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前期《短史记》所述，50年代中期，在统购统销、农业合作化等政策的负面效应这一问题上，毛、刘分歧已扩展至“事实判断”层面。①至50年代末期，因此种 “事实判断”层面的分歧难以弥合，毛泽东遂再度重新考虑接班人问题——1959年4月初的“上海会议”，可视作一个标志性的时间点。
上海会议的主题，是“讨论钢、煤、粮、棉四大指标”，毛泽东的基本立场是“反对‘反冒进’”。据新近出版的《毛泽东年谱》，在批评周恩来、刘少奇等人“反冒进”之外，毛泽东还在会议期间，明确指定邓小平为“副帅”：
“权力集中在常委和书记处。我为正帅，邓小平为副帅。你们如果赞成，就照这样办。我现在要求这个权力，不挂帅不行。……‘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唐朝人的两句诗。邓小平，你挂帅了，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你敢不敢呀？”②
对 毛泽东此举，与会的李锐后来回忆道：“1959年4月上海会议时，‘大跃进’的问题暴露得更清楚。毛作了长篇讲话，提倡海瑞精神，颇多激动情绪的话语，突 然冒出一句（转身对邓小平说）：我当主帅，你当副帅。大家对此很不理解，田家英告诉我，他们几人（包括胡乔木）估计，是否头晚安眠药吃多了。”③
同样与会的杨尚昆则在回忆文章中点破了问题的关键：“上海会议时他还提出来他要挂帅，说‘我是帅，邓小平是副帅。’这样刘少奇摆到哪儿去啊。所以开完会回来，大家都议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呵。当然谁也不好去问啦，不过彭老总当场就顶了他，说你不早就挂帅了么。”④
此前，刘少奇曾批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是“唯心”的
实 际上，早在1958年1月的“南宁会议”上，周恩来、刘少奇已发言“对反冒进承担了责任。”⑤在该次会议上，毛泽东盛赞了柯庆施的报告《乘风破浪，加速建 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并“当众对周恩来说：‘恩来同志，你是总理，你看，这篇文章你写得出来写不出来？’周恩来回答说：‘我写不出来。’毛泽东又说： ‘你不是‘反冒进’吗？我是反‘反冒进’的。’听了毛泽东的批评，周恩来和到会的副总理们坐卧不安。”⑥
据 《刘少奇传》，刘当日的反应是：“尽管毛泽东的批评主要是针对当时主持经济工作的国务院领导人周恩来、陈云等，并没有点刘少奇的名，但……出于对毛泽东的 信服和顾全大局，刘少奇在成都会议上也作了自我批评。……他在三月二十六日的发言中检讨说：自己的设想‘同主席的设想是有距离的’，主席的设想‘确实是高 明，使人折服’。……是否可以再快一点，还是有可能的。”⑦
成都会议之后，按《刘少奇传》 的说法，“全国范围内迅速到来的‘大跃进’局面，使刘少奇思想上产生急剧的变化”。1958年7月5日，刘在同石景山发电厂工人座谈时公开表示：“现在赶 上英国不是十几年，二年三年就行了。十五年是赶上美国的问题。其实也用不了十五年，七八年就行了。……不要好久，你们大多数人可以看到共产主义。”⑧
但 稍后，刘少奇先是在同徐水县委负责人（徐水是当时的大跃进明星县）谈话时，对其浮夸的粮食播种数据表示了质疑；又在同宁波地区负责人谈话时，批评“许多地 方的产量都要打折扣，报纸登的不符合实际，不能全怪报纸，是你们地委县委自己报的。问题是干部作风问题，要反对说假话，要反对这种虚报浮夸的作风，要踏实 一点。”1959年2月，更对余秋里明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好像人的‘胆’就是生产力，这是唯心的。”⑨石景山发电厂的公开谈话，是否代表 了刘少奇的真实想法，或可存疑。
注释：
① 《杜润生谈毛泽东的认知误区》，《短史记》第132期。②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4)，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3.12，P11。③李锐：《〈刘少奇百年祭〉序》，收录于《李锐诗文自选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9。④杨尚昆/口述、张培森/整理：《杨尚 昆1986年谈张闻天与毛泽东》，《炎黄春秋》2009年第3期。⑤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3)，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3.12，P284。⑥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传》(3)，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P1367。⑦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刘少奇传》(下)，中 央文献出版社2011，P760。⑧同上，P763-764。⑨同上，P764-76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