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小乖出生的故事，得先说说老公和我。我们结婚以后，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老
是觉得“现在”生孩子还不是合适的时候，所以五年多一直是两人世界。一开始倒也
挺逍遥自在，每年还能外出旅行一两次。可是时间一长，关心我们的人就多起来
了，近的父母就不提了，远的如舅舅等每次打电话来都要催促一番，而舅舅自然又
是在老外婆的耳提面命之下才如此这般的。我自己随着年龄的增加，心里也有点忐
忑不安，怕年龄太大生孩子问题多，和老公一商量，尽管这时两人分居两地，要孩
子完全不是所谓“最合适的时候” ，我们还是一闭眼一咬牙，决定“要” ！
决定以后，自然就到网上查询了一通。左一YAHOO，右一GOOGLE，翻出一张
据传是在北京附近的王陵找到的表格，对照母亲受孕时的年龄和受孕的月份，可以
预测孩子的性别，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把打印出来的表格拿给老公看，老
公算算自己和我，是准的，尽管他对此还是将信将疑，可为了能生个男孩儿，他决
定姑且信之。就这样和表格对应起来尝试了好几个月，每次例假一来，两人失望之
余，心情难免有点急躁，越急躁就越发怀不上了，于是我对他说，只要孩子健康就
好，为什么一定要是个男孩儿或一定要是个女孩儿呢，又为什么一定要属猴不能属
羊呢，或者一定要属狗不能属鸡呢，我们还是放松心情，一切顺其自然吧。把表格
放在一边，不再挑选月份以后的这一年六月十日，我的例假过期了，打电话给我的
PCP 约了去体检，PCP 对我说，你的例假才过了十天，即使是怀孕了测试也不一定
能测得到阳性，可我心里却很自信，想一定是怀上了！过了一会儿，PCP 走进来，
点点头说，“IT IS POSITIVE！YOU WANT A BABY， RIGHT？” ，因为怕病人也
许未婚先孕或结了婚也不想要孩子，故有此谨慎地一问。我高兴地说：
“YES！” ，PCP 这才也笑容满面地说：“CONGRATULATIONS！” PCP 向我推荐
了她本人的妇科医生，我想应该不错，就选定了这个医生。
在预约了二十六日去WOMEN’S HOSPITAL 做第一次检查以后，我的心情很愉
快，现在有一个小生命孕育在我的身体里了，为了它我要经常去锻炼锻炼！于是我
开始每天下班后去游泳。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体不错，怀孕以后一定不会有太多反
应，而且女人人人都生孩子，看起来很容易，我也一定会一帆风顺的，可是从一开
始怀孕到生下孩子，我经历了种种的不顺利，虽然到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却证明了
我的想法是多么地天真，怀孕生孩子确实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不过决不是表面上
看起来那么简单的！现在想想自己的妈妈，当年一定也是体验了很多的不适才把自
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可她竟然从来没有提起过，也从来没有过一点点怨言，所
谓“养儿方知父母恩” ，此言不虚矣！
六月十七日这天晚上，我突然发现自己流血了，老公又不在身边，我心里慌得要
命，半天才理清了思绪，看来是流产了，我也不能等到天亮了，先打电话问问是不
是要去医院吧。流着泪拨通了WOMEN’S HOSPITAL 的医生，越说越难过，哽咽
得几乎说不成句了，医生说：“YOU MIGHT HAVE A MISCARRIAGE，BUT
THERE IS NOTHING WE CAN DO NOW，SO CALL US TOMORROW
MORNING，WE WILL BRING YOU TO HOSPITAL TO SEE WHAT’S
HAPPENING” 。我摸着平平的肚子想，“孩子啊孩子，难道我们真的没有缘份
吗？！” 第二天下午心里灰灰地来到医院，医生问：WHAT HAPPENED？我的眼
泪又扑漱漱地落了下来，给他大约地说了一下情况，他给我作了B 超，指着屏幕
上的小点说：THAT’S YOUR BABY RIGHT THERE！透过泪水看到那个米粒大小
的孩子的心脏在顽强地跳动着，我的心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就是从这天开始，我有了一些怀孕反应，但并不象很多人那样早上一起来就大吐特
吐。每天早上起来倒是我一天里精神好，胃口最好的时候；中午也还可以，午饭后
略有一点返酸；晚餐时胃口最差，好不容易吃完了返酸还很严重，偶尔会吐一吐，
上床睡觉后就好了。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生完孩子。仔细想想我却觉得肚子里的孩
子很体贴妈妈，它没有象大部份孩子那样一大早就闹，闹得妈妈精神也不好，心情
也不好，上班没力气，一整天都过不好。它闹的时候妈妈已经下班了，晚上很快也
就睡觉了，一睡着了什么不舒服都没有了，多好的孩子啊，就叫它“小乖” 吧。这
就是我们的孩子的小名的由来。事实证明小乖这孩子真的是名符其实的乖，在关键
的时候总是不让我和老公担心。
话说怀孕12 周，孩子的情况稳定了以后，我又把那张从网上找到的表格翻出来一
对照，是个女孩儿！我告诉老公这个结果，一心想要个男孩儿的他，当然不愿意接
受，训斥我是“封建迷信” ！20 周的时候到医院去作了B 超，确认了是个女孩儿，
老公不禁“惆怅” 了一番(这是他打电话给朋友时的原话) ，可孕期都过半了，不认
命又怎么办呢。老公这时又笑着对我说：“不该不相信科学！(指那张表格) ” 我
晕！
B 超的结果还显示小乖的心脏上有一个小白点儿，医生告诉我说这是DOWN’S
SYNDROME 的一个软指标，确诊DOWN’S SYNDROME 需要作羊水穿刺，但因
为结合我的血液检验结果，小乖是DOWN’S SYNDROME 的可能性只有一千五百
到三千分之一，这还不考虑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亚洲妇女怀孕时B 超会有这种现
象，所以他认为没有必要作羊水穿刺，当然最后决定权在我们。在我和老公犹犹豫
豫了好几周不知该不该作羊水穿刺以后，医生说已经错过了作羊水穿刺的最佳时
机，而且要作人工流产或引产也太晚了云云。我们只好听天由命了，老公本就是个
不操心的人，也就不太担心。我也安慰自己，要相信科学嘛，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不
会发生在小乖身上的。
随着怀孕天数一天天地增加，肚子自然是一天天大起来了，可是加大的速度并不
快，似乎和月份很不相称，老公老说我的肚子小，说得我心里也嘀咕，每次到医院
去检查都追问医生：我的肚子小不小？医生总说是在正常范围内。于是老公再说我
的时候，我就满脸不高兴地说：不许再说小乖小，医生都没嫌小乖小，你凭什么嫌
她小？！可过两天，他忘了，就又说：你的肚子真小，我也拿他没办法。
28 周的时候作了血糖测试，没想到第一次检查就没通过，看来我有妊娠糖尿病的
可能！我真的是好郁闷：肚子不大，胃口也一直不太好，我倒可能有妊娠糖尿病，孩子也会受影响。于是又去作3 小时的血糖测试，在喝了一大杯难喝的糖水，扎了
4 针抽血后一个星期，医生告诉我一切正常，哇！我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可是我的心并没有放下多久，36 周的时候，就在我还是次次都追问医生小乖小不
小的情况下，医生忽然决定在这一天同意我的观点，他说小乖看来有点小，我的心
忽悠一下又提起来了！医生早怎么没觉得呢？！不是每次来都测了宫高吗？怎么都
现在了才突然觉得小乖小？！想多吃点再补补都来不及了！心里埋怨归埋怨，还得
去作B 超，B 超的结果当场就给了我，看过更是郁闷，估计小乖的体重只比百分之
七同胎龄的孩子重！真够轻的！把报告给医生看，他倒什么话也没说，我赶紧问，
他说，BABY 可能小一些，可是B 超显示羊水的量和胎盘都正常，没关系。只是
以后每周都要产检后都要作非加压实验。所谓非加压实验，就是在孕妇的肚子上系
上两条带子，一条监测胎心，一条监测宫缩，在二十分钟里胎儿最少要有两次胎心
增快。如果不能达到这个标准，再综合羊水，胎盘，胎动等指标，诊断胎儿宫内窘
迫，就得提前催产甚至剖腹产！我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去作非加压实验，呵呵，
每一次作，小乖都远远在二十分钟前就有了好多次胎心增快，每次医生看记录胎心
的纸时，都忍不住说：WHAT A HAPPY BABY！我总是想，小乖一定是怕妈妈担
心，所以才这样安慰妈妈的，多好的孩子啊！
小乖就在我忽起忽落的心情里一天天长大了。对早产的担心在37 周以后终于消失
了，二月初的预产期一天天接近，这年的天气不仅特别地冷，更糟糕的是还一直不
停地又下雨又下雪，路上尽是冰，每天上班下班对我来说都是个考验，生害怕摔着
了孩子。这天早上，天又下着雨，下了楼，我看看天又看看地，心里刚想，嗯，路
上看起来好象还不算太糟糕，人一下子就滑倒在路边上了。顿时觉得脚上钻心的
疼，但因为滑倒时的体位，肚子并没有受影响，所以孩子是安然无恙。忍着疼上了
班，脚越来越肿，下班回家赶紧冷敷了一晚上，只盼着别影响了孩子。第二天请了
一天假在家休息，下午的产检请一个朋友帮忙送我去医院，朋友笑说：别人要是摔
一跤，肯定就生了，你倒好，居然纹丝不动。我说，小乖不想让爸爸妈妈措手不
及，她等爸爸回来呢。
到了预产期，小乖还是没什么动静，医生约了预产期后一周到医院去引产。漫长的
41 周终于过去了，就要和小乖见面了，心里有点儿兴奋，但又不知道我自己的生
产过程会是这么样的，所以又很紧张和害怕，以至于去医院前的这天晚上，老公让
我休息休息，好好养养神，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可是如果不紧张和害怕，又怎么能
说明我勇敢呢？而天下的妈妈们，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勇敢地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
的呢？
按照医生约定的时间，二月十二日凌晨一点，我和老公到了医院，医院里冷冷清
清，没什么人。登记过后，护士把我们带到一间产房，我换好了给病人穿的衣服，
两点左右滴上了催产素，护士说：IT’S GOING TO BE A LONG DAY，SO TRY TO
GET SOME REST NOW。我躺在产床上，老公躺在产床左手边的一张长沙发上，
很快就睡着了。睡了不多时，宫缩一阵阵袭来，我觉得越来越疼，我这人疼痛阈值
比较低，来医院前老公就和我商量好了，如果能用EPIDURAL 的时候就赶紧用，省得疼半天，光是忍痛就忍得精疲力竭，到PUSH 的时候都没力气了，所以这时
就琢磨着是不是把医生叫来问问能不能打麻醉，又忍了一会儿，医生倒是自己来
了，我们俩急忙问，医生一查，宫口才开了一指，对我说，这会儿上麻醉太早，影
响宫缩，我给你在静脉滴注里加点止痛药吧，你会觉得DIZZY，就能睡着了。果
不其然，一加药，立刻有一种很头晕的感觉，睡着了以后，身体好象变成了一张很
薄很薄的纸漂在水面上，宫缩一种种地还是能感觉得到，可是已经能忍受了，就这
样半睡半醒，药效过了没多久，天亮了，医生又来检查，笑笑说，很好，开了三指
了，我先给你破膜，然后你如果想上麻醉就可以上了。记得书上说人工破膜也是为
了促进产程，最佳时机就是在宫口打开三指的时候。而且一般破膜后二十四小时内
必须把孩子生出来，怕破膜时间长了引起感染。我心想，这下有盼头了，反正不管
怎么样，最迟明天早上也看到孩子了，而我们总不至于这么背，要等那么久吧。谁
曾想，小乖还真的等到第二天早上才从从容容地见到妈妈和爸爸，此乃后话。
破膜以后护士不让下床，产前上课学的那些放松，变换体位促进产程的招数也用不
上。我又忍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就要求上麻醉。麻醉师是个亚裔面孔，说一口
流利地道的英语，肯定是个第二代，动作也相当的熟练和麻利，三下五除二，几分
钟就搞定了。这下我终于轻松了，宫缩时肚皮发紧，可一点也不疼。按照麻醉师
的要求侧卧着，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睡睡又醒醒。每过几个小时，护士来导
一次尿，以免涨大的膀胱压迫子宫而影响宫缩。时间仿佛凝固了。
在美国生孩子的妈妈们都知道，进了医院后就不许再吃东西了，我也不例外。到了
这天下午，前一天晚上来医院前吃的那些蒸鸡蛋早消化光了，饿得很，只好不停地
吃冰，权当骗骗胃吧。从晚上到现在，护士进进出出换三拨了，我还没生，老公和
我心里也急，就和护士聊天，我问，初产妇宫口开全一般要多长时间啊？护士说，
一般要十二到十八个小时。正说着话，我突然觉得不对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
想对护士说要吐，话没出口，胃里的东西，大部份是水，就喷涌而出，吐得一床一
地都是，我觉得挺抱歉，护士们倒是态度都很好，几下就把床单换好，地也拖干净
了。吐过以后，老公说我的脸都绿了。这下好了，护士说，冰也得控制着吃。
从破膜以后，因为怕引起感染，医生检查的次数就少了，因此每次医生来检查，我
总希望会有飞跃性的进展，从三指到了八指阿什么的，结果到傍晚时，还是三指。
医生回家前调整了催产素的剂量，于是我们又开始耐着性子等待。并没有明显的感
染病灶，可卧床时间太长，到了晚上我开始发烧，吃了值班医生开了口服的退烧药
不多久，我就又吐了，下午吐的时候把胃里的东西已经清理空了，这时再吐，吐得
不象下午那么多，不过都是绿色的，原来把胆汁给吐出来了。吐完以后精疲力竭，
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醒着的时候就想小乖，她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呢？等她生下
来，我一定要好好亲亲她，要亲亲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和她的小脸蛋。但愿我的
发烧不要影响小乖，上天保佑小乖健康，天啊，如果有什么不幸就都给我吧，我愿
意为小乖承受。小乖的爸爸在沙发上打着鼾，等了一整天，他也很累了。改用塞在
肛门的退烧药以后，凌晨时，烧退了。可是医生又让我吸氧，氧气面罩带在脸上实
在很不舒服，但这是为了小乖啊。值班医生每每检查都安慰我，嗯，有进展！四指了。接下来，五指，六指，直到开全，我所期待的“飞跃性的进展” 一直也没有
过，到十三日凌晨五六点，经过二十七八个小时的等待，我们硬是一指一指地等到
十指，也就是宫口完全打开。这时麻醉师过来把药给停了，说生的时候没感觉不好
用劲，还说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药效才能消失，正好等孩子的头也再下降一些。
我把老公叫醒，说快生了。老公也兴奋起来，谁知这时医生护士倒都跑了个干净，
产房里就剩下我们俩人。哎，还是生不了。终于在早上七点左右，看护了我一晚上
的那个护士又现身了，先看看我的肚子，问, 医生说孩子多大，老公和我异口同
声，医生说了孩子可能很小！护士道，医生瞎说！医生不知道的，你们看孩子的头
都下到这儿了，脚还在这，指指我的肚子，小不了。言归正传，开始指导我用劲。
每到宫缩时，她扶着我的右腿，老公扶着左腿，我用劲推着小乖。陆陆续续地，一
大堆医生护士又都在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有人在我和老公的左手腕各系上一根
有相同数字的带子，并告之孩子生下来脚上也要系一根有相同数字的带子；又有人
取了我的食指印；护士放了一面镜子在我对面，为了让我能看见已经露出来的孩子
的黑黑的头发；所有的人都在说：加油啊，看，孩子快出来了！可是我已经没劲
了，下面又很痛很痛，我也知道在觉得最难以忍受的时候就是快要成功的时候了，
可是这个时候怎么永远也到不了了呢？我疼得一边哭，一边对老公说，我不想生
了！虽然我知道这绝对是孩子话。老公抱着我的头哄着，快了快了，再用一次劲小
乖就出来了。哭到最后，我干脆闭着眼睛用劲，疼得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
说，只听见老公喊，用劲用劲，头出来了！刚想松一口气，医生又喊，用劲用劲，
快把肩膀推出来！哗啦一下，肚子好象轻松了好多，八点二十二分，三千零六十五
克的小乖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真的如护士所说，小乖不小啊，小乖又一次地让爸爸
妈妈都松了一口气。我睁开泪眼，生平第一次见老公落泪。事后问他，是为我感
动，还是为见到孩子感动，还是都有，他说都有。是啊，这绝对是一辈子绝无仅有
的感受，没有这样撕心裂肺的痛，哪有母亲对孩子的爱呢？
小乖给抱到一边去清理，老公忙着拍了好些照片。医生使劲揉着我的肚子要使胎盘
尽快娩出，我一下子又疼得浑身都哆嗦，取出胎盘，一针一针缝合自然撕裂的伤
口，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有人把孩子抱给妈妈，妈妈终于把小乖亲了一遍又一
遍，小乖长着一头乌黑乌黑的，长长的头发，细长的眼睛，小小的嘴巴都象极了爸
爸，在妈妈的眼里，小乖简直是完美无瑕。且看爸爸怎么说，爸爸这时打了国际长
途给没能签证到美国来，牵肠挂肚的外公外婆，说母女平安，小孩儿长得挺漂亮
的！又打给准备去签证撞撞大运的爷爷奶奶，说母女平安，小孩儿长得挺漂亮的！
这个打电话给朋友说自己有点“惆怅” 的爸爸，在见到小乖的第一眼就完完全全地
被小乖征服了，对小乖一见钟情的爸爸终于在这时让妈妈觉得他是小乖的爸爸了。
与众不同的小乖，倔强的小乖就在十三日，星期五这天，在爸爸妈妈，外公外婆，
爷爷奶奶，还有无数亲友的关爱下开始了她的人生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