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独生子女政策,胡耀邦和赵紫阳是有疑虑的

来源: 2021-11-23 17:52:51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陈剑:计划生育政策是如何实现革命性转变的?

 

摘要:就胡、赵而言,实际更钟情于第一个方案,就是在农村地区普遍允许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并把其放在两个可选方案中的第一个。但最终的结果,连第二个方案——“有实际困难的可以批准生两胎”的政策,都经过十年才得到落实。

 

 陈剑,现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北京改革和发展研究会会长;曾任国家计生委宣教司宣传处处长、浙江省温岭市副市长、北京市政府研究室副主任等职

 

这个访谈很长,有兴趣的网友,链接在此:http://www.reformdata.org/2015/1129/26409.shtml

在这里节选几段和胡赵有关的部分  

 

 胡、赵对“一胎化”的怀疑和忧虑

  张杰:您提到“一孩化”是核心领导提出的,那么在领导层有没有出现过不同意见的表达呢?

  陈剑:在那个国门刚刚打开的时代,所有领导人一致的认识就是我们国家要尽快摆脱贫困走向富裕,尽快实现四个现代化。在这样一个思想指引下,都认为人口要控制,领导人在这方面的认识是一致的。

  对于当时的中央最高领导层,有个背景我们一定要了解。我做了一个划分,当时中央最高领导层是由核心领导和一线领导两部分人组成的,核心领导就是邓小平、陈云,但他们不管具体事物;其次就是一线领导胡耀邦、赵紫阳。对中国要实行计划生育,一线领导和核心领导的认识是完全一致的。区别只是具体政策的分歧。一开始,对于邓小平、陈云提出的观点,胡、赵也认同。但是现实生活中出现的大量问题促使他们思考,他们突然发现这个政策可能有问题,他们对这个政策的执行效果表示忧虑。胡耀邦讲得很清楚,如果这样去做,严格执行的话,会导致干群矛盾的对立,群众不认可、不合作,基层干部无法开展工作,又会出现放任自流。他把这两个现象都讲到了。

  1980年9月25日《中共中央关于控制我国人口增长问题致全体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的公开信》(以下简称《公开信》)。很多人不了解这个《公开信》的原由,实际它就是胡耀邦提出来的。发表《公开信》,目的是为了缓和政策造成的矛盾。缓和是什么意思呢?从1979年起,在全国无论城镇、农村,一对夫妇一律只准生一个,这一政策要求遇到人们强烈抵制。胡耀邦上台后,他说这样吧,我们出台一个《公开信》,只是在党团员当中提倡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提倡是什么意思?就是可以选择,这就叫提倡,而且提供是在党团员中进行的,并不是在所有公民一种必须遵循的行为。

  《公开信》的异化

  张杰:人们一般把这个《公开信》的发表看作是中国计划生育转向的标志,但是您的观点是说它的本意是要阻止这场生育革命的?

  陈剑:应当是这样,是为了缓和,它是对前面的做法不满意才有这个东西。但是《公开信》恰恰被异化了,从实际效果看,确确实实成为中国生育革命的一个标志性的文件,这跟胡耀邦原来的初衷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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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还有一段插曲。就是1984年7月马赢通和张晓彤给中央领导的建议报告,提议采用梁中堂先生提出的“两胎加间隔”政策。马赢通当时是中国人口情报资料中心的研究人员,张晓彤是国家计生委办公厅研究政策法规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建议报告通过张晓彤的父亲、卫生部部长崔月犁(原名张广印)把这封信转给了中央领导,得到了胡耀邦的重要批示:“这是一份认真动了脑筋、很有见地的报告。提倡开动机器,深入专研问题,大胆发表意见,是我们发展大好形势、解决许多困难的有决定意义的一项。我主张按紫阳通知提出的请有关部门测算后,代中央起草一个新的文件,经书记处政治局讨论后发出。”

  很长时期我不了解为什么胡耀邦对马赢通、张晓彤的报告给予那么高的评价。现在才理解,胡、赵俩人的基本想法和马赢通、张晓彤的报告提出的想法完全一致。他们真实的想法,之前始终没有明说,现在终于有专家、有学者,通过严谨的论证,通过大量的调研,通过对人口形势分析证明这一想法是正确的。所以无论是赵紫阳还是胡耀邦,都对这份报告给予了极高评价。直到两年后,1986年中央政治局开会的时候,仍然对马赢通、张晓彤的报告给以很高评价。

  实际部门的“虚与委蛇”

  张杰:您刚刚也提到,中央从1982年开始发了一系列文件,也是意在缓和“一胎化”政策带来的冲突。但是在实施过程中,实际部门好像对中央指令阳奉阴违或者是故意拖延,为什么呢?

  陈剑:现在看来,主要还是认识问题。当时国家计生委几位领导的想法,就是要严格控制,并占居主流。因而对胡、赵的想法并不完全认同。一个因素是,中央核心层邓小平、陈云要求严格控制人口的想法,实际部门领导是了解的。既然是邓小平、陈云的想法,也限于当时的认识,对一线领导提出的两个可供选择方案,更多倾向于第二个方案。当然我们现在无法用确凿的史料说明他们的行为是按照邓小平、陈云想法去做的,但现实的情形是,实际部门以及大部分省、自治区和直辖市里的领导大多不太认同胡耀邦、赵紫阳的想法。而是赞同严格控制,赞同只允许生育一胎。

  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是,一些人口学家的推波助澜,他们用系统论的观点对未来中国人口增长所做的定量描述,以及此时人口增长极限论、适度人口理论等甚嚣尘上,对决策层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张杰:认识不一致,以至违抗中央指令,这个解释够不够?

  陈剑:不是违抗,而是两个方案的选择,两个方案中实际部门倾向于更严厉的政策,不能说是“违抗”。当然,有故意拖延情况在里面,一直到1988年彭佩云上任之后才明确,最终全面贯彻落实是到1991年。从1981年9月10日书记处提出两个方案,征求各省的意见,后来把第一方案给否了,留下第二个方案,但是几年里中央文件都没有明确说明“照顾有实际困难的家庭”是指什么样的家庭。中央一线领导对实际部门的指示实际很明确,实际部门找出种种理由不落实,我在书里把这种行为叫做“虚与委蛇”。

  中央“一线领导”的犹疑

  张杰:中央一线领导实际上是倾向于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但是又不能清晰表达出来,是这样吗?

  陈剑:这段情节是很有意思的。这里体现了赵紫阳的犹疑,他自己决心不大,信心不足。为什么决心不大,信心不足?他虽然感觉一对夫妇生育一个孩子的政策有很大问题,但不知道允许农村中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到底会有怎样好的效果,没有了然于胸的把握。就要求计生委去调研、测算、论证。1984年马赢通、张晓彤上书之后,从1985年开始,国家计生委在全国搞“两胎加间隔”的试点,这个试点也有很多人反对,但最终还是搞起来了。这里比较有影响的就是山西的翼城、河北的承德、甘肃的酒泉等地区,在这些地方的农村家庭允许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试点的效果都非常好。1986年赵紫阳特地在试点工作的经验总结会上做了讲话,并提出,只要试点效果确实好,就可以在全国推行。但到1988年3月,彭佩云主任建议生育政策应当调整到两胎加间隔时,赵紫阳同志又一次忧疑了,失去了政策调整的一个极好机会。两胎试点从1985年起,到了现在已经试点30年了,全国十三个县区,800多万人口,试点效果非常好,但至今仍没有清晰答案。

  张杰:这真是特别让人的惋惜,领导人可能心里也知道之前的做法是不对的,但是二胎试点搞了多年,仍不能得到推广。

  陈剑:这里有很多政治考量的问题。因为中央一线领导不是一言九鼎,一胎化政策实际是核心领导提出来的。要对生育政策进行调整,需要经过反复博弈平衡,万一政策调整的最终效果不尽人意,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呢?另外,人口发展有其自身的内在规律,很多人对人口问题的认识还仅仅限于表象,普遍认为中国人口那么多,经济还那么落后,不控制怎么得了,都是这样一种思路。这种思路对不对?既对又不对,关键是采用怎样的生育政策,这个政策要怎么制定更加合理,同时又符合人口发展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