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烈士陈然《我的“自白书”》真相的披露

来源: 千里 2015-07-29 10:59:0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1151 bytes)

关于烈士陈然《我的“自白书”》真相的披露

作者:高伐林

    我读初中时,主题少先队会或者全班、全校的联欢会,常常听到朗诵这首烈士的诗: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

    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今天我才知道,这首收入《革命烈士诗抄》的诗,居然并不是烈士写的!

    一 位原重庆市文联的离休老干部杨世元,口述了一部《文革风暴中的重庆市文联》,全文5万多字,载于网刊《昨天》第6期。文中的一个重点,是讲述《红岩》作者 之一罗广斌和另外两个作者写作、修改《红岩》,尤其是罗在“文革”中造反乃至最后不明不白自杀的经过。其中的一个小插曲,是讲到这首“革命烈士诗歌”。

    原文较长,又分散在各处,我就用我的语言来复述一下:

    罗 广斌是罗广文的同父异母兄弟。罗广文是国民党陈诚系的将领,解放战争时是在四川练兵的第七编练司令部司令,十五兵团司令。他家也是大地主。但罗广斌并非膏 粱纨绔,他读中学时就为恋爱自由问题在家中造反。他的同乡、近邻马识途(两家的父辈是好友)当时在西南联大读书,就把他带到了云南读中学,结识了齐亮等共 产党人,参加党的青年外围组织和学生运动。以后到了重庆,在西南学院入党,并受川东党组织派遣,去秀山以教书为职业掩护,开辟党的工作据点。

    1948 年春,重庆出了“刘冉叛变”事件,恰逢马识途在重庆遇上了罗广斌,认为川东危险,就把他带回成都。但这并没有使他逃脱被捕的厄运。特务头子徐远举找罗广文 谈话,说罗广斌是共党。罗广文说:“我兄弟调皮得很,你可以把他找来管教管教。”于是,罗广斌就被抓到重庆坐牢来了。先关在渣滓洞,后来移到了白公馆。

    由于特殊身份,他被捕后没有受刑,但由于对狱卒桀骜,在渣滓洞曾戴过脚镣。即使遭到这样的惩戒,仍不妨碍他戴着脚镣在放风坝里跳踢踏舞。

    最为值得称道的,还有罗广斌的《我的自白书》。

    罗 广斌转囚白公馆期间,他父亲罗宇涵由成都来看他,已与西南长官公署二处谈好,可以办手续(写自白书)出狱。罗广斌由白公馆提到城内二处呆了三天,罗父与他 会见时,徐远举也在座。罗广斌否认是共产党。于是徐远举就把出卖他的冉益智招来对证,冉说罗的入党申请书他看过,是绿色稿纸写的,有几页,写了什么内容。 罗广斌一听,冉益智把他和另一地下党员罗永晔搞混了,就将错就错地和冉益智作绞缠,说冉所谈的事他不在现场,可以什么什么作证,进而否认他入过党,当然也 不肯履行“写自白书”这一手续。他不写,徐远举就不放。这么绕了三天之后,他对父亲哭了一场,要了些钱,为狱友购买药品等物,又被押回白公馆了。回牢房 后,他就写了诗歌《我的自白书》记其事。不知是否在牢房中就形成了文字,反正1950年3月在大同路举办“重庆市各界追悼杨虎城将军暨被难烈士”展览时, 他的诗稿是作为革命志士进行狱中斗争的展品公开陈列了的,报纸上也有报道。

    《我的自白书》后来竟在重庆成了件聚讼不己的“掉包 案”。起始是罗广斌、刘德彬、杨益言三人向团市委请了创作假,准备将狱中斗争写成长篇小说——《禁锢的世界》。大约对文学创作的自信心不足,杨益言就把他 哥哥杨本泉约去帮着出主意、提意见。杨本泉是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的,中学时与刘德彬同学,还一起搞过文学社团。西南人民艺术剧院的编剧胡元是他们的文友, 去看他们时正碰上他们写到这个《自白书》:一是他们将罗广斌拒不写自白书的情节,改移到了陈然身上;二是对罗的原诗作了几句改润。罗广斌说:陈然烈士在狱 中确实是想写首诗的,题目是《没有了我》,诗意是“我虽是死了,可是中国人的革命事业却得以永生”,所改的几句,也就是本着烈士遗愿来的。杨本泉参予了润 色。

    把事情搞复杂了的是杨益言。

    1958年,罗广斌与刘德彬都下放到长寿湖农场去了,中国青年出版社来 重庆约稿,找到了留守在城的杨益言,除小说创作外,也为《红旗飘飘》邀约记述狱中斗争的革命回忆录。杨益言确实在渣滓洞关过,也写过他的回忆录《我从集中 营出来》,就以罗、刘、杨三人给群众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讲稿为本,综合已经在写作中的小说稿中一些内容,写了狱中斗争故事,以《在烈火中得到永生》为题交 去,在《红旗飘飘》上刊发了。正是经过这一编撰,将《我的“自白书”》改变成陈然故事。说他“在狱中受尽各种酷刑,但始终坚贞不屈。特务逼迫他写自白书, 他严词拒绝,并在激怒中作了这首诗。”流布后造成影响。

    作俑者本有纠正的机会。因为原来编《囚歌——狱中诗钞》的人如林彦等,全 都知道诗本事,陈然的哥哥、妹妹也都向他们写信,说感到突兀。市文联领导也向他们委婉示意,认为这样作,动机也许是好的,但政治上却不严肃。但杨益言(也 包括默认了既成事实的罗与刘)却含混其词,不予澄清。以至这首诗被编入《革命烈士诗抄》,进而收入了语文教科书。到了“文革”之后,杨益言及其兄居然认为 是该他们收“红利”的时候了。要为《我的“自白书”》正名,说是杨本泉写的。这就不仅只是政治上的不严肃了!

    不仅诗作造假,《红 岩》作者究系何人,也产生知识产权纠纷。国民党在撤走之前屠杀,罗广斌从白公馆脱险,刘德彬从渣滓洞死里逃生——他越狱时是带了伤的。解放军接管重庆后军 管会成立,在市委管组织的是原川东地下党的肖泽宽、雷雨田等人,非常信任这两位脱险者,他们到大屠杀现场去认尸收殓,确认哪些人是共产党员,根据其革命经 历和狱中表现为烈士写小传、评级别,以后参加办展览,办纪念特刊,接待安排脱险者,协助镇反……

    在这些活动中,1949年春就出 狱的杨益言处于边缘地位,是与罗、刘这些地下党员和大屠杀见证人无法相比的。他是刘德彬引荐入团市委工作,并介绍入党,以后才跟着罗、刘参加了宣传共产党 人斗争事迹的宣讲小组和写作小组,进而也就有了以三人共同署名的《圣洁的血花》、《禁锢的世界》、《在烈火中永生》等作品。他们合作的长篇小说由中国青年 出版社约稿,初稿完成后,以《禁锢的世界》为书名,由罗广斌、杨益言上京,在责任编辑张羽等人的鼎助下完稿。刘德彬没能上京定稿,是因为他担任重庆市教育 工会主席期间主持过鸣放,被定为“中右”,也牵累着未能在《红岩》出书时署名,《红岩》的作者,便只署了罗广斌、杨益言。

    《红 岩》是“党史小说”,对写作者的经历和党史资料的依傍性很大。刘德彬是三十年代的党员,解放战争中,他是重庆地下党和下川东党组织的联络人,深入基层,策 动反蒋武装斗争。他是因叛徒出卖,和江姐一道被捕,并一道解押进渣滓洞监狱的。小说写作中,有关江姐和农村武装斗争部分,基本上是刘德彬提供素材并执笔写 的。即使有反右的负面影响存在,无论是团委和文联都把他们三人当作一个创作集体看待。1962年他们三人就是以这个集体的名义一同调入文联的。《红岩》出 版后的稿费他们是三人平分,用稿费置装,买家俱,都是同等的三套。后来宣传部和文联党组过问其事,也是以三人的名义交了开支账,还作了检查,余款也以三人 名义共同交了党费。

    “四人帮”就擒后,在纠正冤假错案中,刘德彬1957年划的“中右”得到纠正。由此而造成的不公正,显然也应 该纠正,使刘德彬能恢复在《红岩》的署名。知道原委的周扬、沙汀、马识途等人,都仗义执言,认为刘德彬是受屈多年的《红岩》隐名作者。不幸“文革”对一个 人的道德伦理底线摧残得如此之深,杨益言公然否定刘德彬参加了《红岩》写作,否认《禁锢的世界》是《红岩》的初稿,否认他们平分了稿费并以三人名义将余款 交了党费。进而闹到了打官司。我写了《大树不是从腰部长起的》,历数原委,因当时的一位市委领导人以不要扩大事态为词压住,未获发表。但我的文章是在法庭 上作为证词宣读,自问经得住证据的复查,也经得住法律与历史的检验。

    读完上面这段故事,我真想问一句:党多年来教育我们、灌输给我们的各种历史知识中,究竟有没有、有多少不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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