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土匪，东洋狗》第六章（一）---- 张宗铭

第六章

 

鄢正甫从张云轩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的愤怒……只有像他这样的经受过冤屈与暴力的革命者，才最容易理解张云轩今天的情感，才会感觉到张云轩内心的痛苦、彷徨、恐惧与不安！鄢正甫顿时不满商会的军代表陈家根起来，他为啥要张云轩来参加这样的“斗争大会”呢？真是要他来这里澄清问题？这难道是对张云轩起义的最大的回报吗？鄢正甫的心灵在流血；而眼前的张云轩，他的心灵就不流血么？

这时，会场好容易安静了下来，主持会场的县干部宣布斗争大会开始。那第一个被揪出来斗争的，就是张云轩的叔伯兄长张云长!群众控诉张云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霸地主，他用粮食支援兵匪武装攻打县城；他残酷地剥削农民，他放租放贷，他奸淫妇女和姑娘……潘家女人站了出来，将张云长对她母女的奸污全都端了出来：

“这个不得好死的东西，这个挨千刀砍脑壳的东西，我就是剐他的心吃他的肉，也解不了我们的恨呵！”

台下的土家人齐声喊：“擂他*****的！”

“打死这*****的烂*****！”

李青山本是维持秩序的积极分子，这时怒气冲冲地推开阻拦他的工作人员，与潘家女人站在了一起，在地上顿了顿手中的杂木棒，见张云长死塞塞地、口水鼻涕一串串地往下流，就用杂木棒戳了戳他。跺脚说道：“姓张的，你认得老子么？”

张云长点了点头。

李青山道：“老子再一次问你*****的，我家小满妹，是不是你糟蹋的？”

张云长将脸又埋下，叫道：“我没得……没得……云轩兄弟，你就给我求个情吧！云轩兄弟，救救我吧，当哥子的……实在受不住了啦，云轩兄弟……”

村民们按捺不住地大声吼叫着：“擂他！捶他！揍瘪他！叫他*****的快点说！”

李青山用茶木棒在张云长血肉模糊的脸部晃来晃去：“张云长，你*****的到底说不说？”

张云轩不忍目睹地将脸转到一边去，他看到鄢正甫向曹文书示意一下，曹文书急忙起身，跳上了土坡的斗争台上。曹发德慰问般地对潘家女人、李青山说了些什么，李青山不放饶地指着张云长道：“地主不如狗，你来护他干哪样？”

曹发德笑呵呵地对李青山解释一阵，李青山才站到一边去了。曹发德这才清了清喉头，略略地弯下身子，说道：

“张云长，你抬起头来吧，我有话问你。”

听到有人这样温和地叫他，张云长一下来了精神，跪着伸直起腰来。

 “我问你，你说八十亩田、几十亩旱地不是你的，你不是地主。那么，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交待清楚，这些田地究竟是不是你的？”

张云长哀哭道：“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我……不是地主，求你们饶了我吧。”

曹发德道：“不是你的又是哪个的呢？”

张云长哭丧着脸说：“我叔叔家的，你们收去的田契和地契上，写着的是张继涛的名字。那是我叔叔的名字呀！天呵，青天大老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吧！”

曹发德又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继涛已经死去几年了，要不，地契、田契咋都在你手上？”

张云长磕着头：“同志，救救命吧！让*****的田地见鬼去吧，我根本就不想要一分的田地了！你们就放饶我了吧，我实在……受不了啦，真的受……受不了……”

李二叔骂了起来：“姓张的，这方圆几十里地，哪一个不晓得这田地是你的？今天晓得要遭敲沙罐了，想找个替死鬼帮你去死，是不是？天底下哪有这么撇脱的事？老子今天就……非要你的命不可！”

“云轩兄弟，帮哥哥一点忙吧，我最后一次求你……求你了！”

鄢正甫注意到，此情此景，一种无言的凄惶笼罩着张云轩。受尽非人待遇的张云长当着众人，在光天化日下苦苦哀求着他，仍然把他当成了威风八面有钱有势的国民党将军；是一个能在刀口下救人，在枪口下花钱买命的显贵人物！

鄢正甫紧紧地闭上双眼，向古老的受尽磨难沧桑的中华民族发问：当光明降临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采用暴力？当我们需要拓展视野，播种光明和希望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在人间播种暴力和仇恨的种子？鄢正甫扪心自问：不需杀人，共产党人的江山便会岌岌可危吗？农民便得不到土地吗？

这时，李青山对着台下喊：“大家说，这里的地主究竟是哪一个？”

台下齐声喊道：“张云长！张云长！张……”

李青山又用茶木棒顿了顿地皮：“张云长，你*****的听清楚没得？田地是你的，你休想逃过死罪！”

离会场不远的地方，人声鼎沸起来。有人在喊：“李青山，拐罗拐罗，你们家的小满妹上了鬼头崖了，肯定是找死去了！”

这下，气疯了的李家父子，把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在张云长身上。一齐挥起手中的茶木棒……只听得闷沉沉的“叭叭”的几声，张云长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他的眼珠被打得凸露了出来，血糊糊地瞪着灿烂的蓝天，他就这么被农民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