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档案:卷一缥缈之城(完)

来源: 大独狼 2015-12-30 13:16:18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29348 bytes)

第七章(日本兵)

唰”地一下,我们还是全部回过了头。

高大全抱着地磁仪,边拔枪边抱怨:“别一惊一乍好不好,这种鬼地方,会吓死人的!”陈默晃着手 电:“没见有什么东西啊。”天佑端着罗盘,似有满腹冤枉:“我真的看到有东西,好像是人,又好像是猴子。”我打了个手势:“好了,大家走这么久,怕都累出 幻觉了。咱们找个宽敞的地儿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后睡觉,等天亮再赶路。”

“在这儿睡?”天佑睁大眼睛看着我,“头儿,这可是聚阴之地 啊!”“你说那些鸟?”我往山崖下瞧了瞧,笑着找了块平坦的岩石一屁股蹲下。这儿距离鸟尸有二三十米,地势也高一些,闻不到腐臭。“不是那些鸟,是死 人。”天佑紧紧跟着我,他把“死人”两个字咬得很轻,听起来十分诡秘。“死人多了去,就连每家每户的房子底下都有死人,有什么可怕的?”话虽这么讲,我还 是宁愿谨慎一些,“你刚说什么?什么叫聚阴之地?”

天佑让大家都上来,继续保持警戒,靠近几步跟我解释道:“寺庙本就属阴,再加上长期无人 修缮和供奉,在此荒山僻岭特别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如果周围有旷野或小路的话,阴气便会聚集更快更多,甚至连远处的游魂野魄也会被吸引过来。这在《茅山 志》里叫----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

显然,天佑属于典型的“一瓶不满半瓶晃荡”。“放心吧,咱们一帮年轻少壮的男人,阳气强得 很,即使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谅他也不敢随便骚扰。”我招呼曹阳和高大全,“哎,你俩弄些干柴点堆火,快点。”二人哦了一声,彼此咬着耳朵走开,可能认为 我在欺负他们新来的。萧一笑丢下背包,在我旁边坐下:“天佑,庙远得都看不见了,纵有邪气还能冲的着咱们?”

“你们不信,我说什么也没 用。”天佑撇了撇嘴,目光扫向别处。不多时,高大全跟曹阳各自抱一捆干柴回来,在离我不远的空地上点燃。目测了一下,四块岩石连成片估计有二十来平方,足 够我们几个扎堆吃饭然后撑开帐篷睡觉。“过来,过来。”我招呼大家就坐,取出背包里的压缩饼干、牛肉干一一丢过去,他们也纷纷开包,拿出水果、饮料同我交 换,全都放松下来,嘻嘻哈哈围着火堆开晚餐。

吃着吃着,我觉得少了一个人,转头一瞧,见陈默正蹲在崖边那堆鸟尸旁,不知在瞎琢磨什么。“老 陈!”我喊了一声。“唔。”陈默头都没回。我刚要起身,便见他提溜着一个小玻璃瓶朝这边走来,原来他是提取一些组织样本回去研究。尽管陈默收起的速度很 快,却还是被我看到了瓶子里血淋淋的内脏,一时胃口全无。陈默不声不响挨着天佑蹲下,从包中取出一支烤鸡腿啃得满嘴冒油。我特服气他,真的,曾有一次,我 亲眼看到他在解剖室里当着腐尸吃工作餐。如此定力我怕一辈子都修不到,这境界,太他娘的高了。

视线从陈默身上移开,我看到天佑在边吃烧饼边 看罗盘。我问他:“你刚才不让我们回头,有什么说法吗?”天佑把嘴里的饼渣咽下去,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说出的话却令我冒火,“问这干吗,说了你也不 信。”我瞪眼:“少他娘卖关子,说!”天佑从火堆里拣起一根燃烧着的树枝:“小时候,我爷爷曾交代过,‘荒山无灯火,行人自掌灯。灯燃无忌处,灯熄莫再 行。’意思是说,荒山野岭并不像城市一样灯火通明,而行人本身就是一盏灯火。所谓人身三盏灯,左右肩头各一盏,头顶一盏。”

“人若是猛然回 头的话,不论从哪边回头,左右肩头的灯都会相应灭一盏,便会导致人体阳气减弱,不干净的东西就有机可乘。”天佑把熄灭的树枝插进泥土里,“这个时候,也就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发自肺腑道:“这茅山术还真有意思,回头好好向你讨教讨教。”天佑脸上荡过一阵坏笑:“我水平不行,我爷爷可是茅山掌教。”我一喜: “那敢情好,忙过这阵子,我一定去拜访他。”天佑黯然下来:“没机会了,他都去世十来年了。”众人大笑,我捞起一根鸡骨头砸将过去。

大家边 吃边聊,我也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问萧一笑:“前天你去墓地看了吧,有什么发现?”“我没去呀,头儿让我找户籍民警要照片了。”萧一笑有点诧异:“墓地的情 况,头儿不是说过了吗?”看我皱起了眉头,萧一笑接着问:“有什么问题?”“没有。”我勉强一笑,“就是觉得有点怪。”“哪里怪?”“任务执行得怪,汽车 故障得怪,爆炸发生得怪,资料丢失得怪,凶手逃走得怪。总之什么都怪。”萧一笑递给我一瓶可乐,声音压得极低:“你还在怀疑皇甫敬?”“对。”我拧开盖子 喝了一口:“但目前还没有确切依据。”

一想到这个案子,我就感到心里火燥的难受,把可乐一饮而尽,空瓶塞进垃圾袋,喘了几口气对大家说: “时间不早啦,抓紧收拾一下准备安营扎营。注意不要太分散,凑紧一点阳气足嘛!呃,男同志睡外缘,一笑睡中间。虽说这一代少有狼虫虎豹,可魑魅魍魉啥的却 要防着点。这样,我跟天佑火力大精神也足,今晚为大家值夜。”

高大全和曹阳对视一眼,刚要开口被我给喝了回去。有我们这些老兵,哪轮得着他 们发扬风格。吃晚饭,大家陆续撑开帐篷,各自钻入睡袋,不一会儿的功夫,耳边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起初,我还能专心值守,随着夜幕深沉,眼皮渐渐开始打 架,可能是过于劳累,我终于受不住眯瞪过去了。正睡得香,忽然听到天佑的爆喝:“快起来,警戒,警戒!”我忽地坐起来,帽子也给闪掉了,端着手枪四下扫 描。

“怎么回事?”半分钟后,我把脸凑到天佑的罗盘上,指针正快速摇摆,幅度看上去还不小。“那东西还没走,就在我们附近。”天佑无不担心 地说。可几只手电筒找来找去,连根鬼毛都没看着。我松懈下来了:“没个屁事,大家继续睡,继续睡啊。”一回头,竟被高大全吓出一身冷汗,那家伙绿莹莹的眼 睛跟野狼一样瞪着,杀气腾腾的枪口抵在我胸口上。

高大全挑了挑下巴:“头儿,你别挡着啊,小心走火。”我连忙闪开,就在此时,一股阴风从身 旁扫过,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发出惊叫。只听“啪”的一声枪响,暗夜中射出一道橘红色的亮光,紧接着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循着声音瞧过去,见七八米外一棵大树 底下躺了个人。我回望高大全:娘的,莫非这小子有特异功能?黑漆漆怎么看那么准,枪法也忒厉害了点!

大家举枪包围上去。那家伙是趴着的,衣 衫褴褛,戴着钢盔,看样子是个军人,只是那种暗黄色的军装比较陌生。我刚伸出手,天佑又喊起来:“别动!”只见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些红色 的粉末,绕那人撒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用脚把他翻过来。“啊!”曹阳双手捂住口,萧一笑侧身干呕。我也感到头皮发麻,因为那人的五官已经腐烂得模糊难辨, 基本只剩个人形。

“不对。”萧一笑凑上前一瞧,疑问又来了。“哪里不对?”我睁大眼仔细观察。萧一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头儿,这是个日本兵。”

第八章(天葬台)

死亡是生命体新陈代谢终止的自然结果。人死之后,呼吸停止、意识丧失、器官衰竭,然后被细菌分解归于自然。可眼前这东西,腐烂得一塌糊涂竟还能翻腾 跳跃,实在有悖常理,更动摇了我的唯物主义立场。正感到吃惊,又听萧一笑说是个日本兵,于是更为不解:小鬼子都战败60多年了,中国土地上哪还有日本兵? 即便有遗留者,至少也十岁的年纪,难道这些老弱病残还要“圣战到底”?

仔细瞧瞧,尸体所穿果真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日本陆军军服,番号已残 缺不全,只留下“石字8014部队”几个大字和“西支那防疫给水部”几个小字。一看领章:三根黄条三颗星,我嘀咕道:“还他娘的是个大佐。”“石字 8014部队?”曹阳眨巴着一双小眼睛,“鬼子还有这个番号的部队?”萧一笑也觉得诧异:“整个侵华战争中,惟有中国的西南和西北地区未遭受日军蹂躏,西 南是因为过于偏远,日军鞭长莫及,西北是由于过于贫瘠,在日本看来,那里地广人稀、资源匮乏,没什么油水可捞,虽然对银川发动过几次空袭,但始终没有派遣 地面部队,照理说,这儿不该会有日本兵啊。”

高大全皱着眉毛分析:“会不会是从其他地方逃过来的?要么,就是轰炸机坠毁,这小子掉下来被困 在了山上。”见没人回应,他把想象发挥到了不靠谱的地步:“有没有可能是个假日子鬼子?比如,哪个倒霉蛋在拍戏过程中被炸死了?你们别瞪我,剧组拍戏弄死 人的事,新闻上有过报道的。”我懒得与他争论,转向曹阳:“你怎么知道日军没这个番号?莫非你家有人在鬼子队伍里待过?”

“哥,你咋说这么 难听?没待过,研究过不行吗?”曹阳像被羞辱了的女人一样脸色通红,“我们家可谓世代忠良,我祖爷爷跟孙中山做过秘书,我爷爷跟打过鬼子,我爸爸现在二炮 当政委呢,我虽然不才,至少也出身军人世家,算得上根正苗红。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全家都是汉奸了。”

“没有没有。”本是一个玩笑,他却 给认真了,如此一番话叫我有点挂不住面子。曹阳接着说:“我平时喜欢看军事方面的书籍,查过不少二战时日军方面的资料,几乎了解每一支作战部队的番号、头 目及作战特点,就是没见过有关石字8014部队的记述!”没想到这曹阳其貌不扬,却是个地道的军事迷。我乘机话锋一转:“那你给解释解释,什么叫防疫给水 部?”

那小子回答得头头是道:“防疫给水部是日军为掩人耳目所设的称谓,实际上,它是一支专门从事细菌武器研究和实验的专业部队,干的全是 见不得人的勾当。最著名的大家都知道,就是731部队。其实除了731以外,日本还有六大细菌战部队,分别是设于日本东京的陆军军医学校细菌武器研究室、 设于长春的关东军100部队、设于北京的北支甲1855部队、设于南京的荣字1644部队、设于广州的波字8604部队,和设于新加坡的冈字9420部 队。”

我听傻了眼,半晌没说出话。低头再看那死尸,浑身上下都风干了,难怪没有明显腐臭;脑门上有个鸡蛋大的破洞,估计是高大全刚才那一枪 给打的;嘴巴夸张地张开,两颗干瘪的眼珠吊在眼窝旁边,看得我胃里直翻腾。鬼子的来历暂放一边,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就这副德行还能走动,到底凭什么?

陈 默一直未参与我们的争论,他拿出镊子和专用的容器,弯下腰想从尸体上提取些组织样品。就在此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尸体被人一动,居然猛地挺了起 来,之所以说“挺”而不是“站”,是因为膝盖根本未打弯,直接90度从地上竖起,好像有条无形的绳子拽着一样。陈默猝不及防被仰面撞翻在地,而鬼子的双手 正好搭上我的双肩。

“去你娘的!”我抬脚猛踹,死尸屁股向后飞出一米多远,坠到岩石下方,浑身的烂肉哗啦啦直往下掉。我发现我心理素质还不 错,换做一般人,这一脚未必抬得起来。正得意,那死尸再度挺起,且猴子一样跃上岩石。陈默刚站直身体,又与那死尸撞个满怀,镊子和玻璃瓶全掉了,慌乱中被 对方死死卡住脖子。那死尸力气大得惊人,陈默根本无法挣脱。

“啪!”高大全又是一枪,死尸被打掉半边脸,剩下半边凶狠地冲着开枪者。“五星 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急急如律令!”随着一阵大喝,天佑将一张黄颜色的符啪一下按上死尸的钢盔。死尸不动了,手却没有松开,仍旧歪着脑袋 看我们。天佑收回架势迟疑道:“难道中国的玩意儿,对付老外不管用?”摘了符仔细一瞧,又说:“我靠,给画错了!”

死尸可不给知错就改的机 会,突然发力把陈默撂倒,嘶吼一声冲天佑扑过去。萧一笑和曹阳去扶陈默,我拨开高大全,用枪把子照那死尸的脑袋猛力抡,随着“嘎吱吱”的脆响,死尸的脑袋 快速旋转好几圈,停下来时,居然还在阴森森地笑。我也冲他笑笑,继而再飞一脚,死尸中招,连翻带滚落入了崖边的深谷。天佑用沾着朱砂的手边擦汗边称赞: “头儿,你太牛叉了!”我也不谦虚:“废话,没这两下子能给你们当头儿!”说完,我又教训天佑:“以后别光想着所谓的茅山术,身上的功夫才是最看家的。”

除 掉那具死尸,危险暂告解除。所有人都没了睡意,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上山。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贺兰沟垭口,再往前走一段,天色已接近微明。带有泥土 的路面完全被山石取代,四下几乎看不到林木,就连荒草也稀少起来,很多地方几乎光秃秃一片。我丢下背包倚在一块岩石上,喘着气吩咐大家:“原地休息一下, 别走太远。”

手机忽然响了,我抓过贴到耳边喂了一声,那端无人讲话,我又喂了一声,电话竟断了。我看了看来电号码,是枰州市的固话,于是拨 了回去。电话接通了,但仍无人讲话,我以为信号不好,就换了个方位,听筒里终于传来声响,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喘息。我突然间一哆嗦,因为那声音好像在哪儿听 到过,但具体在哪儿一时又想不起来,总之感到非常恐怖。

电话又断了。萧一笑递一瓶绿茶过来,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我勉强挤出一丝 笑:“没事,可能有点累。”灌了一大口水,还没咽到肚里,便听见曹阳火烧尾巴的声音:“哥,不得了,杀人碎尸啦!”我一咳嗽,差点没被水呛过去。举目望 去,曹阳正从远处一片碎石滩里跑过来,从他仓皇失衡的步伐上看,情况还相当严重。

“瞎咋呼个啥?”我虎着脸,“在哪儿?”曹阳指着碎石滩后 面的山坳:“那儿,那儿!”我提枪走过去,曹阳在后面跟着,萧一笑见状也跟了过来。穿过碎石滩,抵达一处陡崖,往下一瞧,我倒吸了口凉气:妈呀,至少五六 百米高,若不小心滚下去,没准能跟那些死鸟合葬。我伸出一根手指捣向曹阳:“你小子,没事到这地方玩儿。要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妈交代!”“我找地儿解手来 着。”曹阳抬起胳膊:“哥,就那儿!”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山坳中有个巨大的平台,形状像个切菜板,一端立有两块石碑,四周起起伏伏矗着几座白塔样的建筑,看不懂什么名堂。刚要下去,忽被萧一笑拖住:“别靠近,那是天葬台!”

第九章(定魂桩)

“天葬台?”我的脚步缩了回来。

天葬,是藏族较为普遍的一种丧葬方式,亦称“鸟葬”。这种葬法是受释迦牟尼传记中“舍身饲虎”的精神 影响,寄托着死者升上“天堂”的愿望。具体做法是:人死后,把尸体蜷曲起来,头屈于膝部,合成坐的姿势,然后用白色藏被包裹,放置于门后右侧的土台上,请 喇嘛诵超度经。择吉日由背尸人将尸体背到天葬台,先点“桑”烟引来秃鹫,喇嘛诵经完毕,再由天葬师肢解尸体。如亡者是僧徒,先在脊背上划个有宗教意义的花 纹,接着取出内脏抛于四周,并将骨骸和头颅砸碎,拌以糌粑。群鹫飞至,争相啄食,以食尽最为吉祥,这说明死者没有罪孽,灵魂已安然升天。如未被食净,则要 将剩余部分拣起焚化,同时念经超度。

对于天葬,民间有许多禁忌,包括禁止生人观看、不得乱讲乱说等。当然,这种神圣之地也是绝不允许旁人随 便踏入的。“天葬而已,大惊小怪。”我瞥了曹阳一眼准备回去,却被曹阳死死拽住胳膊。“哥,天葬我懂,可肢解的不是藏人,是汉人!”他的声音很小,说完后 朝天葬台那边看了看,似乎怕被听见。我和萧一笑面面相觑:“汉人?”这就不对了:如果曹阳所说为实,那么可能存在两种情况,一是这里的汉人被同化,愿意接 受天葬,二是有人借天葬之名行杀人碎尸之实。

在我看来,前者可能性极小,汉人为了“入土为安”,花钱买全尸的多去了,有的还对抗民政局甚至 大闹火葬场。几千年形成的风俗习惯岂会轻易改变,只怕有些人宁愿接受火葬被烧成灰,也不想“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后者,可能性倒很大,现在这社会,思想扭 曲精神变态的并非没有,把人杀掉剁成馅包包子吃的都听说过。如果是这样,那他娘的就不是什么天葬师,而是杀人犯了。因此,我得下去看看。

从 山岩上小心攀过,一路狼藉遍野、腥臭扑鼻。走近我才发现,天葬台所处位置很巧妙,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光线却照不进来,整个葬区显得十分隐蔽。葬台边的两 块石碑,一块写有“天葬台”三字的藏文,大概用于说明和警示,一块绑着粗大的麻绳,想必用来固定死者尸体。葬台四周的白色建筑分为两种,一种是白塔,里面 放着德高望重者的舍利或法器,另一种是石头堆砌的坟堆,里面满是死者的颅骨。

天葬台边还有两个石磨,听萧一笑说,那是用来混合糌粑、青稞面 和人肉的,因为,混合后的糌粑人肉秃鹫最爱吃。登上天葬台,我们发现中间已被榔头砸了2个大坑,可见此处葬过不少人,说不定该台的历史已逾千年。走到一个 凹陷的坑边,里面残存着血和人油凝固的痕迹,色彩已经发黑浸入岩石深处,不断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另一个坑里的血迹鲜艳刺目,蹲下用食指蘸一点放鼻孔附 近,腥腥咸咸且略带余温,我估计,最近一次天葬的时间距现在不超过一小时。

“头儿,你看!”萧一笑从岩缝抠出一枚锈迹斑斑的像章。我接过, 用指甲蹭掉上面的泥土,正面是头像,下方是一行毛体行书:一定要解放台湾!反过来,里面还有两行小字,锈得连笔画都看不清,只能凭轮廓推测出书写的内容: 枰州市革命委员会夺权周年纪念,时间为1968年。像章为铜制,直径约4公分,根据大小样式和别针插槽的痕迹,我想起了当年的红卫兵,以及山道边那座破 庙。

随后,曹阳又找到一支生锈的钢笔、半块眼镜片和一本染血的学生证,学生证只剩一张塑料封皮,上面印有“陕西师范大学”字样。但所有这些 都无法作为死者就是汉人的有力证据。我问曹阳:“你怎么知道被肢解的是个汉人?”后者答:“我看到一具剁烂的尸体,脖子里拴着一个类似十字架的玩意儿,这 种东西藏人肯定不会带的吧?”倒也是,我沉吟片刻,接着问:“在哪儿看到的?”“当时就躺在这儿!”曹阳指着脚边的坑穴:“奇怪,咋这么快就没了?”我看 了一眼坑边还在滴血的骸骨及一片片翎毛,估计尸体被乌鸦或秃鹫之类的鸟吃光了。

我懒得寻找那个十字架,即便找到怕也是个无头案,于是抬脚往 回走。“从昨晚到现在所经历的事,你要全部记下来。”我对曹阳说,“这可都是相当重要的材料。”曹阳嗯了一声,目光还在四下搜寻。“你小子是怎么做工作 的?”见曹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忍不住火上眉梢,“一不带笔,二不带本,三不拍照,你当什么记录员?”曹阳先是一愣,后拍拍脑瓜子:“哥,你放心吧, 都在这儿记着呢,回去拿笔一划就行了。”这小子确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昨夜有关石字8014部队那番话我仍然记忆犹新。因此,我张了半天嘴,最终没出下文。

走 着走着,曹阳被绊了一跤,爬起来瞅瞅脚底下:“什么玩意儿?”我扭头看去,发现岩缝中插了一根巴掌宽的石桩子,相比周围那些岩石,它带有明显人工打造的痕 迹,上端还刻着古怪的符号。曹阳撅起屁股,看样子是想把它拔出来。“住手!”天佑不知何时也跟下来了,他把曹阳拉到一旁,“不想活了,那是定魂桩!”

“定 魂桩是干吗的?”我发觉天佑最近老出新名词儿。天佑解释说:“定魂桩是为防止尸变而在墓葬旁设立的石桩,宽两寸高一米,桩上刻有咒语,以阴阳五行之法在墓 周布造,通常只有一根。如果死者怨念太重,可能会有两根或者更多,据说明将袁崇焕被处死后,其墓侧布了十一根定魂桩。”说罢,天佑端着罗盘仔细搜索,愣是 围天葬台绕了一周,最后竟找出三十根定魂桩!

尸变、咒语、怨念、定魂?一听就是茅山道士的理论,而非天葬师或喇嘛的说辞。我想不明白,如此 超脱之地,何需竖桩定魂?难道真如曹阳所说,此处肢解过汉人?可三十根定魂桩,得死多少汉人聚多大怨念啊?是谁制造的冤孽?目的何在?被杀的又是些什么 人?我的脑袋突然大了好几圈。

就在此刻,我远远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他穿着又脏又破的灰色长袍,摇摇晃晃把一具尸体拖上天葬台,仿佛根本 没看到我们,举起一把利斧照尸体“咣咣”砍下去,一时间筋骨剉断血肉横飞。我们都看傻了,最后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人才停下斧子,将死者的脑袋提在手中,慢 悠悠转过脸-----

第十章(千魂咒)

那是个女人,生着一副典型的藏族面孔,皮肤为红棕色,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下嘴唇往上包起,释放出一种古怪的笑意。

曹阳用枪逼着她: “把斧子放下!”女人无动于衷,没有放下斧子,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呆呆地站着。对峙了十几秒后,她居然低下头继续肢解尸体。曹阳一个箭步跃上天葬台,冲 过去抓住对方手腕试图夺下利斧。我没有阻止,在我看来那女人大概是个疯子,想必也没什么反抗能力,曹阳只需一招便能制敌。

天佑却慌张起来: “不要碰她!----”已经晚了,那女人被人一碰,跟着了魔一样跳起来,不知哪儿来一股蛮力,抱住曹阳狠狠往地上一掼,然后举过斧头就劈。情势完全出乎意 外之外,我暗想:曹阳完了。在此千钧一发的当口,只听背后“砰”的一声,那女人晃了晃,丢下斧头向后翻倒。我转头一瞧,天佑正把手枪还给萧一笑,后者带着 跟我同样的错愕。

“怎么能随便杀人呢?”我皱着眉毛责怪天佑,不是因为他随便开枪,而是这一枪太致命,把那女人半个鼻子都给打没了。天佑跨上天葬台,先喊了曹阳的问他怎么样,然后才回复我说:“头儿,那女的根本就不是人。”

不 是人?我跟萧一笑再吃一惊,快步跟上去。走到那女人跟前,我浑身都是凉的。因为那女人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死了好几天,整个人处于中度腐烂状态,眼角和鼻孔爬 满了蛆虫,握斧子的手上浓血淋漓。我强忍腐臭蹲下身,从死者身上捞起一张胸卡,胸卡上有她的照片,照片下印着几行藏文,大概是介绍其身份和职业。萧一笑略 懂藏文,拿过胸卡看了看:“她的确是个天葬师,并且在持证营业。”

我又瞅了一眼被剁烂的尸体,男性,约20出头,蓝色短袖,黑色运动裤,脚 蹬一双阿迪达斯牌白色登山鞋,从相貌和衣着上看肯定不是藏人,跟那女人一样也是中度腐烂,浅浅翻了翻,未发现能够证明其身份的东西,我推测是迷失道路的学 生或者驴友。听到枪声,陈默和高大全也匆匆赶过来,和天佑一起七手八脚查看曹阳的伤势。然后,陈默又带上口罩,先后对两具尸体进行检查,又照例提取了些组 织样品。

“怎么死的?”我问。“中毒。”陈默晃着玻璃容器内的腐肉,“至于是哪种毒,回去化验了才清楚。”我站起身,双手叉在腰上:“奇 怪,人都死了,怎么还在干生前的行当?并且开拓了不少新业务。”高大全说:“还好,剁巴的都是死人,没杀活的。”“我不是活人呐!”曹阳摔得不轻,所幸未 没伤着筋骨,听得出他此刻既窝火又尴尬,“若不是天佑哥眼疾手快给出一枪,我他妈早成斧下鬼了!也就怪了,一个女人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天佑已经在那女人额头贴了张镇尸符:“别跟她计较,死人几乎没有智商的,所做这一切都是出自本能。”

这 位天葬师应该送走过不少人,刚才那套杀人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尽管脑子都成了浆糊,竟依然能明辨毫厘直取要害。若不是曹阳运气好,恐怕早被她庖丁解 牛般处理掉了。可现在,如何打发她却成了令人头疼的难题。曹阳说随便埋了,天佑说不行,镇尸符镇不了多久,只怕尸体还会作怪。

我说,那就按 藏族的习俗实行天葬,这活儿交给你了。天佑一脸的为难:“头儿,我可是只救过人,从来没杀过人啊。再说,我又不会诵经超度,万一她投不了胎,回来还要找我 的麻烦。”高大全说干脆烧了去求(河南方言,意思为拉到)。我说行,就由你来办吧。高大全哭丧着脸,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用完早餐,太阳已升起一竿多高,坐在山边往下看,荒原中矗立着一座座塔状的凌锥形夯土台,那便是被称为“东方金字塔”的西夏王陵群,看着它们,历史的沧桑感油然而生。

萧一笑倚在一棵枯树下,扬起手,让云雾从指缝间悄悄流过。女人就是女人,何时何地都可以产生浪漫的情怀:“在枰州待了两年,还从没发现贺兰山这么美,等我退休了,一定要在这儿买套别墅,跟儿孙们共享天伦之乐。”

闻 听此言,天佑凑过来开玩笑:“哟,萧警官都想着儿孙满堂了,怎么,男朋友选定啦?”萧一笑大大方方应道:“嗯,选定啦。”天佑扫了我一眼:“不会是咱头 吧?”开玩笑是常有的,但这次天佑问得太直接,我还没开腔,萧一笑就丢出了答案:“还真被你猜着了,等着喝喜酒吧。”我惊得差点从石头上掉下去。曹阳和高 大全不明就里,立刻冲我们起哄,萧一笑跟个没事人一样,我可窘透了,直接否认肯定不太好,最后我他娘的一咬牙,来个将错就错:“红包不必准备了,直接扣你 们一个月工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闹不明白,萧一笑开这个玩笑的真正含义,也许她刚刚失去父亲,特别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来依靠,鉴于我 平时对她的照顾(其实我没怎么照顾她,相反都是她照顾我),才通过某些玩笑话获得心理上的慰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从未明确向我表达过感情,我也一向 只把她当做妹妹。

我们嘻嘻哈哈聊得热闹,陈默则蹲在石崖旁一声不吭,只顾拿着药瓶和棉签往脖子上涂,伤口是昨夜那个日本兵给抓的,约莫一寸 长,不深,但颜色已经发黑。我心里一阵不安,赶紧上前帮忙。陈默推开我的手:“没事,一点小伤。”他是学医的,应该比我更清楚自己的伤情,故而我未坚持。

陈 默的领子刚拉好,又被天佑给拽开:“别动,我看看!”见天佑脸色越来越阴沉,陈默心里起疑:“有什么问题吗?”天佑未回答,从包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刀片,在 打火机上烤了烤,叫陈默忍着,尔后割向他脖子的伤口。刀刀见血,看得我浑身直冒汗,萧一笑也背过脸去,陈默却面不改色。

将发黑的肉挖净,擦 除沾在手上的污血,天佑又咬破舌尖,蘸鲜血画了道符,用打火机点燃按到伤口上。陈默疼得咧了咧嘴,大概猜出问题来了:“不会中了尸毒吧?”天佑摇头:“比 尸毒更厉害,是一种咒,茅山术上叫千魂咒。”陈默咬着牙:“鬼子抓一下就这么厉害?”“不单是抓一下的问题。”天佑接过陈默手里的医用胶带替他包扎,“你 好好想想,从昨夜到现在,还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第十一章(幽冥洞)

“不该砰的东西?”陈默拧着眉毛想了半天:“没有啊。”天佑刚打算放弃,陈默忽然说:“哦,想起来了,咱们从天葬台回来的时候,我在一根石桩子旁撒 了泡尿,不会跟那个有关吧?”“我的娘啊!”天佑的脸皱得像根苦瓜:“难怪会招上千魂咒,你这一泡尿撒的,弄不好咱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

“千 魂咒是个嘛玩意儿,有那么厉害?”虽然知道“咒”这东西不好惹,但我还是认为天佑把后果给夸张了,“不就陈默被鬼子抓了下嘛,能累及到我们所有人?再说, 那个日本兵能有一千个魂?”高大全也不明白:“不是说鬼子呐,咋又跟一泡尿扯上关系?”问题太多,天佑只能一个一个来解释:“千魂,不是说有一千个魂,而 是‘很多’的意思,代表着某种程度。非正常死亡的人都会产生怨气,而有怨气的魂魄是不会投胎的。”

“实际上,并没有哪个神灵要求鬼必须靠杀 人才能投胎,可冤魂必须通过杀人才能平息怨气,而被他杀的人自然也有怨气,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千魂咒,意味着怨念达到了非常恐怖的程度,一旦遇到合适机 会就会集中爆发。那个鬼子若没受千魂咒影响,顶多会有尸毒,健康人被抓伤后一般没什么大碍,可要是受了千魂咒影响,或者被抓伤后正巧遇到千魂咒爆发,尸毒 就会变成尸咒,通过伤口往人体各处蔓延,最后导致全身腐烂而死。”

陈默的脸开始发白,曹阳也害怕起来,再度查看自己身上有无伤口,查罢还不放心,又拉着高大全找了个偏僻的地儿褪下裤子,让他从“为生命负责”的高度进行“地毯式搜索”。高大全认真搜了,只在臀部看到红红肿肿一片伤,大概是摔出来的,但没有破口。曹阳才算松了口气。

这 边,天佑的“恐吓”仍在继续:“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无论中尸咒的人腐烂到何种程度都不能够安息,也就是说他得杀人,直杀到那些鬼魂的怨气散 尽才算完事。而被杀的人也要杀人泄愤,如此永无休止。正是考虑到千魂咒的厉害,才有人在天葬台周围设了定魂桩,现在倒好,无数阴魂被你一泡尿全给浇出来 了!”

我沉着脸:“有无补救的办法?”天佑叹了口气:“你们等着,我去瞧瞧。”半个钟头后,天佑回来了,劈手揪过正在打盹的高大全:“那个天葬师的尸体,你到底烧了么?”

高 大全揉着眼支吾:“烧----烧了啊。”天佑几乎咬上他的鼻子:“要是说谎,我立刻宰了你,绝不开玩笑!”我知道,天佑一个拳头下去,高大全至少能丢半条 命,因此“啧”了一声,意思是让他松手。天佑居然没理会我,高大全拗不过去,只得从实招认:“我在尸体边放了把火,没细看,应该给烧了吧!”

“唉!” 天佑叹口气,把高大全狠狠搡到一边,“如果没烧掉,这座山上将会多一个杀不死的恶鬼,说不定还能被我们再次撞上!”“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剁了他也没 用。”我问天佑,“定魂桩的事解决了吗?”“解决个屁!”天佑肺都快气炸了,“你问问吊丧鬼(天佑给陈默起的外号)到底是咋尿的?”

萧一笑 有点看不过去:“一共三十根定魂桩呢,就算有一根受了秽气,问题也不至于太大吧?”天佑生得本就不白,听此言脸急得更黑了,他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你问问他是咋尿的!”陈默搭着眼皮,脸上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羞臊。“我边走边尿,把葬台西侧的石桩全----全浇了一遍。”说到这儿,他还不忘为自己辩 解,“不知者不为过嘛,我怎知那叫什么定魂桩,你们不说,我还以为用来拴毛驴呢!”

我们听罢,恨不得集体冲他身上尿一泡,可现在就是把他用 尿淹死也无济于事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走吧。”我头昏脑胀地提上背包,打算开路。萧一笑却站着不动:“头儿,接下来咱往哪儿走?”我愣了一 下,往前一瞅才发现,小路前方是处断崖,看情形是地震引起的塌方。是啊,往哪儿走?我手搭凉棚四下观望,发现有一道相对平坦的石岭,逶迤曲折伸向远处那座 巍峨的山峰。

石岭看似平坦,走起来却异常艰险,因为植被稀少,那些石头几乎活搁在砂土上。左侧是悬崖,右侧是陡坡,稍不留心便非死即伤,我 们在上面摇摇摆摆,就像六只肥硕的鸭子。说实话,我并不确定那该死的逃犯是否从这儿经过,也不知道过了这道石岭,离我们寻找的真相更近还是更远,一切都是 凭感觉罢了。

忽然,走在最后的曹阳“哎哟”一声,连人带包“骨碌碌”滚下右侧的陡坡。我们慌了神,一时考虑不了太多,纷纷往下追。这陡坡虽 不像悬崖那般致命,却也利石如刀、荆棘丛生,身体在上面滑个两三百米,结果比直接摔死更难受。当时,我做好了最坏打算,那就是轮流背曹阳回家。而令人崩溃 的是,滚了三四十米后,曹阳居然不见了。

我让其余人停下,自己抓着草藤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下方有个幽谷,云蒸霞蔚深不见底。我想完了,曹阳 此刻怕是到了天国。一口气叹了半截,忽然听到有人喊:“你们快下来哟,这儿好大一口山洞!”听声音像是曹阳,我却一时不敢接应,生怕他死得太孤单,要拉我 们下去做伴儿。“哥,下来呀!”曹阳的声音似乎很近,我定睛一瞧,发现曹阳就站在离我不到六米的一处草甸上,身上伤痕累累污迹斑斑,却显得异常兴奋。

原来刚才有云彩遮挡,我根本没看清底下有多深,现在才豁然开朗。冲身后的人招了下手,我们陆续下到谷底,这时,我又发现,天葬台下方就有一条山道,沿碎石滩西侧绕了个90度的弯,直接通向这里。他娘的,路绕远不说,还差点让曹阳给挂了。

年轻就是好,曹阳除了一些皮外伤,基本没什么大碍,换做岁数大点的人,连翻带滚几十米怕早散架了。我看曹阳那股兴奋劲儿还没下去,就问他是不是庆幸自己没摔死。曹阳摇摇头,指着路边一口黑黝黝的山洞:“哥,你看!”

我 看了看那山洞:入口呈拱形,直径约五米,高有三米半,人工开凿痕迹明显,上方和两侧似乎存在过附属建筑,但此刻已残破为几块碎石,洞口冲西北方向敞开,像 一个人在惊恐万状时张大了的嘴巴。站在洞口朝里张望,乌漆漆空茫茫,阴气森森,打开强光手电,光线射出一百多米后,便被无尽头的黑暗吞噬。

我忽然想起上山前阿婶那番话,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可以通往阴曹地府的幽冥洞?导致失踪、死亡和怪声的根源是否就藏在里边?我关掉手电,往前跨了两步,即刻感到被一股力量所吸引,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进来吧!这里,有你想要得到的真相-----

第十二章(飘渺宫)

萧一笑碰了我一下:“头儿,你怎么了?”我浑身一怔,嘀咕道:“这地方好像什么时候来过。”“哥,我也有这种感觉。”曹阳抓着耳朵苦思冥想,“就是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可能上辈子,可能----是在梦里----”

“扯吧你。”高大全照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又是上辈子又是在梦里,我看你准是给吓傻了。”“你才被吓傻了呢!”曹阳拨开他的手,用极其认真的语气对我们讲,“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洞口跟这个一模一样,也是左侧有只石墩儿,就连刻在上头的字都完全相同!”

曹 阳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洞口左侧有个石墩儿。石墩儿半掩在草丛里,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它。那种石墩我在西夏博物馆见到过,整体形象是个人,但非男非 女、非跪非躬,颧骨高突、眉毛上翘、怒目圆睁、Ru房下垂、獠牙外露、双臂撑膝,简单说,就是个被重物压扁了的人。我一直不明白,这种石墩的设计理念是什 么,到底有何象征含义。

眼前这石墩比博物馆那些小一号,约四十公分高,顶上有断茬,也就是说,上面本来撑着什么东西,但现在看不到了。我想,如果撑的是柱子,那洞口右侧应该也有个石墩儿,可没有发现,不知道本就没设,还是后来被人给搬走了。

仔细看看,石墩侧面刻有几行字,是西夏文,我在博物馆见过,但不认识。萧一笑对古文字有一定研究,于是,我请她看看写的是什么。萧一笑蹲到石墩旁,仔细揣摩了半天,然后奇怪地看着我。我问:“怎么了?”她说:“不对呀,昊王坟不是在山下吗?

“是在山下啊,西夏王陵3号墓,我还去参观过。”我吃惊道:“你是说,这是李元昊的墓?”萧一笑没肯定也没否定:“文字是这样写,至少说明山洞在开凿之初具有这个意图,但李元昊的尸体最后有没有埋进来,就不得而知了。”

我 又打量了那口山洞,拱形的边缘参差不齐,想必原来是封闭的,后来被人砸破,如此看,倒有些像座陵墓。可再看看那条明光光的路,又觉得纳闷:“李元昊有病 吧?把陵墓建路边,墓门也不弄结实,又不起封土堆,这不是等着别人来盗么?”萧一笑并不认同我的观点:“建造帝陵首先考虑的是风水,其实才是安全稳固,要 说隐蔽,在所有已知的帝陵中,此处算是独一无二了,至于这条路,应该是后人修出来的。毕竟,人家李元昊是位开国皇帝,子孙后代要来瞻仰和祭奠的。”

这 倒也是。见文字最后留有落款,于是我问:“这个怎么说?”根据经验,落款通常包含着很有价值的信息。萧一笑逐字翻译:“广运二年,十月十八日。”她知道我 历史知识不太好,因此进一步解释道:“广运是李元昊的年号,也就是说,开凿这个洞穴的时候,李元昊还活着。活人可以提前建墓,但不可以提前立碑,所以有关 陵墓的信息,通常刻在墓道入口的石墩或墓砖上。”

我再次靠近山洞,见其顶端和两侧荒草丛生、岩石崩裂,地面却跟洞外的道路一样明光光发亮, 显然经常有人出入,仔细分辨,浮土中有很多奇怪的脚印,跟在破庙门前看到的完全一样。回转身,我见曹阳又在冲我笑,觉得很怪异,就问:“你笑什么?”曹阳 更奇怪:“我没笑啊!”“头儿,你刚才也在笑。”萧一笑的话让我有点毛骨悚然。“我笑了么?”我把目光扫向高大全和天佑。“不算是笑,就这个样子。”高大 全冲我做了个表情,我浑身猛一打颤,立即想到那个日本兵和天葬师,他们也曾给出过这样的表情!

第六感提示我,山洞里非常危险,但退回去是绝 对不可能的。因为,我刚刚从那些脚印中分离出一种另类的痕迹,其另类在于两个方面,一是行走的方式,二是脚印的纹路。其实,相比其他脚印,这种痕迹才是正 常的,我确信其主人正是我们追捕的修车店老板,即制造爆炸案的那个凶犯。从脚印来看,此人拥有一定反侦察能力,他刻意穿了双千层底布鞋,这种鞋子没有纹 路,能避免给警察留下蛛丝马迹,可现在,它在带有纹路的痕迹中偏偏跃然而出!

通过脚印的尺码,我顺利算出此人的身高和体重,这些数据跟修车 店老板的体貌特征是完全相符的,而真正令我确信无疑的,则是它携带的机油味,尽管非常浅淡,也没能逃不过我灵敏的嗅觉。于是,我掏出手枪对大家说:“弟兄 们,逃犯就在洞里,而制造诡异事件的根源也在里面,事不宜迟,咱们得立刻行动,跟我来!”

所有人都抖擞起精神,跟着我进入洞内。出人意料的 是,洞内空间非常大,高度足够盖起两层小楼,举目望去,到处奇岩突兀、怪石嶙峋,里面没有风,却让我们在大夏天觉出一身寒意。起初,洞穴两侧的山岩绘有各 类浮雕和壁画,可惜不知被哪帮混蛋给焚烧和敲砸过,从剩余的残片可以看出,艺术作品笔法相当细腻、色彩非常艳丽。

走了大约一公里后,洞穴开 始往下延伸,且坡度越来越陡。左侧山岩有坍塌过的痕迹,路面也有开裂,抬眼望去,两侧的壁画和浮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亭台楼榭、牌坊山门,全部依山 体结构而造,气势宏伟、庄严肃穆,令人不得不惊叹那些艺术家施法自然、巧夺天工的高超水平。和前面的壁画浮雕相比,这些建筑明显粗糙许多,有的甚至没上颜 色,可见工程之仓促。

继续往下,岩缝开始渗出泉水,泉水逐渐汇成溪流,随脚下的石道一起延伸。这时,两侧又出现了石桌石椅、藤架廊桥。我感到奇怪:愈往里走愈不像陵墓,倒像是一座建于地下的度假山庄。前后一对比,这口洞穴分明是不同时期、不同建造者出于不同目的的混合产物。

过 了一座石桥,洞穴陡然收窄,两侧岩石逼得我们只能逐个通过,转过一个大弯,走在最前面的曹阳停了下来:“哥,咱不会到了鬼府门口吧?”我把脑袋架在他肩膀 上,见前方云雾缭绕如同仙境,道路中央立着一座牌坊样的建筑。我视力不怎么好,还没看清上面的文字,萧一笑就已经把它给念了出来:“飘渺宫?”

正 诧异着,忽而听到背后传来诡谲的声响:嗵!嗵!嗵!像很多人在一起跳动,同时伴有妖异的铃声,声音越来越近,天佑的罗盘再次快速旋转起来:“头儿,不 好!”我们一起把手电往身后射去,光线通过溪流折射到对面岩壁上,形成一块天然的银幕,不久,躁动不安的银幕上映出一串黑影----

第十三章(赶尸老道)

第一个黑影在光线中现出原形:是一位穿着黑袍的道人,白发斜扎、胡须蓬乱、面容枯槁、眼窝深陷,脚穿一双草鞋,腰缠一副褡裢,左手执一阴锣,右手拿 摄魂铃。身后的黑影陆续现身,足有二十来个,全都垂着头,彼此相隔一米半左右,由绳索牵系,随铃声一颠一颠行进,看起来身体僵硬、动作机械,像是皮影戏里 的木偶。见有亮光,老道先是一怔,继而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不动了。

赶尸?我的脑海里噌地闪出这么一个概念。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大对, 因为“赶尸”是苗族蛊术的一种,属于湘西民间一种特有的职业,之所以说特有,是因为那里荒凉贫瘠、山势崎岖、灾害多发、瘴气丛生,为了让死于异乡者能够 “落叶归根”,人们发明了这种方式运送尸体回家。而贺兰山一带地处西北,原住居民多是回人或藏人,没有这类风俗习惯,即便有一定市场,可远无战事近无灾 荒,何来这么多尸体要赶?再说,赶尸匠一般昼伏夜出,很少听说大白天加班干活的。

我们诧异,老道比我们更吃惊,大概没想到山洞里还有一帮活 人,而且是带大盖帽的,但也只是片刻踯躅,很快他举起右臂,晃了晃手中的摄魂铃重新拾步。跟影视剧里演得不一样,后面那些死尸没带毡帽,甚至没有脸罩,仅 有一张符贴在额头,他们全都穿着特质的木底鞋,动作缓慢却很规整,身后留下两行奇怪的脚印。

我们几个大活人主动退到牌坊附近(那儿稍微宽敞 一些),分立两侧,大气都不敢喘,像接受领导检阅一样等候他们通过。老道手摇摄魂铃目不旁视,稳健而扎实地迈着步子,后面的死尸双脚跳动,规规矩矩前行。 距离太近了,死尸的发鬓几乎擦着我们脸面,连尸斑都看得清清楚楚,鼻孔里全是死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我默数了一下,除老道外,一共二十三人,小的大概只有十来岁,老的有五六十,虽然都穿着灰色长衫,但从面貌和气质可以看出,这些人中有学生、有军人、有牧民、有教授,娘的,快赶上一小规模的群众游行队伍了!

队 伍即将过完的时候,萧一笑再度发出她最擅长的疑问:“头儿,不对呀?”我小声道:“怎么不对?”萧一笑用右手掩着口,仿佛怕把对面的死尸吹活:“赶尸都是 往家里赶,他怎么将尸体往洞里送?”这个我早就满腹怀疑,只是憋着没说而已,刚要开口回话,只见曹阳伸长了脖子,嘴张得老大老大,最后,一个喷嚏吹掉眼前 那位“黄毛”身上的符,几乎同一时刻,“黄毛”的脚步停下了。

曾听天佑说过,死人对生命是渴望的,因此才会见到阳气就扑,这是本能,并非有 意要伤害谁。现在,曹阳就遭到了这种麻烦。“黄毛”转脸看着他,后者还留个喷嚏没打完,见此情景愣是给憋了回去。可已经晚了,死尸伸开双手抱住他,张嘴就 啃过来。天佑来不及画镇尸符,卯足劲一拳打过去,“黄毛”往后一躺,二十多个死尸竟多莫诺骨牌一般向前翻到,愣是把老道压趴在地上,小阴锣咣咣当当滚出老 远。

老道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大概是在责骂我们。见他半晌爬不起来,我便想过去帮忙,不料黄毛“嗖”地从地上挺起,张牙舞爪再度扑上来。我刚抠上扳机,天佑就把一张镇尸符拍了上去,“黄毛”立马老实了。危险来得突然,解除也利落,大家一场虚惊。

我和萧一笑将老道扶起,奉上一连串抱歉之词。老道的怨气撒了大半,没再说什么难听话,上前拽掉天佑画的符,拿自己的贴上去,然后捡回摔破的小阴锣,口中念了什么咒,“咣”地敲了一下,带领死尸们重新起步。

“等 一等。”我高喊一声,不止老道,所有死尸都回过头。萧一笑在背后拽了我一下,意思是时机不对,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老道轻蔑地白了我们一眼,回过头继续赶 路。我打了个手势,招呼大家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两里多地,老道把尸体停在山岩的一处凹槽,自个儿蹲到路边一条石凳上吃东西。

我厚着 脸皮坐到对面,见他没表现出反感,又掏出烟盒抽一支“熊猫”丢过去。老道看都没看。我把香烟换做火腿肠推过去,老道照旧不看,继续啃硬得掉渣的馒头。萧一 笑见公关失败,遂在我身旁就坐,恭敬客气地叫了声“道长”,尔后献上一瓶果粒橙。老道居然伸手接过,仰脖一饮而尽。我起了一身皮疙瘩,没想到“同性相斥、 异性相吸”这话在出家人身上也适用。

“你叫我道长?”老道丢下空瓶,伸出一个指头指着自己哈哈大笑,笑完又指了指我:“我是假的,他才是真 的!”我感到一阵失望:这老道是个疯子。天佑哼了一声,看来他也认为老道眼拙:“他要是出家当道士,不知有多道姑要还俗呢!”“不可妄语。”老道摸着自己 乱蓬蓬的胡须,“凡事均在冥冥之中注定,只不过早晚而已。”

我不想跟他扯这些没用的,且不管真疯假疯,只把死马当做活马医。我将修车老板的照片递过去:“这个人,你见过吗?”老道胡乱瞧了一眼,撂下:“我在这山上几十年,见的都是死人,活的没见过。”

我 不死心,指着停在凹槽里的死尸问:“那些都什么人?为何把他们的尸体往山洞里赶?”老道似乎刚刚注意到我的身份,咧着嘴摸了摸我的帽徽,但口气依然不屑: “生有生道,死有死道,要是胡走,岂不乱套?”言毕,又是一阵傻笑。我暗自咬牙,恨不得给他一拳。还是萧一笑耐性好,剥了根香蕉递过去:“山道口的庙是您 建的吗?”

老道将香蕉一口吞下,绕着舌头答:“最早是我师父造的,里面塑了三清尊神,可惜被一帮学生(红卫兵)毁啦。后来,我把庙给翻新一下,还多塑了几尊像,那些学生知道后又来了,这回却没给砸坏,因为,那塑像是石头造的,哈哈!”原来像是他塑的,难怪够得上二百五级别。我偷笑。

看到我笑,老道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告诉你们哈,我师父也是个假道人,嘿嘿。他一死,就剩我一个人在这儿,天天跟鬼打交道----”我打断他的话:“这山里有鬼吗?”“有!”提到鬼,老道立刻严肃起来,“不但有,而且还很凶,你们可得赶快走,否则就出不去了!”

第十四章(滴血观音)

老道总算是上路了。我学着萧一笑的样子,也给他剥了个香蕉,老家伙居然摆手不吃,他指着不远处那些死尸说:“那可不是一般的死人,若是送回家,会死更多人的!告你们说啊,这山上的尸体千万别碰,他们身上有尸咒,谁要是被抓伤,就跟他们一样变成恶鬼的奴仆,永世不得超生!”

天佑也凑过来:“什么恶鬼那么厉害?”“你们都不知道。”仿佛怕被人听到一样,老道将声音压得很低,“洞里头有只千年恶鬼,我师父都对付不了它,我更是不敢招惹,顶多收拾一下这些小喽啰。庙里的塑像看到了吧?之所以造那么凶,就是要镇住邪气,阻止那些尸体往山下跑!”

塑像造凶些,可以增强真神的法力?我看看天佑,他撇着嘴摊开双手,意思是没听说过。细节不纠缠,观点不争论,我继续往下问:“你是在哪儿发现这些尸体的?他们都怎么死的?咋有这么多?”

“怎 么死的,为何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我的职责就是见尸就赶,把他们集中起来不乱跑。也就怪了,山里邪气重的很,几乎天天死人还天天有人来,所以说,你们得趁天 黑前赶紧下山,就别再给我添麻烦啦!”老道将剩下那点馍就着酸菜吃完,咂巴咂巴嘴,冲我们诡秘一笑,“告诉你们哈,我师父就是我爹。我还有个孙子,他跟我 一样也是个假道士!等我一死,这座鬼山就归他了!”说完,哈哈大笑着离去。

看着那支诡异行进的队伍,我心里在想:老道人疯话不疯,他一定掌 握很多秘密,只是不愿说透,不单如此,我还确定,他以及他的先祖都是有来头的人,否则不会平白无故世代袭成,住在荒山野岭天天跟死尸打交道。既然他不愿多 讲,我们也不便多问,要想知道更多有关这口山洞的秘密,只能进一步探个究竟了。

围在石桌旁吃了点东西,我们继续赶路,也许都流连于颇具异域 风情的古代景观,谁也不曾注意,耳边的铃声和地上的脚印何时丢了踪迹。云雾愈加浓烈,道路开始上下起伏,空间也重新开阔,站在亭榭里如同立于空中楼阁,走 在云梯旁好比行于悬天栈道。约莫四十分钟后,眼前出现第二座牌坊,中央依旧镌刻三个西夏文字。“玄天阁。”萧一笑照例专业而及时地做了翻译。

“底 下呢?”我更关心下面那行小字。萧一笑答:“大夏乾定元年,九月。”“飘渺宫,玄天阁?”我想了片刻,再问,“乾定元年是哪一年?”“乾定是西夏献宗李德 旺的年号,换成公元历是1223年。”萧一笑不愧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立马判断出我的意图,并迅速给出答案,“而广运二年是1036年,前后相差187年, 我估计,这山洞最初是按陵墓的标准设计,但不知何故中途放弃,后来,李德旺借助前期工程加以改造,最后建成了一座离宫。”

“离宫?”这名词听来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出处。

“对。” 说到历史,萧一笑总能滔滔不绝,“西夏是一个由党项人建立的封建政权,因为地小人稀、国力衰弱,长期受到宋、辽的军事威胁,不得不两面讨好在夹缝中生存。 后在李元昊励精图治下,西夏逐渐强大起来,先后击败宋辽军队获得政治独立。但李元昊死后,其子孙一个比一个窝囊,又做起了墙头草,当时宋辽衰亡,它们便游 离于金和蒙古之间,处处奴颜媚骨、时时卑躬屈膝,至李德旺时期,西夏已处于亡国灭种的前夜。”

“鉴于国小民弱,西夏历任皇帝都比较有危机 感。他们在贺兰山建造了一系列宫殿、寺院乃至兵营,因为林木葱郁的贺兰山不仅是休闲避暑的好地方,横贯山间的许多谷口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军情紧急,西 夏皇族就可以逃上贺兰山,或者通过山间隘口通道避向山后,这正是离宫一词的由来。”

“据《西夏书事》记载:天授礼法延祚十年(1047年)五月,西夏第一代皇帝李元昊,为太子宁令哥娶妻没移氏,因见儿妻美貌,便自纳为新皇后,于贺兰山大水沟之东建离宫,台阁高十余丈,日与诸妃游宴其中。这是西夏第一座离宫,也是正史有关离宫最详实的记述。”

“上 世纪80年代以来,文物部门在贺兰山发现了多处西夏王朝的离宫别院,多位于贺兰山主峰以下的老林区附近。实际上,那些抛头露面的都是些‘小巫’,而‘大 巫’至今仍未被发现。按《枰州志》里的记载,西夏晚期曾修建过一座规模极其宏大的离宫,跟其他离宫不同的是,它处于贺兰山之巅,并且藏有末代西夏王李睍的 秘密宝藏。相传,那些奇珍异宝有数十万件之多,李睍动用五百士兵往山上运了十日才运完。”

“为得到那批宝藏,蒙古军在拿下西夏京都之后,将王宫翻了个底朝天,又派数万兵士四处搜索,甚至将西夏王陵掘地三尺,最终铩羽而归。后世也有很多人持各种名义进行勘探、发掘,但全都一无所获。”

正 边听边想,手机忽然响了,铃声在空悠悠的山洞里格外刺耳,愣是把我吓了一跳。电话是皇甫敬打来的,询问案情进展。由于信号不太好,我说了半截就没音了,没 办法,只好发短信过去。正在编辑信息,天佑神秘兮兮跑到我跟前,伸长脖子一阵耳语:“头儿,我觉得曹阳和高大全那俩小子不地道。”我没吭声,也没表现出吃 惊的样子。

他接着说:“刚才咱们吃东西的时候,曹阳跟高大全借故离开,其实他们给大头儿打电话去了。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但鬼鬼祟祟很不正 常,你说,咱一个队的,有啥需要背着我们?还有,曹阳那小子趁我上厕所偷翻我的包,被我发现后,他说找找看还有没有水喝。我一听就知道是瞎话,因为石桌边 就有两半瓶水放着呢。”我仍没说话。

“从一周前的爆炸案,到他们两个进来,再到执行此次任务,看似合乎逻辑顺理成章,其实疑点多多矛盾重 重,我怀疑这中间有阴谋。”天佑直截了当地讲,“你最好把那俩小子打发回去,免得以后坏事。”我按键盘的手停下了。对曹阳和高大全,我也早有疑心,为避免 打草惊蛇,表面上还需不动声色:“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根据。”

天佑往后瞧了瞧:“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见曹阳和高大全快步跟近,我拉过他的右手放在掌心,轻轻拍了下转身走开。天佑不像此萧一笑反应那么快,半晌才恍然大悟。没错,我交托天佑一个任务:暗中监视曹阳和高大全。小佟和小邓死了,在剩余三个老人中,天佑我还是比较信赖的。

萧 一笑拍完几张照片,追上来问我:“刚才你们聊什么,那么神秘?”“没什么。”我随后应付道,“天佑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呢。”“不会又是个国外的吧?”萧一笑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我心里一痛,情不自禁想到之前那个女友,出于各种原因,我们在即将谈婚论嫁的时候被迫分手了。天佑本想借题发挥一下,见气氛有些尴尬, 只好岔开话题换说别的。

洞穴深度远远超出最初的想象,为省电,我们把手电筒关了两盏。走了三里多地,最前面的天佑忽然停下:“头儿,雾气里 有东西!”顺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柱,我看到不远处有个巨大的黑影,顶天立地足足二十米高,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所有手电全打开,光线顺着它青灰色的身躯往上 蔓延,最后汇集到一张影影绰绰的脸上。

“是观音菩萨。”萧一笑语气里带着虔诚,当然,这只是景慕,跟信仰无关。菩萨高高矗在道旁,面容端庄 姿态优雅,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们。——不对,好像不是在笑,而是---。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幽寒,浑身直打哆嗦。此时,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下来,恰巧砸到我鼻 梁上,我以为是水,顺手抹了一下,却发现指尖红红的,放鼻子下一闻,居然有股腥臭的味道:是血!

第十五章(死亡日记)

我拿过天佑的手电筒,仔细查找血迹来源。见雕像发髻间涌出一道细细的暗流,经眼窝到唇沟,再到两侧嘴角,最后通过下巴滴下来。之所以形成古怪的笑容,是因为血汁在嘴角下方堆积凝固,加深并扩大了阴影面积。

把 手电还给天佑,我摘下背包默默念了句:“逞凶除恶,查找真相,如有冒犯,菩萨见谅。”念罢,抓住雕像的裙带棱角准备往上爬。“哥,让我来吧。”曹阳毛遂自 荐。我回过头上下打量他,意思是你能行吗?曹阳将背包撂给高大全,猴子一般哧溜溜爬上去。没想到这小子非但记忆力优于常人,攀岩附壁的功夫也不简单。不到 三分钟,曹阳便爬到雕像头顶,撅着屁股冲我得意一笑。

我心里说:“再笑老子把你崩下来。”曹阳很快消失,大概发现了什么东西,没多久他探回脑袋冲我们喊:“上头有个死人。”“先别乱动。”我扫了眼身旁的几人,让陈默跟我上去,萧一笑也想去,被我阻止了。离开前,我给天佑使了个眼色,他明白我的意思,谨慎地点点头。

由 于轻装简行,我爬得十分轻松利落,在死者身旁蹲下好几分钟,陈默才上来,也难怪,他是队伍里最年长的一个,还带了不少检验尸体的器皿与工具。雕像头顶是个 大约6平米的磨坡型平台,也就是中间高四周低,这不是旅游景区,周围没有安装任何防护,若不小心掉下去,相当于从七层楼的高度坠落,连生活不能自理的机会 都没有,直接gameover!

死者我认识,他叫宁小川,四十出头,身高一米七左右,体瘦,戴一副高度近视镜,前年考察阴山的“鬼葬坡”我 们曾合作过,只知道他在省地质局工作,具体职务不详,但能够肯定是个很有级别的人物。在陈默开始检验之前,我已经看过尸体,从尸僵和瞳孔晶状化程度分析, 宁小川的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另外,他五官扭曲,双目圆睁、嘴唇发紫、七窍出血,这说明死前遭受过难以忍受的痛苦。而导致死亡的原因我认为是自杀。因 为,死者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肉皮外翻、血色发黑,周围没有打斗痕迹也无可疑脚印。

陈默起初是蹲着检查的,后来双膝跪地,再后来趴下,最后 竟然躺在死者身侧,还模仿了一下他那种极度痛苦的表情。陈默的专业水平根本不容置疑,我开始发觉自己的猜测过于表面化了。拍拍陈默的胳膊,我问:“查出问 题没?”陈默坐了起来,看情形比死者遭遇的痛苦更甚:“找不到明确死因。”我吃惊得差点笑出来,指指那把刀说:“这不明摆着是自杀吗?”

陈默摇摇头:“自杀的目的是死亡,且主观意愿非常强烈,通常位置致命,伤口较深,而他的伤口在小腹,刀锋是斜着进去的,深入约一寸顶多刺穿小肠。很显然,这不是以死亡为预期的自杀行为,而是人在极限生理状态下的躁乱之举,就像头痛到忍无可忍,会拿拳头敲打太阳穴一样。”

“那总得有个死因吧?”我的调门高起来。曹阳从未见我这般厉色,有些胆怯地从裤带掏出笔和小本儿沙沙写字,陈默也不讲话了,在证据确凿之前,他从不愿随便做下结论。我摘了帽子一声长叹。这时,陈默吞吞吐吐说了句话,让句话让我彻底愣住了。

他 说:“造成这种死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者先经历长时间难以想象的恐惧,又遭遇一股突然爆发的压力,这股压力的强度----要大于正常气压几千倍,以 致于他无法忍受压力失衡造成的痛苦,从而挥刀戳破肚皮,同时,这股压力还具有特殊的肌体穿透性----,这也许是他七窍出血却最终没被压扁的原因。”

如 此假设,陈默恐怕连自己都难以说服,可还有更贴近实际的揣测吗?我望着身旁那具尸体,脑海里迸发无数个疑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要爬到这座雕像上来? 随身的行李物品哪去了?是什么让他产生了强烈而持久的恐惧?又是什么让他躁乱到拿刀剖开自己肚子?制造这一切的凶手又是谁?是所谓千年恶鬼的死亡诅咒?还 是雾气里藏有某种致命元素?----

忽然,我发现宁小川左手中握着一样东西,像是本书,表层已被鲜血浸透,跟他深咖色的裤子颜色差不多,所 以我跟陈默都没注意。他握得非常紧,书都卷成了一只圆筒,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拿过一瞧,原来是个笔记本,黑色封皮上印着其单位名称。我感 到十分振奋,因为这位地质学家身边没有一件科考仪器,也没有通讯和照明设备,甚至连食物饮品都没有,却偏偏留着一只笔记本。连死都不愿放手的东西肯定对他 非常重要,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此。

翻开笔记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寸照片,上面有宁小川和他的妻儿,看起来幸福温馨、其乐融融,照片下是主人的签名,字迹跟他本人一样瘦削却十分凌厉。再往下翻,便是标有明确日期的文字记录,内容或为日常琐事或为心得体会或为感情抒发,——是本日记。

日 记本中间似乎被什么硬物撑着,留出细细一条缝,顺着缝隙翻开,里面是张浅蓝色的塑料卡片,卡片厚约3毫米,两面干干净净,正要随手丢掉,忽然发觉里卡片里 也有东西,仔细观察,隐约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芯片上好像有图案,放手电筒下仔细看,我的脑袋“轰”地大了一圈。

见陈默正把尸体翻过 来做进一步检验,曹阳仍在刷刷做记录,我不声不响把那卡片揣进怀里,尔后端起日记本,想看看夹卡片那页记录着什么东西。出人意料的是,那两页纸上没有半个 汉字,仅有几道干涸的血迹。血迹应该是主人用手指抹上去的,线条横竖交叉、迂回卷曲,像一幅晦涩难懂的抽象画。看着看着,我的冷汗掉下来了,因为那根本不 是画,而是三个潦草的英文:out!原来,宁小川在用鲜血提醒我们,立即从洞里退出去!

明白了,之所以把日记本握在手里,又在中间塞上卡片 作为书签,是因为他料定自己必死,而自己的尸体必会被人发现,发现者必会在第一时间翻到夹藏卡片那页,因此,他在临终之前,以垂死者的名义向生者下达了驱 逐令!之所以用英文,而非笔画繁琐的汉字,则必然因为他已油尽灯枯、天不假时。

我确信这是一本死亡日记,里面记述着主人所经历的一切。根据经验,最好从最后一篇开始看起,因为它记录着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我颤抖着手,怀着忐忑而崇敬的心情翻到前面一页,时间为2009年8月21日,也就是昨天----

第十六章(深海水母)

“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不甘心的人往前翻阅,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请停手吧,现在逃走尚且来得及。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再往深处探查,因为等待你的 不是真相,而是死亡。以前,我总希望揭开世界上所有未知的秘密,现在才发现,那是个多么愚蠢和荒诞的念头。所谓天生万物,皆有其理,任何窥探甚至改变天机 的行为都是错误的,都将要遭受惩罚的。”

“人生下来的时候,其感觉和思维就已经打上主观的标签,你看到的未必真实存在,而看不到的则未必不 存在,客观世界永远和我们所见到、所想象的不一样,不要怨天尤人,这是人体在自我保护,以避免你去触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但总有些不愿遵守规则的人,试图 仰仗上天赐予的聪明智慧,跨越雷池去探求所谓的秘密,其结果问题越来越多,麻烦越来越大,甚至招来无妄之灾。”

“你懂我的意思吗?若是懂了就即刻离开,而且不要把你看到的这些说出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是不懂也请离开,因为我不希望多一个人陪我死亡,那样我的灵魂会更加不安。如果你笃定要继续深入,我也没办法,愿上帝能够保佑你吧!”

我又往前翻了一页。对于我们这些不信上帝的人,他老人家肯定不会庇佑。

“2009年8月20日。江信腾死了,这是第4个,加上失踪者一共损失6人,整个勘探组目前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想来想去,最后决定留下遗言,如果某一天我的尸体被人发现,也算为他提个醒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我也算积了德。”

“说实话,江信腾死的很惨,我却找不到第一位成员失事时,那种心肝欲裂的感觉了。也许近几天连续有人死亡,感情已经变得麻木。而自己的状况也不好,似乎游离在死亡线上,随时随地都会被死神索走,现在活着,无非比死人多口气,还有机会揣测一下自己的死法罢了。”

“我 发现自己从来没对生命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渴望,以至于一次又一次向上帝祈祷: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一定守口如瓶,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把所有的经 历当做一场噩梦。然后,我会辞去当前的职业,什么都不做只好好陪伴我的家人,我还会让他们跟我一样改变信仰,永远做您的信徒。”

再往前是2009年8月18日(19号是空缺的)。霍强莫名失踪了,他一直跟在我身边,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仿佛一瞬间的事。这孩子很聪明,也肯下功夫钻研,如果找不到他,我将少一个得力助手。大家此刻都人心惶惶,为避免更大损失,我们决定退出这座飘渺之城。

这篇日记很简短,我接着往前看了两篇,均是描写死亡和失踪的事件,语气充满悲哀和无奈。我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何为“飘渺之城”,它很有可能是我们最终目的地,同时也是揭开诸多谜团的关键所在,因此一口气往前翻了五六页。

时间停留到2009年8月11日。“今天是进入洞穴的第四天,我们在胡同尽头看到了三扇奇怪的石门,上面绘有不同艺术风格的图案,却没有文字。我们通过抓阄的方式选择其中一扇,费了半天工夫才打开,推开门,我们被眼前的场景震呆了----”

“头 儿,你看这是啥玩意儿?”天佑忽然叫了一声。我的视线从日记本上挪开,朝他手电筒光线聚集的地方看去,见宁小川左臂上方有块胎记样的青斑,仅一分硬币大 小,凑近看了才发现是幅纹上去的图案,像是某种节肢动物,七支八棱生着很多只脚。我把眼睛再贴近些,在辨出它的身份同时惊叫出声:“八脚蟾蜍!”

陈默和曹阳都被吓了一跳,而我则由于太过激动抖了下手,结果日记本坠落在地,连翻带滚(笔记本卷成了圆筒)从雕像上落下去,偏偏角度又不好,直接落入雕像脚边的溪流。我急得冲天佑大叫:“快把那笔记本拣回来!”

天 佑一直在监视高大全,根本没注意到有东西落下,听我一喊直接愣在那儿。倒是高大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他仗着胳膊长,蹲在溪边去捞,那日记本半浮半沉像被什 么东西牵着往前游动,越来越远。高大全干脆脱了鞋子,跳进水里。令人吃惊的是,水域面积不大,却非常深,高大全那样的个头儿,没走几步竟完全被淹没了!

笔 记本还在往下游漂,天佑一边喊高大全的名字,一边准备脱衣下水,这时,却见高大全从五六米远的地方游出来,憋了许久的话跟水一起从嘴里吐出:“操他妈的, 差点要了老子的命!”说着,狠狠把一样东西摔到岸边。那东西有成人的拳头大,落地之后放出一滩紫色的汁液,降落伞般的脑袋顿时瘪了。

我、陈默和曹阳从雕像上下来,天佑这才抽身去帮萧一笑打捞笔记本。高大全捋起裤腿让我们看,只见整条左腿都肿起来了,大腿根呈环形分布六个圆珠笔芯粗细的小洞,正汩汩往外冒血。“哥,这是个啥东东?”曹阳用脚尖碰触那只还在蠕动的怪物。

我 连陆地上的动物都认不全,更别说地下水里的生物,一时答不上来。陈默蹲到怪物旁边,将一把手术钳压在它脑袋上,怪物敏感地伸出六只管状的触手,将手术刀紧 紧缠住,同时“降落伞”膨胀起来,表面活似一幅展开的画屏,色彩斑斓、鲜艳夺目,并散发出诱人的香甜,嗅一嗅,有点芒果的味道。

实在太漂亮了!曹阳壮大胆子动手去摸。“别动,那东西有毒!”萧一笑回来,把湿漉漉的笔记本交给我。翻开一看,气得我差点当场吐血:纸张已经被水泡透,紧紧粘连在一起,钢笔写上的文字糊成一片,尤其我最关心的那几页,更是糊得连笔画都分不清了。

天 佑看到那怪物,也是满脸好奇,便问萧一笑:“你认识这东西?”萧一笑从背包里掏出纸巾边擦手边答:“它叫孔雀水母,是深海水母中最古老的一种,目前生物学 家仅地中海海域发现过。这种水母有三大特征,一是体型大,最大的直径可达三米,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个小朋友,二是毒性强,它有六只触手,每只触手的前 端生有毒牙,一旦被它咬中,轻则红肿出血,重则麻痹昏厥甚至死亡,三是善伪装,它以艳丽的色彩和香甜的味道迷惑对手,经常藏在珊瑚丛里捕捉食物,还会根据 环境变色,以逃过天敌的攻击。小高算运气好,如果遇上只块头再大点的,怕是要交代了。”

“深海水母?”此刻我也顾不上纠缠那笔记本了,“无论往东还是往西,离此地最近的海至少也得好几千公里,它是怎么过来的?”针对我的质疑,萧一笑笑得不慌不忙:“我们所站的位置,差不多与海平面平齐了,而地下水都是相通相融的,从大海里游到这儿未必不可能啊。”

我还是不信,但没继续表达质疑。曹阳似乎也不相信,但他的质疑与起我要委婉很多:“姐,你说,会不会是哪个游人给放到这儿的?”

这个问题天真得可爱,萧一笑有点不乐意了,她收起纸巾,慢腾腾地拉着背包的拉链:“谁会那么无聊,带只水母出门旅行,还翻山越岭不惧艰险,跑到这死气腾腾的无底洞里放生----”

话未说完,耳边陡然传来一阵轰鸣,凄厉悠长、尖锐刺耳,好像谁拉响了空袭警报。我们先是一惊,接着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

第十七章(地狱军团)

警报,是人类为预防某种灾害件而设立的报警系统,在所有警报中,我们最为熟知的是防空警报,它通常分三个步骤:预先警报、紧急警报和解除警报。其 中,预警鸣36秒,停24秒,反复3遍。虽然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未就目前正在进行的鸣响加以甄别,但感觉上跟防空预警的节奏差不多。

我们的 恐慌并非来自不可预知的灾难,而是预警本身。毕竟这是一口地处深山、险不见底的洞穴,没有任何现代化人工设施,除赶尸老道外几乎没有一个活人,一路行来只 有阴风惨惨和死气沉沉,却突然发出提醒公众警戒的警报!警报来自哪里?难道是宁小川日记中所提到的飘渺之城?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住着什么样的人?是军 方暗设的秘密基地?还是与世隔绝的特殊族群?但不论是哪一种,当前的处境都非常不妙,因为我们对潜在的危险一无所知,根本不清楚如何保护自己!

警报停歇片刻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加尖利刺耳,我们都很清楚,这是紧急警报,危险马上就要降临!抬起头,我看见洞穴顶端隐约有两根粗大的电缆,紧贴着凸凹不平的岩面往下延伸,在前面一个牌坊的柱子上缠了几圈,缀出一个灰白色的碗状物,警报声正是从那大碗里发出的。

我 招了下手,其余人紧步随我跑到牌坊下。牌坊中间照例镌刻三个西夏文字:望江楼。再看左侧柱子上那个大碗,原来是个扩音喇叭。那玩意儿一瞧就知道不是当代的 东西,甚至不是国产货。果然碗叶上残留着暗红色的日文编号:警29#,下面是一行漆皮斑驳的小字,颜色已经发灰:石字8014部队。“又是石字8014部 队!”曹阳自言自语道,“难道小日本在这里驻过军?”

我只觉得双腿发凉,低头一瞧,原来手中还端着的笔记本,淌下的水把裤管都湿透了。将笔 记本丢到一旁,我持着手电四下扫射,危险抵达之前总得找个躲藏的地方,横在路中央是肯定不安全的。很快,我发现牌坊右侧的岩壁上有七八个椭圆形凹槽,每个 凹槽高九十公分左右,宽约半米,内嵌一扇黑漆漆的门,从反射光线的强度来看应该是金属,上面写有比门板还死硬的日文。编号从防0198#一直排到防 0206#,下方均有一行小字:石字8014部队。

我猜测那是小鬼子用来自我防护的设施,可防什么呢?空袭?如此逼仄的地方,飞机横竖都停 不下何谈起飞。生化?貌似除了他们自己,对手中没有谁用过这等残忍的武器。因此一时无法获取答案。且不管那么多,安全起见先躲进去再说!凹槽离地面一米二 三的样子,没有台阶,我抬脚跨上去,一把抓住门侧的手柄。手柄磨得铛明发亮,看情形经常有人进进出出。我使劲推了一下,没想到门竟死沉死沉的,差点闪了我 的老腰,后在高大全协助下才把它弄开,然后招呼大家钻进去。

“咣当”一下,门关得严丝合缝,外面的水流声被隔绝了,刺耳的警报仅隐约可闻。 我刚才注意到,门板非常厚,足有四十公分,具体材质不明。用手电照照,门内空间非常大,至少能容纳百十号人,地面布满浮土,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脚印。四周的 墙壁呈黑青色且光滑平整,应该经过特殊打磨和化学处理,墙面有锐器刻画的痕迹,像是小孩的涂鸦,随后又发觉不是涂鸦,而是小日本用行书写的文字。日文很多 字形与汉字接近,其中出现有“魔鬼”之类的字眼。

我的日文水平尚处于“土豆哪里挖”的待开发阶段,于是请教曹阳。不想这小子虽对侵华日军的番号和作战能力了如指掌,却对他们的瘪三文字一窍不通。听到萧一笑一声干咳,我立刻拍了下脑瓜子:她懂日语!当初到局里应聘,她还秀了一下这方面的专长,我怎么给忘了!

“这 些文字,应该是当年那些日本士兵留下的,内容多是他们故乡的名称,如爱知川、犬上郡、大阪、桥本以及所思念亲人的名字,如藤野直子,秋山弘一、车骑美凌、 宫本杏男等,也就是说,这些士兵有着强烈的思乡情怀。”见我把目光投过来,萧一笑有意侧过身去,“当然,他们也提到洞穴深处有只千年恶鬼,并祈求恶鬼能放 过他们。”

千年恶鬼?赶尸老道也曾这么说过,从我们经历的一系列事件来看,该不是空穴来风,这山洞里必然存在一个邪恶根源,鬼怪也好,自然力量也罢,我们要想顺利结案,就免不了跟它交手,就像游戏终点要遭遇强大的BOSS一样,这叫定数。

我 还要再问,外面忽然传来“嗵嗵嗵嗵”的响动,严格说,不是我听到的,而是地面发出的震颤,整齐而有规律,好像很多人在奔跑。把门打开一条缝,我看到一群全 副武装的日本鬼子,正快步从洞穴深处跑上来,他们的脸被钢盔的阴影所笼罩,个个衣衫褴褛、步履僵硬。接近牌坊的时候我才看清,那是一群几乎没有五官和皮肉 的骷髅,抬到胸前的手臂和指骨残缺不全,却紧紧握着刺刀。

这是一支约百十人的巡逻兵,领头的军官边跑边用没有眼珠的脸东张西望,似乎在检查 哪个环节还有疏漏。半分钟后,他们相继打开门钻入前面几个凹槽。萧一笑也看到了这一幕,惊诧得呼吸都不平稳起来:“抗战中,日军没有在宁夏地区投入地面部 队啊?哪来这么多日本兵?”直觉告诉我,即将爆发一场恶战,手下意识地摸出腰间的手枪。紧接着,后面的大部队上来了,黑压压蜿蜒在山道上,仿佛一条蠕动的 长蛇,他们穿着奇怪的黑色衣物,形状有点像雨衣,连面部也罩得严严实实,数千人迈着军队所特有的铿锵步伐,发出整齐的“唰唰”声!

手电光柱 由一道变成三道,这支来自地狱的军团,在我们眼前愈加轮廓清晰。与此同时,门外袭来一阵微风,——实际没有风,只是气流扑面的感觉。大脑随即开始混沌,视 线变得模糊,体内充气一般膨胀得难受。鬼子似乎发现了我们,一支小分队立即冲我们这边的凹槽扑来。我把萧一笑推到一旁,喝退天佑和陈默,用脊背死死把门抵 住。

天佑使劲揉着太阳穴:“头儿,不对劲啊,这屋子不会是鬼子的毒气室吧?”“少废话!”我打开手枪保险,“鬼子过来了,准备应战!”萧一笑蹲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痛苦:“天佑说的对,我们可能中毒了。”

话 音未落,就听门被砸得咣咣直响,鼻子里窜入一股铁锈味,地面的浮土也震得飘起来。天佑拔枪欲冲出去:“奶奶的,与其窝在这儿等死,不如跟小鬼子拼了!”我 阻拦不及,门被拉开一条缝。见天佑毫不畏惧闯出去,鬼子本能往后退了几步。当鬼子纷纷冲他举起刺刀的时候,天佑也毫不客气地开枪了,噼噼啪啪的枪声夹带着 肢体撕裂的杂响。

我强忍着头晕把天佑揪回,塞进门内,却不小心脚下一滑,从凹槽边掉下去,手枪也给丢了。鬼子立刻扑上前,我放倒一个鬼子, 夺了把刺刀闪躲腾挪左冲右突,乘对方散开的当口努力往凹槽爬,萧一笑递给我一只手,我刚勾上她的指尖,猛觉得身后一沉,原来被那个指挥官抓住了腰间的皮 带。

我怎么也无法挣脱,此时,又有几发子弹打在门板上,其中一颗向后反弹击落了我的帽子,紧接着,几把锈迹斑斑但仍具杀伤力的刺刀狠狠刺过来----

第十八章(命悬一线)

我大脑里一片空白:完了,就算侥幸留条命,屁股也要成万花筒了!我咬紧牙关,准备迎接刀锋刺入皮肉的痛苦。

二五八不愧是二五八,关键时刻运气就这么好!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传来一阵枪响,跟爆豆子一般,同时鬼子抓在我腰带上的骨节(不能称之为手)松开了。抬头一瞧,看到四只怒火迸发的手枪,后面是四张正气凛然的脸,娘的,从没发现他们竟这么帅!

在 萧一笑、陈默、曹阳、天佑的强势火力下(鬼子人多,但不知为何反应比常人慢,武器也因自然老化和人为损坏,早已失去正常的敏感度和杀伤力),鬼子有些乱了 阵脚,指挥官的衣服千疮百孔,露出皮肉尚未掉尽的面孔,左肩已被打掉人却还没倒下,枪声一停又扑了上来,且一刀把我右脚的皮鞋头给削掉!

我 把手里的刺刀朝他砸过去,顾不上心慌腿软,在天佑帮助下钻进凹槽。门又关上了,身后留下乱枪打在门上的爆响。我依旧抵着门板,注意力迟迟无法集中,眼睛茫 然地朝前方平视,见墙角斜倚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好像拄一根什么东西,在灯光里白花花晃眼。使劲揉了揉眼睛,我才依稀辨出那是高大全,白花花的是他裸露在外 的腿。

曹阳左手轻捶胸脯,右手拿电照着我的脸,边咳嗽边说:“哥,你流鼻血啦。”我一摸,还真是,也不知那些鬼子在玩什么把戏,害老子遭了 内伤。“头儿,是不是我的腿特性感?”高大全一边摸着自己负伤的大腿,一边寒碜我:“要不,你咋起这么大反应?”我气不打一出来:“再他娘的胡说,就把你 丢出去给那帮鬼子玩儿!”说完,又冲其他人喊,“都给我小心着点,没我的命令谁敢再开门,军法从事!”

我真的很生气,以至于夺过曹阳手里的枪冲他们比划了一下,不料动作太大走了火,子弹竟毫不留情窜了出去,直击高大全的要害,那家伙眼神极好,自然而然往上蹦了蹦,然后瞧一瞧裤裆下端的弹孔,脸一时比大腿还白:“头儿,你要绝我的后啊!”

鬼 子依然在砸门,门框周围的碎石不断飞溅到我脖子里。照这样砸下去,门迟早会撑不住,一场人鬼之间的搏杀注定不可避免,而跟死人斗生死,我们又注定属于失败 者。因此我开始想办法,看如何才能留一个活口回去报信,可抗战都结束60多年了,说我们被一帮日本鬼子追杀谁会相信(何况还是一帮缺皮少肉的骷髅兵)?只 怕没搬来救兵,自己先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翻开手机,没有一格信号,萧一笑他们也全都拨不出去。敲一敲四周的墙壁,没有空鼓,查一查墙角的 接缝,连只蚂蚁都跑不出去,除非会瞬间转移,否则就只能困在这儿听天由命。我叹了口气,靠墙蹲在地上。其余人都还站着,我知道他们想出去痛快杀一场,但没 有我的命令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活人之间的战争,我也情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在当前状况下、面对如此敌手,任何牺牲都是毫无意义的,不仅没有荣光,反而 徒增羞辱,说不定还会变成僵尸去祸害别人。

外面传来一串长音,应该是警报解除了,砸门声也停了下来。我们都原地未动,因为我们发觉所处的空间并非什么毒气室,方才那种不舒适的感觉已渐渐消失,各个器官都在恢复正常,它一定把危险的东西阻挡到了外边。既然是安全的,索性多待些时候。

萧一笑站累了,终于跟我一样蹲下来,从背包掏出MP3听音乐。天佑半蹲半跪,把笔记本撑在膝盖上写日记,陈默将背包垫屁股下面,仰脸看着黑乎乎的顶棚不知在想什么,高大全和曹阳缩在墙角,长一句短一句地聊天。

再 次翻开手机,时针指向19:05,搁在平时正是用晚餐的时间,可现在没有一点胃口。试着拨了个号码,仍无信号。合上滑盖前,我又扫到了通话记录里那个诡异 来电,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眼前出现了萧院士血淋淋的手,以及他把东西交到我手里时那颤巍巍的话语和急促的喘息。我立刻用胳膊碰了下萧一笑,她取下耳机看 着我。

“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在身边吗?”我小声问道。萧一笑点点头。光线很暗,我没看清她的眼睛里是否流有哀伤。“那----”明知下面的问题可能很不礼貌,但管不了那么多,我已经做好了挨骂准备,“那他火化的过程,你也亲眼看见吗?”

出 乎意料之外,萧一笑只是怔了片刻,然后语气平静地作了反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不再拐弯抹角:“我早上接了个电话,声音特别像你爸爸。”“他说什 么?”萧一笑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显然她没有当真,这种反应比直接骂我一顿还觉难受,于是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萧一笑没再追问,默默转过头,但并没有戴上 耳塞继续听音乐。

静下心来,我进行了换位思考。的确,谁也不愿亲眼目睹自己亲人在焚尸炉化为灰烬的场面。我有一位朋友在火葬场上班,他告诉 我一些火葬时的细节。据他讲,尸体在火化过程中,腹部会因胀气鼓得跟气球一样,这时候,工作人员会用一个大铁钩把肚皮勾破,而尸体的面部和四肢会随之神经 性地抽搐-----。

萧一笑不愿讨论这个话题,但我不会因此放弃对真相的追索,没错,我怀疑萧哲没有死,他被人软禁了起来。依据暂时没有,观点全凭直觉。

“上 次让你查你爸爸的通讯记录,有收获吗?”我转换别的话题,手不自觉按在裤袋上,那儿装着宁小川夹藏在笔记本里的塑料卡片。萧一笑好像正思考什么问题,过了 几秒才答:“查了,但还没顾上整理和分析,大头儿就派发任务了。”还真他娘的一环扣一环,把我们的时间全算进去了!我暗骂皇甫敬。

本想掏出卡片,共同分析一下它与“八脚蟾蜍”以及丢失的那枚芯片之间有何关联,但细细一想还是觉得慎重些好,至少当前的环境不很适宜(我在顾忌曹阳和高大全)。

“哥, 我出去看看吧,说不定那帮鬼子早就走了。”曹阳开口说。天佑收起笔记本附和道:“就是,咱不能一直做缩头乌龟啊。”我也觉得是时候出去了,于是站起身拍拍 屁股上的尘土:“那就伸出你的头出去瞧瞧。”天佑坏笑了一下,小心翼翼打开门四下看看,回头招招手:“没问题,走吧。”

我注意到,高大全拽 了下曹阳,后者停住,两人不知嘀咕着什么。我没做理会,提起背包跳出凹槽,拣起失落在道边的手枪,再怎么着也不能把这看家玩意儿给丢了。正要拣回帽子,忽 然发觉不对劲。抬眼间,前方聚集无数双破烂的军皮鞋,隐约露出灰白色趾骨,同时,背后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我立刻明白,一帮活人跟一帮死人再次对峙了。

站起身,我发现形势比想象中更加恶劣,——我们被团团包围了,想退回门洞已来不及。我忽然又恨起天佑,他的罗盘干嘛去了,还有,他说死人是没有智商的,现在看来,这帮*****的至少会"守株待兔"!

眼 下,敌我力量悬殊,可谓进退无门,生死一线。曹阳的声音都发抖了:“我不想死,我这么年轻,还没碰过女人呐!”天佑闻之大喜过望:“真的?那太好了!”说 着就要脱他裤子。曹阳撅着屁股往后缩:“干嘛?”天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花边瓷碗,急得结巴起来:“快,给----给点尿用用!”

第十九章(斩魂刀)

《本草纲目》曰:“尿(在此指童子尿),从尸从水,会意也。方家谓之轮回酒、还元汤,隐语也。”意思是童子为纯阳之体,代表着无限生命力的阳气,元气充满全身,尿液是肾中阳气温煦产生的,虽然已属代谢物,但仍然保留著真元之气。

茅 山术则认为,阳气是克制一切超自然力量的正道,一些材料,如桃木、铜钱、朱砂、赤硝、鸡血、童子尿等,都是阳气的良好载体,其中童子尿属纯阳,其他几类均 无法与之相比,是关键时刻用来驱邪的重要原料。童子尿的质量又以婴儿时最佳,随着年龄增长次之,成人(经历男女之事)以后阳气渐衰,用来驱邪作用就不大 了。

以上我是听天佑说的。现在见他急求童子尿,看来已有摆脱困局的妙法。不料曹阳那小子恐惧未去尴尬又来:“我----我没尿啊,就是有现在哪撒得出来!”此物不能强取,众人唯有跟鬼子拼死一搏了。

人 一旦放弃求生的念头,恐惧感就会变淡甚至消失,跟我一样,所有人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随时准备以身殉国。对峙中,我死死盯着那个独臂指挥官,怎么都想不 通,这样一具几乎没有皮肉的躯壳,凭什么能够行走自如,开动智慧?鬼子可不给我进一步思考的余地,晃了晃已经砍出豁口的指挥刀,立即有两个兵崽朝我发动进 攻。

我毫不客气地给出两枪,兵崽立时跌翻在地,又有一把刺刀戳来,被我夹在腋下,然后夺过砸掉他的脑袋,钢盔裹着头颅“当当当”滚出很远。

“照 脑袋狠狠打!”我话音刚落,子弹就从肩头嗖嗖飞过,鬼子陆续翻到。鬼子的枪也不是柴禾棍,纷纷给予还击,我右肩挨了一枪,曹阳和萧一笑左臂中弹,陈默和天 佑分别被刺刀戳破了衣服和裤子,唯独高大全夹在中间毫发无损。所幸鬼子很多空膛(长时间缺乏供给),否则我们早成马蜂窝了。

战争的目的,在于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或瘫痪其攻击能力,而对我们来说,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只是白白浪费自家力气,因为,那些被打倒在地,缺胳膊少腿甚至没有了脑袋的鬼子,不断站起来重新加入战斗。如此下去,即便鬼子站着不动让我们砍,终究也要给累死。

活 了26年,想不到会在今天以这种“窝囊”的方式结束,我用愧疚和决绝的目光扫向萧一笑他们,想最后看一眼几个同生共死的战友。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闪进我视 死如归的瞳孔,她那样的顶天立地、挺拔巍峨,又那样的端庄大气、平静安详,让人不由得在心底产生膜拜,——是观音菩萨。我终于明白宁小川为何要爬上那座高 高的雕像上去了,想必他也遭遇了这支地狱兵团。

萧一笑立刻领会我的意图,朝观音像杀出一条血路。高大全不甘拖后腿,他从天佑手里夺回自己的枪,噼里啪啦朝鬼子开火,天佑则打开背包,取出一把短刀,冲横在眼前的敌人横劈竖砍,直杀得对方朽布与烂肉齐飞,残肢共骸骨一色。令我不解的是,被他砍倒的鬼子却没再站起来。

疑惑间,忽然发觉自己的双脚被卡住,低头一瞧是个身段矮小的鬼子,那家伙只剩下半截躯干,竟还死死抱着我的腿。我挣出右脚,用没有头的皮鞋踹掉他的脑袋,疼得我直吸溜舌头。天佑趁势补了一刀,那家伙才老老实实松开。

几个人边战边退到了雕像脚下,来不及说抱歉之类的话,抓住菩萨的裙带就往上爬。我发挥了勇于牺牲、把机会让给别人的革命大无畏精神,坚持留在最后做掩护,连爆几个鬼子的头之后,便再度同独臂指挥官对峙。

我 趁他昂头的瞬间果断抠动扳机,“啪嗒”,空膛声意味着子弹已用尽。指挥官有些得意,举起军刀迎面劈来。十万火急中,天佑和高大全一人抓住我一个肩膀,猛力 往上提了一米多,那把军刀最终砍在我双腿之间的空隙,一时火花飞溅。我抬起双腿踹过去,他蹬蹬退了几步,脚下不稳“噗通”跌进暗河。

果然, 这帮会走路、能打斗的死尸不会攀岩,看(他们大多没有眼珠,只是一种抬头的动作)我们攀至雕像顶端,一个个急得团团转。我摸了下右肩,伤口在流血。陈默要 为我取出弹头,我摆摆手示意他女士优先。陈默携着手术工具到了萧一笑那儿。我转脸问天佑:“你那是把什么刀,咋比我的枪还厉害?”天佑拿纸巾擦拭着刀口的 污迹:“头儿,你忘啦,这把刀还是找你借来的,就去年9月----”

我啧了一声:“不用你提醒,我是问它为何有那么大威力?”

“这 把刀嘛,说寻常它也寻常,说不寻常它也不寻常----”天佑打算卖关子,见我抬脚要把他踹下去,只好老老实实作答,“当时,咱们刚破获一个影子杀人案,装 神弄鬼的凶手用这把刀杀害五个男子,一个孕妇,还有三个小孩。因为杀过人,凶器往往沾满怨念,而用此类极阴之物对付恶鬼,却有着普通法器所无法比拟的功 效,说白了就是以毒攻毒。在茅山术里,这刀叫做斩魂刀。”

“难怪有人说鬼怕利器。”萧一笑正在接受手术,由于麻药不足,她把嘴唇咬得发青,额头上汗珠滚滚:“小时候老做恶梦,我妈就弄把剪刀放在我枕头下面,还真就没事了。不过,那把剪刀可是未曾杀过人的。”

曹阳掩着左臂的伤口,嘴都疼歪了:“早知道这样,我就把我大舅家的杀猪刀带来,那把刀至少报销了一千多条猪命,还比你这把锋利。”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天佑那把六寸长的短刀已锈迹斑斑,中间部分刃都卷了。

天佑冷哼一声:“猪、狗、牛、羊之类都是下等动物,本身没什么灵气,斩魂刀是要人类的灵魂来洗涤,哀伤来烹煮,怨恨来调味所炼化出来的一种带有特殊生物电的物件,锋利不锋利不要紧,主要看上面的怨气有多重,恨念有多深。”

“头 儿,你快看!”陈默猛一喊叫,吓得我差点从菩萨头顶滑下去。“瞎叫唤什么?”我把屁股往里边挪一挪。陈默指着宁小川的尸体:“我记得清清楚楚,咱们下去的 时候他是脸朝下趴的,我还让你看他胳膊上的图案来着,可现在----!”现在,宁小川跟我们最初见到的一样仰面平躺,五官扭曲,双目圆睁,要说不同,就是 多了副诡异的表情,——像是笑,却笑得有些痛苦,还有些狰狞----

“这个人我见过!”看到宁小川,萧一笑浑身一颤,幸亏陈默经验足及时收 了刀。萧一笑继续说:“他去过我们家几次,都是深夜。有天晚上我失眠,就到我爸房间里拿点安眠药,见里面有光亮,以为我爸还没睡直接推门进去,结果,发现 他和我爸正坐在桌边观看什么资料。看到我,他立即站起身挡住屏幕、关掉幻灯机,露出极为惊惶不安的神色。事后我爸骂了我一顿,告诫我说,以后进他房间一定 要先敲门。”

我问:“他们在看什么?”这个信息对我来说非常关键。萧一笑的回答却令人失望:“没看清楚。”我扫了一眼高大全和曹阳,不再追问。

取 出弹头,陈默用纱布帮萧一笑包扎伤口,同时看着下面那些日本兵:“真就奇怪了。洞穴内温度低,尸体经历半个多世纪仍没完全腐烂可以理解,一些神经组织在特 殊环境下得到修复和再生也能接受,可人都快成骨架了还能行动自如,实在匪夷所思,除非,有外在的精神力量在操纵他们。”

“外在的精神力量?”我转望天佑,看他有何高见。天佑道:“依我看,就是那只千年恶鬼在作祟。冤魂本身没有实形,它若想杀人,就必须借助实实在在的躯体,通常情况下,一个冤魂只能依附或操纵一个躯体,但怨念特别强大的比如千年恶鬼,可能就不一样了。”

见陈默准备给我动刀,曹阳忙伸过胳膊:“先给我来吧,我快疼死了。”我点点头:“去吧。”陈默挪到曹阳跟前:“没麻药了,忍着,别乱嚎!”后者牙关一咬,脖子一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陈默捋起他的袖子,清理伤口、然后换了把手术刀----

“啊 呀!”曹阳喊得我也疼起来。正要训斥,忽而发现他这声喊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有双沾着血的手从背后卡住了他的脖子。是宁小川!他半张着口,喉咙里发出“咯 咯”的怪声,跟青蛙一样腮帮子一颤一颤。高大全和天佑上前掰开他的手,把他摁在地上。陈默则像兄长袒护弟弟一样,把吓傻了的曹阳揽进怀中。

宁 小川眼神直呆呆的,表情却极其凶狠,似乎跟我们有八辈子的深仇大恨。见他不停地张牙舞爪,我悄悄甩了甩下巴,——他这个样子,留着也是个祸害,何况上面的 空间本就不大,再他娘的多折腾几下,我们全得掉下去跟他做伴。“老兄,对不住了。”高大全和天佑分别拧住他的胳臂和腿,运足力气往下一丢。

宁 小川的尸体重重落下去,将下面的鬼子砸翻五六个。鬼子们一愣,旋即用刺刀照他身上戳,几分钟后,鬼子散到一旁,死死盯着中间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此时的宁 小川只剩个人形,除了血之外什么都看不清,仅能通过表面起伏的线条辨别出五官方位,发觉他的眼睛和嘴巴撑得浑圆,歪着嘴仍在冲我们笑。

第二十章(三扇门)

萧一笑转过脸,她分明不忍心,可也不能怪我无情,如果我变成那个样子,肯定也会让弟兄们采取如此手段。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原则面前不能发慈 悲。大家几乎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已又困又乏,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提议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但没人行动,也难怪,底下守着数千死鬼,谁还有心情开餐?

陈 默边给我手术边说:“头儿,咱不能一直待在这儿,总得想个脱身的办法呀。”天佑忽然转过头,再次盯住曹阳,后者有点怕他了:“哥,我真的没有尿。”“这回 不要尿。”天佑神秘地笑了笑,抓过曹阳的食指咬了一口,快速掏出黄纸,不顾对方的挣扎和惨叫,连画五道符咒。在画第六道的时候没血了,天佑打算再来一口, 曹阳却把手抽走了。无奈,天佑只得咬破自己食指,又画了五道符咒。

画完之后,他把符咒一一分给我们:“你的,你的,你的----”我接过, 看着那些玄奥难解的线条:“你又搞什么名堂?莫非指望这个带我们杀出重围?”“差不多吧,严格讲是混出去!”天佑垂着头从包里翻找什么东西,一抬头看到我 脑门上的符咒,忙给拽下来,“那个不行,贴人得用这个。”

说着,天佑把掏出一沓符咒再次分发:“刚才那个叫生符,也就是一种伪装活人的符。画此符必须用人的血液,童子血最佳。恶鬼扑人冲的是阳气,把这种符贴到石头、建筑或树枝烂叶上,就能把鬼引开,让他们好好发泄以平息怨气。我说过的,死人智商一般都很低-----”

我晃着新发的那道符咒:“得得得,赶紧说这种怎么用!”

“这叫避鬼咒。最好贴在人的印堂处,贴上之后还得闭气,这样鬼就感觉不到我们存在了。千万注意,两张符别给混,不然就死定了!”我把避鬼符贴在印堂,生符揣进衣兜,揶揄天佑说:“你这货,真该改行去做道士,当警察太屈才了!”

天佑谦虚地笑笑:“我定力不行,太好色,17岁就了,不像你,现在还是个童子。”我脸“刷”地红了。曹阳先惊后喜,像个掉队已久的孤兵忽然找到了组织,紧紧捉住我的手:“是不是啊哥?”

“是你个头!”我这人表面上大大咧咧,私生活还是很谨慎的,和原来那个最多有过深吻,还没发展到上床那一步就分了。这种天佑居然都能掌握,还当众抖出来,我没好气地甩开曹阳,偷眼看了萧一笑,对天佑怒道:“办完差回去,我先把你给开了,然后送到武当山做道士!”

后来我才知道,天佑把宁小川丢下雕像之前,在他腰里挂了道生符,获得实证后,他才打定主意,以生符结合避鬼咒的方法,带领我们逃出重围。

按天佑的要求,我们将随身物品中非重要的东西,如硬币、钥匙链、领夹、纽扣等粘上生符朝各个方向远远抛出。果然,鬼子一哄而散,冲生符的落点穷追猛打。我们则趁机下到地面,憋着气从来来往往的鬼子中钻过。鬼子太多,难免会跟他们撞在一起,只好边憋气边按紧头上的符。

普通人憋气顶多两分钟就会受不了,我们练过,可以憋四五分钟,但仍无法保证我们顺利混出包围圈。所以,我们又按天佑所教的办法偷偷换气,在鬼子反应过来之前,把剩余几道生符贴到岩石或廊柱上,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干脆贴鬼子身上,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我们继续憋气。

由于整条主通道都被鬼子塞满了,我们只好另寻它途。此地叫“望江楼”,我想附近势必有水。于是找了个制高点举着手电眺望,见溪流在西南方向约50米处汇成一片宽阔的水域,波光粼粼烟雾淼淼。我挥手让大家跟进,打算涉水翻江彻底甩掉那帮鬼子。

“江 水”宽约150米,黑漆漆细浪翻滚,实际并不深,从岸边到“江心”,最深处才没上肚脐,只是水底崎岖不平,似有很多光滑的石头,走起来需万分谨慎。走着走 着,曹阳就不动了:“哥,感觉老有东西拽我的脚。”“就你事儿多,快走!”我干吼一嗓子,心里却在发颤,因为我也感觉到了,像是人的手,又像是水草之类, 凉凉的、软软的,不时拨弄着脚踝。

其他人不说话,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没吭而已。大家心照不宣地加快步子,争先恐后趟到对岸。

总算有惊无险。我们都穿着皮鞋,袜子粘在脚底特别难受,虽然出门时带有登山鞋和备份衣物,可为保证安全,都不敢多做停留,小憩片刻继续沿“江滩”往前走,直到确定鬼子不会再追上来,才找个高地休息,顺便换下身上的湿衣服。

洞 顶有块巨岩,中间裂出很宽的缝隙,可隐约听到牛羊的叫声,想必此处离地面不远。一转身,我又看到不远处有座牌坊,名为“栖凤台”(当然是萧一笑告诉我 的),牌坊下是明光光的石道。我恍然大悟:如果没估计错的话,此段洞穴上方必是我们入山时造访的那个村落,而阿婶听到的“唰唰”声,则是数千鬼子路过时发 出,并通过岩缝传上去的。

曹阳和高大全建议返回主通道,我不同意,我担心再与那帮鬼子遭遇。无奈,大家只好听我的,各自吃了点东西继续走。行走间,我无意发现高大全蹲在一块岩石后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

“你在干嘛?”我的突然出现令高大全十分惊惶。“没事,背----背包带断了,我给系一下。”他紧张地说。我扫了眼他的包,背带的确断了,因此我改换一种关心的语气:“注意跟上,别掉队了。”高大全哎了一声,捞起包快步跑开。

我 蹲下身,发现岩石边有一个由石头堆砌的箭头形状,直冲我们前进的方向。难怪高大全自打涉水之后就走走停停,我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原来是给别人留记号。天 佑端着罗盘跑过来:“头儿,出啥事了?”我用下巴点了点那些石头。天佑一愣,骂了句“操他妈的”把那些箭头一脚踢乱,然后对我说:“为啥不把他干掉?”

我起身往前走:“他要不承认怎么办?再说罪不至死,我也不能草菅人命啊。”天佑追着我的脚步:“你不菅他,他迟早会来菅你。”我扬起手,意思是让他住口,天佑只得把话憋回肚里。

又走了一千多米,“江水”骤然收缩,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大概水流垂直落入山涧,形成一条巨大的瀑布。看情形,我们必须返回主通道了。返回路上,天佑的罗盘没什么反应,高大全的地磁仪却显示异常。难道这附近有矿石?待回到路上,异常却渐渐消失了。

跟水流一样,不远处的道路也急转直下,一头扎进幽深的黑暗。由于倾斜至少60度,我们只能手脚并用慢慢往下滑,恨不得生出脚蹼以抓紧溜光的地面。下行一个多小时后,道路又恢复平行,瀑布声听不到了,所有的人工建筑也消失了,周围的空间再次逼仄起来,一扬手就能摸到洞顶。

不 光如此,我们还注意到,地面不再光滑,而是布满碎石和尘垢,表面依稀有几串脚印,一看就是现代人的痕迹,其中一双令我心跳加快,那是修车老板的千层底!其 余脚印应该是宁小川他们留下的。“头儿,你瞧!”前面开路的天佑指着右上方小声喊。我抬头望去,见岩壁上刻有一行字,是西夏文。萧一笑为我们做了翻译: “禁止前行!”

我懒得理会,打个手势让大家继续走。走出二十来米,左侧岩壁上也出现了文字,勾勾点点画得跟咒语一样。“是蒙古文。”看来,萧一笑不单是历史顾问,还是个古文字专家,只是她的声音有些抖,“意思是----不可接近!”

见地上的脚印还在往前延伸,我心想:既然宁小川能从里边活着出来,应该没太大危险,之所以造成死亡和失踪,也许是他们不小心的缘故。于是,我再次挥了挥手。又走了四十多米,路边出现一只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红色的日文,照例由萧一笑做出翻译:立即返回!

我哈哈大笑:“这儿啥时候成旅游景区了,还他娘的用三种文字介绍!”话虽如此,心里未免有点发怵,但一想到那个该死的修车老板,还有深藏其中的秘密,就忍不住再次挥手,或许大家都看得出来,我这次挥手的动作一点都不潇洒。

向左拐过一个弯,手电筒的光线唰地从前方弹回,照亮了我们惊诧的面孔:洞穴到头了!正前方、左、右三侧岩壁上各有一扇石门,均为八边形,大小完全相同,却绘着不同艺术风格的浮雕。

其中,左侧石门的图案为飞天和佛像,跟我们一路看到的那些一脉相承,具有典型的西夏特征,中间石门为日本特属的樱花和富士山,右侧石门为颇具蒙古风味的摔跤和骑射,三扇石门均无文字说明,且造得相当粗糙,不似艺术作品,好像只是为了彼此之间有所区别。

萧一笑摸着左侧那扇石门:“这门是死的还是活的啊?”“肯定是活的,至少宁小川他们已经进去过。”我用手电往地上照,结果气得血气上涌:那些脚印乱作一团,显然宁小川他们在三扇门前徘徊了许久,眼下已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进的哪扇门,更无法判断修车老板的行踪。

“头儿,你运气好,随便挑一扇进去看看!”天佑说。我闭上眼睛,寻找平时打麻将炸和时的灵感,然后猛一张开眼,指着中间那扇日本风格的石门:就它!

高 大全和天佑两个大力士在门前咂摸片刻,然后朝一侧使劲推,石门果真“吱吱嘎嘎”开启了。开门者首先跨入,曹阳和陈默紧紧尾随,我和萧一笑最后进去。我们看 到,前方是一片黑暗,既空旷又渺远,好像到了宇宙之外的世界,黑暗深处荡着一座发光的城阙,雾腾腾蓝幽幽,如同玄冥之境。

萧一笑开口了,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头儿,那是什么地方?”我的话被冷风扯得丝丝缕缕:“是----飘渺之城。”话音刚落,只觉得脚下一空,立即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所有跟帖: 

发你好人卡一章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6:26:59

哈哈,笑纳了。 -大独狼- 给 大独狼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7:09:15

待遇差这么多?我给妹妹们贴那么多小说,也没见谁给我一张卡片泥:)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63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7:20:23

你是版主嘛。要不是你,大独狼能这么乖嘛。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7:41:40

非也,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211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7:47:33

你们说,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44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7:51:37

好主意,将自己的鬼故事吗?快,版主先来。我今晚赶紧做个梦,明天好有的诌。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20:47:28

赶快到你 -大独狼- 给 大独狼 发送悄悄话 (247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7:54:01

不能总打扰我大哥,他在忙着泡妞,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93 bytes) () 12/30/2015 postreply 17:56:06

卷二呢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31/2015 postreply 07:44:32

还卷着泥,待会儿慢慢展开。哈哈 -大独狼- 给 大独狼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31/2015 postreply 12:3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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