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吾尔的萨满巫医

来源: YMCK1025 2017-12-08 21:09:00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1615 bytes)
维吾尔的萨满巫医
 
 
 
  维吾尔族从事古代宗教皮尔洪( 跳神 )活动的人,称为达罕(即巫师)。
 
  在民间,身患疾病,或要出远门有请达罕念咒祈福、保平安的习惯。
 
  人患病后要找“看护者 ”(来源于保姆、护士、看护人),即专门从事看护病人痊愈的人,让他看护自己。看护者见过病人后,会做出请“某某达罕来念经,病就会转好”的决定。病人即按其指点找那位达罕看病。达罕即按自己的方式,念咒语为病人治疗。
 
  有些地方把女皮尔洪(女巫师)称为达罕,而把男的称为巴克西。
 
  在一些新疆维吾尔族聚居的乡村,尤其是边远落后的地方,人生病后不去医院、诊所就诊,而是去找皮尔洪、巴克西、占卜者、布维等治疗者。
 
  “皮尔洪”是阿拉伯语和维吾尔语的合成词,意为“神灵附身”,“巴克西”一词意为“见多识广,有学问”。
 
  他们的称呼虽不同,但都能用各种巫术为前来求诊的村民除疾去病,就他们对疾病的认识、诊断和治疗方法看,他们颇似在维吾尔先民社会生活中承担驱邪治病的萨满,有的研究者就把他们称为萨满。
 
  笔者在新疆喀什疏附县的几个乡村对这些巫医们的治病活动进行了参与和观察式的调查,运用文化人类学的一些理论,对现代维吾尔乡村萨满巫医们的“病理观”、“诊断术”和“治疗术”进行初步研究,并将它们与蒙古族、鄂伦春族、满族的同类相比照,希冀从中探求维吾尔乡村萨满教的一些特点!!!
 
  萨满将人的疾病归因于鬼神的责罚或侵扰。
 
  在突厥语诸民族的萨满教信仰中,魂灵被称为“札纳”,有善恶之分,“一些品行恶劣的人或敌人的魂灵则是恶的魂灵,作祟人间,使人得病,甚至死亡”。
 
  在新疆维吾尔乡村,对于村民的大小疾病,如头疼脑热、手脚外伤、婴儿昼夜啼哭、小孩消瘦、精神失常等,皮尔洪们认为都是由魂灵和鬼灵作祟造成的。
 
  魂灵的以下作为会令人生病:
 
  1.对人身体健康有重要意义的精灵部分丧失。一些维吾尔萨满认为人有两个精灵,它们居住在人的脑子里,对人的健康非常重要,它们有一定的量,如果量减少的话,人就会得病。小的外伤,如坎土曼砍伤脚、刀子割伤手等都会使精灵丧失一小部分的量。如果受到麻札附近魂灵们的侮辱也会使少量的精灵丧失,大的外伤像受到严重的打击等,人的大部分精灵就会丧失。在现代医学中,各种疼痛有着非常复杂的病理因素,而萨满仅将各种疼痛归因于精灵的量的丧失。
 
  2.失魂。维吾尔萨满认为儿童最易失魂,因为儿童的灵魂尚未成熟,尤其是七岁前的儿童最容易受到恶鬼的欺辱,诱其灵魂出去游荡从而引起失魂,失魂的儿童常常夜间哭泣或做噩梦。在维吾尔民间有这样一个禁忌习俗:有新生儿的家里不许陌生人进入,家人也不能大声说话,否则婴儿的脑子会破裂,这个禁忌可能是萨满教失魂观念的变体。一些萨满认为,失魂的人常处于沮丧状态,沮丧的程度与失魂的程度成正比,也与以前失魂的病史有关,一个曾有重大程度失魂的人常常表现为精神恍惚。
 
  3.保护神的丧失。皮尔洪们认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保护神,如果一个人的保护神丧失了,这个人由保护神所提供的保护(或精神)力量就会逐渐衰退,那么他就非常容易受精灵的侵入而导致局部的疾病和痛苦。外伤不会使人的精神力量丧失,但精神力量丧失却易使人受外伤、易患最严重的急性和慢性病。
 
  4.恶灵的侵扰。维吾尔族萨满教信仰中鬼灵有善恶之分,恶者被称为恶鬼、恶灵。维吾尔萨满认为恶灵侵入人体百分之五十为恶灵侵扰,侵入人体百分之百为凭灵占有。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入侵人体,这些恶灵常常需要借助一人或多人的引送。皮尔洪能有意地让恶鬼侵扰健康的人,使其生病。
 
喀什疏附县下曼甘村的一个皮尔洪就用这个办法让一个骂他的人生病:主麻日礼拜时那个人骂了他几句,这个皮尔洪便暗地里写了一张符咒压在那人房前的桥下,不几天骂他的那人病了,虽四处求医但不能痊愈,皮尔洪对患者的儿子说:“回去告诉你的父亲,说××大汉向他问好,他就什么都明白了。”患者儿子将这番话转告了他父亲,患者赶快让孩子抬着自己去皮尔洪家里,请求他原谅,皮尔洪对他们说:“把你们家门前桥下的东西拿掉,你的病就好了。”三天后,那个患者果真就康复了。皮尔洪认为,健康的人也会无意中受到恶鬼的侵扰而生病。
 
  5.凭灵使人患病。凭灵就是住在神灵世界的魂灵降临到人的世界、凭依在人的身上。在萨满教信仰中,“当一个人不仅已失去了他的人身保护神,而且也遭受重大失魂时,此人变得极容易染上非自愿凭灵(精神附体)形式的疾病。该人不仅失去了由保护神提供的防护力量,而且多少变成了因严重失魂所致的空空无主的精神容器,这就为另一个人的灵魂进入和占据他的身体(包括大脑)提供了机会”〔2〕(27)。
 
一旦这种情况发生,被附体的人就会患病。维吾尔乡村的皮尔洪认为,如果一个人的身体被精灵占据,他要么成为一个皮尔洪,要么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占据人身体和大脑的精灵来源于游荡在中界的已故者的精灵,这些人通常因意外受伤而亡,他们的灵魂是在迷糊不解的情况下突然离开身体的,这些魂灵占据了人的身体后,导致被占据者精神混乱,神灵附体者行为怪异,举止异于常人。
 
 
 
  6.“毒眼”、“毒舌”使人生病。“毒眼”是维吾尔民间流传的一种与眼睛有关的神秘观念和习俗,人们相信眼睛具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若用羡慕和嫉妒的眼光凝视人或物,其邪恶的神秘力量会使被凝视者遭到各种不测的厄运,民间将这种现象称为 koztegish,意为“毒眼”,“经期妇女、产妇和行房事的‘不洁的人’”、“眼眶生痣和眼眶长毛的人,甚至有些灰眼珠的人具有‘毒眼’”〔3〕(82)。维吾尔族认为,“将对某一事物进行夸奖、爱慕的词语结合起来,语言便具有凶意了,这在维吾尔族的信念中被看作是‘毒舌’”〔3〕(213)。小孩受惊、受风哭闹不止,被认为是受了“毒眼”的窥视或被“毒舌”提及所致,中风 也是“毒眼”、“毒舌”所致。
 
  维吾尔族、蒙古族、鄂伦春族、满族都属于阿尔泰语系民族,“萨满教是阿尔泰语系民族普遍信仰过或尚在继续信仰的宗教”〔1〕(1)。将现今维吾尔萨满对疾病的认识即他们的“病理观”与蒙古族、鄂伦春族、满族萨满的“病理观”进行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它们彼此之间既有相同之处,亦有相异之点。
 
相同之处在于,维吾尔族与满族萨满都从患者自身的行为中寻找为什么魂灵使人生病。维吾尔萨满认为,人的外伤或人冒犯了麻札附近的魂灵而使“对人身体健康有重要意义的精灵部分地丧失”;专门问病医病的满族野神萨满认为,“如果得罪了先神,祭祀不周,许愿未还”〔4〕(107),人就会得病。从鬼神可能采取的行为方式中寻找病因是这些民族萨满们共同的“病理观”。
 
维吾尔萨满认为,失魂、保护神丧失、恶灵侵扰、凭灵依附是鬼魂们的不同作为造 成的;蒙古族萨满认为,“灵魂离开人体就导致疾病和死亡。灵魂暂时离开人体是发生疾病的主要原因,尤其小孩的病往往是由于‘苏尼斯摘拉乎’(意即灵魂离开身体)而引起的”〔5〕;
 
鄂伦春族萨满认为,人生病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人的灵魂被某些神带走了,如有名的女萨满丁西布就认为她女儿的抽风病是“被苏啦嘿(鄂伦春语,指狐仙神)拘走了灵魂”〔6〕(28);“被某个恶魔摄去魂魄”、“外神作怪”〔4〕(107)是满族萨满对鬼灵作祟的认识。维吾尔族萨满“病理观”不同于这些民族的地方在于:(1) 精灵有量的多少,有的维吾尔萨满认为,大的外伤会使人的大部分精灵丧失,麻札附近魂灵的侮辱会使人丧失少量的精灵;(2)失魂有程度的不同,常精神恍惚的人曾有过重大程度的失魂;(3)恶灵侵入人体有比例的差别,侵入百分之五十是恶灵侵扰,百分之百占有是凭灵降临;(4)“毒眼”、“毒舌”是维吾尔族萨满“病理观”所特有的。
 
 
 
  【二,诊断术】
 
  萨满在疾病的诊断治疗方面始终 保持着其初始的神秘性,诊断时萨满们常常需要进入迷幻状态,以使神灵附体。维吾尔乡村萨满的“诊断术”主要有: 1.占卜。皮尔洪们常用占卜这一巫术形式为患者诊断,占卜具有《古兰经》和神珠链等等。哈密五堡乡的一个萨满用《古兰经》诊断,其方法是:他随手翻开《古兰经》3次,每次都看到第7行的第一个字,查对该字母编号,经过计算,以确定患者为何鬼所缠。。。喀什疏附县下曼村的一个颇有名望的老皮尔洪用神珠链来诊断,神珠链由41颗圆珠子和一些黑白石头串成。
 
诊断前他先念一些咒语,并祈求真主保佑,然后闭上眼睛,在不停地旋转神珠链的同时,双手抚摸链上的每一颗珠子和石头,在连说三遍“你们来吧”之后,接着说:“还有呢?还有呢?还有呢?再没有了吗?”之后他睁开眼睛,长叹一声,并停止旋转神珠链,他根据停下来时手抓的珠子或石头来诊断患者的病因。 2.皮尔洪向自己的保护神(辅助精灵)咨询。保护神(辅助精灵)是指能保护和协助萨满完成神与人两界交流,与萨满有亲密关系的神、精灵、鬼魂等,它们是萨满们获得和利用的力量。“每个萨满都有自己的保护神,新疆哈密维吾尔萨满有以虎作为保护神的。”蒙古族、鄂伦春族、满族萨满神界”〔7〕(960)。
 
 
 
  【三、治疗术】
 
  萨满巫医绝大多数的“治疗术”与现代医学相距甚远,有些已经或正在被现代医学所代替,然而萨满们驱邪治病时惊心动魄的场面和神秘莫测的“治疗术”也常令医生们惊叹和费解。从调查材料看,维吾尔乡村萨满主要使用以下“治疗术”:
 
   1.招魂。这是维吾尔乡村皮尔洪针对失魂者采用的治疗方法。皮尔洪认为,通过他们或亲人的召唤,离开躯体的灵魂可以返回体内,生病的人就会康复。由于维吾尔民间认为儿童最易失魂,所以招魂常被皮尔洪用于治疗各种儿童疾病。维吾尔族给儿童招魂的方法是:母亲怀抱失魂的孩子坐于屋内,孩子的祖母或外祖母手持扫帚,上搭小孩衣物,出门不停地呼唤孩子的名字,让其回家,呼唤者回家后问家人:“可否回来?”家人答曰:“回来了”,然后将扫帚上的衣服迅速取下给小孩穿上,这表示孩子走失的灵魂已招回。。蒙古族萨满的招魂术是:按“受惊吓的时间由丢魂者的女姓长辈手持受惊者当时所穿的衣服,到受惊场地,一路大声呼唤受惊者的姓名,并说祷词。
 
 
在丢魂现场用衣服做怀裹包兜的动作,回到住所后,把衣服披在丢魂者身上,即算魂已招回”〔1〕(166)。鄂伦春族萨满治疗受惊吓孩子的招魂方法是:用一红布条系上铃铛,在孩子眼前摇来摇去,唱招魂歌,将铃铛别到孩子衣服上,或将铃铛放入小桦皮盒中,缝在孩子的衣服后背〔6〕(253)。相比较而言,维吾尔族的招魂没有时间的限制,虽然没有祷词、招魂歌,但在孩子的祖母或外祖母与母亲之间一问一答中颇有戏剧性的成份。
 
  2.祛除侵入精灵的方法。祛除的方法有三种。(1)驱赶。这种方法一般在家里进行,家里年长的女性就可以做。实施者站在躺着的病人身旁,手里紧紧地握着干木块、面粉、苞米、馕,她先念一段《古兰经》:“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报应日的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引导我们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路者的路。”然后用威胁的口吻说:“滚!滚!滚!滚到破房子里去,滚到破磨石里去,滚到麦秆房里去,快点滚,要不然就卷上席子在你屁股上放把火!”她一边说一边用手里抓的东西在病人身上摁来摁去。(2) 转移。这个方法需要在萨满的引导下进行。。
 
 
具体做法是:找7个人,在每人手指缝里夹上一团棉花,取出棉花缠在一根长约1尺的木棍上,然后把每一根木棍从右至左地在病人头上绕 7圈,最后找到患者生病的地方点燃木棍插在地上。(3)萨满亲自祛除侵入的精灵。萨满首先让神灵附体进入“非正常实在”状态,之后让自己的灵魂上天或入地,与侵入的恶灵进行交涉,或祈求它离开,或与之搏斗,如果萨满的交涉获得胜利,那么给病人带来灾难和痛苦的恶灵就会离开患者身体,病人的身体就会很快好转并康复。有的时候,萨满在祛除侵入精灵时,还要求患者参加“跳神”活动。
 
 
 
  3.利用模仿巫术除疾。弗雷泽认为巫术包含两条法则,其中之一为“类似法则”,即认为相类似的东西或行为可以产生相类似的结果,这种类似的东西或行为往往具有象征性,他把这种以“类似法则”为原理的巫术称之为“模仿巫术”。在维吾尔乡村皮尔洪治疗疾病所使用的巫术中有许多属于模仿巫术,如对由“毒眼”、“毒舌”引起的疾病,萨满采用的“挖眼”、“割舌”。又比如孩子失魂生病了,孩子的母亲会做一个布娃娃,并用一个新碗装上面糊糊,然后将这两样东西在没人的时候放在十字路口,这也实为模仿巫术。
 
  4.用火(烟)祛除疾秽。在萨满教活动中,火是最常用的。土耳其学者阿·伊南在《萨满教今昔》一书中说:“萨满教徒所举行的每个仪式都必须有火。”火能荡涤一切尘垢,驱赶邪恶魂灵,维吾尔族及其先民一直保留着敬火、拜火的习俗。如今火还常被用来治病,如果家中有病人,家里就要进行火浴,即将浇有少许油脂的骆驼蓬草点燃,在病人头顶上来回熏绕。烟熏也可以治疗因失魂而患病的孩子,方法是:找7个人,在每个人的手指缝里夹一团棉花,然后取出棉花缠于芝麻杆上,点燃芝麻杆,从左至右在孩子头上绕7圈,最后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将芝麻杆扔掉。
 
  5.跳神。20世纪50年代、80年代和90年代,都有学者调查记录了维吾尔萨满跳神治病的过程,其中尤以《阿尔泰语系诸民族萨满教研究》的作者对新疆哈密五堡乡维吾尔萨满跳神的记录最详。根据书中的记录,可将跳神的过程分为迎神准备、请众神灵、跳神、送神、拴鬼、神技治疗几个阶段,我们将这一过程与蒙古族、鄂伦春族、满族萨满的跳神治病过程进行比照,从中可以看出都属于“危机仪礼”的维吾尔萨满跳神的构造形态之特点。黄强先生根据鄂伦春族“春祭”、满族的“野祭”和“家祭”,运用宗教人类学的方法,将北方民族萨满祭祀仪礼的构造形态归纳为“迎神准备(从日常生活俗的时空向神圣时空转 化的过渡阶段)→神人交流(置身于 神圣时空的阶段)→送神(从神圣时空向日常生活俗的时空回归的过渡阶段)三大阶段”〔5〕(276)。
 
 
以哈密维吾尔萨满跳神各个阶段的具体做法和目的来看,这个仪式的构造形态与黄强先生归纳的三大阶段的内涵大体相似,但也有独特之处,如拴鬼及其之后的神技治疗,萨满点燃一堆火,把坎土曼烧红,赤脚踏在上面,然后把脚移至患者腰部疼痛处,完后嘱咐严防受风。类似的治疗也为其他调查者所记录:巴克西“揉患者的病痛处……脚踩在病人患处。如此反复多次,直到坎土曼凉下为止”〔8〕(313)。维吾尔萨满巫医对患者病处的揉搓和烫脚的踩踏能够促进血液流通,可以起到缓解和治愈的目的,之后强调“防风”,这种神技疗法也有一定的合理之处。
 
  在今日的维吾尔乡村,那些能问病医病的皮尔洪、巴克西们,当他们劳作在农田、果园时,他们与普通的村民一样是辛勤的农夫,当他们在主麻日虔诚地诵读《古兰经》时,他们与普通的穆斯林别无二致,但当他们驾驭神灵、当他们神灵附体上天入地与神灵交通时,他们是掌握了鬼灵“知识”并有一定法术的人,他们是能驱邪治病的神圣的人,在村民们的眼里,他们令人敬畏。他们能够唤醒村民们心灵深处远古的信仰,他们是维吾尔萨满文化的继承者、传承者,在伊斯兰文化的氛围中,他们是这一古老文化的保存者,并将由他们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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