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跨越的爱情河

来源: 流云朵朵 2015-04-01 10:04:4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8529 bytes)


秋云的老公叫云生,他们的名字里是不是有某种前世今生的婚姻相约?当然,我长大了,所以,现在我可以瞎猜:云生,为秋云而生,前世欠秋云的?按佛家的说法,上辈子的债,这辈子还,还不清,下辈子继续,对任何人都是,可怎么是相等的债?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所以,人与人才会有生生息息的相欠,人世间才有千丝万缕的情债。

下面,我们一起回到流云的童年,继续我们昨天的故事。

   

董胖子和秋云被抓奸之后,每个人都在等待一场暴风骤雨,那就是等秋云的老公云生回来,怎么收拾她。按我们那里的惯性表现,通常,秋云会等来一顿暴打,最好是拖出家门,当众暴打,方显男人的英雄本色,但人们等了很久,没听到秋云家的屋子里,传出杀猪般被殴打的嚎哭,甚至连争吵声都没有。

我再次见到云生,是在我家门前,那天,我为大哥在供销社门前的简易屠宰厂,挥起扫把打苍蝇去钓鱼。云生从我对面走来,穿着崭新的纯白的的确良衬衣,站在那问了我几句,然后开始逗我,你家狼好久没回家了吧,她不要你了。云生总叫我那苦难的外婆斋婆,叫我母亲为狼,这让我很不痛快,不知为什么,他那阴阴的讪笑,此时,在我眼里是那么的不怀好意,常言道,恶向胆边生,趁着云生转身的一瞬间,我挥起肮脏的扫把朝他的背打下去。

现在,我看到了一双比我想象的还要惊恐万状的不敢置信的眼睛,云生变成了一头怒吼的狮子,恶狠狠地对我说,连你也敢欺负老子?

闯祸了,还不快逃命?一种本能,让我把扫把朝云生一扔,趁着他躲闪的那会,我撒开脚丫子跑。我听到云生说要找竹条,把我的皮肉打开花,在撒上盐风干,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不敢回头,但我确信,云生始终离我抓不到的距离。

我跑到另一个村的桃子家,他正在池塘边钓鱼,情急中,我在几秒钟之内,迅速判断出桃子不会出卖我,于是,告诉他,云生在后面追赶我,要打我,千万不能说我藏在他家,于是,我钻到他父母的床底下,我听到了云生和桃子的对话,然后看到云生停顿又挪动的双腿,还有嘴巴里咕哝声,我听到了让我最伤心的一句话,要我母亲陪他衣服。

云生一个个房间找,我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钻出来,因为右边是死胡同,钻出来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此时此刻,我的窘境比董胖子被抓奸那天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趴在床底下,嘴巴已经啃到泥地了,随着董胖子的骂声走远,桃子进来了,喊我出来,说他看着人家走远了,估计要去上班了,可我还像一条癞皮狗趴在里面不敢动,这时,我反而不信任桃子了,这让我从小就识破自己人性的诡诈。

其实,等我从床底下爬出来,躲在墙边偷看云生时,他并没有走太远,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的背影显得格外的苍老,小小的年龄,可我有了人生第一次良知的自我审判:我是不是在欺善怕恶?

之后,我一直躲开云生,虽然我很想念秋云。

我喜欢秋云,因为她生得好看,即使生了几个孩子,可她依然有着吹弹可破的雪白的肌肤,一件普通的花布衣,穿在她身上,让我有种窒息感,我总是去盯她饱满的胸部,好像那排扣子每秒钟都会被挣破,她家屋顶的天窗(亮瓦)射进来的太阳光柱,很多细尘在飞舞,我把目光从她的胸部移到她的脸上,看到她迷离的、带着一种淡淡忧伤的双眼。

秋云总是轻声细语的,跟我们那村里那群粗鲁娘们完全不同。

秋云娘家跟董胖子住得不远,他们一起读完小学、初中,他们有没有早恋?私定终身?我不知道,但我们应该可以猜到,一定有的。秋云是家里的独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董胖子家有好几个兄弟挤在一个又矮又破的房子里,他家远没有秋云家宽裕,在现实面前,爱情,只能是一个梦想中的神话。

被父母逼着嫁给云生,秋云的日子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在当时,她这种状态,叫四属户,家里就她一个壮劳力,她要跟一群男人女人一起下田,才能挣到公分,给家里那么多嘴巴挣口粮,回到家,要照顾孩子,要喂猪要种自留地,她娇小的身材,她的细皮嫩肉,时常遭到大家取笑,因为她带着斗笠出工,也常常会被晒脱皮。

我记忆里,我的邻居们都能吃饱喝足的,秋云却用南瓜、红薯拌着米饭一起煮成粥,招来孩子们一阵抱怨,为了哄他们,秋云不知道在哪里得到消息,有天,带我们几个小孩子,用布袋背上米,走了很远的路,到一个叫光口的小山村换一些红豆回来熬粥,她还给我表演过把油顺着筷子慢慢流到锅里,她说,这样省油,看起来菜里油会多一点。

云生死了。

这个消息,在某个阴冷的黄昏或者冰冷的清晨,传进我耳朵。矿上来传话的人,骑上自行车,一路狂奔来我们村,他哭诉着,眼泪顺着他没得及洗的黑煤的脸,大瓣大瓣地滴答在地上,云生在井底出的事,于是,我知道了一个新词:瓦斯爆炸,还知道了,我们走着路,有的人,会突然消失,永远不会再回来。

第一时间,我跑到秋云家,我又一次看到秋云倒在竹床上,有人用湿毛巾给她盖在额头上,有人给她掐人中,有人用红糖姜水灌给她喝。我听到人们小声议论,听到云生的噩耗时,秋云一头扎到在地上。

我的记忆在这里,暂时要打一个盹。毕竟,时光过去了几十年,有些记忆会生锈。等我重新把它们唤醒时,画面已经转向了我家对面,原来公家的保管室:以前村里存放粮食,大豆的地方,前面有一块很大的晒谷场,夏夜,是我们孩子们追打和玩耍的地方。现在,秋云一家搬到了这里,听说是买下来的。

于是,我淡忘了死去的云生,在秋云家,被小双领着,察看每间屋子,她们每个姐妹还有小弟弟,秋云,都有了自己的小空间,每间房里,有当时农村难得的画着花鸟草木的大床,房子后面是稻田,禾苗刚刚抽穗,在风里摇摆着腰肢,跟此时的秋云似的,她依然那么秀美,风韵犹存。

生活的改善,让秋云的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她看我的眼神不再躲闪,她的笑靥和那双酒窝,让我牢牢抓放在脑中,我还始终相信,此时的秋云,脸上透着一种圣洁和淡定的光芒。

 

董胖子发达了,在人们眼里,也许他依然是那副吊样,或许依然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但他发达了。

因为生产队烧石灰,还有家里附近有个水泥厂,董胖子不再给村里出工,因为能说会道,还能无师自通,操起娴熟的家乡普通话,在长沙,株洲,湘潭大城市里,竟然都吃得开,人们开始流传他在外面做推销的种种神通广大的故事,当然,也有风流故事,说某天晚上,他在株洲一个招待所住下,来了送开水的女服务员,长长的辫子拍打着她圆滚的屁股,笑起来那对酒窝颇似年轻时的秋云,然后,他们当晚就有了某个故事,还带上非常恶俗的细节,大家传故事的时候,硬说我是小孩子,要赶我走开,结果,总被我不留神听到了。

 

或者人们在传故事时,更想刺激秋云,看到秋云的反应,毕竟,现在有条件在一起了,董胖子始终没有娶,秋云现在成了寡妇,如果他们结合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董胖子和秋云,他们始终没有在一起,或许,经历了太多,用我们今天成人的眼光看,那一纸婚书和一个婚礼,在他们生命里无足轻重,或许,抓奸,流血,那种种羞辱和痛苦,已经把他们心中原本以为最美好的情感破坏殆尽?或许,云生的早逝,在他们有了愧疚,在心里已经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天河?


爱情,只存在他们激情四射的青春里,现在更多是责任,村里人说,秋云家的保管室,就是董胖子掏钱买的,他那么玩命赚钱,是为了秋云和那几个孩子,或许都是他的孩子,后来,他们都相继考上大学或中专离开家,都很少回家,曾经,他们也跟小双一样,在村里,遭遇过不懂事的孩子们的羞辱,在心里多少留下过一些痕迹吧。

 

只是我的好朋友小双,一不小心,她就比我高了半个头,她身体素质好,擅长长跑,她考上了师专的体育课,当我遇到她时,她已经是一个勇敢无比的女孩,毕业后,她要求分配到我们家附近的小学,跟秋云住在一起,她说,这样方便照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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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a very sad story, thanks for sharing -lightblue2- 给 lightblue2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01/2015 postreply 10:50:09

好看!恍如时光倒退了40年。 -铁蚕豆- 给 铁蚕豆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01/2015 postreply 11:06:54

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花似鹿葱- 给 花似鹿葱 发送悄悄话 花似鹿葱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4/01/2015 postreply 12: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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