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祭 (作者:蔓殊菲儿)

来源: 慧惠 2017-10-03 06:59:49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47304 bytes)

王后的祭礼

王后死后,埃及上下举国同哀,预期为她建造二十年的陵墓被迫停止建造,敞开墓门,迎接她美丽的人形棺和奢华的陪葬品,所有的王公贵族列队送葬。
王后赫内丝曾是埃及最具盛名的公主,所谓盛名,不光在于她的美貌和倾国身价,更在于流传于尼罗河畔与爱情海屿关于她少女时代的种种传说,她天生有一种诡异的能力,可以一目十行的读懂冗长的经书,甚至可以预言千里外的战争成败。她的家族把她视为神灵,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诸国王子们不怀好意的求婚,直到小她九岁的塞索特里斯王子长大,按埃及王族姐弟婚姻的习俗让他们成婚。
    赫内丝有一个女儿,到死的时候,这在冷宫中长大的公主已经十五度花月了。
    法老很少很少向众人说起他的这个女儿,甚至在他带着子女们到尼罗河上泛舟时,人们也找不到那位宛若神灵的王后的种子。因此,赫内丝的女儿也成了传说的一部分,她是她母亲的一个影子,柔弱而纤秀地,是春天的尼罗河上如烟般初起的晨雾。
    年轻的将军尼特同很多底比斯的贵族子弟们一样是传说的追随者,他们的父亲大多亲瞻过当年长公主的绝代风华,仰慕如斯,空度盛华,直到年老还念念不忘,于是这一辈的年轻人便把所有能看到的美貌女子综合在一起想像,希求可以亲眼看到王后,但如今王后过世,唯一能让他们有所安慰的便是面见她唯一的女儿。
    尼特的运气比他的朋友们都要好,他在此之前刚刚授职,成为法老近卫军的副统领因为出众的武力和英俊的仪表而受到法老的关注。于是,如今便可以在葬礼上最近地看到长居宫中的王族。他一直在寻找着那朵美人骨殖上唯一最美的花,就像他的梦想一样神秘而温柔,作为亡后女儿,她有她自己的位置。在三五行之间,公主身着白衣,脸蒙面纱,正巧转了一下面庞,而面纱北风吹开了,让他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公主的面色如月皎洁,明眸宛转水晶镶嵌,美好的下颚与优美的颈项,身姿窈窕是风中的芦苇,这一切仿佛春花般怒放,让他眩晕,然而风很快的过去了,花开只是瞬间,翅膀浦东的雾霭下只留得娇艳红春花瓣般晶莹的侧影。
尽管尼特早有准备,但他还是晕了,整整一天恍恍不知所终,整整三月不知肉味。
 
公主的忧伤
我是埃及王后赫内斯的女儿苏达拉,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像其她的姐妹们一样有着成群簇拥在身边的臣子,母后说我从月夜中而来,自寂寞里降生。
    母亲是一个古怪的人,她美丽但孤独,聪慧却忧伤,她时常对我说,“你是我的眼泪和鲜血,是我生体的一部分,你没有自己的心,所以这王宫里谁都不属于我,唯你,是属我的。”侍女们都说我是埃及真正的公主,是王后年轻的时候,可是,我却觉得我不是我自己,而只是母后的一部分。
    母后在世的时候最贴身的事都是由我服待她,她时常说:“有了你,我我就不用镜子,你让我感到青春在我的身上永驻。”可一到夜间,我的身体就变得冰冷,只有同她睡在一起才会温暖起来。
    父王几乎不来母后的寝宫,我都记不住他的模样。但有一次,女官叫我去跟其她的公主们一起陪父王到城郊去踏青,可母亲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就很害怕,我不会骑马也不会说笑,父王很生气,他发起脾气来是那么可怕,让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说我去定会扫他的兴。回家之后,母亲便责备我,说:“你和我一样不会讨他的欢心可是你连心都没有,比我还可怜,空空长了一张这么美丽的脸,将来,一个男人也不会爱你。”我知道她的话很难听,连侍女们都皱起了眉头,男人有什么呢?我从未体会过他们有多好,我只知道将来只能和母后过一辈子。
    可是她死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临死前,当着父王说的话,她说要带我走,我是个没心的孩子,死后要受太多的痛苦,永远也上不了天堂,只有生下我的她才可以分一半心给我,只要我给她殉葬。父王很憎恶这些话,臣子们也感到不可思议,于是没有人理会她的遗言,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当我爬过去把她的手贴在我的脸上时,却是冰冷的了。
    我的身世是一个秘密,这源于我苍白的面颊和没有心跳的胸膛。也源于母亲那幽深如井的孤独。我听女官荷娅说,母亲之所以失宠是因为先王在的时候,她为了与弟弟争夺法老的继承权而秘密在赛特神庙中诅咒王子,但她的能力并没有致死塞索特里斯只是让他得了一场大病。后来,王子成了新的法老,照例娶她为妻。但有一只遗漏的巫术板却被发现了,这让法老大发雷霆,他于是发誓再也不与他那痴迷权术的姐姐同帐,而是在纳新妃。
    可怜的母亲便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利,成为一个虚设的王后,囚在宫中,没有法老的恩泽,埃及最尊贵的美人,却连生孩子的权利也没有。于是,她,选择了已被本王朝禁止的制造祭偶的巫术求得孩子,王后滴上自己的眼泪和鲜血,用咒语把象牙变成了婴儿。
    那个孩子就是我,赫内丝唯一的女儿,和所有因咒语而人化的骨石一样冰冷而精致,不食人间烟火,有着人间女孩少有的国色天香。可是,却都没有一颗血肉做的心。我们虽有人的外表但并不是人。
    但这个世上,只有真正的人才有心,他们死后都要做成木乃伊,带着心脏走向永生的征程,死神将称量心脏的重量,以此来决定他是否可以升上天国。可我的心,她又在哪里?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也得不到爱情和死后的永生,只能在她的冷宫里孤独中老。
    我多少次梦见自己像阿蒙神庙中无数用一生来祭祀的偶人一样,在命尽之后,被审判的阿努比斯神弃入冥狼之群,撕得粉碎。我多少次惊叫着从梦中坐起,泪流满面。
    未来是无边的黑色湖水,冷冰而浩瀚,徒有着如花容颜的我只能投入在永远的幽暗里。我看见自己的长发在水中怒放如妖娆的菊花,身体缓缓沉没,冰结湖底,累月之后将是苍白如雪朽烂的船骨……
 
月夜的湖水
埃及的夏夜,睡莲初放,月色清幽,宫宛临水的大理石阶和宫墙上,浮光掠影般荡漾着湖水明灭的波澜,偶尔有端着油灯,披着齐肩黑发的侍女赤脚来去,那一直通向水中的台阶洁白如雪,睡莲花瓣零落一边,偷偷掩藏着一双少女的金蛇拖鞋。
    这夜正好轮到尼特监督巡夜,及近苏达拉寝宫的时候,男子看到月光如水般流泻在莲花柱廊里,月色银白的明亮与柱影层叠的幽暗分割出迷幻的空间,在这林立的高大柱丛里,他随风前行,直到尽头。
    男子发现花丛中的那双鞋,他蹲下来,小心地把手伸进去,拖鞋十分小巧,只容得下他的半只手掌,鞋底依稀刻着苏达拉一行字符。他惊得一身颤栗。忽听湖中水响,起身看到仿佛看到有人在里面游水。尼特的脸满满的涨红,他得心跳的极其厉害,也许这可以作为一个让他触摸到那位朝思暮想的美人的理由,他四顾无人,便对水中呼喝了一声:是谁在那里?水里无人回答,他便把鞋与披风脱掉,除去头巾,走进水中,向刚才水响的地方游过去。
    不知为什么,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银盘般的月已完整地从云后面浮了出来,像一颗盛放的百合花。尼特只觉得一切恍如梦境,他看见女孩漆黑如藻的长发悠然飘散在水中,姣好的面颊在倏忽明灭的墨色中时隐时现,而身体像半透明的睡莲茎子半浮在湖里,尼特大力地划水,只几下就游到了她的身边,女孩扭身向上浮去,白色的小脚入受惊的鸽子一样急速的划着水,细麻裙摆蝶翼般从他脸上轻轻掠过,尼特赶紧跟上,伸出手去,握住她纤细的脚腕,往下一拉,顺势把她抱入怀里,贴在咚咚直跳的心上。
    到了岸上,尼特松开公主跪下请罪。令他惊讶的是,公主不光没有生气,只是看着他,眼波清粼粼似月下的湖水。命令道:向刚才那抱我,送我回去。我累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官荷娅站在寝宫门口,挑着灯引浑身湿透的卫队长进来,公主在他的肩中睁开眼,轻轻转动脑袋看看荷娅,笑了笑,说:快给我预备热水,我洗个早就睡觉,今天游的累了。
    一遍轻轻拍了拍男子的手臂说:放我下来吧,我叫侍女们也给你备水。”“不用了,我回去洗……”尼特低声回答,公主默默看了他一眼,拉了拉荷娅为她披上的大毛巾,转过身去,尼特在她离开之际打着胆子碰了下她的手,可没等他握住,她就滑脱出去,只在优美的鄂下掠过,遗下淡淡地眼神散落的水滴。
尼特呆立着,身上的水漉漉落下,薄薄的在白石上湿成一片,是夜里闪亮的青云。

公主的梦境
他长得很好看,像庙里那些浮雕,胸膛也是那么宽广而暖和。他的心跳得真快,是一只咚咚响着的小鼓,真想抱小兔子一样把那么可爱的心抱在怀里。苏达拉在微薄的晨曦里清脆地笑起来,手上的缠丝金镯叮当直响。对她的女官说,荷娅,你说,为什么他的心会跳得那么快?荷娅慢慢地从床上的软垫上坐起来,在模糊中神情有些怪异:因为他爱上了公主。公主伸展着手臂,睡裙在渐明的光中益发透明,他爱上了我?有心的男子会爱上没有心的公主吗?如果我也有那么一颗心在腔子里,该多好啊。荷娅冰冷的手幽幽抚上来,:如果你能够拥有这颗心,就不会被贬入流血的地狱了。用你的美貌,换一颗心,会难么?公主听得糊涂起来,细细思量着这句话,面前迷茫起来,晨光慢慢地消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眼前的帐子却像流水一样浮动着,荷娅的影子慢慢地站了起来,长长,拉大,再长长,几乎有两个人大的时候,她才停止生长,两只闪亮的大眼在外面望着她,她看见影子脸面的地方如溶蜡般地化开,先是露出她的一只孔雀绿的眼睛,然后是眉,再是鼻子,帐子的残沫如蜡油般往下滴。
    巨大的王后把她整个的脸从外面伸了进来,诡异地望着她,说:我在幽暗的谷底等待来世,虽然永生的幸福就要到了,但那种寂寞比冷宫更甚。我仍然放心不下你,来时便附身在荷娅的身上,现在,便要告诉你这宫中会有一个男人爱上你,你可因此得到属人的生命,不会像那些没有心的祭偶一样降在冥狼的嘴里。公主欢喜起来,急忙问:母亲,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做?”“当他疯狂爱上你,心中全是你的时候,杀了他,得到他的心,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人。因为挚爱,所以连阿努比斯最锐利的的豺眼也辨别不出那凝固了永远不属于你鲜血的别人的心脏。公主在黑暗中颤抖着,王后桀桀地笑,一张大脸又继续长大两倍,绿色的眼已有铜铃般大,牢牢瞅着她:如果你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就查看《亡灵书》,哈托尔篇,十一卷十三节。里面已记载得很清楚。记住,在光明的拉神永远眷顾的来世,赐你血肉的母亲在等你。
天大亮了,侍女们拉开绣着莎草花的帐幕,公主坐起来,望着窗外的眼光出神,长发漆黑如夜色,脸颊皎白如新雪,鲜红的嘴唇是水晶的杯里盛着的血色美酒。 


爱情的残忍
爱使全身的血液成了煮沸的水,在心脏中如火燃烧。她是幸福是欢乐,是通往来世之路上永开不败的玫瑰。爱使伤痛愈合,使周身的血液都成了苦涩的良药,她是痛苦是悲伤,是死去时层层束缚的亚麻和弥散在半空里的没药的馨香。她的力量之大,连祭偶也可以因此获得走向来世的权利。苏达拉读到这里的时候,欢喜异常,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把她空洞的腔子里充满了。
    哈托尔女神是埃及司掌爱情的神灵,她的纸草卷宗里记载了中王国最后一个王朝时期的祭偶之灾。尼罗河的一次超常泛滥毁了当时底比斯滨河最大的依西斯神庙,使得长期幽禁在其中的祭偶们跑了出来。不久之后底比斯城区接连发生青年男子暴尸街头的惨景,那些男子正直风华正茂,可怜被活活掏了心脏,连来世都没有。城主于是决定封城捉鬼,但从神庙跑出去的祭偶数量从十人被传至二三十人。一时间,底比斯城人人自危,男子们一改拈花惹草的脾气,再不敢晚上出门和陌生女人搭讪。后来底比斯卫队几乎全歼这些恶灵,那些祭偶们个个妙龄,美如天仙,在侩子手的刀下依然娇媚万种,城主为了不让侩子手心软而无力下刀,就下令把她们的脸蒙住斩死,他们挖开她们的胸膛,发现祭偶们已经有了鲜活的心脏。
    可是,谁又能说在那一千多年前的月夜,那些男人们不是快乐着死去的呢?死亡是阳光刺不透的亘久永夜,而爱情是皎洁如初放莲花的满月,她有着比死亡更深远的意义,是至美的残忍。哈拖尔女神的经卷永远维护爱情所惹下的过错,她甚至说那些男人是世上最享福的。但埃及的掌权者是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这个事情之后,祭偶制度被第一次废止,真人生祭恢复过来。下一代的法老因为人民抵制生祭于是恢复了让祭偶代替真人的传统,这个制度屡禁屡放。到了本王朝,随着阿蒙神的没落和真人祭一齐被废止,祭偶消失已有二百年了,谁也没有想到美丽的恶灵却依然存在,被王后无师自通地制造出来,游走于王宫的月夜里。
苏达拉感到眩晕,纸莎书卷从桌上滚落下来,散在地上。一束金色阳光自高窗外射入,投在内墙的彩绘浮雕之上——那是一个侧面立行的青年将领,正跟随在无比高大的拉美西斯法老身后。足有一人多高的浮雕,像极了他英俊挺拔的样子。公主一步步走进那碎金般的光,仰脸看他,单薄的身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一块透明的琉璃。她悲伤地合上眼,细细抚摸他的眉梭,鼻峰和嘴唇,往下,到他的颈子,肩膀,上臂,最后停驻在他的胸前,把身体紧紧地贴上了他,努力地拥抱他,踮起脚尖亲吻石雕冰冷的嘴唇,叹息着:可怜的男子,你爱我么?愿意把你的所有给我么?把你血肉做的心给一段冰冷的象牙,让她成为真正的女子。我要你用全部的生命和亘久来世为代价,你会愿意么? 


至美的诱惑
埃及之花中最美的是尼罗河睡莲,她只绽放在月下的水里,纤薄如纱罩的美人,妖娆似锦鳞的毒蛇。公主在明洁的月下缓缓沉入水中,洁白的亚麻裙轻轻散开,肌肤皎洁如花初绽。尼特又来了,他是逃不过的,她就像他水中的影子一样随时跟从,他的眼中露出迷离的光,呼应着那里的涟漪。终于下水来,潜入,划向公主。她在水中盈盈而立,秀发与长裙招展,于水中向他微笑,隔着前世那悠远的梦想,隔着今生这一掬月光。
    她的笑容在水中荡漾像他心头的**一样捉摸不定,他大着胆子向前,直到她的面前,公主看着他,那么近地,睁大她美丽的眼睛,他看到了他小小的水中影子,在她近乎于透明的黑色瞳仁里,然后她贴近了他,吻了他的嘴唇。她笑着游开了,有晶莹的泡泡升起留给呆在原地的他,尼特伸出手去一把握灭两个泡泡,大力地追了上去……
    荷娅知道寂寞的公主恋爱了,她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嘴唇更加红艳夺目。荷娅给她梳头,公主对着镜子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不是荷娅,而是她的母亲,便问:母后,你说,尼特是不是真正爱上我了?他的心什么时候才可以完全属于我呢?镜中的王后微微一笑,你要把握时机,不然,等他的爱消失了,他就不是你的了。”“但我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很快乐,我根本没有感觉到我是一个偶人。呵,母亲,你知道么?我没有心,但是,我却感觉到每一块骨头都是快乐的,在他的抚摸下轻叩着颤栗,他的爱让我的百骸歌唱,我相信这是人间的女子最幸福的事,我愿意不要来世,而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傻子,不要这么说,你要尽早下手,不然,当他发现你不是人的时候,他会先杀了你的。王后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荷娅的面影分明起来,如谁醒般地打了个哈欠,公主缓缓转过头来,无助地看着她,小小的容颜,像一掬清水里浮动欲化的面影,她忍不住双手捧住她的脸,原本晶莹璀璨的双眸在她掌中变得空洞,生生没了瞳仁,只是两注幽深的井,从中涌出如泉的泪来。
    月下,他如约而来,快乐地亲吻她,跟随她像一对鱼儿,游向睡莲花深处,他在歌斐树下的荫下抱住她,抵在花叶的岸边,细密的吻着,她的美像花一样绽放,伸出千万柔嫩的小手拥抱他,他愈发离不开她了。尼特感到自己这一世仿佛只是为了赴这甜蜜的约会而来,他不再顾及任何,知识任亲吻游弋而下。公主没有抵抗,反而温柔如羊羔,细麻裙襟如烟散开,缓缓沉入湖底。洁白的肌肤,在水的下面,是湖中的月。她在他的臂中慢慢地软下去软下去,像蜡一样要溶化了,他真害怕她会溶在水里不见,于是便把她抱出来,放在湖岸的草地上,迎着她酒一般的眼波,俯就下去,他的臂和膝碾碎了她身下的蛇莓花果,有鲜红的汁水沾上他的手臂。他默默地凝住她,好一会才舍得……
暗夜里,公主纤白而美丽的腿完整地呈现出来,像一朵初放的洁白睡莲,在这月夜里。 


公主的眼泪
    母亲,你看到了吗?可怜的他疯狂地爱上了我,却不知道死日要近了。
    月光透过歌斐树的荫,银练如织。我看到他疲惫地睡去,笑容如孩童般甜美。我抚摸他洁白的前额,吻他。自树下的蛇莓丛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雕有纸莎草花的匕首,呵,母亲,风为什么这时从湖上来,让离开他拥抱的我感到彻骨地冷?
    呵,尼特,我爱的人,倘使,我用这把刀,剜出你的心来,将它鲜活地捧在我的掌心,你会恨我吗?如果我这样做了,那我要用多少柔情来补偿你的痛苦?又要用多少眼泪来偿还你的鲜血?那把匕首已被我磨得无比锋利,可以轻松地刺透你的胸膛,取得你的心脏,但,更重要的,它利索得会让你不觉得疼。
    我走向他,跪下来。我要杀了他,把他的心掏出来吃掉,成为真正的人。可是,我下不了手啊。我是那么留恋他的爱情他的身体,如果他死了,他必然不能再给我爱与温暖,痛与甜蜜,我再也不能安静地在他的怀里听他有力的心跳,再也品尝不到他口中香草一般的气息。如果他死了,我将用什么来打发这寂寞无望的青春?将如何面对那夺去我美貌的可怕的苍老?我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让我入了迷,忘了手中的刀,腔子里等待的位置,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呵,母亲如果你在月亮照不到的虚空中看我,请你用那夜一般黑的长袍掩住你枯骨一般苍白的脸,如果女儿的懦弱让你蒙羞,请你不要再看我。
    扔了刀,我在浮动这冰屑的月光中哭了起来,在他的胸前,我裸着的身体是那么的冷,只能千百遍地轻唤他,请求他拥抱我。而他醒来,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才使那温暖如河流,注入我的每一处骨隙里。呵,母亲,着让我怎能不相信我们相爱呢?与其要那所谓属人的天国,还不如拼就此生,和他爱一起!
    呵,母亲,你猜他最后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他要给我一个完整的生活,一定要娶我为妻!


情人的离别
埃及王室近卫军长官尼特向法老的第三个公主求婚的事轰动了整个底比斯,法老从没有向公众介绍过他的三公主,尼特的举动是让他也奇怪的。虽然公主早已因母亲的缘故而失宠于父王,但她依然有着高贵的身份,婚嫁仍然关系着埃及的脸面。而尼特的身份和官职却没有达到足够与王族相匹配的程度。法老于是给他一个机会,说如果尼特若肯率军增援老将加西蒙对南方努比亚的战争,大胜归来之时,他就把公主苏达拉赏赐给他。谁都知道努比亚染英勇善战,南方战场久攻不下,已损失埃及好几员大将,大家都不愿意去送死,但尼特却毅然接受了,表示一定要胜利归来。
    军队离开的那一天,苏达拉第一次出现在高高的宫台上,风,吹拂着她乌黑的长发和那缀有五色宝石的流苏额饰。清悦叮咚。埃及的将士们都为她的美丽而惊艳,尼特与美丽的公主遥遥相望,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志满意得的神情来。
    可是,法老发现,过去一直像木头人的女儿如今当众不可抑制的颤栗,她努力向宫墙下的他伸出双手,哽咽着呼唤他的名字。在宫台上一直追随他的方向,直到守望着他带领的队伍缓缓消失在尼罗河畔淡青的天际里。
    这天晚上,湖水依然平静芬芳,公主久久驻立,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变成了母亲的样子,他们默默的对视着。母亲。公主快乐的说:虽然我没有心,但我的爱情是从骨中来的,我虽然是偶人,但我马上就可以得到属于人的幸福了,我可以和我爱的男人一生一世在一起。母亲,如果有可能,请你保佑我爱的人。可是,等待良久,只听得湖水中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她的面影在涟漪中缓缓模糊起来,王后消失了。


最后的愿望
底比斯埃及援军的到来大大增加了军队的作战力量,原本准备撤退的加西蒙将军在年轻的尼特辅助下重新布置了战局,情势向着埃及转向,边界在争夺中一改停滞不前的状况,向着南方扩展。努比亚人几乎倾巢而出,疯狂抗战,这场战争又持续了两年之久异常艰难,埃及军队为法老的胜利付出了惨重代价,包括在最后一场战争中牺牲的尼特将军。
    本来,尼特是不会死的,但他因为想着明天就可以班师回国去道美丽如仙的公主时他恍惚了在作战时不知怎么想到和她在一起的甜蜜,脸上便露出了恍惚的笑容,于是,一个努比亚骑兵便当机立断用长刀劈开了他的胸膛,尼特重重地摔下双轮战车,肺已被剖开,大股的血涌了出来,可心却仍然是完整的跳跃着,当努比亚人还想用剑去刺透他心脏的时候,尼特用最后的力气劈杀了他,努比亚人黑色的头滚落在他的脚边,他却没有力气再把他拾起,而是躺倒在地上。
    临死的尼特哭了,他想到了等待他的公主他无法设想她闻到噩耗后会是什么样子,他心爱的女子。要永生永世再也见不到了,尼特一手捂着不断涌出的鲜血,另一只臂用力,向着底比斯的方向努力爬行,但他慢慢地支持不住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到了另一个世界,只见天地成为一色浩瀚的铅灰,没有来接他得鬼卒,唯有一黑衣女子立在前面,那女子缓缓摘下面纱,与苏达拉酷肖的容颜让他惊喜交加,他听得那女子淡淡地说:我是王后赫内斯,你所爱人的母亲。”“我真的死了吗?尼特悲伤的问她,王后轻轻地点头:你已经死了。如果不是我女儿爱你,我绝对不会跋涉这么远来见你。她于是转脸指向正北方:你死在异邦之神的土地,奥西里斯不会派人来接你的。你的魂魄必须一直向北走,回到完全由我们埃及的神灵司掌的地方,才可以进入冥界,步入永生。尼特默默地望着王后,有泪光在流血的眼眶中闪动,他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赫内斯公主,我知道你是精通诡术的王后,如果你怜悯我的爱情,请一定帮我的尸体去底比斯,让我在见她一面,我要把我的心亲手放在她的掌中。王后一听,怔住了:从我第一次吻她的时候起我就知道她没有心,加上哈托尔的典辑和流传在宫中关于你的种种传说,我便开始怀疑公主其实只是你所创的祭偶。于是在我们结合的那夜,我就做好准备让她杀了我,摘去我的心以得到为人的来世。但她爱我,扔掉了刀子,我从那时起就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尽我所能来给她每一个女孩都向往的幸福。王后,我们是怎样相爱,你其实一切都明白。如今我死了,再也不能给我心爱的女人爱情与婚姻,唯一的只有这颗完整的心,可以将我的来世给她。所以,我用全部的恳切来请求你的成全。
血腥的战场上,尸横遍野,残斧折箭,到处弥漫着血的腥味。暮晚已然夕阳西下,残红半天,巨大的月从东方升起,把一半死去的尸体照得惨白,尼特摇摇晃晃地从死人堆里站起来,伸展双臂,向着冰轮的月发出郎一般凄厉的哀嚎。

将军的心
    捷报传至底比斯,终于以付出巨大牺牲的埃及的胜利,大大扩展了南方的领土二结束了这场长达四年的战争。
    他终于回来了,率领着那些伤痕累累的活着的战士和阵亡者的遗物胜利归来,法老带着年轻贵族们亲自出城迎接。天,是诡异的妖红色,像年轻人新鲜的血,被酒兑稀了,泼洒下来,慢慢地渍透开,空气中弥散着让人迷失的潋滟浮香。埃及军队的旌旗从天边而来,带着努比亚的战俘,人质与无数的珍宝而来,直到底比斯臣民的面前。领头的,是双驾战车上的老将加西蒙和年轻的尼特将军,底比斯的女人们很多都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发疯地爱上三公主的青年的样子,她们为他的英勇挺拔而着迷,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法老微笑着张开双臂,拥抱加西蒙将军,然后再是尼特——奇怪的是,将军并没有理会法老的热情,而是跌跌撞撞地从进出来迎接的人群,一把抓住公主。
    她看到他深深的凝住她,仿佛要把她烙进心里去,眼中有一种耀目的光,像火在燃烧,但又极其迅速,是旋转的烟花,让她窒息。他不说话,大力的拥抱她,吻她。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快意。公主感到自己的骨节被他的臂勒得咯咯作响,莫大的幸福充满了空洞的腔子。她快乐的要晕过去了。于是,公主像往常一样贴上他的胸膛去听他的心跳,但,令她惊诧的是,他的胸口是冰冷的,根本没有咚咚的声音。公主慌张的抬起脸来面前的眼睛已经消失了那明亮的火焰,瞳仁变得极大,眼眶一下子空洞下去,有两行暗红色的血泪缓缓地从他的眼中淌了出来。
    再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尼特迅速撕开胸甲和沾满暗色陈血的胸襟,从已经破开的胸膛里面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公主的手中,然后往后,仰面倒地,再也没有起来。他的身体迅速在阳光下腐烂。肺上和助下致命的伤口赫然可见。他早在一个月前的南方战场上就已死去,只是,他早已腐烂的身体居然为了她,走了这么久。
    在公主手中的,是他鲜活的心,他完好地把它给了她,无法成就的爱情最后留下了这唯一的血肉的心,他全部的生命,今生和来世,都是她的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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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文字是绝美,太压抑,过了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0/03/2017 postreply 17:4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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