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故事49:二十五、南屏晚钟(上)

来源: 龙剑 2020-05-13 06:56:4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0668 bytes)

                                                                     南屏晚钟(上)

    在夕照山这个半岛上,不能不说一说位于现在的雷峰塔和西子宾馆之间的,曾经有过的一座白云庵和白云庵内的月下老人祠。现在杭州把白云庵建在玉皇山八卦田那里,把月下老人祠建在黄龙洞附近,从追踪历史源头来看不大合适,尽管八卦田那个白云庵民国时期就已经有了。白云庵原为宋朝名园“翠芳园”,清乾隆皇帝南巡时赐名“漪园”,并书“香云法雨”匾额。后来又改名为“白云庵”。太平军占领杭州时毁于战火;光绪年间杭州著名藏书家丁丙重建。晚清四大藏书楼之一,八千卷楼主人丁申、丁丙兄弟对杭州文化传承做出过很大贡献,从他们的祖父丁国典到丁申的孙子、西泠印社发起人之一丁辅之,五代人从事文化事业,成绩卓著,不知其后人是不是还在继承文脉。

    雷峰塔旁的白云庵,清末是革命党人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白云庵住持得山和他的徒弟意周,都是辛亥革命时浙江方面的重要分子。这是发表在1937年的《越风》增刊一集上的一篇文章《白云庵中的革命掌故》中说的。其作者冬藏,还在禅房里和意周和尚有过一次长谈,那时候的意周将近五十岁,而得山老僧,已去海宁一座古庙隐居了。

  那时湖上既无旅馆,又没有可以供人住宿的庄园,然而一到热天,大家都想去西湖避暑,白云庵这种地方就成为人们投宿的不二选择。“光绪二十七年,……革命党重要分子陶焕卿、龚未生二人在白云庵避暑,他们饮食茶水,都托庵里代办,所以得山师徒,也就将他们当做熟朋友一样看待。到晚上,大家一块儿坐在沿湖的石桥上乘凉闲话,……彼此都气愤愤地痛斥清廷的腐败与官吏的庸怯无能,贪污残暴。当时陶龚二人,即随时晓得山师徒以大义,并告现在世界潮流趋势和各省青年有志气的如何热烈勇敢,如何在计划推翻满族,以期实现光复山河的壮举。得山、意周皆被感动……”。此后师徒俩应该加入了光复会或同盟会,所以光绪三十三年,秋瑾会在白云庵里组织光复军,同年不幸在绍兴被捕牺牲。

上述文章中说到得山师徒为革命党做事,意周以化缘为幌子,“衔命而奔走四方,……其师得山,则常留庵负各地通讯之责”。

    白云庵以其对革命事业的贡献,使得孙中山先生曾经三次光临,并为之题写了一块“明禅达义”的匾额。辛亥革命胜利后,孙先生到过杭州三次,其中1912年是第二次,十二月九日至十三日四天的活动,《申报》、《民主报》、《民立报》等,均有报道。《申报》有报道说,“孙中山先生在杭期间,……又至当年光复会秘密机关白云庵访问同情革命的智亮、意周师徒二僧。并为白云庵书写‘明禅达义’四大字,该庵制成匾额于庵内厅中。”这篇报道中的智亮就是《白云庵中的革命掌故》中的得山老和尚。冬藏访问白云庵时,还看到过那块匾额,并说就在“厅的正中悬着”。革命成功后,和尚不受功臣之礼,只接受了孙中山题写的这块“明禅达义”匾额。

    还有一个事例,似可旁证当时白云庵的隐秘和安全。孙中山的助手陈其美有一次来浙江策动军界革命,不料一出上海,就被盯上了。跟踪的侦探以为他一定是要渡过钱塘江去绍兴,就派了好多人在杭州的三廊庙前守候。陈其美察觉后,决定先行躲避,“便出清波门,趋净寺,登雷峰塔,自塔后翻至白云庵”。如此熟门熟路,陈其美显然是来过白云庵的,也知道白云庵的隐蔽。据说那次他在庵里住了五天,不仅甩了盯梢,还趁机和杭州的一些革命党人在此接头议事,然后在第六天的一早,由拱宸桥搭船去吴兴,再转回上海。

  丁丙在光绪十二、三年左右动工重建白云庵,耗时十年,光绪二十三年(1897)落成。丁丙为人诙谐风趣,重建时添了许多颇具雅趣的楹联。最有趣的是弥勒殿前的一副长联:“日日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却剩得大肚宽怀,不知众檀越信心时用何物供养;年年坐冷山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是什么东西。”原先的白云庵并无月老祠,是丁丙重建时新添建的,在庵的左侧,所以《新西湖游览志》记载这个劫后重生的白云庵时,有“左祀月下老人”一句。在月下老人像边上配有一副集句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前一句出自高则诚的《琵琶记》,后一句出自王实甫的《西厢记》,都是名著名句,天然浑成,不事雕琢,十分难得。从这些楹联可见重建主持者深厚的文字功底。

    白云庵遭太平军焚毁后,最先来此遗址搭棚参禅的,据说是仁果和尚。此庵的重建,与他的化缘有很大关系。仁果和尚后来是圆寂了还是去了别处,不得而知;得山和意周师徒是什么时候来的白云庵,也不得而知;所有这些,也都是白云庵的谜,至今不明。辛亥革命前后风云一时的白云庵,到了民国年间,逐渐恢复了它本来意义上的寺院性质,随着月下老人祠的声名远播,多数人都是冲着它来的,其风头显而易见地超过了白云庵。

    《白云庵中的革命掌故》一文也记载了月下老人祠的盛况:“月老殿,在庵之里进左手的一间四面厅中,明窗净几,前后天井内有古柏桂点缀其中,分外显出这小厅的幽雅了。在明媚的春光里,在皎洁的月光下,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女到那儿去祈祷月老,叩求签诗。签诗的代价是每条铜元四十枚,据说最好的日子一天能有四百多枚铜元收入。”这里的铜元应该指铜钱(即孔方兄),不是铜板。铜板要比铜钱价值高的多,当时一个铜板能买不少东西。笔者小时候见过宣统年间铸有当十文铜钱的铜板,那还是质量最差的铜板,光绪年间福建官局造的铜板质量最高,全是紫铜的,可换好几个宣统铜板。四十枚铜元一条签诗,“最好的日子一天能有四百多枚铜元收入”,也就一天有十来个人求签,比起现在的寺庙香火,可是差远了,不过在那时候,已经相当可观,

    一般来说,拜月下老人的,往往是村夫村妇,凡夫俗子。而这一处,显然不同,它吸引的竟然都是些文化名流、达官贵人。不说科举年代有翰林在此题诗,就说民国年间,来这里的文化人就特别多。比如: 1926年冬,俞平伯从国外留学回来,不日又要远赴北京,短短停留期间,“老人祠下共寻诗”,去白云庵玩了,还专门写下一篇《月下老人祠下》。1927年春,徐志摩与陆小曼“去三潭印月,走九曲桥,吃藕粉,吊雷峰遗迹,冒雨至白云庵月老祠求签”。此外,叶圣陶、季羡林、钱钟书等人都曾提到过西湖月老祠。

    这个月下老人祠,之所以吸引文化名流、达官贵人,是因为签词由国学大师亲手编撰,都出自著名诗文,俗文化里的文人游戏,大概只西湖一家。金庸曾经写过一篇《月下老人祠的签词》夸签词的美妙:“杭州月下老人的签词恐怕是全国任何庙宇所不及的,不但风雅,而且幽默,全部集自经书和著名的诗文。”全部签条有55条和100条两种说法,100条说法也有民国时期曾任浙江民政厅长的阮毅成所著《三句不离本“杭”》中的《月下老人祠》篇,和八十年代编辑出版的西湖文献集成中所收录钟毓龙《说杭州》中“说祠庙寺观”一章说到的“月下老人祠”两个版本。不过,两个版本签词内容相同的却只有四十来条,两位作者都熟知杭城掌故,不知孰是孰非。

    以钟毓龙《说杭州》附录的百条签词为例,全都出自诸子百家、经书、史书,以及历代诗文、戏曲。如果这些签词能全部读懂,不说精通国学,至少也是个饱学之士。签词来源基本上都认为俞曲园(即俞樾,清末国学大师,孤山南麓俞楼主人)手辑55则,其余是他的门人所补充。举几条签词为例:第一签: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关雎》);第六签: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西厢记》);第十七签: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墨子闲诂·附录》);第三十五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刘禹锡《竹枝词》);第三十六签: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孟子·告子》);第四十九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韩愈《祭十二郎文》》;第五十一签: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易经·乾》);

第五十三签:争之则失,让之则得。(《荀子·儒效》);第五十六签: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左传·庄二十二年》);第六十签:奈何弃之。(《史记·项羽本纪》);第六十五签: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君作》);第七十七签: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论语·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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