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弄堂口的男孩 ——武康路上的恋情(下一)

来源: 2015-07-27 04:41:35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这是我家所在的那条弄堂


亲友师长的首肯

我对家人接受我的选择很有信心。兄姐们的婚事早已表明,我父母在儿女婚事上,“不看门第只看人”这一条是言行一致的。未来的嫂子和仨姐夫中,没有一人是高干子弟。事实上母亲只问了一句,那天早晨看到他,看上去他年龄比你大不少吧?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偏心,小女儿在她心目中总还是年少。我回答说,我俩是同班同学,自然是同龄人,他只比我早出生半年。母亲就释然了。我对年龄是比较介意的,他一定要比我年长一些,长几天或几个月都行。为得是在婚姻上,除了感情外,我还要有一种心安理得的阿妹受阿哥呵护的感觉。

中学的班主任老师可以说是我们的恩师,还是我俩的入团介绍人。在那疯狂的不讲人性的文革年代,她却给了我们不少人性化教育。她不势利,不偏颇,不计家庭出身,诚心关怀引导着每一个学生的成长,深受我们敬重。当我和包老师说了我和他将走到一起时,她有些惊讶。她清楚海鹏曾和我交往颇久,海鹏也是她的得意弟子。她知道海鹏将我视为努力考大学的动力之一,并以很强的毅力连考四次,终于考上了较好的大学。因而她先说了句,海鹏是日后会成大事的人。我便说了不能与海鹏深交下去的原因。主要还是其身上那干部子弟浮躁味儿过浓,使我缺乏可终身相伴的安全感。她想了一下说,能理解,像你这样要强的人,还是他最合适了,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闺蜜潇萍和他在小学里就同班,对他印象一直很不错。她和其他中学同学好友知道了我俩的故事后,第一反应都是有点诧异,然后又都夸我的眼力,说他显然比海鹏对我更合适。


小小的一点障碍来自他母亲。老人家有点旧思想,觉得两家有点门不当、户不对,日后是否会生变?待我去了他家,老人见我不骄不娇,也就放下了心。有一回,他病了发烧,我凭着在卫校学的那点手艺,上门去给他打针。老人当场就和他说,你的福气不浅哦。


其实我会看中他,他母亲是个大加号。中学同班女生中,有一位的姐姐与他姐是闺蜜,很了解他家。那同学知道我和他在交往后,就跟我说你很有福,你未来的婆婆是出了名的善良、人好。


头一回上他家,是和他一起看完电影,顺道而去,事先没有特意讲好。他母亲一见我,就直怪他没事先说一声。老人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招待我好。过一会儿给我端来了一碗甜甜的水潽蛋。感受着老人的慈祥,我当时就暗想,我绝不会辜负她和这家人。


回过来想想,我当年的想法根本算不上超越现实。应该说,我的潜意识里已感觉到了,今后谁还会靠父母?只要他上过大学,又肯干能干,两人的收入不会有多少差别。两人两情相悦,婆婆慈眉善目、对我疼爱有加,今后的日子肯定好过。


喜结佳缘

要说我俩是天作之合,还确实有些根据。我俩都是家中老幺,排行老五,即沪语里面的“阿五头”。他姐和我哥也是中学同班同学,但没有来往,只是互有些不坏的印象。特别巧的是,他有仨哥一姐,我有仨姐一哥,可谓天然“对称”。

其实我那时心里还是有点担忧,原因是我不确信自己毕业后能否留在上海。当初进校时,班级辅导员说过,这个班是为上海高校培养师资的,录取时的要求就偏高些,今后基本上都会留上海。所以招生时,招进我班
90%都是家在上海之人。

在我大二的时候,父母的所谓“恶攻毛司令部”的问题被重新做结论。他们立即要求组织上联系子女所在学校和单位,消除过去错误结论给子女带来的负面影响。我因此得系领导召见,她将从档案中取出的、我曾因受迫而写的那厚厚的对父母问题的认识材料,交还给了我。该领导说,她读了我写的内容,文中见人品见笔力,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在大三时,我就被派去刚进校的本系
80级班,做那班女生的对口学姐。这被同班同学理解成,我已差不多被内定毕业后留校了。

可是我想过,若班里真有女生去外地的名额,还是会落在我身上。因为我班几个女生的家,都在上海。我在班里是副班长,又是唯一从外地考来之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自己逃避,推她人出去。


我把这些都和他说了,他表示这不会影响我俩的关系,遇上了什么就一起扛。话是这么说,可我有不拖累他、不伤他母亲的心的打算。万一我被分在外地,就和他分手自己扛,或者再考研究生回母校来。所以当系里宣布,我班
100%分在上海时,我俩都松了一口气。算是感情经受了一回考验。

因系里新建的几个实验室都缺人,班里有约十人留校。作为被班里评为“校优秀毕业生”之一的我,很自然地成了留校人中的一员,并兼着
80级班的班主任。可留校工作后不久,我就明白了自己不太有可能安心做学问。系里校里的领导们,因我的红背景和我受到所带班的学生们的欢迎,而推我走官场,可又不容我独立思考和有自由思想。当我批评这样的挑选干部制度,会培养出一些不学无术、只能靠整人来获得“业绩”的官员时,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上下“被谈话”了好几回。好在80年代中期的大环境还是相对比较宽松,强调思想解放。我的“大胆评论”没有结成什么恶果,还得到了一些同事/老师们的赞许和个别有开放思想的领导默默支持。

为了不至于专搞那令我生厌的政工,学同校毕业的我哥那样出国留学,就成了最佳途径。分管学生工作的校领导,对我联系出国很支持。但要我办成自费公派,并建议我换专业,转商科,为得是学校的工商管理学院成立没几年,很缺人。我当时并没有长留美国的打算,只想着学成后回母校工作。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兴趣和所长,似乎确实不在自己本科所学的理工科。那时国内的经济改革刚成气候,上海办的《世界经济导报》吸引着众多读者。人们不满足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里那点东西,自学现代经济学已逐渐形成了风气。我去管理学院旁听了一两门课后,觉得转商科很可能对我挺合适。教现代经济学课程的老师跟我说,经济学实际上可被称为“社会物理学”,很适合有数理背景的人攻读和钻研。


我考进了学校的教师外语培训班学习。半年后考了托福,成绩还算过得去。联系到了后来成为我在美国的母校,由它的研究生院,提供攻读硕士学位的两年助学金。这些当然都得到了他的认同和支持。


他父亲由于“反江青”而获罪之冤早已被洗雪。他姐因在给父亲洗冤中表现出能干有识,被安排进了市委办公厅工作。来给他家落实政策并欣赏提拔他姐的,正是海鹏的父亲。他在大学里学的是机械,毕业后被分在一家工厂,离家约骑车半个多小时路程。作为厂里多年内进来的唯一大学毕业生,他很快就当上了厂长助理。经济改革的浪潮汹涌,他也被卷入其中,分管起该厂第三产业的开发和运营。他若在工厂按部就班地干下去,就是走副厂长
> 公司 > 局这样的实干仕途了。但他的意思很明确,若我要在国外读博,他就放下这些,随我走天涯。

在我出国前不久,我俩领取了结婚证书,办了婚礼。


说起来有点可乐。去区政府登记的那天,遇到的办事员竟是我们熟悉的人,是当年我们中学下一届的红团副团长,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弄堂里。结婚登记表里有结婚理由这一栏,他觉得有点好笑,问我怎么填
? 我随手写了:同窗四年,相互了解。那办事员看了忍不住脸上泛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