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美妾 (78 - 82 end)

来源: 彭小仙 2015-11-25 16:07:34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83267 bytes)

大结局

    侯府半夜兵荒马乱的,接生婆衣衫不整地赶来,一见美娘的情况便急忙把谢安平撵出房去,只留下黄莺和香槐俩个得力的丫头帮忙



    谢安平提着裤腰踢门:“让爷进去!爷要看娇娇生儿子!”

    房门都差点被他揣出个洞,接生婆挽着袖子出来,苦口婆心劝道:“哎哟喂我的侯爷,妇人生孩子不吉利,您这么金贵怎么能看?您还是到旁边屋里等等,一会儿生出来自然就能见到了啊。”

    外头窸窸窣窣落着雪,谢安平只穿了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他不高兴地推搡接生婆:“去!爷才不信神神鬼鬼那一套,爷就是要看!”

    众人没辙,被他硬闯进房里,美娘躺在床上正疼得满头大汗,见他出现气不打一处来:“你来给我添什么乱,出去出去。”

    “娇娇。”谢安平单膝跪在床边,鬓边还残余了没化的雪片,他紧紧捉住美娘的手放在唇边,“你别怕,爷陪着你呢。”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眼波流动闪烁着担忧的泪光。美娘忽然想起他的母亲就是难产死的,也许他比她更害怕——害怕历史重演。

    美娘忽然心头一热,冲他笑道:“嗯,我不怕。你在这儿我会分心,你去屏风后面,我可以和你说话。”

    再三劝说之下谢安平才依依不舍退到屏风后面,隔着朦胧的白纱,他俩能相互望见对方的轮廓身影。

    一开始的疼痛尚且能够忍受,但随着疼痛的加剧和次数的频繁,美娘终是忍不住喊叫起来,接生婆弯腰去看,道:“已经六指宽了,您留些力气,待会儿随着老奴说的办法用力,很快就能生出来。”

    谢安平在屏风那边听到美娘痛苦的呻-吟,心脏就像被狠狠揪住,他好不容易按捺住过去的冲动,沙哑着嗓子问:“还要多久?”

    接生婆说:“快了,开到十指就行了。”

    谢安平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比划了一下,心头酸涩不已。

    “娇娇……”

    美娘正咬牙忍着疼,突然听见谢安平低低唤自己,心想这厮还真是不会挑时间!她又想起自己拼死拼活给他生孩子,他一副磨皮擦痒找不到事儿干的悠闲样,顿时气得不行,吃了炮仗般说话:“干嘛!”

    接生婆默默地想听声音劲儿力气还是很足的。

    谢安平挠头,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着她了,刚才满腔准备倾诉的肉麻话顿时消失了大半,他愣了愣才说:“我……我会对你好的。”

    什么跟什么啊?美娘觉得他吃错药了,反问:“你意思是现在对我不好?”

    ……

    谢安平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后会更好的。你以前骂我骂得对,我脾气不好又霸道、不会迁就别人……但我都会改的,我一定对你和孩子更加好。”

    这疯子,傻乎乎的。美娘抿嘴偷笑,疼痛仿佛也没那么明显了,她心中窃喜但嘴上仍冷冰冰地说:“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呃……”

    谢安平郑重其事点头:“你说了算,我全听你的。”

    美娘觉得这次阵痛来得更猛烈了,她咬着唇说:“那你从现在开始一句话也别说,给我安静点!我要专心生孩子!”

    谢安平赶紧捂住嘴。

    “用力——用力——”

    “头出来了!”

    “吸一口气,再用力——”

    美娘嘴里含着参片,听从接生婆的指挥呼吸用力,终于在天快亮了的时候诞下孩儿,黄莺和香槐爆发出雀跃的呼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美娘松了一口气,连看孩子一眼的力气也没有,眼皮一阖就沉沉睡去。

    接生婆剪了脐带,把孩子裹在襁褓里,抱着过去给谢安平看:“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个小公子。”

    谢安平看着那小小的一团手足无措,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低头一看只见小家伙皮肤又红又皱,不禁惊呼:“娇娇这么漂亮,为什么他这么丑?!”

    黄莺“扑哧”就笑了:“儿子随爹嘛。”

    谢安平的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蚊子了,接生婆见状连忙道:“侯爷别听丫鬟们胡说,才生出来的小娃娃都是这样的,等过一阵长开了就好看了。”

    “哦哦。”谢安平恍然大悟,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可是这时襁褓里的小家伙却突然爆发出洪亮的哭声,把谢安平吓得手抖脚抖。

    “你们快来看!他怎么了?!”

    黄莺难得见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又笑着挖苦:“谁叫您说他丑,他生气了呗!”

    谢安平都要哭了:“这么小也听得懂?还这么记仇?”

    黄莺慢悠悠吐出一句话:“锱铢必较,也不知道像谁啊。”

    谢安平:“……”

    他最讨厌伶牙俐齿的黄毛小鸟了!

    接生婆及时过来抱走孩儿让奶娘喂奶,吃到第一口母乳,这孩子就不哭了,吮-砸得津津有味。

    谢安平如释重负,抹了把汗过去看美娘。黄莺她们已经给美娘擦洗干净换上了干爽衣服,连被褥也重新置了一套,此时她睡得正香,呼吸悠长而绵柔。

    见到她安然无恙,谢安平抿嘴笑得满眼甜蜜,他埋下头靠在她颈窝上:“真好啊。”

    过一会儿香槐来看,发现他也已经睡着了。

    整个腊月美娘都在坐月子,连除夕夜她也只能待在房间里,抱着儿子听外面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谢安平进宫值守,好多下人也都回家过年了,偌大宅邸只剩美娘和黄莺香槐她们几个,显得冷清清的。

    厨房照例做了一桌年夜饭,但谢安平没回来不能开席,于是酒菜都放在笼屉里蒸着,厨娘煮了几碗饺子送来。美娘随便吃了两个饺子,觉得没什么胃口,刚巧孩子又哭了,她就抱过来喂奶。

    小家伙抓着母亲的乳-房吃得开心,黑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盯着美娘。黄莺端着饺子边吃边感慨:“小公子吃奶的样子真像侯爷啊。”

    美娘脸颊一红,嗔道:“胡说什么呢!”

    肯定是谢安平那天缠着她要尝奶水的味道被黄莺看见了,黄莺才有此一言。臭混蛋不要脸死了!

    “我说真的!”黄莺一副认真表情,“小公子的眼睛长得跟侯爷一模一样,而且也是看见喜欢的东西就霸占着不放,你瞧他吃奶的劲儿,谁敢跟他抢他就要和人拼命似的。”

    美娘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吩咐:“你们快去门口看看爷回来了没?”

    临近子时的时候,谢安平风尘仆仆回府了,他进屋脱掉披氅,洗了把脸朝美娘走去:“乖儿子,来让爹抱抱


    小家伙一到他怀里就又哭了,谢安平懊恼:“怎么爷一抱就哭啊?”

    美娘理好衣襟,瞪他一眼:“你成天凶神恶煞的,他不怕你才怪。”

    谢安平委屈:“爷以前是老虎现在是乖猫,哪儿凶了,说话都轻声细气儿的。”他哄了小家伙半天也哄不住,最后只能讪讪把孩儿还给美娘。孩子一到美娘怀中就止了啼哭,甚至还笑咯咯地伸手去抓娘亲胸脯。

    谢安平看小家伙霸占了属于自己的地方,有些吃味,哼哼唧唧咕哝:“就知道吃吃吃……”

    “爷说什么?”美娘没听清,扬眉问话,谢安平连忙否认:“没什么,我刚在宫里只是空腹吃了几杯酒,肚子早饿了。”

    美娘吩咐香槐:“那快上菜吧,再煮碗甜酒酿给爷暖暖胃。”

    子时还没到,外头的爆竹声轰隆震天,美娘见黄莺和香槐脸上流露出憧憬,便道:“把哥儿给我,你俩出去放烟花。”

    黄莺香槐兴冲冲告了安跑出去了,美娘怀抱睡着的孩子,看谢安平津津有味地吃饺子。掐指一算,她认识他都四年了,当年那个不着调又混蛋的谢安平好像不见了,现在坐在旁边的这个男人,沉稳刚毅又顾家,真的算得上一位好丈夫。

    许是美娘的目光太热切,谢安平察觉了转过头来,问:“你老盯着爷看什么?脸上有脏东西?”

    美娘低眉含笑:“就是想多看看你,你比原来黑了。”

    “黑了好呀,省得出去别人说你找了个小白脸。”谢安平大大方方跟她开玩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个细长的匣子,“送你的,打开瞧瞧。”

    “是什么?”

    谢安平但笑不语,但是双眼紧紧盯着她,一副等着讨赏的傻样儿。

    美娘把小家伙放进摇篮里,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是张纸,纸上似乎写了几个字,还用的是朱笔,取出叠好的纸展开,美娘一看上面的内容,顿时怔了。

    谢安平嘿嘿笑着抱住她,得瑟道:“全天下也就只有爷能求着皇上写张条儿,把你抬成侯爷夫人。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圣旨,但却是皇上亲笔所写,爷给磨的墨,这份恩宠是独一无二的。怎么样?娇娇你喜欢吗?”

    美娘眼眶一热,嗔道:“你何必花那么大功夫去求这个,也不怕皇上笑话你。我连儿子都给你生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名分那些我又不在乎,再说你要抬我当正妻在府里说一声就是了,弄这么大声势干嘛……真是的!你就是闲着没事自找麻烦!”

    她装模作样捶了谢安平胸口几下,趁机掩住眼里的泪珠。

    “爷就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天子亲口许给我的正妻,保证谁也不敢轻看了你。”谢安平捉住粉拳,抱在掌心里搓了又揉,“惦记了你十几年,如今终于真真正正把你弄到手了,嘿嘿。”

    美娘破涕为笑,生气打他:“流氓!土匪!”

    谢安平皮糙肉厚不怕打,反扑过去抱住她狠狠亲吻。美娘轻轻闭上眼,品尝他口腔中甜蜜的气息,还有一泓真情。

    她曾以为他们不过是虚情假意,貌合神离而已。

    但是此时、此刻,她如梦初醒。

    原来他和她,早已是情根深种,终成眷属。

    (正文完)
 
1、起名字

    谢安平最近很头疼。

    又是年关将近,儿子也快满周岁了,应该取个正儿八经的大名,最好是一出口就能震住人的那种。他的小崽子,必须有个惊天动地威风凛凛的好名字,比如霸天、枭世、傲雄……

    谢安平自认为想的名字很好,但在这件事上,一家人的看法迥然不同。

    美娘翻他个白眼:“什么霸不霸的,我不喜欢儿子以后像你一样是个霸王!”

    谢安平敢怒不敢言,小声嘀咕:“爷什么时候是霸王了……”

    美娘斜睨他:“您不是,您没有横行霸道,您也没有强抢良家妇女。”

    ……怕了你了还不行么?!别翻旧账啊!

    “嘿嘿,”谢安平搓着手谄笑讨好,“那你替儿子取个名,爷都听你的。”

    美娘凝眉沉思须臾,忽然莞尔一笑:“都说贱名好养活,干脆叫狗蛋。”

    ……

    狗蛋……

    谢安平顿时咆哮:“爷的儿子怎么能叫狗蛋!传出去笑死人啊!”

    美娘眯起眼:“不是你说都听我的?嗯?”

    谢安平像只被霜打恹的茄子,一瞬间耷拉下眉梢眼角,诺诺道:“是听你的……但这名字也太难听了,换一个成不?”

    “那就大牛、水生,随便你挑一个。”美娘不耐烦吐出几个乡下名字,抱起睡着的儿子走向摇篮,看样子不打算再睬谢安平。

    谢安平尚且沉浸在“爷的一世英名都要被儿子大名毁掉”的悲痛当中,但见美娘宽衣解带上了床,登时两眼放光跟了上去。

    他张开双臂拥住她:“娇娇,起名字的事不急,咱们慢慢商量——”

    慢慢在床上商量


    “谁说不急?”美娘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伸手推开他,“下个月大胡子要来吃儿子的周岁酒,如果让他知道了小家伙还没取名,你猜他会不会乐意代劳?”

    谢安平一想到霍青城那个土匪岳父就寒毛直竖,冷不禁背脊抖了抖。

    千万不能让儿子叫什么谢漕帮谢土匪谢大王啊!

    “所以,”美娘趁着他吓呆了把他推下床,噙笑道:“爷还是先把儿子的名字取好了再睡吧,图个安心嘛。”

    倏。幔帐拉下,美娘兀自歇了。

    谢安平唉声叹气去了书房,翻出古集找名字,咬着笔杆子愁眉不展。

    美娘一夜好梦。

    谢安平想不出好名字,美娘就不许他上床睡觉,这都快把小侯爷熬死了。反观美娘却一副“无人打扰睡饱吃好容光焕发”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暇写诗画画。

    黄莺穿着件桃红色的小袄子,端着盘盏进房,拍了拍身上的雪:“小姐的手冷不冷?来吃碗甜酒酿暖暖吧。”

    美娘搁笔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捧起热乎乎的碗,连眉心也徐徐舒展开来。黄莺帮她收拾桌子上的字画,便问:“您还没想好给小少爷取什么名儿吗?”

    美娘小口吸着酒酿摇头:“还没定。”

    “哎,要是大少爷在就好了,他读那么多书,取个好名字还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黄莺叹息一声,随即出去了。

    美娘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碗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心想尤文扬如今到底身在何方?

    阔别四年,她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偌大的京城,只有谢安平跟她相依为命。他们的亲人,都在哪儿啊?

    虽然谢安平还是没能想出令美娘心满意足的名字,但美娘破例恩准他回房睡觉,喜得他手舞足蹈活蹦乱跳。

    好不容易才得到娘子大人招幸的谢安平不敢得意忘形,所以只是在房外蹦跶了一会儿便沉眉敛目地走进屋,端正坐下。目不斜视如正人君子。

    只有他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得多么厉害,噗通噗通就快飞出嗓子眼儿了!

    小家伙被黄莺抱去隔壁挨着睡了,美娘卸了头面走过来,看见谢安平规规矩矩坐在那里,自然而然就抱住他胳膊:“问你个事儿。”

    谢安平眼角一跳:“说。”

    现在动手动脚会不会被娇娇挠死啊?毕竟无功不受禄,他连名字都还没想好呢!

    “你名字是谁取的?”

    谢安平没料到她是问这个,有些愕然:“唔……应该是爷爷取的。你问这个干嘛?”

    美娘歪头靠上他肩膀:“安平、安青,你们这辈儿是安字辈吧?那下一辈的字是什么?想来想去也懒得想,不如就按字辈给儿子随便取一个得了。”

    “那怎么行!”谢安平努努嘴,“取名是一辈子的大事,哪儿能敷衍了事,名字取得好运道就好,你看爷,安平平安,就是有化险为夷永保平安的本事。你再看王文渊,听着有点学识渊博的意思,却是自己挖了个大坑跳下去,万丈深渊永不翻身了。所以啊,取名不怕麻烦,必须精挑细选,大不了就先喊狗蛋儿呗,等开蒙了再说,还有好几年时间呢。”

    “呵
你还当真了!”美娘被他逗乐了,嗔笑着捶他一下,“我说你成心的吧?把自己往天上夸,逮着王文渊就使劲儿往脚底踩,他的名字是尤老爷取的,我的也是,你瞧不起王文渊也就是看不上我!”

    谢安平捉住她的手揉啊揉:“怎么可能呀,尤美娘这三个字太厉害了,天生尤物美娇娘,一听就很漂亮的是不是?好名字!”

    美娘不吃他嘴上糊蜜这一套:“你弄错了,我好像应该姓霍……”

    “那更了不得了!”谢安平咂舌,“美得祸国殃民啊!爷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美娘瞪眼要打他:“你敢说我是祸水?!”

    谢安平耳朵都要被拧掉了也不怕,嬉皮笑脸抱住她,嘴巴凑过去亲吻:“爷心甘情愿让你祸害一辈子。”

    越是逢年过节,掌管着金吾卫的谢安平也就越忙,宫里大小筵席聚会颇多,京城来往的人口也络绎不绝,他作为一支皇家卫队的负责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两年朝堂局势看起来趋于稳定,晋国国力也蒸蒸日上,似乎有再创太平盛世的迹象。但身处漩涡中的谢安平却敏锐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皇上无嗣,江山不稳。

    虽然他自幼是皇上的伴读,俩人年纪都未到三十,说起来立储确实也不急于一时。但如今京城里不着调的小侯爷都有了儿子,皇上守着偌大后宫却没有子嗣,实在是说不过去。以往还有太后耳提面命要抱孙子,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但自从去年太后薨逝,便再也没人有胆子敢“提点”皇帝,更没有人敢往皇帝心窝子戳刀子。

    谢安平明白着呢,皇上那是心里有人,想等着那人回来。

    思及此处他很庆幸,庆幸自己不管是用抢的还是骗的,总算把老婆儿子都弄到手了。

    但想到未来,谢安平又有些迷惘,他的靠山是皇上,若是有一天皇上怎么样了……他该何去何从?他该怎么保护妻儿?

    身为酷吏的谢小侯,得罪过的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树倒猢狲散,一旦他失势,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要他想功成身退……恐怕早就有人悬着刀子等在家门口了。

    既然退无可退,只好硬披着头皮继续往前冲了。

    在腊月初八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谢安平却又要带着金吾卫出京了。前几天北陲献上的新年贡品刚刚到京,一并送来的还有睿王的请安折子,皇上没有看折子,只是失神地盯着外头雪花,许久才说:“难为他那么小年纪了还在苦寒之地待得住,赏他些东西罢。”

    谢安平心念一动,主动请旨愿意亲自把赏赐送到北陲,皇上也允了。于是谢安平集齐人马不日动身,希望可以在年前赶个来回。

    美娘得悉闷闷不乐,但还是悉数备好了他出门要用的东西,把他最喜欢的狐狸皮裘亲自给他穿上:“路上照顾好自己,别受凉生病了,雪天路滑不好走,不用着急赶回来,安全最要紧。”

    谢安平亲昵蹭了蹭她脸颊,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回爷是非去不可,因为……总之有备无患,以后咱们就能高枕无忧了。”他咬着她耳朵小声说:“明年你再给爷添个女儿,儿女双全凑成个好字,多好啊。”

    美娘害羞红了脸,抿笑道:“等你回来才生得了!”

    谢安平走了没多久,美娘正要让人阖上侯府大门,打算自己清清静静在府里待上十天半月,可是还没进屋行雁就跑来了。

    “夫人,外头来了个老道士,向咱们讨腊八粥。”

    行雁不说这话美娘还真忘了今儿是腊八,她道:“厨房没有煮吗?给他一碗就是了,再给些旧衣服吧,天冷别冻坏了人

    行雁领命就去打发人了,倒是香槐此刻问道:“夫人,以往二姑奶奶掌家的时候,每逢腊八都要在大门口搭棚子布粥,京城里有名望的大户都这样,今年厨房肯定也是备下了东西的,要不咱们还是照旧?”

    说来美娘真正掌家也没多久,从前是怀孕了没工夫管,现在生了儿子带孩子更是没有多余精力,幸亏处处有香槐帮衬。所以她一听就同意了:“行,以后遇上这种事儿你们照侯府的老规矩办便是了。”

    行雁领着人很快在侯府门口搭设草棚搭起锅灶,不一会儿七宝五味粥的香味就飘满了整条大街的上方,若是想吃谁都可以来讨一碗。听黄莺说外头很热闹,美娘便抱着孩子出门看看,看见很多人排着队挨个领取粥饭,多数是无家可归的乞儿,以及一些外出化缘的僧侣。

    “起名字了没?”

    耳边突然跳出陌生的声音,把美娘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位中年男人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挎着拂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怀里的小家伙。他穿了身半旧的黄褐道袍,很朴素也很干净,面容清瘦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美娘稍微后退,略略福身:“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中年道士视线还放在孩子身上,淡淡道:“你叫我岳公道长便是,孩子多大了?”

    “快一岁了。”美娘直觉这个道长不是一般人,怎么看怎么像就快得道成仙的高人,跟街市上混饭吃的骗子根本不是一茬。

    中年道士捻着胡子:“额莹无瑕,一世荣华,目如鸾凤,贵居人上。是个有出息的小子。”他先夸了小家伙两句,接着话锋急转直下,“但眉骨棱高运途多舛,耳薄如纸命易夭折,这孩子长大怕是要经历一番磨难啊。”

    他三两句话把美娘唬得心惊肉跳:“不……不会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中年道士淡然地望了美娘一眼:“人命天定。虽然凡人不可逆天,但可以改命,给孩子起个好名字能够挡灾消祸。”

    美娘算是明白了,这厮恐怕就是来讹钱的,先说一通好的让你高兴,再说一通坏的让你担心,最后他说有办法解决,她也只能拿钱消灾了事。

    美娘倒不是心痛那几个银子,就是觉得一大早被神棍找上门晦气,遂把脸一沉正要撵他走,却听这道士气定神闲地吩咐:“拿纸笔来,送你个名字。”

    等一会儿黄莺端来笔墨,中年道长挽起袖子,提笔蘸墨唰唰几笔下去,颇有点笔走龙蛇的非凡气势,一气呵成。

    他扔了笔,理了理袖袍:“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莫留下呵……”

    道士留下了两个字,什么也没要,只是吃了碗粥便潇洒远去了。美娘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纳闷喃喃自语:“不留,不留……谢不留?”

    虽然觉得古怪,但因为算命这种东西玄乎得很,美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还是“不留不留”的喊开了。多喊几次,倒也觉得十分顺口。

    除夕夜,谢安平真的没能赶回来,美娘早在意料之中却也不免失落。照旧摆上年夜饭准备了红包,她和黄莺香槐一齐守岁,却在临近子时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

    “定是爷回来了,快去开门!”美娘喜滋滋地出门准备迎接谢安平。

    众人始料未及,来人居然是温澄海。

    他表情沉肃,开门见山:“金吾卫在北陲雪山遇袭,谢大人伤重掉下山崖,同行的睿王也不知所踪。皇上派我和罗将军过去处理,我先来跟你报个信,你……要有准备。”

79、生死未卜劝改嫁

    准备什么?

    谢安平他……死了吗?

    除夕的烟花噼里啪啦,彰显了合家团圆的欢喜,美娘回想起去年此时她和谢安平怀揣着初为人父母的欣喜,期盼着天长地久的幸福未来,历历在目。

    “呵……”

    美娘发出一声辨不清情绪的笑叹,双腿明明软得快跌下去,可下一瞬又挺直了背脊。

    “多谢温大人特来相告,我知道了。”

    温澄海见美娘似乎没有特别哀恸,怔了怔安慰道:“节哀顺变。”

    哪知美娘摇了摇头,咬牙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坚定:“未见尸骨,我不信他死了。温大人此去请帮我做一件事,把他带回来……无论是生是死,带他回来。”

    随行的官兵催促了,温澄海神色复杂,默了默才说:“我尽量。美娘,保重。”

    送走了温澄海,美娘木然走回屋里,黄莺见她如行尸走肉般的神态,好言劝道:“姑娘别难过,目前都是温大人的一面之词,侯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别急坏了身子,不然小少爷怎么办呢……”

    “我知道。”

    美娘抱起儿子,小家伙尚不知道父亲生死未卜,听见外面热闹的炮竹声笑咯咯,扑在美娘肩头挥手欢笑。美娘紧紧拥着他,心酸呢喃:“不留……也许从今往后就只剩我们娘俩了。”

    眼睛一闭,热泪滚下来。

    元宵节一过,紧接着就开春了,关于北陲之地的那场突袭也有了眉目。去年年底,与晋国相邻的胡越部族内生变故,老汗王去世,大王子与三王子争夺汗王之位,刚好晋皇与三王子有些过节,自然不想看敌人登上王位,于是公然支持大王子

此番谢安平前去北陲,一是给睿王送封赏,二是掩人耳目与胡越联系,暗中给予大王子支持。睿王亲自迎接了谢安平,一行人在回城的途中,遭到胡越三王子兵马的伏击,护送队伍被骑兵冲散,还好一支金吾卫的精兵掩护睿王和谢安平躲进雪山,却就此消失了踪迹。

    以上事情都出自姜参事之口。金吾卫在北陲遭遇了惨烈伏击,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在边陲养伤几日就回了京城,美娘得讯急忙赶到卫府向他打探消息。

    姜参事的腿伤还没有痊愈,不能下床走路,只能在榻上欠了欠身:“属下见过夫人。”

    “你别起来,坐着就好。”美娘拉了根凳子坐下,焦急询问,“姜大人,你告诉我实话,侯爷还有可能活着吗?”

    姜参事神色一黯,没有正面回答:“我亲眼看见侯爷与睿王掉下了雪崖,我来不及救他们,隔得太远了。”

    来时充满了希望,此刻却犹如当头棒喝,美娘唇齿生寒:“可是并没有找到尸首啊……”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见尸体,她不信他死了。

    姜参事抿紧了嘴,不忍打击她却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山上积雪深厚,有什么也会被埋起来,那地方四月才会化雪,那时属下会亲自带人再去搜寻一趟。”

    也许他已经死了,陈尸在茫茫冻原荒野,幕天席地身覆白雪,等着被人找到。

    美娘不敢再问下去,她苍凉垂下眼帘:“我跟你们一起去。”

    谢安平,你冷不冷?

    谢安平,我会找到你。

    谢安平,我带你回家。

    府里的人虽然没说,但黄莺和香槐都暗中备下了丧葬用品,全套的寿衣鞋袜放在箱底准备带到北陲去,行雁还悄悄去棺材铺订了一副上好棺木,谢氏墓园也打好了招呼,让人打理出一块风水宝地来。所有人都在准备丧事,只是这一切都瞒着美娘罢了。

    京城已经是暮春了,北陲来消息说积雪渐渐融化,雪山脚下露出了原本地貌,姜参事的腿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于是众人商量不日动身。

    “姑娘,小少爷也带着一起去吗?这山长水远的,万一孩子禁不得颠簸生病了怎么办?”黄莺担心美娘到了北陲受到打击,又拖着孩子实在累赘,于是提议,“要不把小少爷送到霍老爷那里吧,夫人会帮着照看的。”

    美娘执意要带上不留:“不了,我想带不留去。”

    黄莺不再劝阻,默默收拾好小少爷的衣裳。

    是啊,不留应该去见父亲最后一面的,如果还能见到的话。

    就在美娘准备启程的那日,侯府来了位不速之客。行雁开门,听了来人自报姓名,赶紧把人迎进花厅坐着奉上好茶,又让香槐去请美娘出来。

    美娘闻讯连发髻都没梳好,披着衣裳匆匆出来,看见花厅里的清俊男人,脱口喊道:“哥?!”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眼前这人是尤文扬吗?

    尤文扬已经褪去了从前的书呆气,取而代之是一股风霜磨砺的沧桑感。他看见美娘露出笑容,亲昵招手:“美娘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哥!”美娘一头扎进尤文扬的怀抱,紧紧勒住他,热泪盈眶,“哥你终于回来了……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担心死你了……”

    尤文扬也反手拥紧她,怜爱地抚摸她的后脑:“一别五年,我家小妹已经长这么大了,美娘你还好吗?”

    美娘这段日子孤苦无助,想哭都只能忍着,这一切在看见尤文扬的时候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伏在兄长怀里失声痛哭:“不好,一点也不好……哥,安平在北陲出事了,虽然官府还在寻找,但一直没有消息,偌大的侯府就我一个人守着,我谁也不敢说,连娘都瞒着……哥,我害怕,真的害怕


    尤文扬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扶着美娘坐下:“难为你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美娘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我想亲自去北陲一趟,不亲眼看见的话我是不会死心的。倒是你,当初说是和杨家哥儿一同去漠北做生意,一走却几年都没信儿,现在回来了就不许再走了,我禁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尤文扬没有拒绝,兄妹俩聊了许久,相互告知这几年的状况。原来尤文扬和杨家哥儿去了漠北以后是做贩茶的生意,刚开始经营的有点起色,谁知碰上货船在河里翻了,满船的茶都打了水漂,血本无归。后来俩人又辗转往北,想到深山里收购兽皮出来贩卖,但又跟带路的猎户走散迷了路,俩人在老林子里乱窜碰到了猛兽,一路追赶被迫跳河,被水冲下一百多里的路程才被人救起。两人醒来后方知已经出了晋国的地界,流落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部落,这里靠近胡越部族的势力范围。尤文扬打算回晋国,但部落的首领担心他们是细作,软禁了他们不让走,这一住就是三年……兜兜转转,直到最近他才有机会返回晋国,然后直奔京城。

    直到黄莺抱着小少爷过来找娘亲,美娘才惊觉日落西山了,今日肯定是无法动身离京,她只好通知行雁改期。接着美娘让人准备饭菜,对尤文扬说:“哥你就先安心住下来,过两天我把娘也接回来,咱们一家团聚。”

    尤文扬点头答允:“好。美娘,明天我去拜访几个老朋友,等事情处理妥当了我和你一起去北陲。”

    美娘觉得尤文扬回来后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他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对她们娘俩自然是十分好的,见到不留的第二天就出去买了副金镶玉的项圈送给小家伙,对她也依旧嘘寒问暖,但有时候言语间似乎话里有话。

    “美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这日尤文扬从外面回来,劈头盖脸就问了美娘这样一句话。

    美娘一怔,目光落在骑木马的不留身上,神情温柔又辛酸:“自然是好好抚养不留长大成人。”

    尤文扬道:“我问的是你,不是不留。你今年才二十二岁,还这么年轻,难道能守着儿子过一辈子?孩子长大了自然会娶妻生子,有自己的世界,那你呢?就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大宅子老死?”

    美娘被他说得心头一颤,咬唇道:“那能怎么办……安平回不来了,我只剩不留,我不能扔下他。”

    “不是叫你扔下孩子,只是你也要为自己想。”尤文扬低低叹息,劝道,“重新找个好男人过日子罢,澄海他也没有娶妻,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美娘一惊:“怎么可能!哥,且不说我愿不愿意,单凭我如今是个寡妇,又顶着侯府夫人的头衔,如何再嫁?温大哥是个好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应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这样才般配。”

    尤文扬在这件事上很执着,道:“你是侯爷夫人又怎么样?大晋哪条律法不准寡妇再嫁了?再说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你兄长,长兄如父,我说能嫁就能嫁!美娘你不要有后顾之忧,姓谢的是怎么强占良家妇女的众人都知晓,你摆脱了他找到自己的幸福,这样不是很好吗?”

    美娘连连摇头:“不好!这样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哥你别管我的事了,我准备后天就动身去北陲,安平尸骨未寒……我……”说着她又忍不住掉泪。

    尤文扬瞟了眼伤心欲绝的美娘,淡淡说道:“澄海说了他不介意等你,美娘,明天你跟澄海见个面罢
也许你见了他就会回心转意了。”说完他不给美娘否决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诶……哥!”

    尤文扬一意孤行,请来了温澄海,美娘也不好把客人撵出门去,心想迟早都要做个彻底了断,便邀请他去凉亭一叙。

    “温大人。”美娘亲手给温澄海倒了一杯茶,“请用。”

    温澄海见她这番动作,想起多年前国子监门口的初见,恍如隔世。他不着痕迹垂下了眼帘,略有尴尬:“是文扬做东请我来喝茶,我不知道他是……打扰了你的话,我这就告辞。”

    “温大人留步!”美娘喊住他,连微笑都是那么坚定,“如果我们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哥是不会罢休的。”紧接着她问:“上次送去的书信你收到了吗?”

    温澄海有些苦涩:“收到了……也看了。”

    相逢未嫁是前缘,还君明珠终不悔。

    美娘不看他,低眉道:“我不后悔,真的,所有的一切都不后悔,也不觉得遗憾。你们不要觉得我跟了谢安平是委屈不甘,其实我这几年过得很好,也许当初我确实怨恨他,毕竟他轻易改变了我的一生,毁掉了我对后半辈子的期望。但我也很庆幸认识了他,因为无论我做怎样的自己,在他眼里都是好的,他都会喜欢,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包容我包容得这样彻底。我在他面前不需要装作贤良淑德的模样,我脾气坏就坏,善妒就善妒,小气就小气……他不介意,他爱全部的我,仅仅就是我。”

    “我从来没想过可以活得这么恣意,是谢安平给了我一切,就算他现在不在了……”美娘略微哽咽一下,抬眼却依旧在幸福地笑,“我会靠着他留给我的东西过完下半辈子,不是因为我有多爱他,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分享我跟他之间的回忆,或好或坏,酸甜苦辣,千滋百味,我都要一个人慢慢回味。”

    就算谢安平死了,她心里也没有办法再容纳另一个人。

    温澄海默默听完她的话,轻扯嘴角笑得却有几分苦涩:“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那天你请我一定要带他回来,我便明白你永远只会等着他了。”

    言毕他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失落,袖子拂落了茶杯,水滴滴答答留下来。只听他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说你不后悔不遗憾,我却……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你,还是因为谢安平是士族子弟而不甘心。千年以来寒门都饱受世家压迫,也许正是如此,我才那么急迫得想要胜过他,也许换一个人,我不会这么执着。甚至,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吧,救弱女子于水深火热之中,大概是天底下最能够满足男人英雄情怀的故事了……”

    美娘很高兴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放得下的东西,他也放下了。她一如初见时那般称呼道:“温大哥,你已经是英雄了,天下所有寒门子弟的英雄。”

    目送温澄海落落大方离开,美娘一回头看见尤文扬站在廊下,唇角笑容似有似无。

    她走过去唤他一道:“哥。”还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

    尤文扬却若无其事问她:“明天启程?”

    不责怪她吗?美娘微怔,点头:“嗯,一早就走,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在这里等……”

    “我跟你一起去,说好了的。”尤文扬始终挂着一丝莫名笑意,他在美娘肩头一摁,带着几分唏嘘感慨,“女大不中留啊……”

    美娘纳闷:“唔?”

    尤文扬收回手:“没什么,我去准备些东西,明天走的时候叫我一声。”

  80、遇角鹿误入部落

    从京城到达睿王的封地,美娘他们足足走了十天。尽管已经是春天了,这里依旧荒凉,茫茫莽原上都是黄沙碎石,偶尔才有生命力顽强的小草从石缝中钻出头来,贪婪汲取这来之不易的阳光雨露。

    一行人渐渐向雪山靠拢,姜参事此时打算让女眷进城安置,找人这种话还是适合男人来做,哪知美娘却执意要跟他们同去,一时间让金吾卫众人十分为难。

    飞山走石,乱木荆棘,丛林猛兽。他们的搜寻可不是儿戏,谁还有精力照顾她?女人在这种时候只能成为累赘。

    尤文扬知道众人的为难,道:“你们在前面,她跟我押后,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其他人进城安顿,不留交给黄莺。”

    姜参事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美娘换上女子骑装,跟着搜寻队伍浩浩荡荡往雪山方向行进。

    金吾卫将士的脚程很快,不消片刻就把尤文扬和美娘远远甩在身后。美娘远远望着半个山头都耸入云端的山峰,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她无力地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跌下去的……”

    看着脚边尖锐的砾石,还带着冰雪刚刚消融的寒冷,如果谢安平摔下来的地方没那么高,是不是能少受一些伤害?

    偏偏尤文扬不合时宜地指着山腰上一处凸起:“听说是那里,当地人叫它回头崖。因为前面无路可走,必须回头。”

    尽管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美娘闻言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难过,埋头往前头:“哥快一点,我们掉队了。”

    尤文扬不慌不忙地跟上来,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妹妹低落的情绪,而是说道:“山里常有野熊出没,那些家伙连死尸都吃,我们小心点。”

    连死尸都吃……美娘更想哭了,谢安平是不是连尸首也找不到了?

    尤文扬看她脸色苍白却还拼命硬撑的模样,低眉隐隐一笑。

    美娘自幼就是养在深闺的,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就算穿上了防滑好走的毡底麂皮靴,还在鞋里塞了厚厚的鞋垫,却仍旧磨破了脚,没一会儿就疼得迈不动步子。

    不仅如此,他们还跟金吾卫走散了。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

    尤文扬脱了她的鞋检查,叹道:“叫你别跟来偏不信,现在好了,你伤了脚不说,咱们还待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美娘拿手绢把流血的地方包好:“这里我是一定要来的,他在哪里,我就要去哪里。”她重新穿上鞋,“我还能走,我们走吧。”

    “想走也得想好往哪儿走,先坐下。”尤文扬拉住她,嘴上念叨着“迷路了怎么办万一晚上被野兽袭击”之类的话,可瞧他的神情却一点也不担忧。

    叮铃——叮铃——

    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摇铃声,犹如佩环相撞清脆悦耳,伴随着铃声的还有女人的吆喝,仿佛在驱赶什么动物



    “哟喝——哟喝——”

    美娘好奇地望向草丛背后隐隐挪动的巨大影子,有些害怕。尤文扬闻声却双眼一亮,笑道:“这下有救了。”

    等到那些庞然大物现出真身,美娘才看清并是一种形似梅花鹿的动物,只不过体型比梅花鹿要大上许多,头上还有一对非常威武的鹿角,皮毛也是深棕色的。

    传说中的四不像?

    “别怕,这是角鹿,有人养的。”尤文扬安抚地拍了拍美娘的手,过去跟赶鹿的妇女说话,用的却是美娘听不懂的方言。

    赶鹿的妇人身材微胖,脸庞黑红圆润,带着部落民族特有的爽朗,笑呵呵跟尤文扬说了几句话,便牵来一头公鹿,给它套上嚼子,还在它背上放置了鞍垫。

    尤文扬过来搀扶美娘:“他们的部落就在不远处,我们借宿一晚,等明天你的脚好些了再继续上山。”

    美娘战战兢兢地坐上去,双肩紧绷嘴唇紧抿,生怕被这头跟牛一般大的角鹿甩下去。妇人一拉咬绳,公鹿就站了起来,颠得美娘惊呼一声,赶紧俯身紧紧扒着角鹿的背脊。

    “搭上这个。”

    尤文扬不知从哪里递过来一条彩色的纱巾,要美娘盖在头上。美娘不解:“为什么?”

    尤文扬面不改色:“挡风。”

    考虑到尤文扬在北疆边陲住了几年,对这里应当是很有经验的,美娘便听话地把头罩住,在叮叮铛铛的鹿铃声当中,骑着角鹿摇摇晃晃进入了密林深处。

    养鹿的这个部族叫雅库特,他们生活在晋国的边疆地段,却并不隶属于胡越部族,而是单独的一支族系。雅库特人也是采取游牧的生活方式,不同于其他部族,他们很少养牛马,而是专门驯养角鹿。每年雅库特人都要赶着角鹿群进行迁徙,秋天进山,来年春天才会回到部落。角鹿似鹿非鹿,头似马而非马,蹄似牛而非牛,身似驴而非驴,的的确确就是中原人口里的“四不像”。角鹿因为是家养的,脾气非常温顺,一路上除了会埋头啃两口苔藓而外,一直都是任劳任怨的样子。有时候这位雅库特妇女会摊开手让角鹿舔,美娘一开始还不明白,经过尤文扬解释才知道这是在给角鹿喂盐。

    雅库特人一向是择水而居的,他们走了整整一天终于走出森林,来到一条河流边,那些有亮光的地方就是雅库特人的家了。此刻已经天黑,但部落里燃着熊熊篝火,好像在庆祝什么。

    几人一跨进部落的木栅栏,旁边就有人抓撒东西扔过来,似乎是盐。

    尤文扬解释:“这是欢迎的意思。”说完他似乎觉得解释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赶鹿人回家,都要用这种仪式表示喜庆。”

    “哦。”入乡随俗,美娘也没多想,只是伸手去扯头上的纱巾。

    可是尤文扬按住她的手:“这里都是些外族男人,你身为中原女子还是不要抛头露面了。”

    美娘一想也有道理,便依旧盖着纱巾,只不过暗暗腹诽尤文扬也变得迂腐起来了。

    好心带他们回来的雅库特大婶牵着美娘下地,很快有人把一群长途跋涉的角鹿都关进了圈里,接着铺天盖地涌来一群人把几人围住,说着美娘听不懂的话,然后开始唱歌跳舞。

    “哥,他们说什么?”美娘一脸懵懂,反观尤文扬却是礼貌地跟每个人颔首打招呼,似乎很相熟的样子。

    旁边的人还在起哄,特别是姑娘们喊得很起劲:“布rulu

    “没事,”尤文扬对美娘说,“她们是在跟你打招呼。”

    这时,几个姑娘拉着美娘往一个大帐篷走,帐篷门口铺了地毯,还有很多野花。美娘浑浑噩噩被人潮推搡着,回头喊:“哥!”

    尤文扬站在人群当中,含笑朝她挥挥手,意思是让她放心过去。于是美娘糊里糊涂被人推进了帐篷,然后一群姑娘大婶七手八脚扒了她身上的衣裳,给她换上雅库特女人的服饰,还把她发髻拆了,编了一条辫子盘在脑后。

    美娘看着身上奇怪的衣裳,摸了摸更奇怪的头发,终于忍耐不住这群人过分热情的招待,拉住一个人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可惜这个人听不懂中原话,只会笑着重复几个字:“布如鲁!”

    美娘皱紧了眉头,决定还是去找尤文扬,顿时站起来往帐外走。一群姑娘又拉住她,摇头摆手的是不要她出去的意思,美娘读懂她们眼神里的意思,吃惊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走?你们想干什么!”

    她一下惊慌失措,却还是被许多人围堵在帐子里,直到门帘一飞又进来个年轻姑娘,这些人才自动避让开来。

    姑娘也穿着雅库特人的长袍,长得像草原上艳丽的野花,很明媚漂亮。她腰间系了一条别致的腰带,佩戴的发饰项链也很精细,估摸是部落里比较有地位的人。

    令美娘意外的是她会说中原话,指着美娘就冷冷开口,颇有些敌意:“你,不能走。”

    鼻音有些重,说得还不是很顺畅。

    美娘骇然:“为什么不能走?我哥在哪里?”

    “尤是你哥哥?”姑娘显然没找到美娘说话的重点,刚才有些凶狠的眼神忽然淡下来。

    美娘越来越摸不清这些古怪的人想干嘛,警惕地说:“我与兄长迷路了,很抱歉打扰了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方便,我跟哥哥现在就离开。”

    年轻姑娘忽然咧嘴一笑,欢快地问:“真的是你哥哥?真的?”

    这……美娘忽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只好点头:“嗯。”

    “啊!你真是最漂亮的布如鲁!”年轻姑娘突然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拥抱了美娘一下,放开她以后眉梢眼角都是甜蜜笑意,“我现在就去找尤,他竟然敢戏弄我!”

    说风就是雨,美娘眼睁睁看她飞快跑到帐篷门口,忽然又转身说:“布如鲁用中原话说就是新娘子,新娘子你等在这里,你的情郎很快就来了。”

    美娘大惊失色。什么新娘子?尤文扬千里迢迢把她弄到这儿,是要让她嫁人?!

    正当她还不能接受被亲哥卖掉这件事的时候,帐外一阵嬉闹,紧跟着一个什么东西被搡了进来,滚到她脚边。

    是个人。

    美娘吓得跳上床缩在床脚。

    只见这人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身上的衣裳,然后抬眼看向美娘。美娘被他一张涂满了锅灰的黝黑脸庞弄得心慌慌,顺手抓起了枕头高高举起,恶狠狠地威胁:“你别过来!否则我砸死你!”

    “噗——”

    这人一下就笑了,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摸了摸后脑勺:“你头两回砸的伤口都还在呢,还想砸第三次?你是要谋杀亲夫啊娇娇。”

81、终章

    扑一声闷响,美娘手里的软枕头掉了下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脸黑灰的男人,眼睛里慢慢蓄起泪水。

    谢安平瞟了眼软哒哒的枕头,得意洋洋:“幸好爷早有先见之明,不然这脑袋又要破一回了,嘿嘿。”

    说完一抬头,美娘脸颊已经挂了两行泪。

    “你哭什么呀!”谢安平心疼地给她擦泪,笑着说:“看见爷不高兴吗?”

    美娘不说话,吸了一下鼻子,拿手去擦他脸上的锅灰,一点一点揩掉那些遮挡。

    俊秀白皙的脸旁露出来,配上那对似笑非笑的风流眼,确是谢安平无误。

    美娘一下就哭了出来:“呜……”

    谢安平见她喜极而泣正欲埋头亲吻安抚,冷不丁美娘一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很好玩儿是不是?看我伤心你就高兴是不是?!你以为你死了!谢安平你这混蛋

穿越之恶搞古代!我以为你死了!”

    美娘边嚎边打,哭得一点形象也没有,蓬头乱发地像只花猫。

    谢安平的脸又被她挠出几条抓痕,但他甘之如饴,依旧笑呵呵望着美娘,一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模样。

    这段日子以来的心碎、无助、绝望全部涌上心头,却又在摸着真实的谢安平的时候烟消云散了。等美娘打累了骂累了发完了气,再次呼吸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般。

    她活过来了。谢安平活过来,她就活过来了。

    “幸好你以为爷死了。”谢安平等她气消了才有重新抱住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动,“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呢?”

    美娘最恨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伸手掐他:“屁的心意!我是来看看能不能捡回你两根骨头,捡不到就算了,到时候我把你的破东西全埋了然后改嫁去!”

    奈何言语再凶狠,谢安平这厮的脸皮早已经刀枪不入,他眉毛都高高挑起了:“你就口是心非吧你,早八百年前你就对爷一见钟情了,娇娇你真长情。”

    ……冤家!不折不扣的冤家!

    发过了火理智渐渐回归,美娘抹了把泪,狐疑地看着谢安平:“你跟我哥串通好的吧?故意拿我涮开心?”

    “这儿什么民俗啊,成亲还要抹锅灰,脏死了……”谢安平掬了水把脸洗干净,轻描淡写地说:“爷倒是想来回京城,无奈是有心无力啊,肋骨都断了三根,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月。”

    一番话说得美娘心惊肉跳,她扑上去就掀开谢安平的衣裳检查伤势:“骨头都断了你怎么还到处蹦跶!快给我躺下!”

    “没事没事,已经长好了。”谢安平反手捉住她的掌,笑得极不正经,“娇娇你真热情,一来就宽衣解带的,不急不急啊,来先亲一个。”

    ……

    “别给我嬉皮笑脸!我说真的!”美娘挡住他的嘴,想挠他几下又舍不得,“给我瞧瞧。”

    好半天,谢安平才扭扭捏捏解开衣襟,半遮半掩地解释:“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浑身都是大小不一的疤痕,好在已经结痂脱落,长出粉红色的新肉,但肋骨处的伤口尤为明显,看样子当时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美娘撇着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谢安平手忙脚乱地系好衣裳:“你别哭啊!爷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嘛,等死了你再哭不迟啊。”

    “混蛋!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美娘实在不忍心打他,只好提着他耳朵骂:“有了老婆儿子你还这么胡闹,不拿自个儿当回事儿!你想我守寡吗?你想看儿子认别人当爹吗?!”

    谢安平龇牙咧嘴求饶:“放手放手!耳朵要掉了……我这么拼命就是为了你和儿子,娇娇,咱们这次因祸得福,爷断的这三根肋骨,全记在睿王账上了。”

    美娘吓唬吓唬他也就松了手,一边给他揉耳朵一边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记着,睿王那小家伙欠爷一条命就对了。”

    作为常年混迹于朝堂深宫的老手,又是当今天子手下的悍将,谢安平纵观大局,发现改邪归正这条退路太不适合他了,辣手酷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谁信啊?要是他没了金吾卫撑腰,早有人上门寻仇了,所以谢安平觉得唯有继续保住他的爵位与权势才是万全之策。当今天子虽是他最大的靠山,但不见得就是一辈子的靠山,于是他决心培养一个稍微小一点的靠山,以备不时之睿王这小家伙虽不受皇上待见,但因为皇上无嗣啊,所以他成为了不折不扣的皇位第一继承人。

    不管皇上将来有没有儿子,多久生儿子,是哪个儿子继承大统……谢安平觉得那些都是后话,现在先跟睿王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十岁的少年,没爹没娘皇兄不疼的,像只没人要的小猫小狗被遗弃在了北陲苦寒之地,而且没有诏令不能回京,大臣们也忌讳着他的身世不敢深交示好。这种时候,谢安平只需要稍微雪中送炭,睿王领了这份情,以后不说多个朋友,至少能少个敌人不是么?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金吾卫意外遇袭,谢安平看睿王一个小孩儿总不能扔下他不管,于是带着他逃命,跳下雪崖的时候也下意识护住他。最后睿王只受了点皮外伤,他却伤筋断骨差点没命。

    没想到睿王少年老成,在他醒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本王一直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你虽救了本王,但并不代表就能改变本王对你的印象。”

    谢安平气得破口大骂:“小爷刚才救了你!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

    “你救本王不过是看中本王还有些用处罢了。”睿王冷着一张小脸,捡来树枝把谢安平的断骨绑好,道:“本王不喜欢你,但本王不会忘记欠你一个人情。还能走吗?”

    “能!”谢安平气呼呼的,被小家伙搀扶起来,倚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路,看他老气横秋的表情不禁一笑,“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小。行!明人不说暗话,你我相互都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所以当盟友,不做敌人?”

    睿王抿着唇,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谢安平哈哈大笑,忍不住拧了他脸蛋一把:“但愿爷的儿子长大了不是你这样儿,又沉又闷。”

    睿王冷冷瞅他一眼:“但愿也别像你。”

    “嘿!爷的儿子不像爷像谁?!”

    也亏得谢安平好意思跟个半大孩子斗嘴,俩人在崖底走了两天一夜,就在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碰见了在林子里养角鹿的雅库特人,被他们救起送回了部落医治。

    恰巧,部落里懂医药的中原人竟是尤文扬。

    谢安平本以为是“他乡遇故知”,哪晓得尤文扬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趁他伤重把他拉进雪地里挖坑埋了。

    “大舅子,”谢安平还亲热地跟尤文扬套近乎,“你帮我送封信到京城,我怕太久不回去,美娘担心。”

    尤文扬在伤口重重一摁,痛得谢安平大喊大叫,尤文扬冷笑:“让她以为你死了不是更好?”

    谢安平皱着眉头说:“好什么好!娇娇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喂我说你是不是娇娇的亲哥啊?看她伤心难过你很高兴?”

    哪知尤文扬无动于衷,而是淡淡问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什么?”

    尤文扬道:“就赌美娘对你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我的妹妹我最清楚,你抢她为妾,她心里一定是记恨你的,勉强陪在你身边也不过是敷衍而已。一旦知晓你死了,她就会像没了束缚的鸟儿,一举飞向外面的世界。谢安平,你敢不敢和我赌?”

    “你胡说八道!娇娇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谢安平正要大骂,可突然又没了底气。细细想来,从始到终,他都是主动的那个,追着她缠着她抢走她……毕竟当初他太强势了,实在没有信心说美娘是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

    谢安平捏紧了拳头又放开,把脸一别:“她连儿子都给爷生了,不会背叛爷的,哼。”

    尤文扬嗤笑:“你不敢赌?”

    “缩头乌gui, 赌就赌!”谢安平经不得激,一怒之下拍案答应,“说!要怎么赌?赌注是什么?”

    “赌注是美娘后半辈子的幸福,你若输了,不得再纠缠于她。”尤文扬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至于要怎么赌?这由我安排,看你现在的样子,先站起来再说罢。”

    ……

    “难怪我哥劝我改嫁!”

    美娘听了来龙去脉恍然大悟,气得跺脚:“你们两个大男人吃饱了撑的?拿这种事情来当赌注!你们问过我的意思吗?!”

    谢安平及时撇清:“不关我的事!是大舅哥非要跟爷打赌,而且爷看他那表情,好像我不答应他就会把我大卸八块似的。”

    谢小侯趁机告黑状可是一把好手,他心里直乐呵:大舅子你就等着被猫爪子挠个头破血流吧!

    “我哥真是的,非要来给我添堵。”美娘揉揉心窝子,忽然狐疑地瞅着谢安平,“我说,你真的不怕输给我哥?”

    谢安平得意洋洋:“怕个鸟!爷那是缓兵之计,先稳住大舅哥,再慢慢把伤养好,其他都可以从长计议嘛。”

    “万一我真的改嫁了怎么办?”

    “爷就再把你抢回来!”谢安平信誓旦旦,“抄起家伙带上兵马,杀到那个谁谁谁家,破了他家大门,掳起你就走。娇娇,你是爷的,只能是爷的。”

    “真是的……”美娘对他的霸道感动又无奈,“好啊,谢安平,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等你,等你来抢我。”

    她仰头吻上他的下巴,决定给他一点甜头。

    “哎呀对了,”不料一向急色的谢安平忽然站起来,牵起她的手往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静静流淌的河流边上,丰茂的草地中央,谢安平和美娘携手穿行。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脚疼。”

    美娘踏着河滩上的鹅卵石,脚底磨破的地方又钻心得疼,谢安平听了索性打横抱起她,踩水穿过小河,来到对岸一处柔软的草地上。

    “娇娇你看。”

    谢安平放下美娘,抬手指向刚才他们身后的雪山。月色皎洁,落在终年不化的雪峰顶上,照出一轮圣洁的光芒。

    “那是雅库特人信仰的圣山,按照他们的习俗,新婚夫妇要向圣山朝拜,发誓终生都忠于彼此,如果谨遵誓言,在圣山神明的庇佑下,他们一辈子都会幸福。一旦违背誓言,那个人将得到人世间最严厉的处罚。”谢安平把从部落里听来的传说讲给美娘听,“雅库特的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同样,女人也只能有一个丈夫。他们是一夫一妻的。”他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毛。

    美娘哪儿能不懂他的小心思,故意将他一军:“我又不是这里的人,大晋律法说夫妻不睦可以和离,女子也可以再嫁。”

    “入乡随俗啊!入乡随俗懂不懂!”谢安平磨牙,干脆拉着她就朝圣山跪下来,丝毫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我谢安平,娶尤美娘为此生唯一的妻子,爱她护她疼她宠她,心里只有她,绝不再有其他的女人。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美娘还没回神他已经发过誓了,随即冲她努努嘴:“我说了,该你了。”

    尽管觉得对着一座山发誓怪矫情的,美娘还是挺直背脊,竖起三根手指:“信女尤美娘,嫁与谢安平为妻,视他为我此生唯一的夫君,惟愿夫妻恩爱,情意长存。”说完见谢安平还是一副不满足的样子,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黄泉碧落,誓死相随
 

行了?”

    谢安平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笑着把她抱进怀中,低头吻上去。

    ……

    (草地小剧场请看作者有话说!)

    过了几天谢安平和美娘离开雅库特部落,启程回京。尤文扬选择留在了那里,临行美娘问他:“你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不想回去一展抱负吗?”

    尤文扬回头望了身后的部落群,释然地摇头:“比起晋国,这里更需要我。美娘,如果某天你厌倦了那种生活,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谢安平一听抓紧了美娘的手:“不可能!”

    “尤——”那个年轻的雅库特姑娘大声喊道:“我们去打猎!”

    尤文扬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谢安平牵起驮着美娘的角鹿,告别了这个纯朴的世外桃源。他们出了森林打算先进城,接到不留和黄莺以后再走。

    谢安平问:“不留?谁取的名儿?”

    美娘说:“是个道士,他说他叫岳公道长。他来吃了碗腊八粥,便送了不留这么个名字,说是能趋吉避凶。”

    “岳公……岳公……”谢安平暗暗咀嚼了这个名字一番,忽然嗤笑了一声,“呵,是他啊。”

    “爷认识他?”

    “何止认识,还有很深的渊源。”谢安平望着前方略有怅惘,“岳公,他是在暗示你他的辈分,这老道士应该是我爹。老头子从来不回家看我,却要上赶着给我的儿子取名字……哼!偏不叫这个名!”

    “爷,”美娘看谢安平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的表情,握住他的手,“老侯爷给你取了名,你父亲又给咱们的儿子取了名,也许这就是祖孙间的传承和血脉相连罢。”

    除了拥有彼此,他们还有血缘息息相关的亲人,在遥远的地方牵挂着他们。

    三年之后。天子驾崩,先帝膝下无嗣,于是睿王继位。

    又是大雪纷飞的冬季,美娘怀抱两岁的女儿,身后跟着已经五岁的不留,站在侯府门口遥望长街尽头。日暮时分,街头雪片被马蹄踏得纷飞乱舞,随着乱雪飘到眼前,马停人至。

    “哎哟,来给爹抱抱。”谢安平下马从美娘怀里接过女儿,狠狠在小家伙脸蛋上嘬了一口,“么!想爹爹了吗?”

    小女娃被他冒出的胡茬扎红了脸,捂着腮帮子奶声奶气说:“扎我,不喜欢爹爹了。”

    “哈哈——这娇气的样子跟你娘一模一样。”谢安平大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子,大步朗朗往家里走去,走了两步发现美娘没跟上,于是回头腾出一只手递过去:“娇娇来啊。”

    美娘看他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笑着跑过去紧紧拉住他宽厚的手掌。

    谢安平对她会心一笑:“人生美满,不过如此。”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草地小剧场是啥你们懂的,酒叔争取写够味儿,让小妖精们看爽,所以要明天再放上来。而且小剧场会放在作者有话说里面,是送给大家的完结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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