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深情永伴

来源: 我是秋云 2020-10-03 10:59:5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4592 bytes)

丁聪所绘沈峻和儿子丁小一

沈峻祖籍福建闽侯,出身望族,外公是近代著名文学家、翻译家林琴南,曾祖父沈葆桢,系林则徐的女婿,创建南洋水师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父亲沈劭曾任南京国民政府交通部次长,沈家后辈更是才俊频出。而沈峻不是别人,正是“1946年美军强奸案”当事女生沈崇。1946年12月24日夜,在北京大学读先修班的她被美国海军陆战队两名队员强暴。消息传出,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愤怒。并由此引发了随后各地学生的抗议美军暴行的示威活动。此事成为中共领导反美运动导火线。后来,沈崇改名为沈峻,于1957年和漫画家丁聪结为伉俪。命运终没有亏待历经苦难的沈峻,她与丁聪情深一世,令人感动。透过这篇文章,我们可以感受一下那个年代、那些人真挚的爱情。


病中的丁聪和沈峻

两封情书

关于夫妻相处之道,漫画家丁聪有句著名的冷幽默,被改编成各种段子——“如果发现太太有错,那一定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错,也一定是我害太太犯的错;如果我还坚持她有错,那就更是我的错;如果太太真错了,那尊重她的错我才不会犯错。总之,太太绝对不会错——这话肯定没错。”

2009年5月26日下午,311医院里,沈峻(1927-2014)往小丁的一边衣兜里放上餐巾纸,另一边放上了牙签,这是小丁出门前必备的小物件。末了,她在他的衣服里揣上了高莽所绘的《返老还童图》,并附上一封情书。

小丁老头:

我推了你一辈子,也算尽到我的职责了。现在我已不能再往前推你了,只能靠你自己了,希望你一路走好。我给你带上两个孙子给你画的画和一支毛笔、几张纸,我想你会喜欢的。另外,还给你准备了一袋花生,几块巧克力和咖啡,供你路上慢慢享用。巧克力和咖啡都是真糖的,现在你已不必顾虑什么糖尿病了,放开胆子吃吧。

这朵小花是我献给你的。有首流行歌曲叫《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朵小花则代表我的魂。你不会寂寞的,那边已有很多好朋友在等着你呢;我也不会寂寞的,因为这里也有很多你的好朋友和热爱你的读者在陪伴着我。

再说,我们也会很快见面的,请一定等着我。

永远永远惦记着你的“凶”老伴沈峻

2009年5月26日

他们似乎不曾经历着生离死别的永诀,透过这封满含温情与期待的信,他们像是预定了下一场的约会。

时隔5年,2014年12月11日,沈峻去世。去世前半年,在丁聪去世的周年纪念日,她自拟“墓志铭”,依然是一封情书:

这里住着一对被他们朋友们一致认为非常恩爱、令人羡慕的夫妻(丁聪和沈峻)。其实他们从未恩过也未爱过,只是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坎坷的一生,就像白开水一样,一点味道也没有,但却充满了人体不可缺少的恩爱元素。这也许应了一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不论是逆境还是顺境,他们都用纯真来对待一切,无亏于己,无亏于人。

如果你们一定要问,如何才能做到恩爱夫妻白头到老?让我告诉你们,诀窍是:不要企图改变对方,让对方做他喜欢做的事,包容宽大。每天向对方微笑几次,摸摸他的脸,揉揉他的手,或说一些貌似批评实为表扬的话。如有矛盾则用幽默来化解,千万不可大声对抗。如此而已,是不是很简单!

悍妻沈峻生前书

2014年5月26日

小丁老头又要说那一段“爱妻原则”:太太绝对不会错!对的,他们又见面了。

“家长”管制下的幸福生活

丁聪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但生活上却是低能儿。沈峻比他小十几岁,在家扮慈母的角色。婚后,丁聪尊称夫人为“家长”。丁聪叫得太顺口了,以致后来,朋友们见了沈峻也直呼其“家长”,沈峻则一脸严肃地对大家说:“我不是什么家长,我是小丁同志的高级保姆。”丁聪和朋友们听了都哈哈大笑。有记者来访,沈峻必先要问清采访主要内容,连到丁家路线,她也会细心地指导如何坐车。等到了丁家,“家长”热情地引路,斟茶,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便悄然地忙她的家务去。

丁聪和沈峻

婚后第二年,丁聪就被打成了“右派”,沈峻难产,生下儿子的第二天,丁聪便被发配到北大荒劳动改造。在“反右”与“文革”期间,他与聂绀弩等创办了《北大荒文艺》。1979年,范用与冯亦代请他去《读书》,从此开启了《读书》的时代。《读书》的“老人”,如黄苗子、郁风、邵燕祥、李辉、杨宪益、沈昌文,他们成了像一家人似的好友。

有一次,一位朋友和丁聪夫妇吃饭,夸沈峻有治国之才,丁聪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说:“一个能治理国家的人,现在只看管我一个人,你们想想看,我过的什么日子?”沈峻瞪了一眼丁聪,丁聪吐吐舌头不敢再往下说了。话是这么说,但丁聪一刻也离不了沈峻,有记者找丁聪要简历和作品,他摆摆手,让记者和自己一同等夫人回来。夫人一进门,他急忙求救,沈峻马上找了出来。

沈峻外出几天,丁聪就开始想念夫人做的菜了,逢人就讲:“她做的饭菜,可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倒不是说有多好吃,只是习惯了,才十分地想。”沈峻也从中总结出一套“夫妻相处经”,说:“要想丈夫听话,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后来丁聪患上了急性胰腺炎,沈峻严格限制他的饮食,每天只给他吃清粥小菜,丁聪叫苦不迭,但沈峻不为所动,想吃肉的丁聪每天只能画块牛排解解馋。退休后,丁聪白天画画,晚上都看电视。朋友们问道:“你们家谁掌控遥控器?”丁聪摇晃脑袋说:“当然是‘家长’。”“家长”慢条斯理地说:“虽然遥控器在我手里,但节目都是他爱看的。”丁聪喜欢警匪片、侦探片,他戏称为“儿童趣味”。朋友们啧啧羡慕丁聪在“家长”管制下的幸福生活。

劳碌命与热心肠

不了解内情的人,都因丁先生尊她家长,以为真个是“气管炎”。其实,朋友圈里都知道,他们伉俪间,受照顾的永远是丁先生,而沈峻却是“劳碌命”。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是她打点。小丁的画具、纸张,画作的收集、整理、复印、邮寄,著作的编辑出版,画展的筹备联络,也样样是她在操持。

“嘴巴不饶人,心善似菩萨”是丁聪对沈峻的评价。“家长”不但管住丁聪,连他的朋友们,也成了她的“管理对象”。黄苗子夫妇住在澳洲,家里有什么事,只要一封信,巨细事一一拜托,甚至是家中“灭蟑螂”的事;杨宪益不但自家的事请沈峻帮忙,连妹妹家买沙发,也推荐找沈峻……

丁聪和沈峻

丁聪先生去世时,她独自料理了丁先生的后事。不留骨灰,不举行追悼会或告别仪式。2013年沈峻发现自己肺部出现问题,但她“当伊呒介事”(沪语:当它没这回事),依旧到全国各地率性游览。直到生命最后的几个月,她在医院出出进进,都是独自一人,直至无法自理才住进医院。

沈峻一生,只言青山不言愁。她其实是欢少苦多的一生,但正如“墓志”所言,她做到了“不论是逆境还是顺境,都用纯真来对待一切,无亏于己,无亏于人”。斯人已去,他们的好友陈四益先生撰悼文:

此去经年,春风杨柳,秋叶梧桐,若到枫泾,丁先生的塑像旁,当有沈峻墓志铭碑相伴。在他们灵前,不要眼泪,不要悲伤,能一起聆听一段音乐,拉一曲京胡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愿他们……来世再结前缘,深情永相伴。(转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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