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计划---《抢到一张回家过年的鸡票》

来源: YMCK1025 2019-01-12 21:36:51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0622 bytes)

抢到一张回家过年的鸡票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买不到车票回家的我打算求助黄牛党。就在这时,一位大叔把我拉到一边说:他们卖的都是假票,我的才是真的。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109 个故事

我刚辍学时,总想成为一个肥佬。

自打到广东以来,我每一份工作的老板都肥头大耳,这给我一个错觉——这个世界是被肥佬所掌控的。

在这群肥佬里,我最崇拜的是我的表叔,因为他最胖,同时也最有钱。在他工厂里做工的时候,我总是偷偷观察他的大肚腩,再摸摸自己胸前的排骨,想着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他一样。

尽管我不是个肥佬,可我还是爱给还在上学的同学吹牛逼,说自己在外头当了厂长,票子数起来哗啦啦地响,让他们出社会以后跟着我吃香喝辣。

牛逼吹多了,连自己都信,一发工资就大手大脚,到年底穷得叮当响。哪怕如此,我还是拿着手头的钱,跑进美发店烫了头卷毛,想在老家那群土鳖同学面前现现眼,装个社会人。

就在离年假还剩两天的时候,表叔招呼我到办公室,掏出两千块拍在桌板上说:“我要把养的鸡带回家,车子已经坐不下了,干脆你留下来守厂,这钱给你当伙食费。”

我盯着桌上的钱,喉咙里好像有只手要伸出来。我马上又清醒过来,不回家的话,我这一头卷毛难道对着厂里的机器显摆?

我问他:“钱能不能再加点?”表叔不高兴了,觉得我贪得无厌,把钱收回去,手往外一撇:“不行!”

眼见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连忙说:“两千块也行。”表叔瞥了我一眼,没再搭理我。算了,那还是回家吧。

 

 

 

 

想着春节期间票难买,我提前请了两天假去广州火车站买票。

到了售票点,我卯足力气扎到售票窗前,结果人家跟我说票没了,要回家就得坐卧铺大巴。可大巴的价格足足是火车票的三倍,买了就只能请同学吃路边的大排档。

“要是我爸能贴补我一点就好了。”我虽动了这心思,但还是不敢开口。因为他要是听到我没钱回家,肯定会对我冷嘲热讽一番,再押送我回学校念书。

我左思右想,心里有了主意——干嘛不去跟黄牛买票呢?

刚走出售票点,黄牛们就嗅到我想买票的气息,一群人围上来问我要去哪,还有人操着四川口音说是我老乡。我挨个找他们压价,故意把他们的报价喊给别人听,希望能借此拿到最低价。

一个不怎么言语的大叔对我眨眨眼,示意我和他到一边讲话。我以为他要给我个坏行情的票价,就跟了过去。他凑近我低声说:“小兄弟,我告诉你,他们卖的都是假票!”

他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他的票虽然贵了点,但绝对是真的,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火车站找他。

我抹了一把冷汗,心想要不是大叔的话,自己就让人给骗了。我跟他连连道谢,花了原票价两倍的价钱买了张火车票。临走前他叮嘱我说火车上也有很多骗子,让我小心。

我把票递给验票员,她只看了一眼就把票还给我说:“假的。”我瞪大了眼,连忙问她:“怎么可能是假的?”验票员看着我身后排队的长龙,叫我赶紧给人让一让。

我要她再看一眼,她大声说:“看什么看呀?现在都是实名制了,你这票肯定是假的!”我气呼呼地找来别人的票根核对,一看傻了眼,我手里这票居然真是假的。

我冲出车站去找刚刚的大叔,可人早就没影了,只剩下之前的几个黄牛朝我嘻嘻笑。我问他们人去哪了,他们都糊弄我:“没这人啊,你找哪位?”我忽然反应过来,这群人都是一伙的。

我恼羞成怒,从附近工地捡了根钢筋,气势汹汹地绕着广场找人,心想非得要给那王八蛋脑袋上来一下,让他也别想回家。

我刚转悠了半圈,人还没找着,就被车站警察盯上了。他指着我手里的钢筋:“你想干嘛?”

“我是收破烂的。”

“把身份证拿出来!”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他检查了我的身份证,又抬起头警告我:“就算你是未成年,但要是扰乱治安,就等着在拘留所里过年吧!”说着把我的钢筋拿走了。

我想逮起来也行啊,拘留所里过年还管吃住呢!

 

 

 

 

入夜以后,我开始担忧起住宿的问题。附近的旅社我跑了个遍,都是客满无房,只好回火车站广场。广场上人很多,很多没地方去的人都拿报纸垫在身下,三三两两凑在一堆打牌聊天。当时报刊亭已经关了门,我只好鬼鬼祟祟潜到小卖部门口,偷偷拿了两个空纸箱回来打地铺。

在我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看到我抽烟,就过来找我借打火机,还扔了根烟给我。他说自己姓钟,做切割技工的。

我把白天买到假票的事跟他讲了,他没跟着我一起骂娘,反而劝我:“你还小,不适合出来混社会,现在回学校还来得及。”

“你还小,还是回去读书好。”我对这句话是再反感不过了。

自打我辍学以来,只要我透露出一丁点儿孩子气,大人们都要以这句话作为劝告,只有我自己清楚,回学校当老师口中的老鼠屎并不比在外面混好。

我满腹怨气地说:“谁说读书就一定好了?我表叔小学没读完,照样在中山开厂当老板。我要是溜回学校读书,我就是孙子。”

我和他聊了很久,聊到眼皮开始不听使唤地往下掉。他劝我先睡一会儿,行李他会帮我照看好。我当时还放不下戒心,可又困得不行:“我就眯一会儿,我不睡着。”

一闭眼我就没意识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行李箱和那哥们都不见了。几个在扎金花的民工告诉我,那人提着我行李箱走了,他们以为是我哥哥,所以没说什么。

我一听急了,跑到广场上每一个铺位去找,只要遇到衣着打扮上有点像他的,我都立刻冲上去拽人。

在遭了好几个白眼之后,我才彻底放弃了希望,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大声咒骂:“姓钟的我操你妈,做切割技工的我操你妈,偷老子的行李箱我操你妈。”

就在我破口大骂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行李箱滑轮声。我一看,是那哥们拖着行李箱回来了。

他把箱子递给我,说自己去上厕所,怕我的行李箱被偷,就和自己的行李箱一起拉走了。我下意识地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都在,松了一口气,很不自然地跟他说了声谢谢。气氛异常尴尬,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话。

第二天清晨,我看他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想跟他打个招呼,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好目送他出了火车站大门。

我在车站广场旁的快餐店坐了一上午,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肠子都悔青了,埋怨自己干嘛不老老实实拿两千块钱守厂,非得到这来受苦。

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打了个电话给胖表叔,跟他说自己不想回家了,想给他守厂。他在电话里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还在广州火车站,我说是。他说下午开车绕路过来接我,跟他一起回家。

等到下午,表叔就载着一车公鸡来了。我把SUV后厢里的鸡堆到一边,整出一小块位子,勉强够把自己塞进去。

那些公鸡是胖表叔买来养在楼顶的,平日里都是我去投食,它们对我很有感情,我一逗弄就狂打鸣。逗鸡逗得没意思后,我就枕在旁边睡着了。

我中途醒了几次,但几乎是一路睡到家门口,胖表叔进去坐了会儿就回家了。奶奶早就张罗好一桌饭菜,吃完饭就拉着我不放,捏捏我的手和脸,看看哪里瘦了没有。

我跟奶奶讲还是广东好,出门两步路就能到士多店。她问我什么叫士多店,我说就是买日用品的地方。听完后她恍然大悟:“就和十字路口王老板的小卖部一样啊?”

“那哪能一样,广东是大地方,我那叫士多店,你那才是小卖部。”奶奶还是没搞清楚,只是和蔼地看着我。

我还跟她说自己在广东混得不错,胖表叔很喜欢我,本来我要坐卧铺大巴舒舒服服回来的,结果被他硬拉上车,一路陪他聊天。

奶奶听了很高兴,摸着我的头夸我长大了有出息。摸着她突然停了下来,抓着我的一把头发嗅了嗅问:“孙儿,你头上怎么有鸡屎?”

 

作者林听桑,辍学后重返校园

编辑 | 马璇

 

本文选自真实故事计划。真实故事计划是由青年媒体人打造的国内首个真实故事平台。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zhenshigushi1,这里每天讲述一个从生命里拿出来的故事。

投稿邮箱tougao@zhenshigushijihua.com,原创首发千字300——1000元。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