甲状腺癌,现在回顾,应该不是最糟糕的那种类型
mmrr88 回复 悄悄话 先祝福你妈妈,但是按常理,你们情况有了好转,不是应该主动感谢恩人,至少报个平安。怎么反倒是恩人要羞愧难当,给你们送礼,还要请你们原谅。 你的逻辑看着好别扭。
tmp 回复 悄悄话 癌症细分的话有很多说道,恶性程度也不一样。又或者当年是误诊。但作者的初衷不在这,在信仰,神是信仰,善是信仰,母爱是信仰,坚忍是信仰,宽容感恩是信仰,人要靠着这诸多信仰才能活下来。
上海同事是贵人呐!同事姐姐也是好人,不管咋样帮了难中的你们,而且多年来还没忘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还为自己的小小私心心怀愧疚,难得难得。
好文!
rancho2008 回复 悄悄话 记忆力真好,五岁能记住这么多细节。
NanjingReninUK 回复 悄悄话 不介意的话,你妈妈当初患的是哪种癌症?祝福你母亲及全家。:)
北海01 回复 悄悄话 我明白了,这个方只在特殊环境下可以用,一般人买的全是药店的干药草,药性早已失去。
所以,只在特殊环境,对个别人,好用。好像有人说过,干药材无效。
rose14 回复 悄悄话 祝福你的母亲!
东湖绿道 回复 悄悄话 奇迹了
南小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北海01' 的评论 : 她动了大手术后,天天服紫草根,白花蛇舌草,半枝莲,量很大,当凉茶喝。半年后,紫草根停了,但是坚持将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当凉茶喝了将近两年。这两味药是雇药农上山采,论斤卖给她的。她的体质适合服用这两味药。适合于她的,也许对别的病人不合适,建议服用起还需请教中医。另外,乐观的精神很重要。很多病人是愁死或者吓死的。
北海01 回复 悄悄话 白花蛇舌草,半枝莲是典型的传统方(没听说紫草根)。可是,传闻基本无效,是不是药量有关?
你母亲是不是采用特大剂量,这个方特别寒,人没问题吗?
南小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portfolio' 的评论 : 我母亲是福建省唯一活过四十年的癌症患者,奇迹。
七色花瓣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分享!
portfolio 回复 悄悄话 1975年至今,已有四十多年。
polebear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分享大爱
柳师枞 回复 悄悄话 祝福您的母亲!
闲闲客 回复 悄悄话 祝福你的母亲!那个上海同事的姐姐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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