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荒唐岁月荒唐事之割资本主义尾巴

来源: 草草了事 2015-08-09 06:29:47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6615 bytes)

荒唐岁月荒唐事之割资本主义尾巴

 

荒唐岁月荒唐事之割资本主义尾巴

49年以后,我们搞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誓不两立,不共戴天。特别是文革中,更视资本主义为洪水猛兽。大喊“堵不住资本主义的路,就迈不开社会主义的步”,“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1975年的冬天,我家乡又一次轰轰烈烈地“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当然,这是上级的指示和安排。同样像“四清运动”那样,派工作组。只是这次,不再县与县、公社与公社交叉,而在本公社各大队之间互派。

我们大队的工作组长是四大队的书记张跃武。

那时,小队有队长、副队长、会计、妇女队长、民兵队长、贫协主席、保管员、记分员、农技员……——真是官多民少!现在呢,难道不也“主少‘仆人’多”吗?

那天,张跃武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召集各小队的队长、副队长、会计(属主要干部)到大队开会。讨论如何开展运动,商量怎样“割资本主义尾巴”。商量讨论的结果,是斗争“地富反坏”四类分子(我们大队没有右派),在他们中找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

那么,怎样找“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呢?好找,只要在“四类分子”中,随便拉一个出来,说他“出工不出力”,“热心自留地”,“镶边边,砌角角”(抠岩脚,损道路,挖集体田土,扩宽自留地),就可以了。反正他是分子,不敢反抗,不敢开腔。最后有人提议说,十小队的分子陈显冰热心种菜,菜也种得很好,就拿他来作典型嘛。于是大家说要得——敢说要不得吗!如果说,岂不站在地主立场。在人人自危的年代,谁不自保?

开会那天,社员集中到大队。各队的“地富反坏”分子,当然必须悉数到齐,不得缺席。大队部在茅棚寺,是一座古庙,分上中下三厅。上厅放一排烂桌子(没有好的),是主席台,供队长和工作组成员坐。中、下厅站社员。约十点钟,张跃武宣布:“开公了,大家雅静点。”人们安静下来后,张跃武粗声大气地宣布:“把各生产队地富反坏分子弄上来——”这“圣旨”一下,那些“家伙”,不用任何人“弄”,就知趣地自已走了上去。听从命令,在主席台后面站成一排。低着头,弯着腰,垂着手,准备挨斗。一会,张跃武声嘶力竭地大吼:“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地主分子陈显冰拉出来——”于是,陈显冰被预先安排好的几个民兵,弄出了队伍,站在主席台的正前方。

陈显冰是我们队的。作为小队会计,我被临时通知坐到主席台上去作记录。陈显冰站在正中,在我的左前方,大约三米。我看他被弄出来时,浑身打着罗嗦,脚打颤颤,双手直抖,头低垂,腰勾成九十度(那天没叫跪下,算他万幸)。他身材很高大,一米八几。这时恐怕只一米四,像失魂落魄的丧家犬、落水狗。我暗想,这哪里是人、像人嘛;哪里有丁点人的尊严、人的品格啊!解放时,他十八岁,正好圈入“分子”之列,属“嫩分子”。想来那时肯定挨斗不多,且算挨斗,也决非主角,赔赔而已。分子们一起挨斗,还能彼此彼此,尚有躲闪余地。而这次,他是主角,一个人,孤孤单单,赔杀场的在主席台后面(有他妻子),离他很远,不能为他壮胆。况且他事先绝对不知道,绝对没有思想准备,现在突遭袭击,难免心理崩溃,精神紧张。加之寒冬腊月,穿得又少(人人都穿得少,穷呗),更增加了他的恐惧心理,无怪乎他吓得浑身发抖了!

这时,张跃武站起来大吼一声:“陈显冰!”

陈显冰像痉挛似的,浑身一缩、一抖,本能地答道:“有!”

张跃武:“你出工不出力,热心挖菜土,有没得那个事?”

陈显冰:“有、有、有……”

张跃武:“你热心自留地,是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陈显冰:“是、是、是……”

张跃武:“走资本主义道路,你是不是想复辟资本主义?”

陈显冰:“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想复辟资本主义,我要跟党走,走社会主义道路……”

张跃武:“你是不是想资本主义复辟了,再过你的地主生活?”

陈显冰:“不想、不想、不想……”

张跃武:“资本主义道路该不该堵?”

陈显冰:“该堵、该堵、该堵……”

张跃武:“资本主义的尾巴该不该割?”

陈显冰:“该割、该割、该割……”

张跃武:“你说该割,那么,我问你,你一年种菜能卖多少钱?”

陈显冰:“二三十块钱。”

张跃武:“从四清到现在好多年?”

陈显冰:“十年。”

张跃武:“十年多少钱?”

陈显冰:“两三百块钱。”

张跃武:“这个钱算不算暴利?”

陈显冰:“算、算、算……算暴利!”

张跃武:“暴利怎么办?”

陈显冰:“退嘛,退、退、退……”

张跃武侧过头来,跟队长和我说:“他说的要退,你们回去追款。”然后再命令陈显冰:“滚回你的队伍去!”陈显冰勾腰驼背、胆战心惊地回到了“地富反坏”队列中。

张跃武总结:“今天,我们开了一个堵资本主义道路的大会,狠狠批斗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大大煞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歪风。大家回去不要再搞资本主义了,要坚决走社主义道路……散会!”

事后,陈显冰回去找到队长(我的堂哥),可怜兮兮地哀求:“队长啊,说是说退,我拿啥子来退嘛。我们拖儿带崽,五哒五个。两口子一年干到头,年终决算还要倒补工分钱。年年都补,很少跑得脱(不补钱)。会计很清楚,他算的帐。家里有两条几十斤重的架子猪,可能管得倒(价值)四五十块钱。有三间茅草房,还有一副旧磨子(几乎每家都有,把麦子、包谷磨成粉,做羹羹,我们当年就是靠这个和红苕吊命)。你是看到的。除此而外,什么也没有。你看我啷个退嘛!”队长呆了很久,说:“那就先把两条猪邀(赶)到队上猪圈去再说嘛。”并吩咐我写张收条给他,把帐做好——我其心不忍,可又爱莫能助!于是,他家的猪,就入了队上的圈,成为集体的猪了。最后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说到猪,又得说几句。当年穷得叮当响,人都没得吃,还有粮食喂猪吗!几十斤就算架子猪了。笼子猪儿,就十几斤,甚至几斤的都有。而所谓肥猪,仅130斤就算上号。上号的猪才卖得脱。交国家,保证城市供应。养猪的我们“傻农胞”,一年到头,难得见到肉,更别说吃了。毛猪绝对禁止私宰。私宰谨防弄去劳教,或到公社蹲学习班。至于两三百斤的肥猪,全世界(中国)都找不到!如果你以为像现在,笼子猪都好几十、甚至上百斤,而几百斤的大肥猪遍地都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用当年我母亲的话说,就是“不要说人造孽(穷、可怜、受罪),连猪都造孽,连畜生都造孽!”

过去是运动治国。一搞运动,多半派工作组。土改时,我尚小,对土改工作组不甚了然。后来的四清工作组、三分之一工作组、抓纲治国工作组、割尾巴工作组、清烂帐工作组……多如牛毛。如影相随地绑架我们,苦渡时光,惨熬岁月。工作组成员,多半水平极差,作风又霸道。他们是钦差,口含圣旨。自以为就是党,就是国家,就是人民,就是法律,就是政策……无怪乎当年的冤假错案堆集如山啊(至今还沉冤不少)!从张跃武的身上,就可见所谓工作组人员之素质和胡为了。

孟德鸠斯说:“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职权,这是旦古不变的真理。”难道不是吗?张跃武就是这句名言的最好注脚。这还只是小权胡来;那么,大权滥用呢?过去数十年,我们的灾难,难道不是大权泛滥造成的吗?

权力泛滥,必然成灾。所以,必须限制权力。

一方面,是权力的滥用;另一方面,像陈显冰们,就成了权力的祭品,倍遭欺辱,深受压迫。如果用今天的观点来看,这样的事,岂只是荒唐,简直是犯罪!

过去,对“压迫”一词,我颇为不解。自那以后,我就体会到什么叫“压迫”了,尤其是政治压迫!

人世间,难道该相互仇视,彼此压迫吗?难道不该人人平等,和谐相处吗?

社会主义未必好,资本主义未必坏!现在,“资本主义的尾巴”非但割不了,而且越长越肥大,肥大到“官僚资本主义”的地步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质是什么,大家知道,用得着说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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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好看。赞一个! -VA居民- 给 VA居民 发送悄悄话 VA居民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8/09/2015 postreply 10:4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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