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游散记九：元元

在班芙元元很开心，不管是出去看风景还是在酒店玩儿游戏。他是游戏高手，自称博士后，玩儿穿了不少流行游戏，也总有新游戏让他着迷。

 

从班芙开车去夏令营的路上，他照玩儿不误，无视规矩：开车途中是家庭时间，聊天儿为主，禁止游戏。我发现以后，依法没收手机一天。

 

可是这个路途太远了，八九个小时，我和棒槌开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才热络起来，山山水水也不足以保持孩子们的兴趣，他们在后面唧唧歪歪地要求，就破了例，但是要求他们静音或者戴耳机。

 

亚亚忘了带耳机。元元的DS早在家里就被没收了。这哥儿俩精诚合作，轮流戴元元的耳机玩儿亚亚的DS，没有DS的那个玩儿手机，皆大欢喜。

 

只是元元总要找个机会让我不痛快，一两次算是偶然，三五次就是个问题了。他断断续续这样做已经有一段儿时间了，比如出去白水漂流，他故意往我身上溅水；我点错了菜龇牙咧嘴地难以下咽，他幸灾乐祸地笑；我要求他们静音，他就时不时地弄点儿动静出来，还老找机会嘲笑我的英文。我决定制裁他，等到了住处，没收手机两天，路上他还可以继续玩儿。

 

第一天元元没反应，因为是星期天，一直在镇上转悠，他也没闲着，不那么需要手机。星期一上午我和棒槌都忙着回复几天没查的信箱，元元无聊，问我需要什么条件他可以拿回手机。我说两天期限以后，也就是晚上八点，我要跟他谈谈，问问他为什么老跟我作对。他说现在就谈，谈好了就还他手机，我说现在没空。他很气愤，跺着脚走了。

 

中午我洗澡，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我想到了元元有可能进来拿了做为要挟，但是没有采取措施。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象防贼一样的防他呢？如果这个问题注定要发生，我情愿让它早点儿到来。

 

洗完澡出来，果然，我的手机就不见了。虽然早有预感，现在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还是忍不住咬了几次牙，然后竟然笑出声来。我的儿子我知道。

 

下楼径直走到元元房间，正色告诉他：元元，你闯我房间，错误之一；擅自拿我手机，错误之二。不管你有什么原因，这种做法都很无理。而且，我三点钟要开会。没有手机，我可以借棒槌的，如果他也开会，我就错过我的会，毕竟我是在度假，没有义务参加，但是我不想错过，因为早晚都是我要做的事情。你最好一个小时之内把手机还回去，不然我会停掉你的手机服务一个月。大不了我再买新手机，也不能纵容你这种很没品的报复手段。实话跟你说，我提前已经想到你可能进来拿我的手机，因为你以前也这样干过一次，但是我还是选择了信任你，我永远不会防备你，没意思也没必要，但是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做出反应和处理。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这一串儿我就走了。拿着电脑到阳台写我的班芙游记。

 

两点半回到房间，手机已经充满了电。开完会，我拿着元元的手机，下去找他。

 

我说，元元，谢谢你还我的手机。我也知道你想早点儿拿回你的手机，你想现在谈谈吗？

 

他说，好啊。你开始吧。

我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

他说，因为我不喜欢你！

 

我的心一紧，象被马蜂蛰了一下。再看元元，他眼里瞬间就充满了泪水，悲伤无助，又倔强不屈地看着我。我上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已经是将近三年前了。

 

我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看着他，安静地问他：你可以告诉我三个或者五个你最不喜欢我的原因吗？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第一个，你送我去中国！

 

元元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很费了一些力气。我明白他的艰难。我等他这句话已经有两年了，今天他终于这么直接的面对着我说出来，我甚至有点儿喜极而泣。这对他会是多大的解脱！

 

三年前，元元和所有人包括我之间的冲突到了无法缓和的程度。你如果知道什么叫喝口凉水都塞牙，你就会大概明白那个时候的一地鸡毛。好好地走在街上，他会过来踢我一脚；给他买了他不喜欢的比萨，他扔到车座上，一片狼藉；大家一起出门，他不上车，十一岁又不允许单独待在家里，我也不放心。车开到半路，他会打开车门，我只好停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和躁动不安。

 

今天，我知道孩子行为的问题基本都可以追溯到父母以及环境，我可以对家里四个人的任何情绪基本上能够准确的找到源头以及后来的每一个转承起合，但是三年前，在我用完了我所有知道的套路而现实却变得越来越无法收拾以后，我已经黔驴技穷，把元元送给了他在中国的爸爸。

 

从我知道元元在我的身体里孕育的那一天起，我对这个小生命就充满了热爱和期待。你破腹而出，健康圆润，十磅重的婴儿，瞬间就充满了我的世界，成了我生活中当仁不让的重心。我用我所有的一切爱着你，做任何我认为对你有益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很多时候我越努力给你的成长造成的误区就越深重，只因为我空有一腔热忱，却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和智慧。混沌的八年，我在自以为爱你的过程中犯了很多不自知的错误。而送你去中国，是我清楚知道的最严重的一个，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