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第19层 作者蔡骏 (3-7)

来源: 大独狼 2015-11-07 15:24:52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40941 bytes)
回答: 地狱的第19层 作者蔡骏 (1-2)大独狼2015-11-07 10:25:01

第三章 地狱的第2层

 午夜十二点。

    古书上说这个时候总是寒风呼啸,万籁俱寂,亡灵出没……

    此刻,春雨正颤抖着坐在女生寝室的上铺,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看着这条刚刚收到的手机短信。“欢迎你来到地狱。”春雨一字一顿地把这条短信又念了 一遍,只感到后背凉嗖嗖的,仿佛已闻到了地狱的气味。她无助地看了看寝室,在床头灯的微光下异常昏暗,窗外仍然是一团漆黑,难道地狱就在身边?

    春雨颤抖着摇了摇头,清幽为什么要把她也带入地狱呢?

    凝视着手机屏幕,那条七个字的地狱短信,就如烙铁一样印在了她眼睛里。正当春雨不知所措时,短信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依然是清幽发来的短信———“你的昵称?”

    看到这条短信,春雨有些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只有网络或手机聊天才输入昵称,难道清幽要和她在地狱里对话吗?“我的昵称?”平时春雨很少上网聊 天的,所以也从没用过什么昵称。她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小枝。《荒村公寓》里的小枝?对,这个名字对于春雨来说,有着极其特殊的 意义。于是,春雨在手机里输入“小枝”作为昵称,回复给了刚才那条短信。

    刚发完不到五秒钟,春雨便收到了一条回复短信。

    然而,这条短信的内容却莫名其妙———“你已进入地狱的第1层,将选择1:德古拉城堡;2:兰若寺;3:牙买加旅店;4:幽灵客栈;5:荒村进士第。”

    春雨又默念了一遍,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地狱的第1层?”这算是什么意思?春雨立刻联想到了“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小时候常听到的一句咒人话 就是:“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又为什么给出了这五个地名:德古拉城堡、兰若寺、牙买加旅店、幽灵客栈、荒村进士第?春雨从来没听说过“德古拉城堡”, 但她知道“兰若寺”———在《聊斋志异》的经典故事《聂小倩》中,宁采臣和聂小倩就是在兰若寺相爱的。

    而“牙买加旅店”更是大名鼎鼎,以一部同名的长篇小说著称,也是文学史上一部很有名的悬念小说,作者是写过《蝴蝶梦》的英国女作家杜穆里埃。“幽灵客栈”是一部中国人原创的长篇惊悚小说的名字,春雨也曾经读过这本书,一度对它非常着迷。

    至于“荒村进士第”,对于春雨来说更是刻骨铭心,因为她曾经到过那个地方,在那里经历过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现在,她要从这五个地方里选择一处。

    既然以“小枝”作为自己的昵称,那么自然就要回到“小枝”的家里去了。于是,春雨下意识地选择了“5”———荒村进士第。

    她将这条编辑为“5”的短信回复了出去。

    只等待了几秒钟,春雨便收到了对方回复的短信———“你已进入荒村进士第,将选择1:大厅;2:小楼;3:后院;4:地宫。”看着这条短信,就好 像又一次到了荒村似的。如果你看过小说《荒村公寓》的话,就会知道“进士第”是荒村的一栋大宅院,里面暗藏着许多古老的玄机,也曾经是纠缠春雨的噩梦。

    现在,她又一次噩梦重温了。

    春雨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后院”,编辑短信“3”回复对方。

    对方的回复立刻就来了———“你已进入后院,除了一棵梅树外,你还看到1:坟墓;2:古井;3:池塘;4:山洞。”

    此刻,春雨已经集中起全部精神,完全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再感到寒冷和困倦。她看着这条来自地狱的短信,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遥远的荒村……对,后院里确实有棵梅树,但没有坟墓,也没有池塘和山洞,只有一口古井。“井!”春雨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选择:“2”。

    又是发出不到几秒钟就收到了回复———“你选对了,你走到古井边,俯视着幽深的井底,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你将选择;1:继续;2:离开。”

    这时春雨似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了,不自觉地选择了“继续”。

    把“1”刚刚发送出去之后,对方的回复就又来了———“很遗憾,你的选择将使你后悔终生,当你站在井边向下看时,突然有一双手在你背后推了一把,使你掉入了井底。”

    看到这样的一条短信,春雨的手立刻颤抖了起来,只感到后背微微一热,好像真的有双手推了她一把,使她掉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春雨的身体猛摇了一下,差点从上铺摔下来。整个床架也随之而摇了起来,她不敢再这么坐着了,只得乖乖地钻回了被窝里。

    短信铃声又响了起来,春雨把手机塞在被窝里翻看短信———“现在,你的四周一团漆黑,只有头顶有一圈微暗的亮光。你伸手向前摸去,四周是冰凉的井壁,长满了光滑的苔藓。”

    蜷缩在黑暗的被窝里,读着手机屏幕上亮出的这条短信,春雨觉得自己已经在井底了———同样是一个黑暗的环境,自己被包裹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看到一丝光亮,是井口还是手机屏幕?“我真的掉到井里了?”

    春雨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感,双手拼命地向前抓着,竟然真的摸到了冰凉的井壁,手上一片滑溜溜的感觉,那是长年不见天日的苔藓。是的,她已经身在荒村了,在古老的进士第后院的井底,坐在一堆古代投井者的白骨之上,仰望着头顶一圈微暗的天光。

    她已在井底被囚禁了一百年。

    正当春雨想要放声大叫时,周杰伦《东风破》的旋律忽然响了起来———那是她的手机铃声,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管是在被窝里还是古井底下,春雨还没看清来电者,便立刻接听了手机。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在第1层地狱里才能相见。”

    春雨一下子呆住了,对方的声音实在太怪异了。她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仿佛不是从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无论节奏还是音色都非常别扭,没有一般人说话的停顿和转折,音高几乎都完全一样,又尖又细像是电影里太监的声音。

    但春雨还是让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是谁?是清幽吗?”

    电话那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保持着刚才的语速说:“我是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而死去的女子。”

    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而死去的女子?难道自己在与井底的幽灵对话?春雨知道什么是典妻———这是旧中国农村古老的风俗,穷人把自己妻子高价“租”给有钱人家做妾,“租期”结束后再还给原来的丈夫。

    三十年代著名小说《为奴隶的母亲》就是以典妻风俗作为题材。

    不待春雨回答,电话那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本来有丈夫和儿子,但因家中贫困,被典到有钱的欧阳家,租期三年,为欧阳老爷延续香火。一年后, 我为老爷生下一子,便想回到原来的家里。但老爷不准我出门,终日将我锁在后院。终于有一天,我逃出了欧阳家,但很快便被他们抓回。女子私逃出门,在荒村罪 不可恕,按旧法施以沉井,他们便将我推到了后院的古井之中。”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扑通”的一声,似乎真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井里,井水飞溅到四周潮湿的井壁上,然后便是永远的黑暗……

    刚才那段叙述是那样平静,在这诡异古怪的声音里,春雨仿佛看见了那个冤魂———她穿着民国初年宽大的衣袍,脑后挽着个大大的发髻,她应该还很年轻,面容美丽而苍白,坐在一口黑暗的井底,面对春雨讲述着自己悲惨的一生。

    她就是典妻,一个死于民国初年的女子,她一直都在井底仰望天空,眼里带着永远都难以磨灭的怨恨。现在,她从荒村的古井底下给春雨打来了电话———不,她就与春雨面对面地坐着,缓缓地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抚摸着春雨恐惧的脸庞。

    此时此刻,春雨感到典妻已抓住了自己的脚,拖着她不断地往下沉去,在黑暗的井底还有着更深的洞穴,这里便是地狱的第1层。

    身体渐渐地陷入了泥水中,一切都将在黑暗中沉睡,春雨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不!”

    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双脚拼命地踹起来,直到把裹在身上的被子踢翻了。终于,春雨摆脱了厚厚的被窝,支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那盏床头灯依然亮着,照着她惨白的脸。就像刚从井底爬上来一样,春雨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还在不停地向外呛水。

    喘了好一阵子,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刚才已经停止通话了,而且还进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春雨颤抖着拿起手机,阅读这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1层,进入地狱的第2层。”

    看着这条短信,春雨有些茫然了,难道刚才就算是地狱的第1层吗?随后,她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像是打电脑游戏过关一样,刚才只过了第一关,紧接着还要过第二关了。

    如果她刚才选择的不是“荒村进士第”,而是“德古拉城堡”或者“兰若寺”,那么应该就是完全不同的经历了。她也不会接到典妻打来的电话,而是与经 典女鬼聂小倩通话吧?想到这里,春雨不禁又苦笑了一下。当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后,春雨才发现刚才最后一条短信,发件人并不是清幽,而是一个特殊的短信号码 ———741111春雨觉得有些奇怪,立刻再去看一看前面收到的短信,却没有在手机里留下记录,只剩下刚才这最后一条了。

    又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再也没有收到新的短信了,春雨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一阵寒意侵入了寝室,让只穿着内衣的她哆嗦了几下,连忙又钻回到了被窝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春雨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关掉床头灯,闭上了眼睛。

    什么地狱的第几层,快点全部忘掉吧———春雨在心里嘱咐着自己,终于困倦地睡着了。

    女生寝室恢复了寂静,窗外继续呼啸着寒风,不知有多少亡灵在暗夜中独行……

    或许是昨夜折腾得太晚了,春雨直到早上八点才醒来。

    揉着眼睛走下床铺,她希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场梦。然而,她又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机,生怕再看到那些短信。

    许文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寝室,正傻傻地坐在对面下铺,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短信,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像个玩具娃娃了。春雨看着许文雅那副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些担心,便试探着问道:“昨天半夜,你到哪里去了?”

    许文雅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对春雨打断她发短信很是不满,嘴里嘟囔道:“没看我正忙着吗?我半夜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我是怕你出事。”“喂,不要触我霉头噢。”许文雅瞪了春雨一眼,但她说话的声音却似乎很虚,说完便继续低头发起了短信。

    实在无话可说了,春雨摇摇头跑出了寝室。

    今天是周六,虽然并没有课,但她最近正在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

    原本准备今天出去做调查的,但这些天实在没有心情出去。

    春雨拟定的论文题目是《手机短信与人类沟通》。

    或许是受到了身边“拇指一族”们的影响,她从去年就开始思考这个题目了。而且这样的题目比较新颖,似乎还没有其他人写过,老师看了也会觉得耳目一新。她已为此酝酿了整整一年,查阅了大量有关人类沟通历史的书籍,甚至还准备去经营短信服务的公司实习。

    这几天,她已经尝试完成了论文的开头———“人类相互间沟通的历史,按照使用工具和载体来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原始人用肢体语 言来沟通的身体时代;第二阶段是部落民用真正的语言来沟通的嘴巴时代;第三阶段是古人用书写文字来沟通的手写时代;第四阶段是现代人用键盘来沟通的十指时 代;第五阶段就是当代人用手机短信来沟通的拇指时代。”

    虽然在论文里这么写,但春雨自己也不清楚,短信是否能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但她相信有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那就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感。但是, 经过了这几天的离奇事件,春雨就再也静不下心来写论文了。想想要一个人窝在寝室里,闻着清幽遗留下来的气味,就感到心里难以抑制地酸涩。

    春雨想到了两个字———地狱。

    想起昨天半夜里的短信,再想想这些天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地狱里了。

    地狱?

    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对,清幽在那天半夜里转圈,最后也问出了这个问题。昨天半夜,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发来的短信,同样也是这句话。“难道清幽的死,真的和地狱有关?”

    春雨无能为力地耸了耸肩膀。但她仍然想知道,地狱究竟是什么?

    也许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能找到答案。

    对,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是下午五点,离图书馆关门只剩下一个小时了,春雨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冬季的天色早早暗了下来,春雨低着头穿过树丛,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学校图书馆里。

    这所大学的图书馆建于五十年代,是那种看起来坚固无比的苏联式房子。但许多年都没有整修了,图书馆的里面显得破旧不堪,室内的采光也明显不足,即 便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看起来还是有点阴森恐怖。平时图书馆里的人还是挺多的,但今天可能因为天气太冷了,偌大的阅览室里没有多少人气,在阴暗的光线下显 得特别空旷,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或看书或睡觉。走在如此寂静清冷的地方,春雨只能屏着呼吸走路,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像个飘浮的女鬼似的。这种环 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九世纪欧洲的图书馆,或者是讲述大学城内残忍故事的法国电影《暗流》。

    春雨小心翼翼地穿过阅览室,来到后面一排排巨大的书架间,她要查的书属于社会科学,在所有书架的最后几排里。学校图书馆总共有四十排书架,大概藏了十万多本书。走过开头的几排书架,还能见到有男女在里面窃窃私语卿卿我我,春雨心想他们可真会找地方啊。

    当她走到最后几排书架,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影了,只剩下一排排经年累月都没人动过的书,静静地散发着书页变质的气味。

    看着这些几乎被人们遗忘了的书,春雨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它们就像是无人认领的尸体,而书架就是它们的棺材。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棺材打开,挖出里面的尸体,像破案的法医那样将它们解剖,看一看究竟还有没有侦破案件的线索。

    她后退了一步,视线在书架上下搜索起来。在这么多社会科学的书里,要找到一本关于地狱的书,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会有谁在这个时候来呢?

    脚步声在前排的书架间徘徊着,虽然离她越来越近,声音却越来越轻了。就好像一阵奇特的风,在远处声音很响,到了眼前却又无影无踪。春雨竖起了耳朵 仔细听着,还把眼前的书脊都拨开一条小缝,向书架的背后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动静,那脚步声好像在空气中消失了,或许本来就不存在,只是她自己的幻听?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到了书架上最高一排,书脊上似乎印着“地狱”的书名。

    看到这两个字,心跳就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春雨赶忙伸手去够那本书。但最高一排的书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太高了,尽管她吃力地踮着脚尖,还是怎么也够不着那本书。

    突然,她看见了一只男人的手———就在这个瞬间,当春雨掂着脚尖去够书架上最高的书,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她还从没见过男人的手 有这么好看的,肤色白得就像冬天的雪一样,手背上的青筋就像雪野上流淌的暗河,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取下了那本最高的书。

    然后,春雨的视线随着那只手而移动,直到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不是幻影。

    春雨傻傻地看着他的脸庞,心突然乱跳起来,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使她如此羞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见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长及膝的黑色风衣,黑色的裤子和皮鞋,再加上黑亮的头发,浑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着,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的脸庞看上去比较成熟,不像是乳臭未干的大学生,起码应该已读到了研究生吧。

    最具有杀伤力的是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能吸引任何女生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显得深不可测。春雨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有如此诱人的眼睛,或许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重瞳?

    他终于说话了:“你要看这本书吗?”

    春雨依然低着头,像头受惊的绵羊似的,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摇头,刚才自己明明要拿这本书的,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竟有些望而却步了。

    那个男人微笑了一下,举着那本书说:“刚才我看到你要拿这本书,却又够不着,才帮你拿下来的。”

    或许是太紧张了,春雨说话居然有些结巴了:“对……对不起……

    我现在不要了。“”没关系。“他耸了耸肩膀,拿起书的封面看了看,然后念出了书名———”《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希斯。布朗著———怎么这么巧!

    我也正在找这本书呢。“

    看来就好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摇摇头笑了起来:“我找这本书找得好辛苦啊,原本以为已经被人借丢了,没想到却被你找到了。”

    春雨发现他笑起来特别帅,嘴角还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他又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说:“谢谢。”

    看着他捧着书本走出去,风衣的下摆随着脚步而飘起,春雨只能傻傻地站着,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低下头,深呼吸,再深呼吸,停顿了好几秒之后,春雨终于勇敢地跑了出去。

    寂静的图书馆里响起了她清脆的脚步声,在这古老的房子里发出某种奇特的回声。春雨跑到了阅览室里,看到刚才那个男子已经走到服务台前,好像正在办理借书手续了。“等一等。”

    春雨忍不住叫了一声,看到周围几个学生抬起头来,她只能抱歉地笑了一下。

    他非常敏感地回过头来,看到春雨后浅浅一笑,压低了声音说:“这里可不能大声的。有什么事吗?”

    看着他的眼睛,春雨又有些紧张了,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书。

    对方立刻就明白了:“是这本书吗?你也想要借它?”“是的,我现在非常需要这本书,能不能先借给我看呢?”“嗯———”他看了看手里的书,有些舍 不得地说,“希斯。布朗是美国著名的人类学家,他的这本书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不过,既然是你先找到了这本书,自然也应该是你优先借走。”

    他缓缓地把这本书交到了春雨手里。

    春雨接过这本书,又低下了头:“非常感谢。你是哪个系的?看完后我会把书给你看的。”

    他微微笑了笑说:“到美术系找高玄就可以了。”“高玄?”“高山的高,玄妙的玄。”

    高深而玄妙?春雨心想这名字真有意思。

    高玄微微笑了笑说:“你今天让我空手而归了。”

    这时图书馆就快关门了,阅览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管理员已经开始催他们走了。

    春雨很快办理了借书手续,抱着这本好不容易得来的书,小跑着出了图书馆。

    六点钟的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春雨抬头看着暗云下的冬夜,再回头看看阴森的图书馆,想到里面那几十排棺材般的书架,在黑夜里静静地沉睡,如果有谁以此为题材拍部恐怖片,一定会特别吓人吧。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有没有深夜在这个图书馆看书的经历?那是非常有意思的。”

    春雨做了个鬼脸说:“我可不敢。对不起,天已经黑了,我要回寝室去了。”说完,她飞快地跑了出去,长发飘飘,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高玄看着她消失在黑夜中,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窝。

    去了一趟图书馆,却让春雨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当她心神不定地在食堂吃完晚餐,再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发现南小琴也回来了,而许文雅则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春雨感到自己很困,实在没有力气和她们说话,便坐到寝室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起了那本得来不易的书:《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其实她从没听 说过什么希斯。布朗,但在经历荒村那件事之前,她对古代文明和神秘事件还是挺感兴趣的。虽说这些并不是女孩子喜欢的领域,可春雨从小就是卫斯理迷,看倪匡 的小说多了,脑子里就装满了许多异想天开的念头。

    不过,对她来说这本《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实在是太深奥了,随便翻几页就读不下去了,恐怕只有学哲学专业的人才能看懂。书中把人类各早期文明 的地狱传说作为重点,但大部分都是欧洲和印度的传说,每一页都引经据典,排满了各种学术词语,似乎更像是考古学报告。总之,这种书绝不是写给女孩子看的。

    正当春雨硬着头皮要看下去时,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怪叫,把她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发出叫声的是许文雅,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窗边,像是见到了鬼似的。南小琴立刻扶住了她,问她发生了什么。春雨也提心吊胆地走到窗前,抬眼向外边看了看,除了黑暗中几棵大树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许文雅的脸苍白得吓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了下来,她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床上,紧紧抓着南小琴的手说:“猴子———猴子!”“你说什么?”

    南小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一个劲拍着许文雅的后背。

    猴子?春雨立刻想起了一部有名的日本恐怖片。

    许文雅抱着自己的双肩,惊魂未定地说:“我看见……我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它在向我笑。”“你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南小琴把她的话连了起来,“你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在对你笑?”

    许文雅连连点头,还把手指向了窗户。

    这时春雨打开了窗户,外面的寒风立刻吹了进来,她掩着嘴巴向外张望了一下,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大学校园里怎么会有猴子呢?何况现在那么冷的 天,半夜里跑出个猴子来,不被冻死才怪呢。”南小琴理了理许文雅纷乱的头发,低声说,“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不,绝对不是幻觉!我真的看见一只猴子 了,就挂在窗户外边的树上!”许文雅的口气是那样认真,实在不像是瞎说的样子。

    但春雨摇摇头了,把窗户关上了。她知道窗外那棵树连叶子都掉光了,更别提什么会笑的猴子。南小琴不断安慰着许文雅,让她早早地睡下,不要再想什么猴子的事了。

    又是早早就熄了灯,三个女生各自怀着心事睡下了。黑暗的寝室气氛凝重,就像个大棺材似的。

    春雨依然睡在上铺,闭着眼睛蒙在被窝里,脑子里却想起了今天在图书馆的事。

    怎么会想到这个?她暗暗责骂了自己一声,然后努力调节心跳和呼吸,要让自己快点睡着。然而,她的短信铃声又在此时响了起来。

    她赶紧把手机拿进被窝,将短信铃声的音量调到最低,只有放在身边才能听到。被窝里只剩下一小块蓝色的手机背景灯光,映出了短信发件人的号码——— 741111又是这个号码?春雨的心里一颤,她又注意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正好是午夜十二点整。果然,短信的内容被她猜到了———“你已进入地狱的第2 层,离开荒村进士第的后院,将选择1:大厅;2:小楼;3:地宫”。

    对了,春雨想起昨天半夜里,她在短信中进入荒村进士第的后院,结果被推到了井底,倾听了典妻的悲惨故事。

    现在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小楼”,编辑短信“2”回复了过去。

    在黑暗的被窝里等待了几秒钟后,春雨收到了第二条短信———“你走上荒村进士第的小楼,发现有个房间亮着幽光,你舔破了窗户纸向里偷看,房里点着一支蜡烛,在一张古老的梳妆台边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春雨傻傻地看着这条短信,这黑暗被窝里的手机背光,像极了古老房间里的幽暗烛火。

    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短信———“你看到她对着镜子缓缓梳头,右手拿着木梳,左手抚着头发,三千青丝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现在她回过头来,直直盯着你的眼睛,目露凶光……”

    瞬间,春雨感到眼前出现了那双眼睛,从古老的房间里盯着她,幽暗的烛火照耀着那双神秘的瞳孔,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正当春雨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忽 然觉得床架一晃,就像清幽又爬到了下铺似的,难道她已经回来了?就在此时,新的短信又进来了———“你很恐惧,但你没有逃跑,反而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屋里 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蜡烛还点着,照亮了一张四扇朱漆屏风,屏风上画着四幅画。”那可怕的记忆又出现了,春雨摇了摇头,却怎么也无法遗忘掉。

    而下一条短信则接踵而来———“但你还是看到了刚才的白衣女子,她就在屏风的画里,她的名字叫胭脂。”当春雨的脑子几乎要爆炸时,周杰伦的《东风破》忽然响了起来———她的手机通话铃声。

    差不多在铃声响起的同时,春雨就接听了手机,但电话那端却发出一阵奇怪的喘息声,深呼吸了好久就是不说话。春雨缩在被窝里尽量压低声音:“喂,请说话啊?你是谁?”

    又等待了几秒钟,对方终于回答了———“你好,小枝。奴家名为胭脂。”“小枝?”

    春雨又被震住了,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小枝”

    是自己昨晚输入的昵称。电话那端女声的腔调依然非常古怪,她就是屏风里的女人吗?与昨天半夜的典妻相比,胭脂又多了几分古典气息,真的宛如几百年前的古人。“你听到过深夜里的笛声吗?”“不,请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要告诉我的故事是什么。”

    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冒出了刚才的声音———“小枝,你最好的朋友死了,对吗?”

    听到这里,春雨心里又是一阵发抖:“你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你的朋友叫清幽。”

    说话的腔调极为怪异,不像是从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被窝里的春雨已是又惊又怕,但还是大胆地问:“你知道清幽?她为什么会死?求求你告诉我。”

    电话那端停顿了片刻,忽然吐出了一句不男不女,宛如泰国人妖般的声音———“拔……舌……”

    刹那间,春雨感到自己的嘴里一阵发涩,刚想要发声说话,牙齿居然咬到了舌尖上,让她疼得差点惨叫了起来。手机依然贴着她的耳朵,传来冷冷的话音———“现在你知道清幽的痛苦了吧。”

    霎时,春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己只是轻轻咬了一下舌头,已经疼得不行了,清幽居然活生生地把自己舌头咬断,那该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等到春雨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却已经结束了通话。

    这时她才注意到刚才的电话号码,依然是:741111当舌头上的痛苦渐渐释放出来,春雨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躲在电波那头的人究竟是谁?难道真是“典妻”或屏风里的“胭脂”吗?

    春雨想到这里时,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今夜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2层,进入了地狱的第3层。”

第四章 地狱的第3层

子夜十二点半。

    春雨在收到最后一条短信后,手机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舌尖依然疼得厉害,她强忍着把头探出了被窝,寝室里漆黑一片,看不清对面的南小琴和许文雅。只希望刚才被窝里的手机通话,没有把她们给吵醒。

    春雨把手机放在头边,贪婪地深呼吸了几下:刚才躲在被窝里看手机,差点没把自己给闷死。她许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虽然舌尖还是隐隐作痛,但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春雨的睡眠只持续了几小时,大约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她又悠悠地醒了过来,只觉得有些尿急,小腹涨得难受。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窗外依然是黑漆漆的,平时她很少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所以又硬憋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铺。

    这时大约是凌晨四点,正是黎明前最后的暗夜,春雨没有注意对面的床铺,披上外衣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女生宿舍楼的走廊正对着一排大树,到了夏天浓阴会伸进窗户来,冬天则会在墙上投射出奇怪的树影。春雨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着走廊窗外的微光,那些大 树都是光秃秃的,枯枝的影子映着她的脸,宛如戴上了一张面具。在冬夜凌晨的寒风中,她就像逃避猎人的小野兽似的,一路小跑着穿过走廊,闪进了最里层的厕 所。

    女生厕所里永远充满了滴水声,春雨对此实在是太熟悉了,但在半夜里听到这种声音,很容易会产生各种恐怖的联想。

    厕所里的灯也从来没亮过,春雨只能听着滴滴嗒塔的流水声,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这栋楼已经很多年没翻修过了,厕所也是中国特色的“蹲式”,但用木板隔成了一个个小间。

    等春雨从小间里出来时,忽然听到身后的木板门里有某种动静,她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脑子里浮现出日片《鬼娃娃花子》在厕所里遇鬼的那一幕。

    过去春雨常听学姐们说,这间女生厕所会闹鬼,这栋楼里许多女生宁愿憋整整一夜,都不敢在半夜里上厕所。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恐惧,春雨此刻变得大胆 了许多,她静静地站在那扇木板门前,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声音———除了永无休止的滴水声外,似乎真的有某种喘息声,现在她可以确定,这扇门里藏着某个活物。

    突然,木板门里响起了一阵短信铃声。

    春雨立刻大着胆子拉开了门,在微弱的手机背光的照射下,果然有一个影子蜷缩在里面。“谁?”

    虽然春雨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但那个影子还是回答说:“是我。”

    一个细嫩的小女生的声音,春雨立刻就听了出来:“你是许文雅吗?”“对。”

    许文雅几乎是哭着说话的,她缓缓地从厕所小间里站了起来,她那小孩子般的体形,真像传说中蛰伏于厕所的鬼娃娃花子。春雨将她扶出了小间,看着她手里的手机说:“深更半夜的,你躲在厕所里干什么?”

    手机背光总算照到了许文雅的脸上,她一脸惊恐地张望着四周的黑暗,嘴里喃喃地说:“猴子,猴子。”

    看着她这副样子,春雨也吓了一跳:“猴子?你又看到猴子了?”“猴子就在你后面。”

    猴子在我背后?这句话立刻让春雨的后背冒出了冷汗,赶紧回过头看了看,却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春雨摇了摇头,抓住许文雅的肩膀说:“这里怎么会有猴子呢?你到底怎么了?”

    这时许文雅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抽泣着说:“对不起,我只是害怕在半夜里收发短信,会把你们给吵醒,所以只能躲到厕所间里来。”“你真是疯了!在大 冬天的半夜里,跑到厕所来收发短信?”说到这里春雨就停住了,她没有说出传说厕所里闹鬼的后半句话。“春雨,求求你,请不要告诉别人。”

    伴随着令人恐惧的滴水声,春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在厕所里躲了多久?”

    “大概从十一点钟起吧。”“天哪,你已经躲在厕所四五个钟头了!就是收发短信吗?”春雨说话时牙齿都在发抖,她想到子夜时分自己也在收发短信,而那时许文雅正好躲在厕所里。

    许文雅总算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反正什么?”

    但许文雅不再说下去了,从春雨手中挣脱了出来,立刻冲出厕所,瞬间不见了踪影。

    春雨也紧跟在后面,穿过凌晨时分的走廊。然而,当她经过隔壁寝室门口时,发现这间寝室的房门是敞开着的。春雨觉得很奇怪,在这么冷的夜晚,房门大开着既容易着凉,也非常不安全。

    于是,她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门里———在这间寝室的一角,还亮着一盏床头灯,微暗的光线如鬼火般,照射着房间中央一个长长的人影。

    那个人影似乎在缓缓摇晃着,在亮着暗光的寝室里,呈现出奇特的青色反光。但更让春雨吃惊的是,那个人影的双脚好像是离地的,距离地面大概有一米的距离,整个人就好像飘浮在半空中似的。

    看着这幅怪异的景象,春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地走进了这间寝室。终于,春雨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生,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整个身体悬挂在寝室中央的半空中。在微暗的床头灯光下,可以依稀分辨出她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根长长的丝带,而丝带上端则挂在吊扇的悬杆上,地上还倒着一把椅子。

    吊死鬼!

    这个女生上吊了!春雨完全被惊呆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美丽的女生被吊在电风扇底下,白色的睡裙如幽灵般摇摆着,一阵冷风吹进亮着微光 的寝室,裙摆缓缓地飘荡,宛如另一个虚无的世界。春雨终于认出了上吊女生的脸,这张熟悉的脸庞被微光覆盖着,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只是她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似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她看到了什么?

    第二个女生死了。

    在寝室里上吊自杀的女生叫素兰,跟春雨她们是同一个专业的,再加上又是贴隔壁的寝室,所以平时她们非常熟悉。当春雨发现她的时候,素兰已经彻底断气了。春雨立刻报告了学校,但老师还是非常怀疑她的话,等真的看见素兰吊在电风扇底下,老师也差点被吓昏过去。

    确认素兰死亡以后,学校没敢乱动现场,依然保持着她上吊的姿势,并立刻通知了警方。警察在天亮前赶到了现场,许多女生都被惊动了,钻出寝室来看热 闹,但都被老师们拦了回去。南小琴和许文雅也很快听说了这件事。特别是许文雅,想起昨天凌晨自己还躲在厕所里,而在同一时间段,隔壁寝室居然有人上吊自 杀,还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心里禁不住发慌了。

    至于自杀现场的寝室,当晚只有素兰一名女生,其他三名女生直到清晨才回来。她们自然都被老师狠狠骂了一顿,她们说自己昨晚八点就出去了,当时素兰坐在寝室里玩短信,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当警方进入寝室的时候,素兰依然吊在电风扇底下,白色的衣裙飘飘,凸出的眼球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经过对现场初步的勘察,可以判定素兰确实是上吊自杀,排除了任何他杀的可能性。

    春雨也又一次摆脱了怀疑。

    短短数天之内,学校里两个女生死于非命,而每次都是被春雨第一个发现,难道天底下竟有那么巧的事情?她实在没有理由不被人怀疑。

    被确定为自杀的素兰,终于被从电风扇上解下来,盖上白布抬出了女生宿舍楼。这时警戒总算解除了,女生们都从寝室里跑了出来,春雨也来到走廊上。但她发现大家都用恐惧的目光盯着她,想必春雨又一次发现死人的消息,已传遍所有女生的耳朵。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春雨只能低着头走到隔壁寝室门口。她发现房门依然开着,但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在这间刚刚死了人的寝室里,有一个男人背朝门站着。

    忽然,那男人回过头来,看到了春雨的眼睛。

    这个男人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九岁,长着一张表情冷峻的脸庞,还有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春雨认识这个男人。

    他就是叶萧。

    如果你读过《荒村公寓》,一定会记住里面那位叶萧警官。在春雨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叶萧曾经多次去看过她。这个奇迹般地恢复健康的女大学生,曾经给叶萧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叶萧也立刻认出了她:“春雨?你怎么在这儿?”

    春雨不敢走进去,倚在门口紧张地说:“我……我就在隔壁寝室。”

    显然,叶萧对于巧遇春雨感到很意外,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那么苍白。”“也许……也许是因为我……第一个发现了素兰 出事。”“你?是你第一个发现了死者?”叶萧自己也摇了摇头,原来世界真是太小了,“原来凌晨经过走廊的那个女生就是你啊,你一定被吓坏了吧。”春雨点了 点头,指了指寝室里面说:“你发现了什么?”“现场勘察已经结束了,确认死者是上吊自杀,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不过,我在地板上发现了死者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我看了看那条短信。内容非常奇怪,是一个英文词组———。”?

    瞬间,这个英文词组如电流般贯穿了春雨的全身,眼前立刻浮现起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她在清幽的手机上看到的那条短信,同样也是“”。

    难道说素兰的死,与清幽的死存在某种联系?一个是上吊自杀,一个是嚼舌自杀,死亡时间都是在凌晨时分,死后都收到了这么一条神秘的短信。所有这些事情都不是孤立的———春雨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她立刻联想到了一种更危险的可能性。

    叶萧敏锐的眼睛立刻发现她内心的变化,他走到春雨跟前说:“你有什么心事?”

    他的眼睛总能使人产生一种安全感,但春雨在犹豫了片刻后,却做出了另一个决定。她摇了摇头说:“不,我只是有些害怕。”

    但这骗不过叶萧的眼睛,叶萧已经一目了然了,她还隐瞒着一些重要的事情。但叶萧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已经半年过去了,现在你一切还好吧?”“我 ———”春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该说“我现在的精神快崩溃了,快点送我去精神病院检查吗?”“但愿你一切都好,如果发生什么事,请立刻打我手机,我会 尽全力帮助你的。”

    叶萧微微一笑,目光却像利剑一样指着春雨,仿佛她的身体里藏着某个鬼魂。

    在叶萧警官离开学校以后,整整一天都没人和春雨说话。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寝室里,心乱如麻地思考着这几天的事,论文根本就没法再写下去了。

    晚上,许文雅一个人回到寝室。南小琴不在。她可能被隔壁寝室发生的自杀吓坏了,住回自己家里去了。而隔壁寝室连一个人影都没了,三个女生不敢睡在死过人的房间里,也都纷纷编造理由逃回了家。

    白天,整栋女生宿舍楼都在议论,但谁都想不出素兰为什么要自杀。她平时的性格很开朗,无论学习还是家庭都挺正常的。又有人猜测她是因为谈恋爱才自杀的,但学校坚决否认这种为情而死的说法。

    最让这些女生们害怕的是,短短数天之内,已有两个人离奇地死亡了,明天是否还有第三个呢?

    而她们中最感到恐惧的人是许文雅。

    此刻,窗外的寒风继续呼啸,许文雅蜷缩在寝室里发愣,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就好像精神病人似的。春雨已经冷静了许多,她坐到许文雅身边安慰着她。 但许文雅的耳朵仿佛聋了,任凭春雨说什么都没反应。忽然,许文雅的目光似乎恢复了正常,她冷冷地看着春雨的眼睛,吐出两个字:“猴子。”

    又是猴子?春雨有些无奈地说:“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春雨,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不等春雨回答,许文雅就抓住了她的手,轻声地说:“不,我没有疯,我只是非常害怕。”

    “你别害怕,我是你的室友,会陪伴你一起度过恐惧的。”

    许文雅抓着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哪来那么足的力气。这时,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就像防备有人偷听似的,轻声地说:“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如果说故事能让许文雅放松心情,春雨觉得也不错:“你说吧,我仔细地听着呢。”

    许文雅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酝酿了很久:“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我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和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去黄山旅游。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们是跟着旅行社去的,几乎把周围每个景点都玩遍了。我们住的宾馆在山里,环境非常幽静,那天从景点回来以后,我到宾馆后面的山坡下走了走。我看到地上有 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小猴子,那只小猴子看上去非常可怜,像个没断奶的小孩子似的,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发现小猴子居然流眼泪了,它双爪抱着铁笼子 的栏杆,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悲鸣。突然,我又听到了一阵吓人的嘶叫声,原来在山坡上还有一只大猴子,它盘踞在一棵大树上,仿佛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我。”

    出于女孩子特有的同情心,春雨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它一定是小猴子的妈妈吧?”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它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关进笼子,肯定非常悲伤和愤怒。我被猴子的吼叫声吓坏了,赶紧逃回宾馆房间。当天晚上,我们旅行团吃了一顿当地的特色菜,其中有一道菜叫‘黄金大脑’。

    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一小口,吃到嘴里味道怪怪的,不知道是用什么原料做的。“”黄金大脑?“春雨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立刻就猜到了几分。

    许文雅满脸痛苦地说:“吃完以后我们才知道,那道叫‘黄金大脑’的菜,实际上就是猴脑———”“是那只小猴子?”

    “对,一想到自己吃了那只小猴子的脑子,我立刻就呕吐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差不多把胃液都要吐出来了,可还是感觉无比恶心,我想更多的还是种负罪感吧。更可怕的事情在半夜里,窗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窗玻璃上贴着一张毛茸茸的面孔,还有一双发红的大眼睛,和一对白森森的獠牙———原来是那只大猴子,它竟然趴到了宾馆的窗玻璃上,对我们 疯狂地吼叫着。“

    瞬间,春雨的脑子里也呈现出了这样一幅恐怖的画面。“那晚旅行团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大家决定第二天早上就离开这个地方。清晨,我们坐着旅游中巴离 开宾馆,当车子穿梭在盘山公路上时,路边大树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猴子,它竟然跳到了我们的车子上,趴在车窗外对着我们吼叫着。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司机想 要将猴子从车上甩出去,就连续打了几下方向盘,却一不小心开出了公路,整辆车都翻到了树林里———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我身边的车窗玻璃 被撞碎了。加上我的体形很小,才从破碎的车窗中逃出来。而其他人都被座位卡住了。当我爬到公路上求救时,那辆旅游中巴就在森林里爆炸了———那真是一场噩 梦,除了我死里逃生以外,其他十三个人都死在了车里。”

    “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是一只猴子造成的。”春雨想,原来动物间的母子亲情,也是与人类是相通的,而动物的复仇往往比人类更加可怕。“但我并不恨那 只大猴子,因为我们吃了小猴子的脑子,犯下那么大的罪行,它才会来为自己孩子报仇的。那次事件之后,大家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我却依然感到非常害 怕。那只黑夜里吼叫的猴子,成为了我永远的噩梦。已经两年多过去了,我把那件事埋藏在心底,没有告诉大学里任何一个同学。”

    “既然如此,现在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许文雅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因为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知道那只大猴子并没有死。所有吃过那只猴脑的人,都必须要偿命。就算我上次逃过了一劫,但它迟早都要来找我报仇的。最近这几天,我已经看到那只大猴子好几次了,它吊在窗外对着我笑,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容。”

    “别胡思乱想了,猴子不可能跑到校园里来的。”春雨觉得许文雅的思维又有些乱了。忽然,她想起了今天凌晨在厕所里的那一幕,“许文雅,能不能给我看一看你的手机?”

    “你想干什么?”许文雅立刻警觉地抓紧了自己的手机。“我发觉这几天,你也在没日没夜地发短信,是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着。”她把头别了过去,不再看春雨的脸了,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春雨只是轻叹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此刻,窗外掠过一阵奇怪的风,一根枯枝断落到了窗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晚不到十一点就熄灯了。

    春雨没有缩在被窝里,而是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对面的许文雅睡着了没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把这两个女生折磨得心惊胆战。

    越是如此,春雨就越是不敢睡着,因为她正在等待……

    子夜十二点。

    短信铃声准时响起了。

    果然又是那个神秘的号码———741111现在铃声已经非常轻微了,应该没有把对面的许文雅吵醒。

    春雨立刻阅读了这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3层,离开荒村进士第的小楼,将选择1:大厅;2:地宫”。

    这回春雨犹豫了一下,大拇指颤抖着按下了“2”。

    她选择了“地宫”。

    刚回复出去不到几秒钟,第二条短信就到了———“你走入荒村进士第的一个房间,墙壁中藏着一条暗道,你提着煤油灯走入暗道之中。你在地下走了很长的路,一直来到地下迷宫的入口———”迷宫?

    春雨看着这条短信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还会“走”到哪里去。

    紧接着短信铃声又响了,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次并不是一条短信,而是一条需要下载的程序。犹豫了一会儿,春雨还是把这条程序下载到了手机里。

    很快,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一组动画,她平时很少玩这种手机程序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屏幕上的动画呈现出幽暗的色泽,但效果却极为逼真,仿佛是用摄像机拍出来的。春雨试着按了几下方向键,动画果然动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一条地道里 走路,没走多远就遇到一个岔路口,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看到这里春雨已经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迷宫的动画。通过手机的方向键操纵动画,好像自己真的走在地下 迷宫似的。

    春雨在动画里足足转了半个小时,其中还撞进了好几条死路。直到她按得大拇指都发酸时,动画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大门,她径直向前“走”出了大门,屏幕上的动画就一下子消失了。“我走出迷宫了?”

    还没等春雨明白过来,短信铃声就又响了起来。这回她还是没有想到,进来的居然是一条彩信。拇指赶紧按了几下,便接收到了一幅彩信图片,在图片下还附着一段文字:“你已经走出迷宫,你得到了一幅画作为奖励。”

    春雨立刻打开了图片,在不大的手机屏幕里,渐渐显示出了一幅图画———从颜色上看应该是幅油画,但因为屏幕实在太小了,似乎更像是画的一部分。春雨看到的画里有一个金发的西洋女子,她双手反绑被吊在一棵大树上,树下燃烧着熊熊大火,火焰灼烤着她的双脚。

    难道这就是地狱?

    这幅画让春雨感到恶心,她紧紧地抓住床沿,退出了这幅彩信图片。她大口喘息了几下,收到了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3层,进入了地狱的第4层。”

第五章 地狱的第4层

 清晨七点,春雨悠悠地醒了过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已经很久都没睡得这么沉了。

    当春雨从上铺爬下来以后,却发现对面的许文雅不见了。她摸了摸许文雅的被窝,似乎还留着几分余热。

    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来不及梳头就打开了寝室房门。外面的走廊如冰窖一样冷,清晨的寒风直往她的内衣里吹。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女生厕所方向传来,春雨的心也被揪了起来,立刻把头探向了那个方向。一个女生惊慌失措地从厕所跑了出来,披头散发的样子煞 是可怕。当她跑到春雨的寝室门口时,被春雨一把拦住。春雨认出了这个女生,也是她们同一专业的同学。那女生看到春雨的脸后,更加恐惧地叫了起来,就像是见 到了鬼似的。被别人当成扫帚星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春雨强忍着心里的痛苦,狠狠地抓着对方的肩膀问:“在厕所里看见了什么?”

    那个女生睁大了眼睛说:“鬼……厕所里有鬼……”

    难道厕所闹鬼的传说是真的?春雨的手上松了一下,那女生趁势摆脱了她,飞快地跑出了走廊。

    春雨看了厕所的方向一眼,披上外套便冲了出去。

    穿过冬天早晨寒冷的走廊,春雨一路跑到了厕所门口。她先在外面大叫了几声“有人吗?”,但里面没有丝毫反应,她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厕所里似乎没有人,依然充满了永无休止的滴水声。但全部六个隔间的木门都关着,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

    春雨作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推开了第一扇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然后,她依此推开了其余的几个门,里面都没有异常的情况。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扇门了。

    面对着这扇斑驳失修的木板门,春雨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好像传说中的花子就躲在里面似的。

    终于,她大着胆子伸出手,缓缓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门里蹲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春雨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一头乱发蓬松着,覆盖着纯白色的睡裙,就像隔壁素兰自杀时穿的衣服。

    如果你没有提防地推开门,乍一看到这样一个人蹲着,大概也会被吓个半死吧。

    突然,那个人缓缓抬起了头来,半边脸都被乱发遮蔽着,只露出一只眼白多于眸子的眼睛———厕所恶鬼?

    但春雨立刻就认出了她。那根本就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许文雅。

    她大叫着许文雅的名字,但没有任何作用,许文雅依然蹲在里面,冷冷地用一只眼睛看着她。春雨实在受不了了,一把将许文雅拉出来。

    许文雅娇小的身形依然缩成一团,披散的长发盖住了脑袋,好像没有脸似的。厕所里的滴水声让人心烦意乱,春雨只能将许文雅扶出了厕所。几个走到厕所 门口的女生,看到她们这副样子,都被吓得尖叫着逃回了寝室。春雨总算拨开了许文雅脸上的头发,露出了那张小女孩似的脸,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正盯着她,似乎她 身后站着什么个东西。“猴子!猴子!”许文雅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似乎已不再属于她自己了,而是从另一个空间发出的。

    在这一刹那,春雨忽然想到了半年之前,自己亲身体验的可怕一幕,难道许文雅也……

    此刻,许文雅的双手拼命地挥舞着,终于挣脱了春雨的搀扶,向走廊的另一边跑了过去。春雨看着她那小小的身体,飞奔起来的样子真像个猴子。几个女生 可能是被吵醒了,可刚走出寝室就被许文雅撞倒在地。春雨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了,她只能靠在走廊的窗前,眼睁睁地看着许文雅跑出了女生宿舍楼,边跑边发出怪 叫,把周围的女生们都吓了一大跳。当许文雅跑到前面的食堂时,正好撞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老师。

    老师立刻用粗壮的手臂揽住了她,任凭她怎么捶打都无法挣脱。这时食堂里许多学生都走了出来,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热闹。

    在几个学生的帮助下,老师紧紧抓住许文雅,将她从春雨的视线里带走了。许文雅真的疯了吗?

    春雨回头看了看走廊,许多女生都将头探了出来,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春雨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但她没有回寝室,而是又奔向了厕所。

    因为她想弄清楚,刚才许文雅在厕所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可怕?

    回到充满滴水声的厕所里,春雨再次拉开了第六个隔间的门。她记得许文雅就蹲在这个位置,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果然,在水槽边的水泥蹲台上,有一只银色的西门子手机,春雨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许文雅的手机。

    春雨拿出几张纸巾,包上那只手机捡了起来,手机屏幕上还在发光,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轻轻按动拇指,春雨颤抖着读出了这条短信———许文雅确实疯了。

    清晨,老师们把她送到了学校医务室,但她一直都在胡言乱语,嘴里不停地叫着“猴子”。学校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许文雅送进医院。

    经过医生初步诊断,发现许文雅已经患上精神分裂症,必须住院进行治疗。老师们又一次来询问春雨了,几个人围着春雨问了一整个上午,虽然她把情况全 都说了出来,但他们还是不太满意,无法解释许文雅为什么会突然发疯。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因为春雨在半年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像瘟疫一样传染 给了同寝室的许文雅?

    当然,这种想法是非常可笑的,精神上的疾病怎么可能传染呢?不过,人类恐惧的情绪确实是可以传染的。是不是因为室友清幽的自杀,而使许文雅产生了 强烈的恐惧心理,进而导致了精神分裂?虽然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但许多人相信还有别的原因。这个原因就像幽灵似的隐藏在女生宿舍楼的某个角落,让这些女孩子 们胆战心惊。

    下午,老师们终于离开了,春雨就像刚被释放的犯人似的,趴到窗前大口呼吸,仿佛已失去自由很久了。

    许文雅此刻在医院里做什么呢?是在不停地说着“猴子”,还是沿着房间墙壁绕圈?春雨再也不想回忆起那段经历,但谁又遗忘得了呢?

    是的,春雨能够理解许文雅,知道她是为什么而发疯的。但惟一的谜团是———许文雅手机上最后那条短信:“”,它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而那条短信的发件人,则是一个春雨熟悉的号码———741111春雨立刻就惊呆了,她赶紧查了查这部手机上的其他短信,却没有一条能够保存下来,只剩下这最后一条了。

    现在这只手机就在许文雅的柜子里,连同她留在寝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要等待学校和她家长的处理。

    春雨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为了事实。在清幽出事的那晚,春雨也在清幽的手机上,亲眼看到了同样内容的短信。而昨天叶萧警官也告诉她,在素兰上吊前留下的手机里,也有这样一条“”的短信。

    =游戏结束对,正如清幽死了是“”,现在许文雅疯了也是“”,接下来还会有谁“”呢?

    显然,这些神秘短信都是出自同一个号码,而在半夜带着春雨进入“地狱”漫游的,也是这个号码“741111”。如此推理下去,清幽和素兰的死,还有许文雅的发疯,都应该与这个号码存在重要的关系。

    而春雨每夜都会被这个号码带入“地狱”,进行着一种类似于短信的漫游———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浑身发抖,回头看看自己的寝室,总共四个女生,已经死了一个,现在又疯了一个,某种可怕的气息真的像瘟疫一样,弥漫于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猛然瞥见自己床头的一本书,就是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

    这两天来的可怕经历,使她没有丝毫的心情看这本书,现在她又随手翻了几页,实在是一点都看不下去了。春雨想到了她的承诺,还有一个人等着看这本书呢,既然自己没法看,那就快点给人家看吧。

    春雨当然不会忘记那个人———到美术系找高玄。

    于是,她尽量让自己忘掉上午的不快,捧着那本书跑出了寝室。

    这所大学总共有上万名学生,几十个系,整个校园大得像个迷宫。

    至于美术系,春雨还从来没有去过。她在路上问了好几个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了位于学校另外一头的美术系。

    美术系大楼看上去非常气派,建筑材料和设计都是后现代风格的,门前摆着许多现代雕塑,进出的都是些颇具艺术家气质的俊男靓女。如此相形之下,春雨她们系实在是太寒酸了。

    这时春雨有些后悔了,自己真应该穿一件最好的衣服出来,也能配得上这里的档次。她低着头走进大楼,迎面正好是一个画展的广告。原来这里正在举办一个学生画展,免费向大学生开放。

    这栋大楼设计得过于前卫了,以至春雨找不到其他的路,似乎只有通过画展的大厅,才能走到里面去。

    春雨小时候挺喜欢画画的,中学时候受到漫画的影响,特别喜欢画卡通女孩。读了大学以后,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幼稚,就再也没碰过动漫了。至于美术系里所谓的“高雅艺术”,她只有敬而远之的份了。

    春雨缓缓走进大厅,两边墙上挂了许多画,分别有柔和的灯光打在上面,下面还有文字简介。看起来这个画展还是挺正规的。

    只是她实在看不懂那些画,大部分画的内容过于抽象了,纯粹是无意义的色彩堆积,似乎只有看不懂才是艺术的同义词。

    今天的画展特别冷清,可能前几天大家都已经来过了,大厅里总共也没几个人,春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没心思看下去了,一直走到大厅的最 后,视线里忽然掠过了什么东西。于是,春雨缓缓把头转向了一边,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画———这是幅大约一米见方的油画,画面上部画着黑色的云朵,云下是暗 色的山峦,山峰如刀削般耸峙着,山坡上似乎还覆盖着浓密的黑色森林,一副欧洲中世纪寒冷森林的景象。画面中部是十几棵干枯的大树,没有一片叶子的枝桠,奇 形怪状地扭曲着伸向天空,每棵树上都吊着好几个人,全都是欧洲人的体形和外貌,大部分人几乎都没有穿衣服,体现了欧洲人体美术的传统。在树下燃烧着熊熊烈 火,每个吊在树上的人,都痛苦无比地忍受着火焰烧烤,有的人脚已经被烧掉了,还有的人身体被烧成了枯骨。

    就在这幅画的右下角,春雨看到一个西洋女子被吊在树上,双手反绑,金发披散,烈火正烧着她的脚底板———就是这幅画!

    春雨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昨天半夜里收到的那幅彩信图片。然后,她再仔细对照了一下墙壁上的画。没错,彩信里的那幅画,就是眼前这幅画的右下角局部,一模一样,应该是用相机拍出来的。

    昨晚收到的这幅彩信,是作为她通过地下迷宫的“奖励”,为什么要选取这幅画的局部呢?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春雨又仔细地看了看墙上的画,无论颜色还是轮廓,都呈现出一种阴森的气息。在幽暗的油画光线下,每个人物都在遭受痛苦,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至少春雨在瞬间就被震惊了。

    整个画展大厅更加寂静了,周围似乎也没有其他人,春雨悄悄地吁出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走到画幅的跟前。

    在画框的下面还有一段文字简介———《地狱的第3层》(意)马佐里尼临摹:高玄瞬间,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幅画的名字居然叫《地狱的第3层》, 而昨夜她刚在短信里通过了“地狱的第3层”。怪不得要把这幅画的局部,作为给她的“奖励”了。“(意)马佐里尼”应该就是作者了,不过春雨从没听说过这个 画家。

    但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后面打出的“临摹:高玄”几个字。她今天来美术系找的那个人,不就是叫高玄吗?

    难道眼前这幅油画,真是在图书馆里认识的那个男子临摹的吗?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兴奋,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声音来打破了这里静谧的气氛。

    但春雨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这幅油画。

    当手指碰到画面的一刹那,只感到某种触电般的感觉,通过手指流遍了全身。

    与所有的油画一样,画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那是厚薄不同的颜料留下来的,就像是在触摸一个老人的皮肤,充满了岁月的褶皱。

    正当春雨着魔般地抚摸着这幅画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姐,对不起,画是不能用手摸的。”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还算比较平和。

    春雨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是的,她刚才忘记了画展的规矩,就是“只能用眼,不能用手”。

    对方走到了她的身前,停顿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不是认识你?”

    春雨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缓缓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他那双重瞳般的眼睛。

    居然是他———图书馆里遇到的那个男子,他长着漂亮的双手和脸庞,还有一对深邃明亮的诱人之眼。

    他的名字叫高玄。

    高玄也看清了春雨的脸,立刻微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怎么有兴趣来看我们的画展?”“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手的……”不知为什么,春雨一 下子变得非常紧张,她指了指身后的油画说,“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忘记了不能用手触摸的规矩。”“算了吧,反正是临摹的仿品,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如果是 价值连城的真品的话,那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春雨脸又红了。她拿出手里的书说:“我是来把这本书交给你看的。”“原来是这本书啊,我都快把它给忘了。”他从春雨手中接过了这本《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你真厉害,这么快就看完了啊?这可不是适合女孩子看的书。”

    听了他最后两句话,春雨的脸更加红了:“其实,我没有看懂这本书,我想还是你更需要它吧。”

    高玄又微微一笑,嘴边的酒窝露了出来。春雨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忽然,春雨想到了什么,指着那幅画说:“它真是你画的吗?”“这幅画是我在欧洲的美术馆里临摹的。原画作者是意大利画家马佐里尼。”原来他还去过 欧洲画画,春雨在心里暗暗赞叹他可真厉害,但语气里却没显露出来:“为什么要叫《地狱的第3层》呢?这个名字怪吓人的。”“这里面有特殊的原因。说来话 长,下次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还有下次?春雨微微点了点头,一定还会有下次的。

    这时,高玄盯着她的眼睛说:“其实,我已经在后面观察你很久了。

    我看到你静静地站在这幅画前,你身上黑色的外套感觉很冷峻,正好与这幅画的色彩互相映衬。你可能没有注意到,灯光正好照到你的侧面,在这个角度产 生了很特殊的光影效果,就像有一层油画里的圣光,笼罩着你身体的轮廓。而你凝视着画面的目光,像极了文艺复兴时期油画中的那些女子,古典而沉静地面对着画 家。所有大师级的作品,都是因为模特那令人着迷的眼神,才会被创造出来的。“

    听着高玄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话,春雨越发感到难为情了,平时她向来是直面他人评价的。但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春雨却变得与过去判若两人,紧张地 回答:“对不起,我已经把书给你了,我能走了吗?”“当然———”高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也许是我话说得太多了吧,真不好意思。也许是我对油画过于 投入了,每当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就会联想到她们坐在画架前的样子,而你刚才看画的样子,简直又是一幅油画杰作。”

    “谢谢你。还从没人这么夸奖过我呢。”

    春雨也微微笑了笑,转身便向大厅外面走去。

    高玄跟在她后面问:“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春雨。”

    说话时她并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是春天的绵绵细雨吗?”

    高玄的话让春雨心里微微一颤,把女孩子的名字说得如此富有诗意,想不动心都不行。但她还是继续低着头,一路小跑着出了美术系的大楼。这时候,有两个漂亮的小女生走进大楼,正好遇到了高玄,她们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高老师好!”

    但高玄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小女生娇滴滴地看着他,而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让她们自讨没趣地走开了。这一幕全让春雨看在了眼里,她原本还以为高玄是个研究生,却没想到是美术系的老师,说不定还是个学院派画家吧。

    春雨又想到了与清幽一起去鬼楼的那天,许文雅和南小琴说去美术系看帅哥了,她们所说的那位帅哥“高老师”,应该就是眼前的高玄了。

    怪不得,他还挺有女人缘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胡思乱想啊?春雨暗暗嘲笑了自己一把。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她小跑着离开了美术系。

    晚上。

    春雨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呆呆地看着左右的床铺,随着清幽与许文雅的离去,两边的下铺都空了。春雨忽然想到了南小琴,此刻她到哪里去了呢?这时寝室门被推开了,一个瘦高的女生出现在了面前。“南小琴?”

    刚刚想到她,她就出现了,春雨感到非常意外。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南小琴面色凝重地走进来,看着本该属于许文雅的床铺说:“我已经知道许文雅出事了。”

    “对不起,我……”“你不要解释了,这件事谁也解释不了,或许就像鬼楼一样,永远都将是个谜。”南小琴看着春雨的眼睛,目光总算柔和了下来,“春雨,搬出这个寝室吧,我能感觉到这房间不干净,一定隐藏着某个鬼魂。”

    大学里的女生总是流传着各种鬼故事,南小琴对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经历过荒村的春雨却摇了摇头:“不,我不能离开这里,为了清幽和许文雅,我一定要查出那个秘密。”“什么秘密?”“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南小琴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她也想起了那天半夜里,清幽在寝室里转圈之后说出的话。她又看了看清幽的下铺说:“你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与清幽 的死有关?”“对。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思考,地狱的第19层究竟是什么?”“平时我们常说十八层地狱,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第十九层地狱啊。

    如果你一定要得到答案,除非自己到地狱里走一次。“”清幽不是已经去那个地方了吗?“”别胡说了。“南小琴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爬到了自己的上铺 说,”我是回来收拾一些东西的。最近我准备请假几天,住回到自己家里去,反正我家离学校很近。如果我继续住在这里的话,迟早会和许文雅一样变成精神病的。 “

    南小琴很快就从上铺下来了,带下了一个大包。她走到寝室门口说:“请不要打我手机,我看到你们的号码都怕了。”

    春雨还想对她说什么,但南小琴头也不回就走了,只剩下一股冷风吹进来。“她们都走了……”

    独自一人坐在寝室里,春雨抱着头轻轻抽泣,就像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孤儿。此刻,她多想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啊,寂寞是漫漫长夜中最大的敌人。忽然,她想到了高玄的眼睛。

    不,春雨猛地摇摇头,她要忘掉那双眼睛,快点睡觉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在给手机充了值之后,春雨就匆匆熄灯睡下了。也许是今天实在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将她从睡梦中吵醒了。

    缓缓睁开模糊的双眼,天花板漆黑一团,春雨只感到一阵头晕,拿起手机一看,果然还是那个号码———741111现在是子夜十二点。看着这个神秘的号码,春雨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难道它真的是噩梦,纠缠上了自己吗?

    于是,她的拇指静止住了,究竟看不看这条短信?还是立刻就把它给删除了?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春雨的拇指代替她做出了回答,打开了这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4层,顺利通过荒村进士第,将选择1:德古拉城堡;2:兰若寺;3:牙买加旅店;4:幽灵客栈。”

    看着这条短信,春雨实在没有想到,曾经令人心惊胆战的荒村进士第,就这么顺利地通过了?

    然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这四个地方,可能要比荒村更为可怕。但她已经无路可退了,踌躇再三之后,选择了“3:牙买加旅店”。

    就和前几天一样,春雨很快就收到了短信回复,带着她进入了十九世纪初的英格兰南部,一片荒凉海岸附近的旅店。这里布满了阴森的荒山,令人恐惧的沼泽,古老的大石遗迹,还有杀人如麻的海盗。

    在短信来回地指引下,春雨代替了小说的女主人公———玛丽。耶伦,这个二十三岁的英格兰女孩,孤身一人来到牙买加旅店投靠姨妈。而现在春雨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独自走过恐怖的荒原,在子夜十二点钟,敲响了牙买加旅店的大门。———牙买加旅店在地狱里开张了。

    今夜,春雨住进了牙买加旅店……

    半个小时以后,当春雨的拇指又酸又疼时,她终于收到了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4层,进入了地狱的第5层。”

第六章 地狱的第5层

 天还没有亮。

    叶萧看着窗外一座座高楼,在黎明前的黑夜中闪烁着零星灯光,宛如中世纪的森林不时发出鬼火。

    已经整整一夜没睡了,别的男人在这种时候通常会抽上一支烟,但叶萧却泡了一杯极浓的茶,苦涩的茶水通过舌头与喉咙,支撑着他疲倦到极限的神经。

    桌子上放着一部银色的手机,这种小巧玲珑的样式虽然廉价,但很受女孩子的喜欢。

    这部手机的主人叫素兰,曾是人见人爱的女大学生,但在前天凌晨,却在自己的寝室里上吊自杀了。谁都说不清她为什么要寻死,但既然已经确定是自杀, 那也就没有警方的事了。但是,叶萧警官在自杀现场,发现了死者留下的手机,正因为这部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将他带入了最不可思议的悬疑地带。

    现在,叶萧再度拿起这部手机,用拇指按了几下键盘,打开了最后一条短信———他已经盯着这个词组很久了。小时候他也喜欢玩电子游戏机,每当游戏失败以后,屏幕上就会出现“”的大写英文,表示游戏已经结束了,必须重新开始。

    眼前的这条“”的短信,收到时间正好是凌晨两点,而这部手机的主人,很可能是在这个时间段上吊自杀的。

    在死亡的时候收到这样一条短信,是否意味着来自地狱的丧钟呢?

    叶萧瞬间推出了一个公式———死亡==游戏结束难道手机主人素兰的自杀,实际上是一场游戏的结束?

    叶萧想到了小时候打游戏时,自己的化身勇敢地穿越关卡,被游戏里的敌人乱枪打死,屏幕上就会立刻出现“”。

    可游戏毕竟是虚拟的,无论在电脑里还是手机上,都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如果有一种神秘游戏,真的能使玩家丧命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依靠警官才有的敏锐嗅觉,叶萧察觉到素兰的死,绝不仅仅是件简单的自杀。

    而且,那天叶萧在自杀现场还看到了春雨,这个半年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居然就住在死者的隔壁寝室,而且还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除了感叹世界实在太小以外,叶萧的心里不能不怀疑,春雨这个有着特殊经历的女生,是否还会继续遇到类似的神秘事件呢?

    所以,叶萧才会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来思考其中的蹊跷,特别是素兰留下来的手机。

    他已经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这部手机上所有的短信记录。但除了最后一条短信以外,其余的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这条短信的发件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号码———741111这个号码的前面五位数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后面六位数却给人奇怪的感觉,最后连续四个“1”不知象征了什么?

    它真的和素兰的死有关吗?

    这时叶萧看了看窗外,天色似乎已经有些亮了。于是,他在素兰的手机屏幕上,编辑了这样一条短信———“你错了,我没有”

    不知道是否能管用,或许会震住对方?虽然叶萧的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把这条短信,用素兰的手机回复给了“741111”。

    看着短信已经发出的提示,叶萧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短信已随电波发送到对方,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几秒钟以后,短信铃声响了起来。

    他缓缓拿起素兰的手机,发现还是那个神秘号码发来的。是的,该来的还是要来,谁都无法躲过。终于,叶萧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这条致命的短信———“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第一眼看到这条短信,叶萧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地狱的第19层?”

    叶萧紧张地摇了摇头,对于这种高深的问题,或许只有一流的哲学家才能回答。作为一个成功的警官,他已经很久都没这么紧张过了,而此刻他面对的居然是条短信。

    也许是熬了一整夜的缘故,叶萧的脑子已经有些乱了,他随手按了几下键,编辑了一条回复的短信:“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然后,叶萧将这条短信回复了出去。

    这是今夜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短信铃声便又响了起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萧已经没有办法回避了,他颤抖着打开了这条短信———“欢迎你来到地狱”

    清晨六点。

    在昏暗的女生寝室里,春雨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几个小时,突然被一阵短信铃声吵醒了。

    春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她没有去看手机,依然躺在被窝里不动。片刻之后,短信铃声又响起来了,她只能伸出手看了看手机,却没想到是南小琴发来的短信:“春雨,我收到了素兰的短信。”

    春雨立刻清醒了过来,素兰不是已经上吊自杀了吗?

    虽然,南小琴和素兰不是一个寝室的,但她们高中的时候就是同学,后来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从来都是最要好的朋友。

    难道素兰变成了鬼魂还在缠着南小琴?

    现在春雨已睡意全消了,立刻回复给了南小琴:“这不可能,那条短信里是怎么写的?”

    很快南小琴就回复了:“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看着屏幕上“地狱”两个字,春雨的心跳又加快了,瞬间联想到了那天半夜,收到已经死去的清幽发来的短信,同样也是这个致命的问题。春雨赶快发出了短信:“不要,千万不要回复她。”

    南小琴:“来不及了,我已经回复她了,她又回给了我短信:”欢迎你来到地狱‘。“

    春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现在南小琴遇到的状况,就和春雨进入“地狱”的过程一样。

    南小琴紧接着又发了一条短信:“我已经进入地狱的第1层了。”

    春雨:“不要进去!”

    南小琴:“素兰带着我到幽灵客栈了。”

    春雨感到后背冒出了冷汗,她不能让南小琴再继续下去了,便赶快回复:“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在这条短信回复之后,春雨坐在寝室里等了半个小时,但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南小琴那边怎么了?

    春雨又给她发了好几个短信,始终都没有收到回复。春雨干脆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但却无法接通南小琴的手机,好像她已经藏到了地底似的。清晨的光线渐 渐照亮了寝室,春雨的脸庞沐浴在晨曦中,皮肤呈现出牛奶般的色泽,她怔怔地问自己———“难道死人在地狱里也能发短信?”

    已经到下午了,还是无法与南小琴联系上。春雨焦急地在寝室里来回踱步。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十几岁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守候在妈妈的门口,偷听着里面发出的可怕声音。春雨一下子捂住了耳朵,那种声音竟然又出现了,像撕裂的金属那样尖利,深深地刺进了耳道。

    她感觉鲜血仿佛流了出来,溅满了雪白的床单,十三岁的自己凝视着那个人,还有黑夜里闪光的刀刃。不———她不能再回忆下去了,每想到这一瞬间就会头疼欲裂,尖利的声音仿佛会撕碎耳膜。

    噩梦永远都不会自己走开,除非你能够消灭它。

    春雨现在的噩梦,源于清幽的神秘死亡。而清幽的死除了与那条短信有关外,那栋传说闹鬼的教学楼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鬼楼中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或许能解释清幽的死?

    春雨已经决定了,她披上一件外套,立刻跑出了寝室。

    十分钟后,她悄悄来到鬼楼外边的围墙,往左边走就可以绕进去了。然而,春雨的心跳又骤然加快,围墙里面似乎飘出了某种气息,涌进了她的鼻孔里,使她在原地停住不动。

    是的,她感到了身边存在着一股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只有在面对荒村时才有过。

    正当她原地徘徊时,眼角忽然掠过一个人影,正急匆匆向她走过来。———竟然是高玄。

    这是春雨做梦都想不到的,她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高玄也显得非常意外,他快步走到春雨跟前说:“世界真小,我又碰到你了。”

    春雨看了看四周,因为传说闹鬼,所以这里是校园最偏僻的地方,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影。“你怎么会到这里?”“我差不多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因为这里 是我们美术系到停车场的捷径,如果走大路的话要绕很长时间。”“那你现在是要出校了?”“不,我刚从市区苏州河边的一家画廊回来。”高玄回头看了一眼围 墙,轻声地说,“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围墙里面可就是鬼楼了。”

    春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犹豫地低下了头。“你该不是想去鬼楼吧?”高玄靠近了她,用一种特别低沉的声音说,“许多好奇的女生都想进去看看,你也属于其中之一吧?”“不仅仅是因为我好奇。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死在这栋楼里面。”

    高玄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皱起了眉头说:“我听说上个星期,有个大四女生在鬼楼里自杀了。她是你的同学?”“不但是同学,而且是最亲密的室友。更 重要的是,第一个发现她死去的人———就是我。”“你?”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摇着头说,“真没有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怪不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时 候,我就发现在你的眼睛里,隐藏着很深的警戒和恐惧。”

    听到这句话,春雨赶紧把目光避开了他。

    但高玄继续追问道:“我猜你现在来这里,是想要进去再看看清楚,找出室友选择在鬼楼自杀的原因,是吗?”“对不起。我知道学校是不准学生擅自闯入鬼楼的。”她知道高玄是个老师,一定不会允许她进去的。

    但是,高玄的回答却让她倍感意外:“你真想进去吗?一个女孩子进鬼楼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着你进去。”

    春雨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愿意陪我进去?”“只要你愿意。”“可你是老师啊。”“但任何人都有好奇心,就连老师也不例外。”说到这里,高玄又笑了起来,“何况,保护学生也是老师的职责啊。”

    一边说着,高玄已经往里面走了,原来他也知道进鬼楼的小道。春雨急忙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一起踏入了鬼楼的小院。

    那栋阴森的楼房依然矗立着,在寒冬的天空下呈现着肃杀之气。春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高玄回头轻声地说:“不要害怕,跟我来。”

    她又看了二楼的窗户一眼,想像中那个人影没有再出现,所有的窗户都看不出什么。她这才平静了一下心跳说:“你一定来过这里吧?”

    高玄并不回答,只是嘴角翘了翘。他发现底楼的大门被关死了,这一定是清幽出事以后,被学校重新锁上的。

    但他立刻转到了鬼楼的右侧,原来这里有扇偏门,虽然里面有插销关着,但门上的玻璃没有了。高玄把手伸进了门里,拉开了插销,便和春雨一起走了进去。

    看着高玄这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春雨不禁轻声地说:“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啊?”“因为———”高玄走进了昏暗的通道,他停顿了片刻之后说,“我在这栋楼里上过课。”“什么?你在鬼楼里上过课?”

    春雨呼吸着这里难闻的气味,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半夜里。

    高玄回过头来,脸庞被覆盖在阴影中:“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还在读大学一二年级,我们美术系经常到这栋楼里来写生。”“那时候没有闹鬼的传说 吗?”“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高玄冷冷地回答,然后踏上了楼梯,“这不过是一栋普通的教学楼而已,就是破旧了一些。至于传说这里闹鬼,则是在我大二那年 以后的事了。”“为什么?难道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高玄似乎变得沉闷了许多,上到二楼走廊后才回答:“等会儿我会告诉你的。”

    又是二楼的走廊,虽然春雨感到一阵胸闷,但无论如何都不敢大口呼吸。她紧跟在高玄的身后,虽然高玄做出了拉手的姿势,但她始终小心地缩着双手,不敢被他拉到。

    春雨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房间。

    或许房里真的有幽灵?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给高玄做了一个手势。而高玄的眼神则非常奇怪,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轻轻地推开了房门。高玄率先走了进去,但他怔怔地看了半天,都没有任何表示。而春雨已经等不及了,也跟在后面挤了进去。

    还是这间小教室,除了一些课桌椅外,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春雨用眼角扫视了一圈,竭力想要捕获什么线索,但只看到一地的灰尘。

    她缓缓走到窗前,正好可以看到鬼楼前面的空地,那张数码照片所拍下的人影,同样也是站在这个位置———难道那真是幻觉?

    春雨回过头去,看到高玄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什么东西,她冷冷地说:“我的室友,就是死在这个房间里。”“听说是自杀?”“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嚼舌?”高玄也失去了平静的语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死法?”

    春雨终于深呼吸了一口,她觉得自己面对高玄已经不再心慌了:“奇怪的事情才刚刚发生,就在她死后不久,我居然收到了她发给我的短信。”“死人也能 发短信?”“是的,她在短信里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听完春雨的这句话,高玄的面色在瞬间就变了,他呆呆地坐到了布满灰 尘的课桌上,沉默了片刻后回答:“然后,你回复了这条短信。几秒钟后,对方的第二条短信便接踵而来,对你说———欢迎你来到地狱。”

    这回轮到春雨惊呆了,嘴唇颤抖着:“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也收到过这样的短信。”

    高玄的回答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摇了摇头说:“不可能,难道你也进入了地狱?”“没错,我确实进入了地狱,昨天半夜刚刚通过地狱的第10层。”

    高玄的额头冒出了汗,两个人在鬼楼里讨论这种话题,确实能让人汗毛倒竖。他拿出手绢擦了擦说,“那么你呢?你到第几层了?”“我到了地狱的第5 层。”“等一等———”高玄打断了春雨的话,他又低下头想了想,“照这么说,进入地狱游戏的人不止我一个?”“你说是地狱游戏?”春雨摇了摇头说,“不, 已经有两个人因此而死了,还有一个人变成了精神病,你还能说这是游戏?”“真有这种事?”

    春雨盯着他那重瞳般的眼睛:“你是怎么收到那个问题的?”“十几天前,我很偶然地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个很奇怪的号码,我还能背得出来:741111.”“果然又是这个号码。”“那条短信只提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高玄总算喘了一口气说,“当时我很奇怪,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随手回复了一个,没想到竟收到了‘欢迎你来到地狱’的短信,就这样我被拖进了地狱游戏。”

    春雨忽然低下了头,她知道高玄是与她同病相怜了。

    高玄轻声地说:“我们不要再呆在鬼楼了,快点下去吧。”

    他们离开了这房间,然后虚掩上房门,匆匆地跑出了鬼楼。回到楼下的空地,春雨又回头望了一眼刚才自己站过的窗户,如果恰好有人在下面拍张照片,一定也会把她给拍进去的,到时候人们会不会把她当成是幽灵呢?“快走吧。”高玄催促了一声。

    很快,他们回到了围墙的外边,春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老师。”“别人都这么说。”高玄自我嘲讽似的苦笑了一声,“也许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但我是一个称职的画家。”

    后半句话又带着几分骄傲,春雨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他随后飞快地转身跑回去了。

    回到寝室后,春雨继续给南小琴打电话,但没有一个能够打通。

    她也不想去问其他同学,因为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理她了。所有的女生都把她当作扫帚星,因为最近发生的两次自杀事件,都是春雨第一个发现的,如此巧 合只能说明春雨的晦气太重,谁碰到她谁就会倒大霉。至于那些男生,也不太敢和她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这栋女生宿舍楼里。

    快到子夜十二点钟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下去了,便匆匆熄灯睡下。

    然而,还没等春雨闭上眼睛,短信铃声就响了起来。

    和前几天一样,依然是“741111”号码发来的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5层,住在牙买加旅店中,将选择1:海岸荒原;2:海盗巢穴;3:多茨玛丽湖;4:地狱咖啡馆。”

    就像着了魔似的,春雨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多茨玛丽湖”,随后便被拖入了一个阴魂不散的世界。

    多茨玛丽湖位于牙买加旅店以南两英里,是博德明沼地最大的湖泊。传说古英格兰最著名的亚瑟王身负重伤后就躺在湖边,命贝德维尔将神剑扔入湖中。又 传说十七世纪有个治安官,他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要用一个贝壳吸干湖水,结果被地狱猎犬追踪而亡,从此便在多茨玛丽湖附近阴魂不散。

    半个钟头过去了,春雨的后背已全都是冷汗了,总算熬过了多茨玛丽湖。她退到了一开始那个短信,这才注意到了最后一个选项———“地狱咖啡馆”

    春雨已经按捺不住了,反正都闯过这么多关了,再多去一个“鬼地方”也无妨。于是,她又选择了地狱咖啡馆。随后她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你已进 入地狱咖啡馆,将与其他地狱漫游者聊天,请选择对象1:化身博士;2:弗兰肯斯坦;3:画皮;4:恶魔杰克;5:山村贞子;6:马佐里尼。”

    原来这里还有手机聊天室?这令春雨感到非常意外,难道真像高玄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地狱游戏?

    而且,这些“地狱漫游者”们的昵称又是如此奇怪,像“化身博士”、“弗兰肯斯坦”都是著名哥特式小说里的人物,而只要你看过《午夜凶铃》就一定会记住“山村贞子”,至于“马佐里尼”———那不是在美术系看到的那幅油画的作者吗?

    来不及多想,第二条短信又到了,依然是“地狱漫游者”们的昵称和编号,只要发送他们的编号,就可以和他们聊天了吗?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存在,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是否也是像春雨她们这样的“人”

    呢?春雨忽然想到,自己在地狱里的昵称是“小枝”,那么恐怕自己也在这“地狱咖啡馆”里,等待他人的聊天吧?

    想到这里她更加犹豫了,拇指颤抖了几下,还是退出了这条短信。

    随后,她收到了今夜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5层,进入了地狱的第6层。”

第七章 地狱的第6层

 这天是星期三。

    早上刚起来,春雨就去校园里的书报亭买了份报纸。虽然这几天被恐怖的事情缠上了,但生活毕竟还要继续,特别是毕业论文的准备工作不能被耽误。如果 拖到寒假以后恐怕就太紧张了。所以,她准备找一家做短信业务的公司实习,正好为自己的论文做社会实践,学校也不会反对的。春雨打开了报纸的招聘版,翻了好 半天才找到了一家信息服务公司,专门招聘短信编辑若干名。看来这种公司就是专门提供短信服务的,那些具有骚扰性的服务短信,大概也是这种公司发出的吧。

    她决定明天上午去应聘。

    上午十点多钟,春雨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而这条短信的内容,却让她心跳加快了———“春雨,我是高玄,今天中午你有空吗?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中午十二点,我在‘倾城之恋’等你。”

    春雨并没有回复这条短信。她知道“倾城之恋”。那是学校后门对面的一家餐厅,因为消费比较高,平时学生们很少去那里。

    她想高玄可真会选地方,倾城之恋———张爱玲著名小说的名字啊。

    过了好一会儿,春雨才让自己的心静了下来。她在寝室里来回走了几圈儿,然后打开自己的衣柜,挑选了一件最喜欢的毛外套。接着她出去洗了一把脸,又化上了一点淡妆,在镜子里也算是个小美眉了。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家闺秀金枝玉叶,但起码是青春逼人。

    十二点快到了,春雨终于忐忑不安地出了门。“倾城之恋”与学校大门只隔着一条马路,春雨缓缓走进玻璃门,立刻就看到了高玄,他在靠窗的座位上招了招手。

    春雨走到座位旁边,却没有立刻坐下去。

    高玄看了看表说:“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准时的女生。”

    春雨软软地顶了他一句:“这么说,你经常请女生出来吃饭吧?”

    高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为什么不坐下?”“对不起。”春雨看了看窗外说,“我不想坐在靠窗的位子,因为这里很容易被同学们看见。”

    原来这扇窗户正对着马路对过的学校大门,学生们出门一眼就会看到这里。高玄摇着头笑了一下,便移到了一个最里面的座位上。

    春雨这才在他的对面坐下,轻声地说:“我不愿无缘无故地被人请吃饭。请告诉我有什么事?”“午饭还没吃吧?先吃点东西再说。”

    高玄随手点了几个小菜,很快就送上了桌子。春雨可没有心思在这里享用,她只是礼节性地动了几下筷子。高玄倒显得很不好意思,只能又要了几份点心,才让春雨真正吃完了午饭。

    春雨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昨天下午在鬼楼,你说会把传说闹鬼的原因告诉我的。”“对不起。”高玄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昨天可能 太紧张了,到后来我就忘了。现在让我告诉你吧,为什么大家要叫它鬼楼?因为在八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个漂亮的大二女生,跑到那里的一间教室里上吊自杀了。从 此以后,就有了那个女生死后阴魂不散,总是在那栋教学楼里出没的传闻。有几个男生为了显示自己胆大,半夜里跑到楼里去抓鬼,结果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东西,差 点被吓出了精神病。闹鬼的传闻越说越神了,那栋楼也有了鬼楼的雅号。学校实在没有办法,再加上那栋楼确实太老了,不适合再进行教学,便禁止学生进入那 里。”“这就是鬼楼的渊源?”

    高玄的表情略显烦躁:“不要相信这些事,不存在什么鬼楼。我在那里上过课的,那只是一栋破旧的普通教学楼而已。”

    春雨沉默了片刻,忽然脑子里掠过了那个致命的问题,便冷冷地问:“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让高玄大吃一惊。他摇了摇头说:“我发现你总是语出惊人。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确实太让人头疼了。

    我们都知道‘十八层地狱’的说法,那么第十九层地狱呢?也许是地狱中的地狱吧。“”所以,那天你也去了图书馆,去寻找那本关于地狱的书。“

    高玄无奈地笑了笑:“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是不是很巧?如果我没有进入地狱游戏的话,我也不会跑到图书馆去找那本书,那就更不可能认识你了。”“是地狱使我们相识?”

    春雨说完自己也苦笑了一下,不知这是不是缘分?

    高玄忽然靠近她:“其实,今天我请你出来,是有件事请你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觉你的气质很特别,非常适合被画到 油画里去。这几天我在准备一幅油画,但苦于找不到好的对象,我的学生们都不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只有请你来———”“做模特?”春雨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掩 饰不住的是失望之色。她真的有些生气了,但还是克制着低声说:“对不起,我还有其他事。”

    高玄也急忙站了起来,笑着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请你在画架前坐上一个小时———当然是穿着衣服的。”

    他最后补充的那句话,倒让春雨有些难为情了。她理解了高玄的意思,低下头轻声说:“让我想一想。”“我已经全都设计好了,就穿你身上这件毛衣,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被冬日的阳光照亮脸庞。”

    随着高玄的描述,春雨眼前已浮现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她看了看餐厅窗外,果然有一层金色的冬日阳光。虽然心跳得厉害,但她还是压抑住紧张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太谢谢你了。”

    高玄赶紧付了账,便带着春雨走出了餐厅。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美术系的大楼,进门的时候许多女生都向高玄打招呼,同时也向春雨投来了嫉妒的目光。

    春雨只能低着头,跟着高玄穿过大厅,来到楼上的一间工作室里。

    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墙上开着一面小窗户,一束冬日阳光照射进来,在另一边的墙上投出一个方形的光影。房间里充满了颜料的气味,春雨禁不住掩了掩 鼻子。还有许多画架摆在房间里,大多是些未完成的半成品。看起来高玄不是搞后现代艺术的,因为那些画都是中规中矩的油画,画的也多是些穿着衣服的人像,或 者是具有欧洲古典风格的画。

    高玄淡淡地说:“对不起,这房间太小了,不过……”“这就是艺术家的画室?”“谈不上艺术家,不过是个会画画的教书匠而已。”

    然后,高玄关掉房间里的几盏灯,工作室一下子变得幽暗了下来,而那束阳光则更为醒目。他让春雨坐到一把椅子上,从窗口进来的那一小束阳光,正好照亮了她的脸。

    在幽暗的背景下,冬日里柔和的阳光透过正方形的小窗户,就像放映电影那样洒在她脸上。春雨的皮肤非常光滑,阳光如水珠般在她额头溅起,变成了一组梦幻似的镜头,再加上她那件毛衣,正好对应她的长发与白肤,使整个人显得安逸恬静,宛如梦中下凡的圣女。

    高玄摆好了画架,准备好了铅笔和颜料,但他许久都没有动笔,只是一直凝视着春雨。直到春雨有些坐不住了,他才做了一个手势,在画布上打起了草稿。

    画幅并不大,仅有五十厘米见方,所以最多只能画胸像。高玄很快就打出了轮廓,一个坐在斗室里的女孩影子就跃然纸上了。在用铅笔画完所有部分后,他 开始涂上了颜色。冬日阳光流淌在春雨脸上,很容易让他联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某幅作品。而她身后幽暗的背景,则更像是伦勃朗的风格,射入斗室的阳光赋予了强 烈的明暗对比,对光线的运用就成为了画作的关键。

    两个钟头过去了。

    春雨一直安静地坐在画架前,她不知道高玄还要画多久,但她只能保持这种姿势,除了喘气和眨眼睛之外,几乎一动不动。

    高玄画得出奇地快,差不多已经快画好了,但室内的阳光却已经没有了,他向窗外看了看,天色似乎已暗了下来。不过,这已经不影响这幅画的完成了,高玄看着春雨的眼睛,完成了最后的几笔。

    终于,他把画笔摔到了地上,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太棒了,你真像是圣女啊。”

    春雨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起来了吗?”“当然,已经完成了。”

    春雨的腿都已经麻了,一下子站不起来,高玄赶忙扶了她一把。春雨感觉腿上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似的,只能用手不断揉搓,许久才恢复过来。她缓缓地走到 画架后边,总算看到了油画中自己的形象。幸好高玄没有把她画成抽象画,油画中的她与真人简直一模一样,脸部的轮廓和线条都相当精确,油彩也用得很合适。总 之,这是一幅写实风格的古典主义油画,只是画中人物是中国女孩的面孔。

    不过,最重要的是对光线的运用,特别是洒在春雨脸上的阳光。春雨赞叹着说:“你画得真好。”

    高玄也颇为自得地说:“虽然这幅画不大,却是我最近几个月来,感觉最好的一幅画。”

    但春雨却冷冷地说:“真的吗?”“当然是真的。”高玄微笑着摇摇头说,“你真特别,知道吗?平时我的那些女学生们,都是用讨好的语气与我说话,用 献媚的目光看着我。时间一长,每次听到那些话,看到那些眼神,我就会感到厌恶。只有你是与众不同的,你的眼神和语言都是那么冷,好像是一头容易受惊的小 鹿,时常警戒着森林里的野兽。”“你说你是森林里的野兽?”“也许是吧。”

    高玄又收拾一下画画的工具,然后带着春雨离开了画室。

    离开美术系大楼的时候,春雨一直都低着头,尽量不被其他人看到。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天气变了,两小时前还是暖洋洋的冬日,现在却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高玄立刻说:“我给你拿把雨伞吧?”“不用了,我自己能跑回去。”“那你这身漂亮的毛衣怎么办?”

    不等春雨回答,高玄已经转身跑向大楼。还不到两分钟,他就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把雨伞。他将一把伞交到春雨手中说:“我送你回寝室吧。”这回春雨没有推辞,他们各自撑起手中的伞,走进了绵绵细雨中。

    在这样的细雨中漫步,使春雨联想到了韩国电影《爱有天意》中的一组镜头。但春雨赶紧中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因为不管怎么说,身边的这个男人还是老师呢。

    从美术系到春雨的寝室,要走很长的路。高玄似乎很喜欢这场雨,嘴里喃喃自语:“冬天的雨,比冬天的阳光还要珍贵啊。”“是啊,冬天很少下雨。”

    春雨只回答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在冬天的细雨中走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春雨的女生宿舍楼下。高玄很识相地到此为止。他向春雨挥了挥手说:“今天你实在帮了我大忙了,谢谢。”

    春雨也点了点头,把手中的雨伞交还给他:“也谢谢你的伞。”

    说完,她就低着头上楼去了。

    刚才在楼梯口还有好几个女生,她们似乎都认识高玄,立刻交头接耳起来。原来,美术系高老师是大帅哥的名声,早就被许多其他系的女生所知了,她们每次见到高玄,都会像见到明星似的兴奋。

    可是,这次她们谁都高兴不起来,因为高玄是来送春雨的,而且还是在这种浪漫的雨天。女生们只能用嫉妒的目光看着春雨。

    此刻,春雨已经跑到了楼上的走廊,她把头探出窗户看了看,楼下已经不见了高玄的踪影,而整个天幕都已烟雨蒙蒙……

    夜晚。

    冬雨滴滴嗒塔地落在雨棚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叶萧警官在自家窗前徘徊着,看着外边雨夜中的城市。他在窗玻璃前呵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汽喷在玻璃 上,立刻模糊了他的视线,就像这些天他所遇到的谜团。虽然只是一起大学中的自杀事件,据说很可能是因为谈恋爱的缘故而使那女生想不通走上了绝路,警方已经 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了。但对于那天突然出现的春雨,还有死者手机里留下的奇怪短信,都使叶萧心里惴惴不安。

    叶萧回到写字台前,笔记本上写着一行致命的数字———741111昨天凌晨时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这个号码发出了一条短信,结果居然收 到了“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的短信。自此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他被拖入了一个奇怪的游戏,进入了“地狱的第1层”,但他赶快关掉了手机,没有再继 续下去。

    上午,他已经把素兰的手机还给学校了。但整整一天过去了,他的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个号码,在这组数字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不必看笔记本,那组数字已浮现在眼前,就像密码似地不断排列着———叶萧忽然想起了那件关于“神在看着你”五个字的案子,同样也是以文字作为密码的暗号,那么能否反过来推理呢?以数字来代表某种意义或文字?

    叶萧嘴里又轻声念了一遍:“741111”?其中前面五位数字是没有意义的,关键是后面的“741111”六位数,过去在公安大学读书时,叶萧学 过一些密码学的知识,如果以英文字母为密码,那么最简单的设置就是———=0、=1、=2、=3、=4……依此类推,直到=25.

    如此这般,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与0到25的数字互相替换,这是换字式暗号的基础,作为暗号或密码来说也是最简单的。

    那么要解开“741111”这个号码,首先要把“7、4、1、1、1、1”

    这六个数字分解,分别以换字式暗号规律的英文字母来替换,即———7=、4=、1=“7、4、1、1、1、1”也就等于“、、、、、”,连续念的话应该是“”。叶萧实在想不出有这样的英文单词,最起码那连续的四个“”,已经完全违背了发音规律。

    但叶萧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一位数和二位数的数字分开来。

    如果将英文字母二十六进位法的数字假定为换字暗号,74或41这种数字就无法替换,因为不会有超过26以上的二位数字。

    从“741111”这组数字来看,按前后顺序排列,小于26的两位数,只有11这个数字,换算为字母的话就是“”。

    除了前面的一组字母以外,叶萧试着将“741111”分割成了几组不同的数字和字母———7、4、1、1、11=7、4、1、11、1=7、4、11、1、1=7、4、11、11=叶萧看着这些数字化为字母,再分别试着念出其英语发音———“、、”

    这三组字母都无法组成有意义的英文单词。

    只有最后一组字母———。

    叶萧不但立刻读出了它的英语发音,而且明白了它的意思———地狱。成功了!他终于悟出了这个数字的玄妙。

    741111==地狱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叶萧感到额头上沁出了一些汗珠,他赶快打开了电脑里的金山词霸,输入“”这个单词。对英文“”的解释除了“地狱”以外,还有“苦境、阴间、地狱中的人、训斥、狂饮、飞驰、该死”等意义。

    房间里静得像坟墓,只有窗外的绵绵夜雨,如潮汐般涌上他的心头。叶萧缓缓拿起笔,又一次在纸上写下了这组数字———“741111”

    这个号码不仅仅来自地狱,事实上它本身就是“地狱”的意思。

    地狱短信?

    子夜,寂静的女生寝室。

    黑暗的窗外下着冰凉的冬雨,春雨静静听着玻璃窗上的声音,她的名字里就有一个“雨”字,因为她是在春天的细雨中出生的。所以,她从小就喜欢隔着窗户听雨的声音,那时而稀疏时而密集的节奏,仿佛来自天国的窃窃私语。

    春雨孤独地坐在上铺,她刚为手机换上新的电池板,耳朵听着窗外的雨,眼睛却看着蓝色的手机屏幕。

    十二点整。

    短信铃声准时响起。

    又是那个神秘的号码,又是那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6层,离开牙买加客栈,你将选择1:宠物公墓;2:兰若寺;3:德古拉城堡;4:地狱咖啡馆。”

    春雨立刻注意到了“宠物公墓”,前几次她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地方,而这个名字也非常特别。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1:宠物公墓”。

    在接下来的几条短信里,春雨住进了一栋公路边的房子,公路后面有一片茂密阴郁的森林,森林里有一片特殊的公墓,埋葬的都是附近人家豢养的宠物。春 雨养了一只美丽的猫,有一天它不幸地被汽车撞死了,她将猫埋葬到了宠物公墓后边的泥土中。但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那只猫敲响了她的房门……

    后来的发展完全超乎了春雨的意料,最终演变成了一幕极度恐怖的故事,而她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原作者就是———斯蒂芬。金。

    当春雨从“宠物公墓”里死里逃生之后,才发现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她惊魂未定地看了看窗外,黑夜里的雨声幽幽地泣诉,宛如某个动物或人的尸体就埋在楼下。

    但她并没有结束,而是回到一开始那条短信,选择了“4:地狱咖啡馆”。果然,春雨又一次进入了地狱聊天室,发现了一连串奇怪的昵称。

    这时一条新的短信又进来了———“马佐里尼想要和你说话,你将选择1:同意;2:不同意”。

    她立刻就想起了“马佐里尼”这个名字,不就是那个意大利画家吗?春雨感到了一丝好奇,便回复了“1:同意”。

    几秒钟后,她就收到了回音———马佐里尼:你好,小枝,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小枝?春雨已经不再陌生了,这就是她的昵称,她立刻回复:“我想我很快就要通过地狱的第6层了。”

    马佐里尼:你不感到害怕吗?

    春雨:那么你呢?你感到害怕吗?

    马佐里尼:请不要这么对我说话,我是地狱的守望者。

    春雨:地狱的守望者?那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马佐里尼:当然知道。

    春雨:那就快点告诉我吧。

    马佐里尼:只有当你通过前面的18层地狱,进入地狱的第19层时,才会知道最终的秘密。

    春雨:如果我没有通过前面的层地狱呢?

    马佐里尼:那你就只能看到“”这个词组,春雨立刻想到了清幽出事的那晚。然后,她颤抖着用拇指按出了一句话:“清幽就是因为没有通过地狱,所以才会了吗?”

    然而,等春雨把这条短信发出后,等来的并不是马佐里尼的回复,而是今夜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6层,进入了地狱的第7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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