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求学路 (3) 荷花与少女

来源: 五梅 2018-04-28 17:48:2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8082 bytes)

转眼到了1972年,春节过后我们成为初中二年级学生。学校有个农场建在距合肥几十里的乡下,从初二开始,每班轮流去那里劳动一个月。在一个温风细雨的初夏之日,我们离开城市,来到农村。这次班里还是指定我管理伙食费,没想到,不但没有复制拉练的成功(上一篇),而且还遭遇了“滑铁卢”。事实证明管理钱的应该是社会经验丰富的,与数学好坏无关。

农场有两个常驻师傅,一个负责伙食和生活,另一个负责农活,我被告知只要一切听从那位负责伙食的师傅即可。因为管理伙食费,我被留在伙房干活,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辉也留在伙房。我们的工作除了采购就是围着灶台转,晚上烧热水供同学们洗脚擦澡。每天待大家都睡下后,我打着手电算账,这期间好友枫经常牺牲自己的睡眠帮助我。

农场实行饭票制度,师傅定菜价、每份饭菜量,给同学盛菜饭也是师傅的事,每天采买什么、买多少都是师傅定。头几天伙食很丰盛,定价又低,真有“一步迈入共产主义”之感,有的同学甚至说“还上什么学?就在这住下了”。谁知这一切都是虚幻。我起先以为师傅很有经验,一切听他的,几天后便看出问题:每天采买的花销与收上来的饭票对不上,入不敷出,亏空很大。我还发现师傅采买和定价都很随意,没有量化和规划,尽管这都是很简单的计算。这样下去,没等到回家,我们就没钱了,而学生手上还有剩余的饭票,这不就是红说的“出了错说不清楚”(上一篇)。我将自己的担心告诉师傅,并提出几项减少亏空的建议。

伙房师傅令人捉摸不透,对我的建议不置可否,只说米和盐够吃。可是余款肯定是不够的,难不成最后几天只吃米和盐?我没有为人处世的经验,不知道如何处理。我向班主任唐老师汇报,唐老师很烦的样子把我轰走。第一篇提过,教化学的唐老师不是个正常人,懒得管事,与她说多了,她还会发脾气。看着亏空越来越大,我一筹莫展,干着急。我对朋友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她们说,没准师傅贪污了,说两个师傅每天晚上待学生吃完后,坐在一起喝小酒,还有下酒菜。我知道他们没用我们的伙食费买酒,可是他们和我们同吃一锅饭,却没交伙食费,这对吗?可是接下来该做什么?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我天天在焦虑中度过,怀疑自己的能力,情绪很低落。

记得是晴朗的一天,听说县城有台电视,晚上播放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学生们被允许提前下工吃晚饭,然后去县城看电视。我没心思去,想趁安静把那笔烂账再算算,虽然知道无论如何算不出更多的钱。没想到朋友们非要拉着我一同去,于是,我与她们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公路。

路上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地走着。当我们走过路边一大片荷塘时,看到有几朵绽放的荷花,更多的是含苞欲放,被西下的太阳斜射着,被绿色的荷叶衬托着,我们不禁驻足观赏美丽、幽静的初夏荷塘。透过那清澈平静的塘水,沉积在水底的淤泥映入眼帘。突然,莉大声喊道:“听人说用泥巴洗的头发又黑又亮”。于是我们脱下鞋袜,卷起裤腿,下到塘里。水不深不凉,我们拆开辫子,用塘水打湿头发,然后捞出淤泥互相搓揉头发,再用清水洗掉淤泥。之后,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互相泼水嬉笑打闹。风乍起,吹飞青绿色的柳枝和我们的长发,夕阳将金光洒在我们湿漉漉的头发上,兴奋使朋友们的面颊如荷花般粉里透红。不知谁喊了声“还看不看电视了”,我们方才匆匆上岸穿上鞋袜,跑向县城。虽然没有相机拍照留念,虽然我们穿着简朴的衣裳,这美丽的荷塘、倩丽的身影、清脆的笑声,永远刻入我的脑海。无论有什么烦恼,生活都是美丽的!

圆明园的荷花(摄于2016年6月)

待我们赶到电视地点,电影即将开始,人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一个大约14吋的黑白电视机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来得晚,只好在后面听电影。大约在“一年能挣三百工分”之后不久,辉不声不响地找到我,提醒我应该回去给同学们烧洗脚水了,于是我们消失在黑暗中。

出了城踏上公路顿时傻了眼,黑乎乎的公路没有路灯,除了我们两个女生,没有过往的车马行人,真该找个男生、或者叫上唐老师同行才对。我们大气不敢出,静静地走,好像生怕惊醒沉睡的妖怪。四野回荡着大自然的交响曲:青蛙清脆的呱呱和蟾蜍沉闷的咕咕。天上挂着一弯残月,使满天星斗格外清晰。走过天黑前经过的荷塘边,我想起多年前读到的一个科幻故事:

一个苏联男孩父亲意外身亡,与母亲搬到一个湖心岛,投奔守岛的外祖父。一天晚上,母亲到水边洗衣服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十多年后,男孩成长为一名勇敢的宇航员,他驾驶着宇宙飞船,去太空寻找被外星人拐走的母亲······。

会不会有外星人来到拐走我们?如果被拐走了,谁去寻找我们?我胡思乱想着,突然看到前方有个微弱的小光点,随着我们的走动飞舞着、由远而近······。“那···那···是什么?”我想问问辉看见了啥,突然意识到,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据说是不能受惊吓的。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却惊喜地发现,那是发自公路边农场的亮光。

泥巴洗了头,也洗掉了里面的烦恼。我决定向全班进行、借用现在的话说、“财情咨文”,通知他们剩余的饭票将一钱不值,回家之前还给农场。有几个“熊娃”拿腔拿调地学《列宁在十月》中瓦西里的话“面包会有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令我吃惊和感动的是,没有一个同学抱怨,他们出主意说可以去拾地耳、摘豌豆苗,不少同学家庭生活贫困,生存能力很强。终于,师傅也让了步,减少采买,伙食的质量是“一步回到解放前”。

回家的前几天没钱了,老师留下六、七个学生去拾地耳、摘豌豆苗。我也挎着篮子,随着同学们来到潮湿的小树林。我问:“地耳在哪儿?”同学们吃惊地看着我,“就是这个嘛!”一个同学指着地上一片片黑绿色的东西说,我一直以为那些是动物粪便,走路还躲着。虽然没花一分钱,同学们吃得很香,一些同学说,还是比家里吃的好。

后来戏称渡过这次危机靠的是“泥巴抹头,‘粪便’入口”,其实这里包含了同学们的理解和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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