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期间日本制作的木刻板宣传画
中日甲午战争的悲剧,不单是败在一个“蕞尔小国”的手下,因为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小国已经开始变强。它的深层悲剧在于,是不该战而与之战而且战败。
翻检一下中日甲午战史,可以看到:战前、战中、战后,中方的应对策略,处处中日本人的圈套。日本制造各种借口,想一举消灭北洋水师。李鸿章知道北洋水师不是日本的对手,本来想避免战争,但由于翁同龢为首的清流主战派挟光绪皇帝给李鸿章施压,李的具体布防措施也一再发生错误,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应战不敌的道路。
甲午战争的前三年、1891年,李鸿章的在奏折里说:北洋有新旧大小船舰共25艘,其中大船只有镇远号、定远号等6艘,还要增加多只船舰,才能构成战斗系列。朝廷没有理会李鸿章的请求。甲午战争当年(1894年),李鸿章又上奏折,要求添换新式快炮21尊,如果办不到,镇远、定远两舰的快炮12尊,无论如何应该购买,但仍未获准。实际上自光绪十四年(1888年)开始,北洋水师就没有添加任何装备(史书上说“未增一械”或“未增一船”),原因是购买军械的银子被慈禧太后移做修颐和园之用了。
甲午战争八月打起,七月李鸿章上奏折再次陈述:中国的六艘大船,只有镇远号、定远号是铁甲船,可用,但时速仅15海里,而日本可用快船有21艘,9艘是新船,时速20至23海里。双方海上力量对比悬殊。李鸿章因此明确表示:“海上交锋,恐非胜算。”
已往研究晚清史事的人,大都把甲午战败的责任,全部算在李鸿章一人的名下,李不得不蒙受“卖国”的蔑称。但我的看法,甲午战争的失败,李鸿章固然有其不可推卸的责任,翁同龢、张謇、文廷式等清流主战派,也有误国之责。
值得注意的是,史学家陈寅恪的祖父陈宝箴和父亲陈三立,他们对李鸿章的罪责另有看法。陈氏父子在马关条约签定后立即致电张之洞,呼吁联合全国的督抚,请将李鸿章斩首。而处治李鸿章的理由,则是作为勋旧大臣的李,没有尽自己的责任,以自己的生死去就坚决阻止战争。陈宝箴说:
勋旧大臣如李公,首当其难,极知不堪战,当投阕沥血自陈,争以死生去就,如是,十可七八回圣听,今猥塞责,望谤议,举中国之大,宗社之重,悬孤注,戏付一掷,大臣均休戚,所自处宁有是耶?
后来黄秋岳在回忆这段往事时写道:
盖义宁父子,对合肥之责难,不在于不当和而和,而在于不当战而战,以合肥之地位,于国力军力知之綦审,明烛其不堪一战,而上迫于毒后仇外之淫威,下刦于书生贪功之高调,忍以国家为孤注,用塞群昏之口,不能以死生争,义宁之责,虽今起合肥于九泉,亦无以自解也。
所以,一百年前的中日甲午战争的悲剧在于:不是不当和而和,而是不当战而战。
中日甲午战争是1894年打起来的,第二年1895年签定马关条约。其直接结果是北洋舰队的覆没——这固然令人哀痛;比这更令人哀痛的是割让台湾,把我们的第一宝岛送给了日本人。1905年日人占领台湾,直到1945年归还中国,日本占领台湾整整50年。
(节录自刘梦溪《“西人”与晚清的“大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