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母亲节】世上天才唯母亲9. 捡庄稼

来源: 养闲斋主 2016-05-01 16:32:59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764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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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秋天,母亲辞去了五金厂的工作,把我和哥哥留在家里上学,带着两个妹妹回老家去捡庄稼。老家那个有百十户人家的村屯,是爷爷的爷爷于清朝末年跑马占荒、开基立业建起的村庄,母亲回去捡庄稼,辈分低的大队干部耐于情面,不好意思阻拦。三年困难时期,粮食金贵得很,秋收时要颗粒归仓,还要派基干民兵昼夜站岗巡逻,不论是本村的社员还是城里涌出来捡秋的饥民,谁也别想到地里捡一粒粮食。

母亲知道灾荒年头人们爱惜粮食,庄稼地里一定收拾得干净,没有大把的粮食可捡,就拎着个小筐子,捡掉落在田垅上的豆荚,拾扒苞米时脱落的苞米粒。就这样蹲在地垄沟里,一个粒一个粒地捡拾,积少成多,半个月竟然捡了一面袋黄豆,一面袋苞米。母亲的面孔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编笊篱的双手显得更加粗糙。

母亲担心我们兄妹营养不良,在锅里放些油,用慢火把黄豆炒熟,再撒上一大勺子古巴糖,使每一粒黄豆都能够粘上砂糖。每天晚饭后睡觉前,母亲都要给我们分一把炒黄豆,兄妹几个嘎嘣嘎嘣地嚼完黄豆,都伸出舌头舔净遗落在手心里的几粒砂糖。记得清清楚楚地,古巴蔗糖不像我国的绵白糖那样雪白,而是黄褐色的,是因为制糖时还没有应用脱色工艺吧。

爸爸把我们接到这个小村子时,正处在割地、拉地的节骨眼上。母亲约束着自己,干部家属住在社员中间,要时时处处起榜样作用,决不能不顾影响地去捡庄稼。直到生产队拉完了地、老羊倌赶着一群绵羊进地溜楂子的时候,母亲才拎着小筐到地里去捡粮食。

母亲发现,庄稼地虽然收拾得干净,见不到一棵带荚的豆秧,但每穴豆根上都挂着一两个豆荚,割地时过早成熟的豆荚会自然炸裂,把金黄的豆子撒在垄台上。母亲随手拎着个小板凳,见哪里遗落的豆荚、豆粒多,就气静情闲地坐在那里摘豆荚、捡豆粒。

这个大森林边缘的山沟子气候冷凉,1960年代初还没有如今的暖冬现象,要比现在寒冷得多。虽然只是霜降时节,但天阴沉沉地,刮着西北风,冷雨夹杂着雪花,冻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母亲穿着一件旧棉袄,围着一片方头巾,却不能戴手套,因为戴着手套就摘不下豆荚,捡不起豆粒,两只手被冻成青紫色。

十几天的功夫,母亲捡回了半麻袋黄豆,足足有100斤。老队长给社员开会的时候怨损大家,你们这家叫着吃不饱,那家嚷着饿得难受,要我看还是没饿着。人家干部家属一个豆荚一个豆粒地捡回100斤黄豆,熬小豆腐、烀大酱,够吃一年的啦!你们成天眼馋人家,咋就不去学一学人家的这股劲儿呐!

我的家乡,每个家庭的母亲都会熬小豆腐。把黄豆泡上一宿,淘洗干净,上石磨磨成浆。把干白菜叶子或者冻萝卜樱子煮烂切碎,混合在豆浆里,放在大锅里慢火熬。不放一滴油,没有任何调料,只撒一把盐,熬熟的小豆腐却香喷喷地。新出锅的小豆腐,沾着辣椒酱,一个人一顿能吃一大碗。一时吃不完的小豆腐,一坨一坨地冻起来,缺少蔬菜的严冬里,干炒、炖汤都下饭,大人、孩子百吃不厌。尤其在那三年困难时期,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豆腐,为食不果腹、营养不良的人们补充蛋白、脂肪和钙质,维护了许多人的健康,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母亲捡庄稼,不局限在黄豆苞米上,用家乡人的一句土话来形容,就是‘什么都划拉’。在那艰苦的岁月里,烟叶都成了紧俏货,很多抽烟的人因找不到烟叶而苦恼,一些大男人竟然到树林里捡回枯叶当烟抽。生产队也种着一小片晒烟,白露之前收割了挂在烟绳上,搭在木架上晾晒,晒干了一户分几把。一场白露过后,黄烟秸秆上剩下的那几片不起眼的小烟叶被轻霜欺成土红色,挂在那里随风摇摆,乡下人都把它叫做‘冻死鬼儿’。母亲背着背筐把它们摘回来晾干,喷上些烧酒和蜂蜜水,用报纸一包一包地包起来。凡是有社员来串门、唠嗑、抽烟,母亲都会让他尝一尝。串门的老乡抽着品着,说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一股冻死鬼儿味。串门的老乡临走时母亲再送他一包,嘱咐人家掺在好烟里也会节省些,免得没烟时抽树叶子。

生产队在东门外的地里分白菜,一家500斤,许多人都把大白菜扒掉一层帮,只把菜心搬回家,母亲看着可惜。生产队在东河套分萝卜,一户800斤,人们一个萝卜上切一刀,把翠绿的萝卜樱子扔在地里,母亲瞅着心疼。社员们老婆孩子地倒腾完了白菜萝卜,扔下地里的一片狼藉。母亲领着我和哥哥,背着背筐,擓着腰筐,挎着土篮,把好样的白菜帮子、萝卜樱子捋成一堆堆地,用绵软的柳条绕子捆成一捆捆地,背回家里,码放在仓房背阴的墙根,一场大雪埋得严严实实。缺少副食的寒冬里,刨出一捆化冻、洗净、烀烂,不论是熬小豆腐还是做炖菜,都会免去端空饭碗的窘迫。

生产队每年都要种几亩地的大头菜,家家户户地腌酸菜、腌咸菜离不开它,尤其是大头菜耐储存。农户千方百计地在墙根、屋角留着的几十棵大白菜,到过年包饺子时烂得只剩下个菜心。大头菜却不一样,扒下干裹着的那一层,整棵菜依然新鲜着。

生产队分大头菜的时候,也像分白菜、萝卜一样,排队抓阄,一家一垄。人们猫着腰一手扳着菜头,一手举着菜刀,一刀砍下去,把肥硕的菜头砍下来搬回家,把无用的菜根扔在地里。见地里没有了人影,母亲也拿着一把菜刀,擓着腰筐,专门挑选那粗大的菜根,一刀一刀地切下去,六刀切掉一层皮,切出好看的六棱形,掰下一根白净净、脆生生的甘蓝根嫩心。母亲把它腌满了一个大瓷坛子,吃苞米餷子粥的时候,捞出两根,切丝切片,拌一羹辣椒油,成了下饭的好东西。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人们富裕得再不用为饥肠辘辘而发愁,也再没有人到田垄上摘豆荚、拾豆粒。然而,母亲那‘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懂得珍惜’的勤俭持家风范,却给我们兄妹的心灵打下深深地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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