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老婆烟纸店

来源: 2015-11-26 08:11:14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很奇怪,在我记忆里,幼小的我听见把烟纸店前面冠上“夫妻老婆”,现在想到,疑惑自己记忆是否有误,夫妻已经包涵老婆了,为什么是夫妻老婆烟纸店。我多读了几遍,读出了庸俗的好,一份亲昵,在七十年代情欲禁锢的年代,这样的俗语是民间的本色了。

烟纸店,就是城市里的便利店的老上海叫法,往往是夫妻经营的,多伦多华人开便利店很多,之前是韩国人。我们街口就有一家,东北夫妇开的,生意极好,附带卖奖券和香烟。

而我,更爱小时候烟纸店像模糊的连环画一样,可以翻出长日如小年的缓慢。玻璃柜台面下摆放着铅笔毛笔,小学生的习字本九宫格的描红本,纽扣划粉金属拉链鞋带,牡丹大前门香烟,后面货架上的哈利油牙膏牙刷黄草纸卫生纸(卫生纸是妇女用的,有些神秘),柜台台面上的玻璃罐里的彩色弹子糖,盐津枣桃拌话李话梅等等。它们是唾手可得的真实,只要口袋里有一点点零用钱,几分钱可以换得一个下午的快乐。

昨天读到年青新锐作家的一句“爱是琥珀。琥珀是最美的尸体。”我心里一惊,想到以前读过的生离死别的爱情小说,听说过的凄美的爱情故事。现在大抵是四十而不惑,我很少去读情感浓厚的小说了,虽然几年前也为《山楂树》流过泪。

那些激情张力凸显高潮澎湃似汹涌波浪的爱情故事像时尚的精品店是装饰城市的门面,不知它是否会精致延续至日后的平凡夫妻。而花开花落归于寻常的柴米夫妻好比洒落在街头巷尾的烟纸店更接近人间烟火的气息。

以前文人有个对联“要修到神仙眷侣,须做得柴米夫妻。”童话里的公主王子最后大多是以结婚结尾,是对爱情最深的企盼。之后,大人不给小孩子写下去,公主和王子怎么生活了,生活是多么不容易,把人的本性一点一点剥落,像你剥落春笋的外衣。

在蒋勋的那本《破解米开朗基罗》的书里,我喜欢他写的一句关于乔托的话,“真正的伟大只是回来做平凡安分的人。”在另一本关于中国书法的书里,蒋勋写书法最难的字可能是“一”,弘一的“一”,简单安静素朴,极简到安分做“一”。

今天想到夫妻老婆烟纸店,我好似见到一个电影的单元,妻子在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玻璃罐,身后的丈夫在把货物叠放到货架,冬日的阳光一寸一寸照耀进来,小店每个细小的缝隙都似张开的毛孔吸收太阳的温度。早上妻已经去附近的小菜场买菜回来,顺带是粮食店新鲜的切面,留出中午要吃的青菜汤面条,其余的,一盘一盘卷起来,像夏日绿色的蚊香盘着,放入一个圆圆竹扁里晾干,竹扁在外面人行道紧贴小店的方凳上,方凳下面的横杆搁着一双要晒太阳的棉拖鞋。夫褪下卡其布袖套,骑上一辆自行车,他是要去进货的,也乘机去外面溜达了。妻随他,不久会有相熟的邻居来说说家长里短。而如果我是那个妻,我拿出一本书读。遇到雨天,拉起小店外的雨棚,或许还有雨丝飘进,给玻璃柜面蒙上一层湿,像磨砂玻璃朦胧了。没有什么顾客,夫妻间有一句无一句的搭话,角落里炉子上白粥噗噗,喝喝白粥吃吃塌棵菜百叶丝,暖老温贫总是家常。

顺应自然,像陶渊明的“晨兴理荒芜,带月荷锄归”是耕田里的隐世。而在城里的柴米夫妻,能够有夫妻老婆烟纸店的庸常,岂不也是另一种顺应自然,平淡却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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