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F连的坚守> - 美国人描述的朝战德洞岭争夺战

来源: 舟水桥头 2016-06-24 17:07:27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77800 bytes)

帖子的内容主要是来自2009年出版的<The Last Stand of F company>(算是讲述朝鲜战争里比较新的书). 书本大概有300页,我主要把F连做战斗准备的部分贴上来(其他网友翻译的),序列和战斗的部分就轻轻带过了。算是给有兴趣学习这段历史的猫友一个参考吧。

福克斯山

第一天,1950年11月27日

美国大兵们动作缓慢,仿佛他们的军靴被雪、冰、泥混合的泥浆粘住了。当陆战7团2营F连的192名官兵接到集合、准备出发的命令时,他们已经在这个荒凉的北朝鲜山坡上挖了将近48小时的工事,他们的心情变得糟糕透了——也许是整个美国海军陆战队里心情最糟糕的一支连队。

太阳升起后不久,19岁的上等兵迪克·奔尼在他的散兵坑里挪了一下位置,跺了跺脚以便给他浮肿的双腿带来一丝温暖的感觉,然后望了一眼新补充到连队里的新兵。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实际上还只是一些大男孩——都是这两周内刚刚加入到F连里的。他只知道其中少数人的名字。“一群菜鸟,”他吐了吐口水。“不知道他们坐在这里养膘逗乐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说这句话的语调阴郁的让人受不了,更吓人的是因为迪克·奔尼那浓浓的纽约口音。当他一边整理装备一边发牢骚时天空开始下雪。3排2班的霍华德·库恩下士是迪克·奔尼所属火力小组的组长,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养膘、逗乐?昨天夜里侦察巡逻队就有两个人被打伤。但库恩是一位来自南密歇根州马斯科吉的沉默寡言的印第安人,他不会为此而争辩。奔尼从感恩节开始心情就已经变得坏透了,当时他在营部食堂外狼吞虎咽地吃了冰冷的火鸡块,从那时起他的肠胃就没有安份过。

三天前举办的节日宴会一开始还是很受欢迎的,食堂把油腻的罐装猪肉、结块的牛奶粉、还有软骨一样的牛肉丁煮得像模像样。但是至少有三个人吃了冰冷的甜土豆、香肠、嫩火鸡肉汁后拉稀了——这些东西煮出来时当然是热的,但分到每个陆战队员的餐具里并带回散兵坑时就冻得跟在冷藏室里冷冻过一样了。现在战地厕所里到处是拉稀后被冰冻的条状排泄物。

奔尼把背包扛到了肩上。“可以出发为上帝、国家还有‘防空洞’消灭那些躲在其它屎洞里的笨牛了,”他大声说道。有几个人听到他故意把盟军最高指挥官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名字说成是谐音的“防空洞”,笑着笑着就笑岔了气。

奔尼漆黑的头发梳向脑后,高颧骨,还有罗马人一样的鼻子(虽然经常被打断),完全就是格里高利·派克在电影《枪手》中意气风发的模样,在从加利福尼亚驶往东北亚的途中,海军的运输舰不停地播放着这部电影。英勇的牛仔与罪犯之间的故事和牛仔与共产主义者的斗争一样,是1950年美国最热的话题。这一年阿尔杰·希斯被判有罪,克劳斯·福克斯以苏联间谍的罪名被捕入狱,一个名叫约瑟夫·麦克卡什的威斯康星州的参议员因为控告州政府雇佣了两百名共产主义分子而使自己成为了报纸的头条。也是在这一年哈里·S·杜鲁门总统授权制造第一枚氢弹,德国开始被分成两个独立的国家。也是在这一年温斯顿·丘吉尔向下议院发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警告,在大西洋的另一侧超过一百万人的美国国民警卫队及预备役人员被重新征召入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沉寂了5年之后,世界又来到了乔治·奥维尔所谓的“冷战”的边缘。尽管这时奥维尔早在10个月前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的论断无疑在继续,尤其是在北朝鲜陡峭的群山中。

但是迪克·奔尼和他在F连的战友们并不了解这些地缘政治的战略。他们只不过是战术上的棋子,甚至在官方的战争声明中也不是那么的名正言顺(他们已经注意到了),在声明中,这次战争只不过是美国政府的一次“警察行动”。它被歪曲成一个遥远的、大小如佛罗里达州的亚洲国家的小小冲突,大多数美国人甚至都不能够从地图上找到这个“失落的国度”。这里的战斗原始而残酷: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一条山脊接着一条山脊。尽管在这个小小高原之上美国人能够在任意时间控制他们势力范围之内的任意一块土地,但是只要他们一撤离,他们的敌人就会重新地再一次控制它。

威力强大的勃郎宁自动步枪——即BAR——是最强壮的陆战队员的选择,F连里的BAR步枪手之一就是沃纳·麦克卢尔,一名来自密苏里州的年青上等兵。就在这个上午,他见到了他新来的副手乔治·冈萨雷斯,一名来自洛杉矶的预备役上等兵。冈萨雷斯到朝鲜刚刚一周多,“忘掉星条旗,忘掉爱国主义,忘掉北朝鲜军队,”麦克卢尔告诉他。“我们从来没有占领过什么地方;我们只不过是临时经过而已。你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战斗和冒险。”冈萨雷斯牢牢记住了老兵说的每一个字。其实麦克卢尔也只不过才21岁。

迪克·奔尼对麦克卢尔的忠告没有异议。他在曼哈顿赌场的厨房里出生,在布朗克斯区长大,做为一个在爱尔兰人社区长大的意大利裔汽车驾驶员的儿子,战斗和冒险早已经是他生活的一种方式。他甚至还在高中时揍过一名说他是从一只猿猴进化而来的社会科学老师。他好勇斗狠的脾气在16个月前害了他,当时他因为“借”了一辆陌生人的汽车被逮捕,因而奔尼所在社区律师给他两项选择:要么参军,要么被控以严重盗窃罪。

奔尼是一个顽强的孩子,1950年的海军陆战队成为了美国军队里的精锐,这非常对他的胃口。美国陆军新成立的游骑兵部队的农家子弟和牛仔们还在经历的最初的缓慢的破蛹化蝶的过程,海军的海豹特种部队还只是一个全部由二战蛙人组成精锐之师的构想,至于绿色贝雷帽也尚未组建。但是海军陆战队——它已经是一支精锐之师了。

因此,时至今日,冲锋在前的陆战队员仍然是有着“战争实验室”美称的、位于弗吉尼亚州匤提克堡的战略家和战术家们关注的对象——尤其是如何才能把海军陆战队基本信念灌输到每个连队的每一个人。这一基本信念就是战斗与武器装备的强大、技术的先进、还有通过智力活动分析建立起来的各种理论依据都没有任何关系。能够取而代之的,就是海军陆战队手册里说的,战斗就是意志的对抗,是“一种对精神、体力和耐力的极端考验。”对于海军陆战队的新兵来说,海军陆战队和一个社会上的宗教团体没有什么两样——一群带枪的基督徒——信奉训练法则和在150年来依靠历史讲述代代相传的战友及兄弟情谊。简而言之,如果一个要想成为美国最坚强的一群人中的一员,那他最好是加入曾经在蒙特祖马大厅、的黎波里、贝劳森林以及瓜达康纳尔岛、塔拉瓦岛、硫磺岛浴血奋战过的海军陆战队。迪克·奔尼当然渴望战斗。他因为触犯法律而被丢进了海军陆战队,但是现在,当他已经融为其中的一员,他将“十分乐意冒着出生入死的危险参加东亚佬的聚会。”

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美国大兵们就被朝鲜儿童们围着并指着喊,他们的发音类似“米谷”。事实上,朝鲜语中“谷”的发音代表的是“国”的意思,小孩们喊“米谷”就是说他们是美国人。但是,在美国人的语言里“谷”的发音(gook)有贬意,指的是亚洲佬,尤其是东亚一带的人种。奔尼从仁川登陆后就一直在等待,“我们和东亚佬的聚会到底什么时候开始?”F连如今每次埋伏和交火后的问候语就是:“嗨,奔尼,这次聚会你满意么?”

连队里的成员已经被他们共同经历的战斗生活所吸引。必须承认,一个月前他们围绕朝鲜半岛熬过了10天的“不知南北的航行”。他们从西海岸的仁川登上平底的登陆舰然后被运到朝鲜东北部离被水雷封锁的海港元山附近进行了一次没有抵抗的登陆。让他们感到难堪的是,一架运来了鲍勃·霍普(著名主持人)和慰问团舞女的飞机比他们先到了。

然而,这次在元山的和平登陆只能算是一次例外。差不多从他们趟水走上沙滩开始,F连的陆战队员就在北上的200多英里的路程中遭遇到的零零星星的血腥的抵抗。报纸专栏作家安布罗斯就曾经称战争是上帝教会美国人地理知识的一种方式,现在又轮到了北朝鲜地图上那些不明显的小点,比如兴南、咸兴等,还有他曾经预见到的接下来的古土里。连队在这些地方都损失了人员,在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在水洞峡谷那次为期两天的战斗中,陆战7团第一次遇到了中国人。F连毫无疑问取得了战斗的胜利,但是战斗之后他们又不得不再次埋葬8名陆战队员。

F连只不过是陆战一师里的一个微小的组成部分,而陆战一师自己也只不过是麦克阿瑟将军手中的一枚棋子。从远在700英里外日本海那一头的东京占领区的司令部里,麦克阿瑟指挥着两路独立的美国军队无情地扑向北部的中国东北边境。这两路大军被一条55英里的宽的山脉阻隔,麦克阿瑟称这条山脉为北朝鲜群山中“无情的荒漠”。在朝鲜的西部靠近黄海一侧,美国第八军协同南朝鲜、英国、澳大利亚、还有土尔其的军队——总兵力超过12万人——沿着一条从首尔出发的细长线深入到北朝鲜贫瘠的的乡村。

在朝鲜半岛的东部,麦克阿瑟的第五军,3万5千人,也正在向北挺进,计划与第八军在鸭绿江,也就是中朝边境的某个地方会师。陆军少将爱德华·M·阿尔蒙德指挥下的第五军,包括了两个南朝鲜陆军师,一小支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的特种部队,以及一个团级战斗队,外加美国陆军第7师和第3师。此外还有陆战一师,它是西部军团中历史最长、规模最大、荣誉最多的师。陆战队员们都把阿尔蒙德少将看成是麦克阿瑟将军的宠将,无论是朝鲜战场上还是远在首都华盛顿的资深军事观察家都有这样一个无言的共识,即打战的事会落到陆战一师的头上。

 

 

在东北方向的山顶上,下士霍华德·库恩和上等兵迪克·奔尼一边朝冻得硬梆梆的草皮挥动着他们的小铲子一边发出词藻丰富的咒骂声。奔尼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的工兵铲扎向泥土里,工兵铲反弹回来的力量差点让他握不住。他跪在他的小雪洞上看看他的右手边,十步之外有两双军靴——那是下士斯坦·高勒比斯基和列兵本纳德·高斯坦因——他们也遭遇了同样的困境。高勒比斯基和高斯坦因一周前刚刚加入连队,从那时起他们俩就一直缠着奔尼问一大堆如何才能在战斗的枪林弹雨中生存下来的问题。现在奔尼认为是到了给他们上第一课的时候了。

 
“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奔尼说,“就是不要让视线离开我。我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但是,我要强调的是,你们要随时、贴身地照顾好我的身后。你们不能让我有什么意外。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就很渺茫了。”

两名预备役军人认真地听着奔尼的话,库恩很奇怪他们俩怎么会对如此胡说八道的话当真。突然奔尼停下了他的高论,目光朝高勒比斯基和高斯坦因身后望去,寻找一排的左翼阵地,它们应该与奔尼这个火力组相连接。但是,他发现山脊线把他们隔开了。

”难道我们的右翼不是应该和一排连在一起么?“他说。

”他们听得到你的废话,“库恩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他们才不会愿意跟我们靠在一起。“

在他们阵地的前方,有一大丛密不透风的灌木,奔尼看它们的眼神总有点疑神疑鬼。”最好中国佬的想法也跟他们一样。“他说。

奔尼差一点儿就不用参加此次的德洞山口行动。在从仁川启程的运输过程中,他在运输舰上做为服务生,在陆战队及海军军官的餐厅里提供了大量的服务(当然他也不客气地沾了很多油水)。当运输舰抵达元山时,他正在士兵食堂里洗盘子,因为官僚主义的管理混乱他一直没有接到任何准备登陆的命令。直到他最后来到船舷边透气时才发现他的战友们都已经通过更小的两栖登陆艇离舰登岸了。

已经与奔尼称兄道弟的海军水兵极力主张奔尼干脆呆在船上,跟他们一起回日本算了。他望了一眼元山破旧的港口和炼油厂,很纠结,差一点就答应了那些水兵的建议。但在最后一刻他把握住了自己,他翻过船舷沿着攀登网爬到最后一艘转运陆战队员上岸的登陆艇上——虽然当冰冷的海水溅到他身上时他又差一点转身往回爬了。

如今,对盛放在洁净瓷盘上的三层肉的怀念,以及对他那些水兵朋友们的怀念,一直交织在他的脑海里。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全都神户或者横滨品尝日本清酒的滋味了。“对啊,”他说,这一次他只是低声嘟噜。“最好那些中国佬也是这样想的。”

与美国人的反击不同的是,1950年中国军队进入朝鲜时并没有采取蛙跳式的前进方式,“火力和机动”的战术。相反他们依靠的是隐蔽,耐力,还有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拿下每一个目标。自从在水洞之战受挫之后,他们学会了在夜间发动攻击以发扬他们的长处、同时减少由美军炮兵和澳军飞行员在压制炮火和近距离空中支援方面的优势造成的伤亡。他们拟定的战术简单而有效:分割包围,然后歼灭。

每一名中共士兵都穿着一件厚厚的、两层的、可以两面穿的冬季棉军装,这种军装的一面是白色的,另一面则是土黄色的。他们没有头盔,取而代之的是有厚厚毛衬里耳套的帽子。有少数参加战斗的军官穿着有毛衬里的靴子——有的还骑着毛茸茸的蒙古矮马——但大多数人穿的都是皱布底的帆布鞋,陆战队员们将很快习惯听到这种“网球鞋”靠近时发出的声音。(另外一个暴露他们行踪的信号就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大蒜味。大蒜是亚洲国家中一种传统的预防感冒的食物,中国军队周围几百码的距离上都是这种剌鼻的味道。)

中国步兵的主要武器是7.92毫米口径的毛瑟步枪,这种枪从1918年起在中国制造,可靠性和远距离上的精度较好。中国军队还携带了大量的、在一年以前从蒋介石国民党那里缴获的各个国家的武器,他们精通小口径迫击炮、重型火炮的射击。每个士兵携带80到100发子弹,以及少数装有导火索的、用竹子封装的手榴弹,美军士兵称其为”土豆切割器“。他们的食物轻便而快捷——他们把谷、麦、米预先炒制过以避免使用可能引起暴露的营火——他们让一些比较有文化修养的美国军官想起了古代的北欧人,那些12世纪的战士异常勇猛,战斗时身不被甲,像狼一样凶残。

上千年来中国的军事统帅和皇帝都是依靠征召一定比例的青壮农民来组成他们的军队。辽阔的国土,庞大的人口,”壮丁“也许是用来形容这群战士的最合适的词汇,当兵并不是一种能够带来尊重的职业。到了1950年这种情况有了变化。现在,中共军队里作为核心的军官和士官阶层非常坚强,在内战中打败优势装备的蒋家军队过程中浴血奋战过的老兵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们中的很多人从”长征“那时起就跟随在毛泽东的身边,一起在1934年翻越了18座山脉,跨过和24条河流。这种历练,加上爱国主义和历史荣耀的文化传承,使得中国共产党组织起了一支按西方标准衡量都极具战斗力的军队——而且规模还远远要更大的多。

中国人的”野战军“是中共军队里的精锐力量,总兵力在二百万到三百万之间。二线部队,或者说是地方部队,则是这个数字的一倍。最后,还有中国的民兵,它与美国的国民警卫队类似,是中共军队的征兵来源,人数还要再翻一倍。加到一起,中国有将近一千万的可用之兵。

如果说这支军队有一个阿基里斯的脚后跟,那么它就是连一级的军官对于已经下达的作战命令完全没有进行战术调整的余地。这种不灵活性经常导致一个结果,就如同陆战队员在水洞看到的那样,付出大量的鲜血,连队无论形势如何恶劣都战至最后一人是一种无谓的牺牲。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是部分因为他们共产主义体制的性质,按西方的战场准则看来是很原始的,他们依靠喇叭的鸣叫、手电筒的信号,还有信号弹来进行协同。当中国人打破无线电静默时,常常也就是要给在一旁监听的美国人以错误的情报。但无论怎么说,中共军队都是英勇的战士,极少有逃跑的现象——
也许这也是因为如果真的转身逃跑的话,他们会被在一旁的政治军官枪毙——这是毛泽东从二战中苏联军队学来的一条战场纪律。

最后,也是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中国人非常蔑视美国士兵。这从缴获的书本上得到了证明,这本书就是巴伯上尉在前往德洞山口前就研究过的《军事教育》。士兵们被告知美国取代了日本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帝国主义者,他们的政治传单上表达出了这样一种看法。”我们很快就会在战场上面对美国的陆战队员,“其它缴获的文档上这样写到。”我们将打败他们。当他们被打败时,美国人就会撤退,我们的国家就会不再受到侵略的威胁。要像消灭家里的蛇一样消灭这些陆战队员!“

尽管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但这种比喻非常合适当前的形势。位于长津湖东岸的整个陆战一师,还有陆军的部队,非常像一条要被砍断的快死毒蛇。美国人不知道的是,古土里,即柳潭里以南25英里的一个地方,已经被中国人的60师和77师包围;下碣隅里正在被中国人的58师和76师包围,在柳潭里周围的山头和长津湖的流域——包括福克斯山——到处都是来自59师、79师和89师的中国人。

中共军队的一个师将近7000人,三个师组成一个中国人所谓的”军“。在军事家林彪的命令下,中共第9兵团——总共由15个师、10万人组成的部队——在宋时轮将军的指挥下已经掌握了麦克阿瑟的意图,着手按照自己拿手的包围战术在西方给8000多名陆战队员设下了陷阱,而这个时候陆战一师正东边占领了下碣隅里忙着修机场。那队在德洞山口上据守公路的一小股美国人要怎么办?他们真是一个麻烦。在那个山口上有将近250名快冻僵的、疲惫不堪的陆战队员。宋将军安排了一个营(应该是一个团)来消灭他们。
 
 
尽管F连新连长巴伯和他的顶头上司、营长兰道夫·洛克伍德中校是初次见面,但是他已经久仰其名。眼前这个矮胖、粉红脸颊、抽烟斗的军官三周以前第一次与“闪电里特森”会面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陆战7团。当洛克伍德这名海军学院与哈佛大学的高材生抵达古土里接任2营营长的时候,里特森伯格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和学生官的举止迷惑了。

“我看你有点胖过头了,”里特森伯格在听完他的自我介绍之后说。

“再没有比这样一场山地战役更能够让人减肥的了,”洛克伍德回答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兴高采烈。

“我是一个严厉的指挥官,”里特森伯格说,双眼瞪着洛克伍德。

洛克伍德笑了。“我听说确实如此,上校。”

再没有人敢对里特森伯格这样说话了,这此见面立即让洛克伍德在里特森伯格的心目中脱颖而出,得到了上校的另眼相看。

现在,巴伯和洛克伍德的吉普车沿着德洞山口的公路蜿蜒上升,淡薄的冬日阳光驱散和山谷里的雾霭,一些茅屋和空荡荡的牛车出现在公路沿线。这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新天地——巨大、有力、四周的零配件阴郁的乌云。对于这两名习惯了带领一支两栖部队进行滩头作战训练的陆战队员来说,山地作战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他们俩早些时候都接到了有关长津湖出现了敌军活动迹像的粗略报告,其中可能有已经渡过鸭绿江的中国部队,这给他们此次7英里的勘察行动蒙上了沉重的气氛。

事实上,当他们从下碣隅里出发,沿着陡峭山路弯弯曲曲前往德洞山的时候,他们本能地意识到了两个问题。首先是是他们源自日本人资料的地形图已经是不能用的了,上面的等高线和这里的地形根本对不上号。隐隐约约看得见的山峰出现在公路相反的一侧,图上应该是山谷的地方却是一个个山头,冰雪覆盖的小路旁边就是小溪——它已经结冰并且冻得跟蓝色的大理石一样——在地图上它们都是不存在的。更为诡异的就是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到过难民。自从元山登陆以来,美国军队在每一条公路和小路的周围总能遇上瘦弱憔悴的北朝鲜平民。但是这个早晨,主要补给线上连一小群脏兮兮乞讨糖果和口香糖的小男孩都看不到。

巴伯之前已经做过一些功课,其中包括阅读了一份共产主义军队司令部分发到各个部队的、名为《军事教育》的翻译稿。这本小册子是从一名在水洞战斗中阵亡的中国军士身上发现的。文中在粗略提及了美军坦克、飞机、火炮等方面的战术优势之后,声称:“他们的步兵很脆弱。他们贪生怕死,进攻时没有视死如归的气势,防守时也没有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如果他们的补给来源被切断,他们的战斗决心就会被动摇,如果包抄到他们的后方,他们就会撤退。”

巴伯还看过了下碣隅里司令部南朝鲜军队翻译准备的情报资料。他们与当地的一些农民进行了沟通,获知这片地区久经战乱,最近一次的动静是在德洞山口周围的狭长山谷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转移一样。他猜想那应该是北朝鲜或者是红色中国的军队。
 

在将要抵达此次勘察行动的折返点、德洞山口最高处、主要补给线开始呈东西走向的位置时,巴伯和洛克伍德在公路北面一块陡峭、宽大的山坡前下了车,开始在德洞山的阴影里攀爬。当他们爬到海拔4,850英尺、宽80码的坡顶时,也差不多处在了整个山脉山肩的位置。山脉的东、西走向都被大海截断,但是东南方向却是绵延不绝。湿冷剌骨的寒风从北极呼啸而下,横扫过中国的东北平原,然后穿过呈漏斗形的德洞山口,是他们俩所遇到过的最为恶劣的天气环境。这片处于长津湖以南的地区据说是整个朝鲜最为寒冷的地方,这里也是这个国家唯一无法种植水稻的地方。当地的农民估计这里的冬天平均长达16到20周的时间,其平均气温从来没有达到过华氏0度以上,巴伯无法不去考虑这样恶劣的低温环境将会对他整个连队的战斗力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他们所在的山头位于两个山谷之上,面积大约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在山头的西北角,有一块向外向外伸出的狭长的马鞍形凹部——大约75码宽,就像是一只鲸鱼的背。这个山头的山脊线大约有300码长,两侧都很陡峭,山脊线的另一端是一块巨大的石丘,在这块石丘的后面,是呈锯齿状的、继续伸展开去达三分之一英里的更高的山脊,它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白色阶梯一直通向德洞山的最高处。

除了那个狭长的马鞍之外,整个山头的其它与更高山头之间的都是被薄薄的积雪所覆盖的山谷。东西两侧的山谷盆地的宽度大约在200码多一点,西面的山谷盆地还被从马鞍处延伸出来的一条深深的沟壑一分为二。南面的山谷更宽,大约300码——它的底部是一簇簇的棕色高山草皮,点缀在白雪之中就像是干草堆的盆景一样。这些山谷合起来把他们所处的山头与周围东、西、南面三个相似的、被林木覆盖的山头分开来。

在这个山头山脚下蜿蜒的公路边上,是一块10英尺高、40英尺长的垂直绝壁,主要补给线公路就是从这块绝壁的下面通过,它是18年前日本占据朝鲜时期从上往下凿刻出来的。通过这块绝壁后面,是几排整整齐齐的冷杉树,树干大概有4至5英寸粗,高大约40英尺,它们沿着山坡布满了三分之二的面积。离这片冷杉林8到10英尺开外,是一些尚未成材的松木林,它们也是在日占时期种下的,是当时森林紧急重建计划的一部份。在这些树木之上,是山顶膝盖深积雪上一小片一小片密密的灌木。高低不平的山顶之上还有无数的石块和巨大的鹅卵石。其中最大的两块鹅卵石——它们有8英尺高、6英尺宽,表面平整,正好是一对——占据了西北角马鞍部的开始处,放在一起就像是巨大的多米诺骨牌。

做为这个山头主要部分的东北角山脊线高出公路大约225码,西北角马鞍部开始处的这个高度降低到175码。另外一条较低的山脊线从西南角呈对角线逐渐消失在林际线把山头分两半。整个山头呈凹状崎岖不平,侵蚀风化,还有新旧的美军掩体和战壕遍布其上,它们是里特森伯格在北上柳潭里的过程中途经德洞山口时留下来的。一条20码宽的浅浅的岩沟径直从山上的公路延伸到树林外边。 在它的下面东南角处的冷杉林外面,新鲜的山泉从山里流出,无视外面那可以结冰的气温。
 

在泉水的附近,有两所已经的废弃的小房子坐落在离公路几码远的地方。这两间房子有10英尺高,泥地板,扁平房顶,两头都没有门,就这样走开趟开着。那所大一点的房子与主要补给线公路平行,大概有12到20英尺长,分成两间屋子。它看起来像是一所农舍——它的一半看起来像是厨房。另一所稍微小一点的房子在它后面右侧大约10码远的山坡上,里面留有强烈的牲畜味道,在靠近大房子的南面那头有一个巨大的谷仓。

 

 

 

当巴伯和洛克伍德从山头上返回他们的吉普车时,新上任的F连连长已经对他的防御阵地有了大致的方案。巴伯告诉洛克伍德,他的陆战队员们将在这个山头上守卫德洞山口。他将把他的手下沿着较为平缓的东坡部署,越过山头并延伸到西坡,呈倒过来的马蹄铁状,也就是匤提克堡教学里所说的倒U型阵地部署。公路会在马蹄铁的两头靠近防御阵地,两头之间从东到西的宽度大约为155码。

在洛克伍德认可了他的防御计划之后,巴伯要求留在这里,不再跟随洛克伍德返回下碣隅里。洛克伍德斟酌之后同意了,并且告诉他F连将会在1个小时之内与他会合。

当洛克伍德回到下碣隅里时,却发现找不到可以把F连送到德洞山口的汽车。到了下午2点,F连里流传着他们要徒步在冰雪泥泞、有着山羊路美称的主要补给线公路上行军7英里前往德洞山口的说法。一名陆战队员在他的日记里写到,“现在我们公开抱怨并叫叫嚷嚷。”

两腿酸痛的F连陆战队员们不愿意每人身负超过60磅重量的武器、弹药以及其它装备徒步上路。除了做为标准装备的格兰德M1——装弹8发、0.45英寸口径的半自动步枪自己就重约10磅——之外,他们还携带着卡宾枪、0.45英寸口径的手枪、轻机枪、迫击炮、火箭筒、构筑战壕的工具、箱子以及弹链、C型口粮、手雷袋、睡袋,还有指挥所和医护所的帐篷、医疗用品、电台、野战电话、遮雨棚以及各种各样的个人物品比如书本、备用袜子、纪念品和梳洗器具。有些人的腋窝下的手枪袋里还有0.38英寸口径的手枪,家里寄来的礼物等等东西。

他们的身上还包裹着厚厚的冬装。每个人贴身的棉质长内衣裤外面是纯绿色的毛绒裤,外面再套上一层防风的粗布裤子;上身里里外外共有四层,贴身的棉质内衣,绒面衬衣,粗布夹克军服,以及海军特色的、长至小腿的羊毛套头大衣;头盔下面是带护耳套的绒帽和脸罩;脚上有绒布鞋垫和袜子,以及冬季防滑军靴或者是防水鞋;手上是厚重的皮手套或者是帆布手套。有些人还把手套上扣扳机的食指位置给砍断了以方便操作。

 

 

 
 
如果说F连的官兵同样对他们的连长不是那么的放心,那么新上任的F连连长对于他的连队存有疑虑。仁川登陆之后,F连在汉城以北的议政府战役中遭受了重大的伤亡。后来,在冬季来临之际北上鸭绿江的推进过程中,冻疮对于陆战队员们所形成的折磨要大于在路边随机出现的伏击。当巴伯在古土里接任F连连长的时候,连里近半数的士兵是刚出新兵营的“菜鸟”,绝大多数的军官和巴伯一样,是刚刚才被派到朝鲜来不久的继任者。

连队现在离齐装满员的状态差得老远,有一天在古土里附近的公路上,巴伯看到一整个班的陆战队员搞不定三个200码距离以内的退逃的北朝鲜士兵时吓了一跳。如果这是在硫磺岛,一个陆战队员就可以全部拿下。巴伯已经形成了对自己从严要求的性格,他对他指挥的连队怀有同样的期望。从那以后,他制定了一套针对不同距离目标射击的步枪日常训练方法,使用食堂帐篷外的罐头盒作为目标进行训练。

这一来F连的官兵们就苦不堪言,快被冻僵的陆战队员们趴在冰雪里朝着猪肉罐头射击时,可以看到温暖的篝火,闻到咖啡的香味。但是奇怪的是,尽管受到这样的折磨,他们当中没有人认为巴伯是一个有坏心眼的连长。与其它陆战队指挥官不同,他会耐心地解释他下达的每一个惩处命令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从严的要求被接受了。不久之后,F连上下每个陆战队员的射击水平都有了明显的提高。

与之类似的是,在前往下碣隅里途中的小规模战斗期间,巴伯抓住每一个机会手把手地教补充到连队里的新人如何呼叫近距离空中支援,引导炮兵射击,以及在夜间使用迫击炮。(有些时候,当他的手下因为初学乍练而感到困窘的时候,他会在一旁放开喉咙大声歌唱海军陆战队队歌。)总得来说,巴伯认为通过他的“边走边训”,当F连前往德洞山口驻守的时候,他的连队不仅仅是在战斗技能方面得到了提高,连队官兵也已经是能够象一个团队那样紧紧凝聚在一起了。他们需要成为这样的一个团队。

巴伯研究过孙子,对于毛泽东的军事著作同样很熟悉,在中国近期的内战中,他显然是受到了孙子那些古老但又依然有效的策略的重要影响。“我们总是采取引诱敌人身陷其中这一策略的原因,”毛泽东在其著作《论持久战》中写道,“是因为它是我们战胜强大敌人的最有效的法宝。”(本骨没有)

如今,沿着主要补给线这条生死攸关的公路,巴伯对北朝鲜那令人难以遗忘的山脉又了新的看法。是谁在那里?他们有多少人?中国人在这片山头上已经战斗了上千年,巴伯不禁又想起了孙子,一名在公元前400多年写下自己思想的古人。如果毛泽东仍然延用着这些思想,那么陆战一师就正在被引入一个的设好的圈套。

并且,巴伯还能够感觉到,他的连队,他在朝鲜指挥的第一支部队,正处在这个圈套的风口浪尖上。

下午3点,运送三个步枪排中大多数人的车队开始前往德洞山口,F连连部人员被留在了下碣隅里。尽管借来了9辆汽车,还是无法将F连所有的人员、装备以及现在分发给F连的各种相关物品全部运走。F连得到了一个81毫米迫击炮组的加强,有两门迫击炮,每门炮配10名陆战队员,同时调入F连的还有来自2营重武器排的18名陆战队员,他们带来了两挺水冷的勃郎宁.30口径重机枪。大约有二十多名1排的陆战队员不得不留了下来,等待车队回头再来接他们。当司机们启动发动机时,有不少人干脆就在他们站立的后车厢上躺下睡觉。

主要补给线公路只够一辆汽车通行,当遇到一队拉着一个155毫米榴弹炮连慢慢驶向柳潭里的拖拉机时,车队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直到下午5点,巴伯上尉——他现在又和洛克伍德中校站在一起了,中校带了一名摄影师到山上,准备拍摄F连抵达时的画面——才看到F连开路的吉普出现在蜿蜒的公路上。 吉普车的拖斗上满载着装备,被拉到被废弃的两间屋子的旁边。巴伯指挥车队继续向前,直到整个车队都停在了山头下方。接到下车的命令后,一些睡着了的陆战队员被人摇醒,其中包括上等兵华纳·麦克卢尔,他是2排2班第1火力组的步枪手。

麦克卢尔从高中起就梦想拥有一支步枪,那时候他的课外辅导老师,一名曾经在硫磺岛获得铜星勋章的海军陆战队老兵,经常给他讲和日本人作战的故事。称自己为乡下人的麦克卢尔在密苏里州中部靠近欧扎克湖的一个小城镇里长大。他和他的伙伴们非常喜欢四十年代的战争电影,几乎每天都在他们家的后院里玩二战中著名战役的游戏。当他全家迁往堪萨斯城时,他加入了学校的海军陆战队预备队计划,把暑假和周末都花在了一个炮兵训练营里学习如何操作105毫米榴弹炮。

1950年的夏天,麦克卢尔正准备动身前往新兵营。此时朝鲜战争爆发了,他被改派到了一列前往圣地亚哥的军列上。他以为他会被分配到一支炮兵部队。但令他吃惊和失望的是,他被送到了彭德尔顿军营,成为海军陆战队步枪连的一名士兵。

“我们外出丢了三颗手雷,打了二十发步枪弹,这就是我接受的全部训练内容,”他后来在F连向他的副手,上等兵罗杰·冈萨雷斯这样说道。“然后他们就问有没有人愿意当一名步枪手。”

麦克卢尔抓住了这个机会。空气冷却、火药燃气驱动的BAR——稳定可靠、射击速度快、500码距离内精准的勃郎宁自动步枪——被认为是步兵最理想的武器,能够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威力。它带脚架和二十发弹匣的全重为20磅,是海军陆战队火力组的标准装备。10年以前匤提克堡总结出了这种4人火力组的编制,海军陆战队再一次借鉴了教会组织的经验,只不过将其中的教义替换成了纪律下的自由。这一组织形式的优美之处就在于它的简单明了。

整个海军陆战队步枪连被按照金字塔的样子垂直组织起来——每个连队有3个排,每个排有3个班,每个班有3个火力组。火力组是一个非常实用的想法,在紧张混乱的战斗中没有人能够保证看住3个以上的战友。更为重要的是,在激烈的交火中,再没有比能够听到陆战队员手中那致命的BAR在距离自己几步范围之内怒吼更让人放心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麦克卢尔告诉冈萨雷斯,“如果地球不是圆的,没有人会知道我能从多远的距离上打中一个人。”他们俩从后车厢跳到了公路上,伸展四肢并跺脚来让血液在冰冷的四肢里循环起来。当麦克卢尔正要就勃郎宁自动步枪的致命杀伤力开始新一轮的长篇大论时,另一名陆战队员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温度计。上面显示的刻度为华氏12度略低一点。一大片的乌云,在25节的北风吹拂下,将德洞山的山尖笼罩了起来。

“看起来要下雪了,”那名带着温度计的陆战队员说。
 
 
不到一会儿,第一阵雪花就覆盖了他们的钢盔,把他卷曲的金发贴在了额头上。

不远处,巴伯上尉命令头两辆卡车返回下碣隅里去接剩下的人,他指挥部下在一间稍大点的农舍旁支起了一座16英尺×18英尺(4.87米×5.48米)的帐篷,用来做他的指挥所。在连通讯兵在帐篷周围布置通讯设施的时候,巴伯正在召集他的下级军官开会。会议刚开始,连里的通讯联络官劳伦斯.施密特少尉就急急忙忙地打断他:因为天气太冷,SCR-300电台已经快没有电了。

连里的电台和电话都是用电池驱动的。电台用来联系在下碣隅里的105毫米榴弹炮兵和里特森伯格上校,610式战地电话则用于排指挥官之间的联络。寒冷的天气使得电池里的化学反应变慢,导致只能提供很少的电量,德洞山口的严寒不费吃灰之力就把这点电量吸干了。这个问题是美军没有预料到的,他们对朝鲜半岛冬季的可怕低温还缺乏了解。而且,朝鲜1950年冬天的严寒是三十年来最冷的一次。

H连的六门105毫米榴弹炮是特别布置在下碣隅里防御圈边缘,为F连提供火力支持的。它们离德洞山口依然有整整7英里的距离(11.2公里)。严寒和高海拔使得靠燃气驱动的炮弹射程缩短,这样一来,德洞山口只是勉强在榴弹炮的最大射程之内---如果阵地再远四分之一英里(402米),炮兵就没有任何用处了。现在电台又出了问题,巴伯甚至有可能无法联络榴弹炮兵,这是巴伯不能容忍的。他立即下令施密特解决通讯问题,然后继续开会。

“跟我来。”巴伯带着连里的高级军官和排长们向山上快步跑去。当在山顶看到一支载着伤员的六轮卡车车队,开着车灯从柳潭里向南开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车队的最后一辆车的回声还未散去,巴伯告诉他的指挥员们他已经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部队必须马上在黑夜,低温和寒风中修筑防御工事,然后再搭建那些温暖的帐篷。

站在德洞山口的高处,巴伯感到脸已经开始肿胀,甚至快要被寒风吹出血来。他对他的决定并不是没有犹豫过,他的队伍已经非常疲惫,如果让他们睡一觉,明天挖起工事来会更好些。他用刀测了测地表冰面的厚度---16英寸(40.6厘米),在这样的土地上挖工事应该用手提电钻,而不是铁铲。

但是巴伯本能的认为他的连队现在必须保持警惕。他很希望能派一支小分队越过马鞍部占领石丘和其后的山脊线,但他没有足够的人。他认为中国军队的侦察兵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监视着他们。他想呼叫下碣隅里的炮兵对那些制高点来上几轮排炮,但是天已经太暗了。根据他在太平洋战场上的经验,如果士兵们有的是散兵坑而不仅仅是雨披,他们在交火的时候在心理上就更能坚持,不会后退。他再次重复了立即修筑工事的命令:“老子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然后,他给军官们划分了每块阵地的责任范围。

艾尔默.彼得森中尉指挥的二排由62名陆战队员和1名医护兵组成,他们负责在西面的陡坡上修筑工事。坡旁是十英尺高的绝壁(约3米),离西北角的马鞍部约175码(160米),仰角约30度。如果从山上往下看,这里是阵地的左翼。

罗伯特.麦卡锡中尉的三排有54名陆战队员和1名医护兵,他们在山头上一字排开。他们的左翼与二排的右翼相接,正对着马鞍部。巴伯知道,这里将会是最难防守的地方,中国人毫无疑问地将会从这条通道发起冲击。

“放两个班在前面,一个班做预备队。”巴伯对麦卡锡仔细解释着陆战队经典阵型--V字防御阵型的要义。麦卡锡不断点头。靠,好像我不知道怎么在晚上修筑工事似的。
 

最后,由62名陆战队员和1名医护兵组成的一排,在约翰.邓恩中尉的指挥下,将完成马蹄形阵地的最后一环。他们的阵地位于东面长225码(205.7米)的,靠近公路的缓坡。每个排都根据地形布置了他们的两挺气冷式轻机枪,以保证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马鞍部地区。

沿公路75码长的开阔地带由重机枪组的医护兵(有陆战队的,也有海军的),迫击炮手,以及驻扎在指挥部旁的连参谋人员负责防守,他们一共69人。由约瑟夫.布雷迪少尉指挥的F连迫击炮组原来有3门60毫米迫击炮,现在又加强了2门81毫米迫击炮,他们被布置在小农舍东面几码远的地方。因为天快黑了,巴伯命令迫击炮手用白天剩下的炮弹轰击石丘和山脊以测算距离。与此同时,摩托化分队已经在浅沟的尽头支起了帐篷。两个连属巴祖卡火箭筒组以及弹药手共有17个人,他们被巴伯布置在已经有6个医护兵休息的大农舍里。巴祖卡组被安排在凌晨试射,也就是说,将在医护兵搭建他们的12×16英尺(3.65×4.87米)医护帐篷的时候。晚上巴祖卡组则被藏在大农舍里休息。

最后,巴伯命令约翰.欧.亨利上士,他的重机枪组组长,去给他的两挺勃朗宁重机枪找个好位置。虽然只有25岁,亨利已经是一个坚强的老兵。二战中,他曾在陆军航空队的B-24轰炸机上做过机枪手。大战之后他退出现役,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军队中来。亨利一张宽脸,二头肌相当了得,配上金发寸头看起来很是精神,看起来像好莱坞版本的超级猛男。亨利对这个(你敢惹我,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形象很满意,一点也不在乎别人这么看他。

巴伯和亨利在下碣隅里一见面就都觉得对方很顺眼---这种情况在经历过太平洋战争的老兵中常常发生。上尉知道他可以依靠这位老机枪手的经验和判断,在他知道亨利对重武器从里到外都了如指掌后,这种信任就更得到了加强。所以,巴伯让亨利自己在山上选择机枪阵地的位置。

雪越下越大,厚而干燥的雪花漫天纷飞,仿佛在天地间挂起了白色的帘布。亨利命令重机枪手们把一挺机枪架设在离公路二十五码(22.8米)的高处,另一挺放在靠近东面缓坡的地方。两个机枪阵地之间相隔二十码(18米)------这样一来就不至于被一颗迫击炮弹同时干掉。这样的布置使得两个九人机枪组可以对公路上的机动提供掩护,也可以拦阻在激烈交火中敌人从南面山谷发起的进攻。

在黄昏前,麦卡锡中尉从山上下来,命令亨利把他的人往坡上再挪一挪,更靠近三排一些,让重机枪火力更容易覆盖马鞍部地区。亨利争辩说他的机枪必须首先用来掩护下方的公路。两个人开始争吵,几乎到了相互咆哮的程度。这时候巴伯上尉从一片白雾中现身了,在聆听了两个部下的意见之后,他耸了耸肩膀:“鲍勃(指麦卡锡),约翰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说,“让他按自己的意思干吧。” 这样的信任让亨利感觉很舒服。

下午五点半,一排留在下碣隅里的人全部坐着六轮卡车到达了。巴伯让他们驻扎在公路旁,构成防御圈的东南角。在他们身后的上方,是一条6英尺高(1.8米),75码(65.8米)宽的,侵蚀的很厉害的弧状山脊,从东南一直延伸至西北方向。这条山脊挡住了向山顶的视野。这些人将构成右翼的顶端,他们将和他们上方的战友们互相配合。

有些陆战队员注意到:连指挥部,迫击炮组,巴祖卡火箭筒组,两个农舍,吉普车和拖车,以及水源虽然还在重机枪的火力范围之内,但都处于主阵地东南大概三十码(27米)远的地方,也就是说,不在F连的主防御圈内。三排的上等兵特洛伊.怀特福德是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之一,他扫了扫那些远处的阵位,回过头来充满疑惑的看了他的火力组同伴,韦恩.皮克特下士一眼。
 

“老家伙应该知道他在干什么。”皮克特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山上走,一边说,“我是说,他可是二次大战的老兵啊。”

 

(F连布防图)

 

 
 
战斗经过(从略):凌晨两点半,吹着号呐喊着的中国军人不顾猛烈射击,跨过一具具不断出现的战友尸体,像海啸一样攻向第3排。短短的时间内,中国军队的进攻浪潮就将3排在北面的两个班吞没。这两个班的35人不到十分钟就有15人战死、3人失踪、9人负伤。两个班剩下的人在慌乱中退到南面那个班的阵地,用手中的武器拼死射击,总算像堤坝一样暂时顶住了中国军队的进一步突破。不过,随着F连3排的第一道阵地被攻破,第2排阵地的北翼,即2排阵地和3排原来阵地的接合点就暴露在中国军队的进攻锋芒之下了。大批中国军人立即冲向这个点,试图在这里取得突破。此时,在这里坚守的只有第3排还没撤下去的几名陆战队员。这几个人身边全是战友的尸体,自己也都基本上都受了伤,只有一个叫赫克托尔•卡费拉踏的二等兵全身上下还完好无损。当中国军队蜂拥着冲向这里时,事实上只有卡费拉塔二等兵一个人在抵抗。面对着仰攻上来的中国军队,卡费拉塔的表现无愧于他的名字(赫克托尔是古希腊特洛伊的猛将):他疯了似地向下开枪、扔手雷,并把中国军队投过来的手榴弹不断投回去。卡费拉塔独自一人的顽强抵抗发挥了奇效:他在阵地前制造了一片手雷雨,至少有20名中国士兵被他炸死。中国军队向上冲的路被卡费拉塔的手雷暂时堵住了。不久,第2排的人过来帮助他一起防守,用猛烈的射击彻底顶住了中国军队向山上涌的浪潮。卡费拉塔立功了(战后此人或颁荣誉勋章)。如果不是他的拼死战斗,中国军队就会从这个点突进连阵地的核心。
当卡费塔拉二等兵在独自一人孤军奋战的时候,F连2排也遭到了猛烈冲击。占据着地利的该排陆战队员们向一批批冲上来的中国士兵猛烈射击,并把中国军队的扔过来的手榴弹投回去。该排的拼死射击和阵地核心的迫击炮射击在阵地前形成一道火力网,打死了大量前仆后继地冲上来的中国军人。中国军队损失非常大,但始终也没有靠近该排阵地。不过,在顽强信念的支持下,中国军人仍然不顾损失地一波一波在号声中呐喊着向上冲来。德洞岭的西南坡上铺满了中国军人的尸体。
  见进攻F连的步枪排无果,中国人把重点转移到了从南面突破。美陆战7团F连的环形阵地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南面。这里是第1排和第2排的结合点,有一个很大的空隙。大批中国士兵冒着美军的猛烈火力,不顾伤亡地从这里突了进去,很快就取得突破,冲入F连阵地核心,向60毫米迫击炮班猛烈开火、投手榴弹,打死打伤美军10人。F连连部和迫击炮班、“超级火箭筒”班立即在巴伯连长的带领下向山顶最高处转移,并在那里用重机枪向下扫射。机枪的弹道如同死神的镰刀一样收割着突进来的中国士兵的生命,中国军人层层叠叠地倒下了,幸存的人则撤下山去。现在,尽管中国人仍在凌晨4点左右零下40度以下的酷寒中不断从各个方向向死鹰岭冲击,但除了在山坡上悲壮地留下更多具尸体外,已经取得不了任何进展。美陆战7团F连的阵脚稳住了。
 
 
11月28日夜,陆战7团F连迎来了他们作为一支孤军身处重围之中的第二夜。前半夜,F连没有遭到攻击。全连官兵坚守在和前一夜一样的阵地上,听着下碣隅里方向激烈的枪炮声,时刻准备着迎接中国军队的新一轮攻击。到后半夜,天越来越冷,下碣隅里方向的枪炮声也越来越激烈。凌晨两点15分,德洞岭周围突然响起一片冲锋号声——中国军队的第二次进攻开始了。
伴随着猛烈的迫击炮掩护,中国军人从西面、西北面和北面向F连的环形阵地发起猛攻。F连3排再次首当其冲。在前一晚上的战斗中,3排已经损失惨重。因此,该排阵地很快就被突破。约有50名中国军人涌进了F连阵地的核心,并逐渐聚集在一起,大喊着向连部开枪、扔手榴掸。巴伯连长的左膝被子弹打穿,他只得坐下来继续指挥战斗。见中国军队突了进来,坐在地上带伤指挥的巴伯连长立即下令步兵排调转重机枪枪口,一起向阵地核心扫射。在巴伯连长的命令下,陆战队员们纷纷将机枪指向阵地核心聚集在一起的中国军人,然后从各个方向一起开火。猛烈的交叉火力下,冲进来的约50名中国军人在片刻间就全部中弹倒地身亡。他们的尸体重叠着堆在一起,鲜血染红了覆盖着死鹰岭山顶的白雪。
  之后,中国军队加强了从北面进攻的力度,全力猛冲已经残破不堪的F连3排。3排的陆战队员们疯狂地向冲上来的中国军人射击,和迫击炮一起给中国军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是,他们还是被打得步步后退。到天亮时,排的阵地向后退却了20米左右。不过,随着天慢慢放亮,中国军队的进攻力度慢慢减轻了。F连3排在猛烈的迫击炮炮火和下碣隅里的美11炮兵团3营H连的重炮支援下立即发起反击,很快就夺回了夜里丢失的阵地。随后,中国军队停止进攻,再一次撤了下去。这样,经过11月28日夜——11月29日黎明的战斗,F连撑过了第二个晚上。在这一夜的战斗中,F连战死5人,负伤29人。
 
 
在11月29日白天,已经连续打退了中国军队两次夜袭的F连通过空投得到了弹药补给。该连依然和前两夜一样布阵,迎来了困守死鹰岭的第三夜。此时,该连在阵地的核心处支起了许多帐篷,里面躺满了伤员。由于帐篷和药品不够用,只有重伤员才能进帐篷治疗。轻伤员们只能继续留在阵地上战斗。为了把他们和没有受伤的人区别开来,军医在每个轻伤员的脖子上都挂了一个看上去很滑稽的大牌子,上面写明了每个人的受伤位置。就这样,全连官兵在难得的月色之下一边驱赶着酷寒和疲劳给人带来的睡意,一边听着下碣隅里方向的飞机轰炸声,渡过了平安无事的上半夜。到凌晨两点半,F连阵地周围突然响起了略带东方口音的英语喊话声:“……我们遵守日内瓦公约,并要求你们投降。你们只要交出装备,中国人民志愿军就会给你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和被服……”面对中国人的劝降,F连以一梭子白朗宁自动步枪子弹作为答复。不久之后,中国军见劝降无果,开始强攻。
  这一夜,中国军队仅仅投入了大概两个连的兵力从南面猛冲F连的阵地——经过前两次夜战的消耗,以及酷寒造成的严重减员,中国军队能战之人已经没多少了。但尽管如此,中国士兵仍以能战的兵力发起了顽强的冲击。端着刺刀的中国军人在迫击炮炮火的掩护下呐喊着冲向F连1排和2排的结合部。F连以迫击炮发射照明弹,将仰攻上来的中国士兵照得暴露无疑。接着,F连1排和2排的陆战队员们向下投出如雨的手雷,配属给F连的“超级火箭筒”班则用一挺重机枪从暗处向中国军队开火。中国军人在明处,根本不知道在暗处的机枪在什么位置,被动挨打,死伤惨重。随后,F连又呼叫下碣隅里的美炮兵11团H连进行炮火支援。铺天盖地的105毫米榴弹炮炮弹随即纷纷砸落在死鹰岭南坡,把一名名中国军人炸得粉身碎骨。中国士兵的这场进攻很快就失败了,幸存的中国军人纷纷退下去隐蔽起来。天亮以后,F连的官兵去南坡查看中国军人的尸体,发现许多战死的中国士兵连手上的步枪枪托都已被炸成碎片,惨不忍睹。这样,F连熬过了他们的第三夜。这一夜,F连的损失异常轻微:仅有1人被迫击炮炮弹炸伤。经过连续三夜对德洞岭的猛攻,中国军队在美军猛烈的火力和严寒下伤亡惨重,已经失去了进攻能力。之后的几天里,中国军队再也没有对F连发起进攻。
 
12月2日上午11点25分,美陆战7团1营打通中国军队的阻击和孤军困守的美陆战7团F连会合。F连终于避免了被围歼的命运。在这段孤军困守的时间里F连一共有26人战死,89人负伤,3人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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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制空权,只能夜战,照明弹一打,中国军队在明处,美军反而在暗处了。不像打老蒋那样,可以拂晓发起进攻,依靠人多的优势取胜。 -tellUlater- 给 tellUlater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25/2016 postreply 10: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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