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先生是我所尊敬的当代文化名人,但说来惭愧,他的书我先前只读过《山居笔记》,还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借的。最近趁着有空闲,一张躺椅一杯茶,在秋日的晴空里就着白云和湖光,一口气读完了他新出的两本书《何为文化》和《中华文化四十七堂课》。掩卷而思,有赞叹,有感叹,也有失落。信笔写几句个人的感受,不能算作书评,也不算是读书笔记,权当闲聊的茶话吧。
一.《何谓文化》
总体而言,对这本书我比较失望。
首先,这本书劈头就问:文化究竟是什么?接着又说:“现在,中国到处都在都在摆弄文化,但很多人心中都搁着这个最基本的问题,没人回答。”我想,余先生这句话是不是有点武断了?我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试图回答过这个问题,但钱穆先生多年前对文化的定义,本人就觉得就非常贴切和全面。钱先生说:“文化就是人生,但此所谓人生,并不指我们个人的人生,而是指的群体的人生。人生是多方面的,一个社会、乃至一个民族、一个成群的大团体所包有的多方面的生活,综合起来称人生,也就是文化”(钱穆《中华文化十二讲》)。怎么能说“没人回答”呢?余秋雨先生自己是怎么定义的呢?他给文化下的定义是:“文化,是一种半含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的生态共同体。它通过积累和引导,创建集体人格。”这个定义与钱氏定义非常接近,可见余先生的悟性很高,概括得也很好,但与钱氏五十多年前的定义相比,似乎显得空洞抽象了一些。
其次,这本书的宗旨在于阐明什么是中国文化这一命题。余秋雨先生在书中分了四个方面试图来回答这个问题,分别是“学理的回答”、“生命的回答”、“大地的回答”和“古典的回答”。看了标题,似乎很吸引人,但仔细一看,我却觉得有点文不对题。所谓的“学理的回答”是他在澳洲大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台中市等地的几篇演讲,泛泛而零碎地谈了一些中国文化的特征、缺陷、中西文化冲突等,还算贴题。接下来的“生命的回答”部分都是描写谢晋、巴金、黄佐临等人的散文,我觉得用这些文章来引证当代文人的风骨甚好,但用来回答什么是文化这个主题,则完全不贴切。再下来的两部分“大地的回答”和“古典的回答”,前者是他为炎帝陵、法门寺、钟楼、秦长城、云冈石窟等地写的碑文,后者是他翻译的释家的《心经》、屈子的《离骚》、庄子的《逍遥游》和东坡公的《赤壁赋》。这些碑文写得不错,古文译得也美,但都完全没有“回答”什么是文化。与其这样,读者完全可以读一遍《古文观止》,又何必看这本书呢?平心而论,这本书的每一篇文章单独读来都很好,但只有前面三篇与“何谓文化”这一宗旨密切相关,其它文章和部分有点“好竽充数”,给人一种拼凑成书的感觉。
也可以说,看完此书,读者恐怕是不知所云,“何谓文化”之惑并未得解。相比之下,钱穆先生在其《中华文化十二讲》中的内容就要贴切得多,具体得多,完整得多,深刻得多,比如“中国文化的中心思想 — 性道合一论”、“中国文化中的人和人伦”、“中国文化中理想之人的生活”、“民族与文化”、“中国文化中的中庸之道”、“中国文化与世界人类的前途”等,一望可知。
再者,如果吹毛求疵一点,书中还可以挑出许多瑕疵来。比如,余先生翻译的《心经》,我觉得流于字面浅表解释,《心经》中的深层含义,基本没有表达出来。弘一法师解《心经》,用了整整三天。光一个题目“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经》全名)就讲了两个小时,可见这本百经之经深奥玄妙,包罗万象,不是把古文翻成白话文就能讲得通的,余先生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而且,第一句话就译得有问题,余先生把“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中的“观自在菩萨”译为“一个能够自在地进行观察的菩萨”,应该是个低级错误,因为“观自在菩萨”其实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另一个名称,唐时为避唐太宗之讳,多称“观音菩萨”。余先生在这里可能有点望文生义了。《离骚》今译,余先生翻得很流畅,可见是下了很多工夫。但是,楚辞译成今文,韵味皆失,实在是出力不讨好,有做无用功之嫌。此外,余先生似乎比较喜欢排序,把先秦诸子、唐宋诗(词)人分为三六九等,却没有像钟嵘《诗品》那样下功夫论证,未免失之武断而浅显。
恕我直言,余秋雨先生这本《何谓文化》,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知识型、思想性、趣味性都乏善可陈。读过这本书的朋友,不知是否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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