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星期二的早晨, 我前一天晚班,半夜回家后又做了几道题, 大概两点钟睡了。 早晨朦胧中听到楼下有人敲门, 师傅, 开门,您快开门。 我赶紧把门打开, 门前站着一个人, 带着个女孩儿, 但,不是李玉和, 是我们工厂的 党. 委. 书. 记 !
党委书记和我都一愣。 我认识书记, 但不知道书记怎么找到我家, 来我家干嘛? 书记也认识我, 毛爷逝世以后, 我受车间委派去起草毛爷的丰功伟绩, 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 在全厂大会上给工人同志们做过报告。可显然书记不是找我来的。
还是书记反应快,他指着背后站着的女孩儿说,这是我的女儿,别人推荐我来找你爹给她辅导一下考大学(我以前不知道那谁谁是你爹啊)。我爹? 我爹到外地出差了, 我娘也出差了, 家里只有我奶奶和弟弟妹妹。您看,我也准备高考,可工厂连我换班都不能批下来,晚上去上课都不行。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您上班时间可以带着闺女找人辅导啊?啊?? 书记显然沉着机智,说不耽误我休息,告辞了。 果然, 再去工厂,我可以上正常班了。这,要谢谢书记, 虽然我们没有辅导他的女儿。
厂里有好几个工友报考, 也都没有很多时间复习。 一天路过一车间, 一个哥们一手把薄钢片送到冲床下面, 一手拿着书看, 看得我提心吊胆, 要知道这个车间有十个手指的工人不多。
这年秋冬,因为我父母都被派去出差,我在工作复习之余, 还买了全部过冬的大白菜, 用柴票买了过冬烧火的木柴,煤票买了煤面,挖了黄泥,带着我十来岁的小妹妹,脱了煤坯,小妹妹累得直哭, 好心疼, 也没有办法。
高考前一天, 老爹出差回来了, 当然很关心我准备得怎么样。我当时很悲壮地说,整个复习是按既定方针办, 确保数学,争取物理,放弃化学,政治凭着写过毛爷丰功伟绩,批判过四人帮,赞颂过华爷,没有复习过也不会差太多, 语文自信有把握, 如果按成绩录取, 我觉得能考上, 如果走后门我没戏。志愿报的是一所重点, 一所非重点, 两所中专,确保跳出工厂。老爹看样挺满意。 第二天一早, 坚持要骑车陪我去考场, 我受宠若惊啊。
数学跳过了第二道分解因式,其它不太难, 连两道附加题都做了,很简单的微积分,跟我自学过的工人业余教材差不多。可不幸的是,忘记了回去做因式分解, 可能回头做也不会。 政治记不得很多了, 半个小时后潇洒地交了卷, 想留出时间回家再看看物理。语文作文写的《谈青年时代》,通篇八股文,无路请缨,巴拉巴拉,有怀投笔, 巴拉巴拉, 自我感觉起承转合得不错, 应该能感动阅卷老师的。物理应该还行, 化学全军覆没。改变命运的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考试完后, 自我评估一下大概数学语文能有九十, 其他两卷大概能及格,就想第二天在家里歇一天,高考前天天下班后晚上学到半夜两点, 实在是太累了。可是谁知道, 第二天一早,外面又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