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蜗牛有爱情》作者:丁墨 (六十) ~~ (六十七 ) (玩完!)

来源: 大独狼 2015-10-08 10:58:07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89308 bytes)

第61章

两天后的正午。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照得山岭越发翠绿幽深,广袤无边。

许诩一上午都在山脚农舍里,跟几个同事一起整理案情资料。眼看到了中午,她回到房间休息,才看到手机上多了条短信。

是姚檬:“你是在山下农家院吗?我跟同事也在山区,晚点想过来找你聊聊。有空吗?”

许诩明白过来——姚檬的杂志社也获准进山区采访了。她立刻打过去,可一直占线。

——

姚檬正在跟林清岩打电话。

她是今天一早进山的。她的杂志关注女性生活健康,这次的连环杀手案会是很热的话题。而她是犯罪心理专业出身,由她来带队采访,当然能比普通记者获得更加深刻精准的结论。

她也有私心。如果山区杀手存在属实,就能替林清岩洗清嫌疑。所以潜意识里,她也憋了口气,想替他做这件事。

只是她来山区,林清岩事先却不知道,还以为她在公司加班。此刻电话打过来,才察觉不对劲,他声音里就有了不悦:“你怎么去那里了?听说凶手还没抓到,太危险了。”

姚檬正和两个同事坐在采访车里,这里是山脚的一片空地,被临时充当为停车场,周围全是车和人,吵吵闹闹。她笑答:“没事,我跟同事在安全地方。不安全的地方警察也不让去。”话锋一转,声音柔和了几分:“你按时吃药了吗?”

那头林清岩静默瞬间,语气也平和了:“吃了。老婆,你早点回来。山上不安全,我不放心。”

姚檬的采访任务还没做完,可听到他此刻的低语,心里却是又怜又痛,生出一股想要马上见到他的冲动。她看一眼天色还早,答:“嗯,那我现在就回来。”

“走大路,手机一直开着。”

“好。”

挂了电话,姚檬对两个同事说:“我先回市里,剩下的你们继续。有问题随时电话。”

她开车离开山脚,在山路上走了一阵,前方已经看到警方的路障,就快驶入大路。她想给林清岩报个平安,拿出手机,才看到许诩的未接来电。

“许诩,刚才我在打电话。”

许诩之前打不通她的电话正担心,就快给片区巡警打电话找她了,此刻才放下心来。

上次许诩跟姚檬聊完之后,才看到林清岩的口供,承认是别有用心接近姚檬。虽然她不确定林清岩是否跟本案有关,但想到这个人,心里总是梗着不舒服。她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姚檬,但之后一直在山区忙案子,现在姚檬找到她,于是答:“没事。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也有话对你说。”

姚檬原本想说要回市区了,听到她语气有异,也就按下不提,问:“你想跟我说什么?没关系,直接说吧。”

许诩顿了顿,就把林清岩跟冯烨的关系讲了,然后说:“我觉得这个你有必要知道。”

姚檬静了一会儿,答:“谢谢你许诩。不过这件事,那天从警局回来,清岩就跟我说了。他……什么都跟我说了。现在我只想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许诩:“但我还是觉得你要当心他。”

姚檬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了,但还是忍住了,说:“这样吧,我们当面谈。你在哪里?”

许诩以为她就在山区不远,说了地址,姚檬说:“好,我到了打你电话。”

许诩:“行。我到农舍门口接你。”

——

此时,季白正跟十来名警察坐在半山腰的树林里,混着清水,大口大口嚼着随身带的干粮。每个人的脸庞灰黑而风尘仆仆,眼神里的冷肃坚毅却是如出一辙。

“都吃好了?出发。”季白站起来沉声说,这时手机却响了。

是霖市信息技术科的同事,声音有抑不住的兴奋:“季队,我们真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说!”

“谭良,25岁,林业大学毕业,今年年初从县林业厅,下放到林区当守林员——这肯定是工作犯了错误的。有工作用车、一个人在山上住、劳保用品登记表上鞋码是42码,对了,第二起案件死者就是在他负责的片区里,他现在人还在山上……”

谭良的照片和居住地址很快传到季白手机上。只见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深绿色守林员制服,戴一副眼镜,清秀而年轻,白白净净,眼神非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季白:“把照片传给各个搜索队队长,让他们留意这个人。暂时没有证据,遇到人先扣留下来。”

——

谭良的独居房屋,在一片高高的山岭上。偌大的小院寂静无声,几间青色水泥房舍阳光通透。

季白领着众人,小心翼翼从各个方向包抄。他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发动,持枪冲进去——却只见屋内一片空荡荡的,哪里有谭良的人影?

季白仔细环顾周围。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亦干净整洁,看不出什么异样。一名刑警挂了电话说:“林业厅那边说,昨天开始就联络不到谭良了。”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对于季白锁定谭良这个嫌疑犯的原因还不是很明白,此刻见这人无缘无故失踪,反而都开始怀疑他了。

这时另一名刑警检查完院内痕迹,跑过来汇报:“季队,从车轮印看,他开着一辆林区作业车下山了。”

季白沉声低喝:“追!”

——

季白带着自己的小队一路冲下山,在山腰处遇到一队巡警,经沟通后,他们说三个小时前,的确看到一辆守林员作业车经过。

季白看着他们指的车行方向,心头倏地一紧——许诩所在的农舍,正在这个方向。

他坐上巡警的车,拿出手机拨打许诩电话,却一直占线。山间信号断断续续,后来就打不通了。

此刻山脚已不平静,数辆警车来回奔驰,追查谭良的踪迹。巡警的车刚到农舍门口,还没停稳,季白就推开门跳下去,三两步冲进院中。

院内本该有两名民警执勤,此刻却不见踪迹。许诩的房门微掩着,里头静悄悄的。季白的呼吸瞬间停滞,大步冲过去,“哐当”一声推开门。

阳光几静,空无一人。

季白只觉得整颗心直直下坠,转头看着跟进来的几个警察:“她人呢?人呢?”

大伙儿都答不出来,季白铁青着脸就往外冲,同时拿出手机,继续拨她的电话。谁知这回却通了,季白猛的刹住脚步,只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季白……”那声音竟有点发颤。

“你在哪里?有没有事?”

“我在山路上,我没事。”许诩的呼吸似乎也有点迟滞,“可是姚檬很可能出事了。”

——

季白赶到许诩说的地点。这是一段偏僻的山路,现在已经聚集了十多名警察。许诩就站在人群中,脸色发白——她收到队里发的谭良照片时,已经联系不到姚檬了。

山路旁停着辆守林员作业车,看车牌号正是谭良的,此刻里头空无一人。而旁边地面上,还有两条急刹车的痕迹。一名刑警走过来对季白说:“头儿,看车轮痕迹,跟姚檬驾驶的宝马车相符。”

距离谭良下山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也就是说,姚檬很可能已经被劫持了有一段时间。

季白看着地面的车轮印:“通知所有人,追踪这辆车!”

——

不知过了多久,姚檬的意识渐渐恢复了一点。可脑子还是很沉,始终睁不开眼。她清楚这是麻醉药的后效。

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段,也在她脑子里浮现:她把车掉头往回走……路边冲出一辆绿色的作业车……她下车查看车况,对面走来个清秀白净的陌生青年,穿着守林员制服,礼貌的朝她微笑道歉……

然后她的胸~口就一麻——是麻醉枪!守林员都有麻醉枪!

这是哪里?恍惚间她看到一片漆黑的岩壁,是某个山洞吗?

她努力想睁开眼,却感觉有人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然后有种淡甜的液体往里灌。

不……不要……

她看过天使杀手案的资料,那是日本产催~情药的味道……

意识渐渐变得更涣散,她感觉身体变得越来越热,她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呻~吟,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然后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自己。一具陌生的、温热的身体覆盖上来,男人狠狠进入了她。

这个过程,对于姚檬来说,无比漫长。大多数时候,她都昏迷着,偶尔醒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她什么也看不清,她似乎说了很多话,但是一句也记不住。唯一的印象,是男人将她翻来覆去,仿佛永不知餍足。

后来一切终于停止了,山洞里没有光,她感觉男人站在黑暗里,低头看着自己。而她只能恍恍惚惚的说:“别杀我……我不能死……清岩救我……清岩救我……”

第62章

眼前的山峰巍峨而寂静,据说是附近最险要最高的一座山,连当地人都很少上去如果蜗牛有爱情。

数队人马,从各个方向包围山岭。前锋已经冲到了半山腰,数道亮白的手电在夜色中闪烁。

刑警们第一时间追踪姚檬的车,一路找到这里,但离她被挟持,也已经过去了大概六个小时。

季白也带着一队人,沿深黑的小路攀爬而上。他的脸色紧绷而沉默——姚檬出事的消息传来,整个刑警队的人都是切肤之痛如果蜗牛有爱情。

攀过一片陡峭的岩壁,眼前出现一片幽深的树林,有几名先到的特警在林间搜寻,忽听一人高声喊道:“在这里!”

手电照得林间光影扑朔,只见前方低洼的泥地里,一个人影低伏着一动不动。她全身上下只穿件衬衣,勉强遮住大腿根,还能看到许多红紫痕迹;而长发如瀑散落,露出半边秀丽的脸庞——不是姚檬是谁?

特警们围着她,全都没说话,季白在姚檬身边蹲下,拿起她的手腕,霍然抬头:“还活着!”

——

许诩跟其他人一起,留在山下守候。

她非常的担心。按照她的判断,嫌疑犯的心态之前已经有些狂乱的征兆。此刻他穷途末路,姚檬只会被他视为最后的盛宴。

又等了一阵,忽然见到前方山路上,有一队人跑了下来。其中一人怀中还抱着个人。许诩整颗心都提起来,跟众人快步迎上去。

“医生!”“医生!”许多人都在大喊。

姚檬被放到了救护车里,身上包裹住毛毯。随行医生快速检查一番,松了口气:“没事,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姚檬幽幽醒转,睁开眼望着众人,目光有片刻迟滞,忽的面色一黯,眼中痛楚难掩。

“没事了,你没事了。”许诩握住她的手。

姚檬死死盯着灰白的车顶,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车旁的警察们见状都沉默不语,走到一边去了。

许诩的眼泪也无声滑落。静默片刻,她轻声说:“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姚檬迎着她的目光,静默了一瞬间。

她并不是自己逃出来的。

残留的药效还没过去,她的脑袋始终很沉,而从山洞中逃脱那段记忆,也是模糊和支离的。

她记得自己醒过来时,山洞里有了盏烛光。她一眼就看到之前那个守林员,光着狰狞的下~身,躺在旁边的一张小床上。而她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束缚,躺在床边地面的毛毯上,浑身狼狈不堪。

她怕得要死,可铁链根本挣脱不了;她想杀了他,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洞口走了进来。她恍恍惚惚看着他走近,他穿着半旧的林业工人的衣服,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一脸络腮胡子看不清长相。他从桌上拿起一串钥匙,走到她面前,试了一阵,就打开了锁链。

她一下子跌落在他怀里,而他有力的双臂抱紧了她,那怀抱紧得有点让她喘不过气来,扶着她就往洞外走。

出了洞,他牵着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前方隐约看到手电的光芒,他忽然就松开她,闪身进入边上的树林。那背影很陌生,可又似曾相识。她在哪里见过?这样印象深刻?

“你是不是……”她哑着嗓子问,“你没有死……为什么……”

那人脚步一顿,却走得更快,很快就不见踪迹。而她精力不支,走了几步,就又倒在地上。

……

姚檬缓缓挣扎起身,许诩连忙扶住她。她指着前方寂静的山峰,轻声说:“他在山洞里,方位我记得不太清楚……应该是西面的一处山林里,靠近山顶。”

——

许诩想跟医生一起送姚檬就近的医院,姚檬却坚决拒绝了。

“不用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有点空寂,“我要在这里等。许诩,我想自己呆着。”

不等许诩再说,她闭上眼,不再看她。

——

深夜的山林越发清冷,树影在月光下如鬼魅摇动。

季白带一队人,缓缓逼近前方峭壁下的山洞。

山洞静而深,看起来像个黑色的窟窿。洞口隐隐透出一丝火光,里面有人。

洞外的警察越聚越多。大胡接到后方消息,走到季白身旁,压低声音说:“姚檬醒了,她说的方位也是这边,应该是这个山洞没错。”

季白沉着脸一挥手,身后一人手持探照灯,猛的朝洞内照去。果然见洞内站着个人影,许是被灯光惊到,他迅速侧转身体,贴着岩壁。而他身后,隐约可见张小床、桌椅、矮柜,还有数条垂落在地的锁链。

“谭良,你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出来!”有人喊道。

洞中人影一闪,季白低喝:“小心!”话音刚落,两道“砰砰”的破空声传来,里头那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是麻醉枪!”大胡也惊出一声冷汗,好在无人受伤。

只听“哐当”一声,谭良把什么东西丢在地上,然后人影慢慢朝洞外走来。

所有人持枪严正以待,季白凝神端枪,瞄准他的额头,一旦有任何异动,即刻击毙如果蜗牛有爱情。

他渐渐走入了光线中。那身守林员服有些凌乱,他的表情却很平静,炽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透出种异样而渗人的白。而那双清秀的眼,黑亮黑亮。

“双手抱头趴下!”大胡喝道。

谭良的脸上忽然闪现一丝笑意。

季白心头一震,然而来不及了,谭良嘴角已经逸出缕鲜血,那是氰化钾中毒的迹象,而他眼中笑意更浓。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他的声音很温和,“我总算没有白过这辈子。”

所有人看着他仰面嘭然倒地。

——

灯光将山洞所在的整片山林,照得通亮如昼。不断有警察从洞中出来,拿着证物袋向季白报告:

“发现了残留的氰化钾和催~情药。”

“洞内有一些女人头发,已经收集好。”

“杂物堆里找出了市内租车票据——他用的是化名和假证件租车。”

柜子里有一些女人衣物,还有强生沐浴液、剃须刀等。”

……

季白负手站在洞口,沉肃不语。周围人来人往,气氛紧张而凝重,唯有谭良身体覆盖着白布,静静躺在泥地上。

——

消息很快传到山下,整个山脚都沸腾了。其他片区的警察往这里越聚越多,逗留在农舍的媒体也蜂拥而至,被警察们拦在外围,可他们的闪光灯几乎要将夜色照亮。

许诩一直坐在一辆警车里等候。收到确切消息,她下车、穿过喧嚣人群,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姚檬。

姚檬已经起身,坐在救护车后车厢,身上披着毛毯,捧着杯热茶。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只是眼眶还是红的,目光依旧空滞。

许诩走到她跟前,轻声说:“谭良死了。”

姚檬肩膀微微一抖,点点头,嘴角露出个讥讽冷漠的笑容。

许诩想说点什么,可说什么都不可能减轻她受的伤害。看着她微缩的肩膀,许诩眼眶又泛起湿意,最后依然只能沉寂不语。

这时车旁走来个人,是姚檬同事,将手机递给她,声音放得很柔:“林总电话。”

姚檬静了一瞬,接过贴到耳边,本已干涸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嗯……我在这边。好,我等你。”挂了电话,她抬眸,看向许诩。

“清岩马上就到。”她深吸了口气,眼神也有了几分冷意,“现在凶手死了,我也这样了。许诩,你还要坚持怀疑清岩吗?你现在相信是你错了吗?我当时就不该掉头回来……”

她话没说完,许诩只觉得胸口一阵滞涩沉痛,整个身体也有些发僵。两人静默片刻,许诩低声说:“对不起。”

姚檬没再说话,转头看着一边。许诩又说了声“对不起”,静默着转身走开。

——

季白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眼前人潮涌动,群情激奋,都想看看变~态连环杀手的死状。

他内心生出一丝疲惫,绕开人群,目光在停车坪搜寻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垂头站在一辆警车旁。

唯有看到她,才令他冷硬的心头一软。季白快步走过去,在她跟前停步。

看着她红湿的眼眶,季白没有多问,而是温柔的将她抱进怀里。

许诩心里始终堵着,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季白见她目光一直望着自己背后,便也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辆救护车,车内灯光明亮。林清岩的西装和头发都有些凌乱,抱着姚檬坐在里头,俊脸紧绷而铁青,眼神冰冷而沉寂,整个人一动不动。

季白淡淡收回目光,清冽的黑眸盯着她:“别想了,先回家休息。我心里有数。”

许诩不出声,视线越过他的身躯,依旧停在林清岩身上。这时,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缓缓侧转脸庞,目光正好与她对上。

那眼神是冷漠而痛楚的,像是每一个为爱侣的不幸而愤怒悲伤的男人。

许诩执拗的与他对视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眼中的悲痛慢慢平复,修长眉眼变得平静。而那薄薄的唇角,忽的勾起一丝微笑。

此刻没人看向这边,更没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唯有许诩心头剧震,胸中阵阵气血翻涌。

她这几天本就疲惫不堪,此刻急怒攻心,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一黑,昏倒在季白怀里。

第63章

许诩醒来的时候,看到头顶一盏鹅黄的小灯,灰白的天花板很陌生。

季白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和衣而睡。窗外是阴黑晃动的夜色,他的脸在灯下显得格外俊朗安静。

凌晨的空气十分清冷,许诩喉咙有点发干,忍不住蒙着被子轻咳出声。季白立刻睁眼起身,大手摸摸她冰冷的小脸:“醒了?”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没大事,血糖有点低,已经输液了。这里是乡卫生所,休息一晚,明天咱们就回霖市。”

“嗯。”许诩坐起来,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流从口腔淌进身体里,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季白把椅子拉得更靠近,乌黑的眉眼紧盯着她,隐隐有无奈的笑意:“气成这样……”

许诩默了一瞬,答:“你不气吗?”

季白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一吻。她的皮肤本来就又白又薄,输液之后不仅留下针孔,还青了一小片。季白捏着她的手不说话。

气,当然气。明明有两个凶手,如今却铁证如山直指一人,只叫人心头困闷压抑,怒意难平。

但正因为这样,人更不能倒下。身为刑警,就得有这种近乎冷血的坚韧。

所以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再气也不能伤到自己身体,案子哪有都顺顺利利的?”

许诩点头。道理她何尝不懂?她本来就比普通人心态更稳。但这次是眼睁睁看到姚檬遭了罪,她实在难以释怀。

睡了一觉,人也没了困意,眼见窗外天色微白,她起身:“我去洗个脸。”

季白将她按回床上:“我打水过来,你老实呆着。”

许诩看着他走到窗边,拿起地上的热水瓶,哗啦啦往脸盆里倒水。他的身影高大冷峻,动作利落有力,看着就让人安心。

许诩盯着他的背影,开口:“你是怎么看的?”

季白知道不讨论个清楚,她肯定一直想着。把水送到她跟前,答:“三个疑点。

一、受害人选择不同。第一个受害者是白领,第二个虽然是研究生,但已经在一家单位实习,符合你对受害人的类型描述;但是第三名受害者只是普通大学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二、作案手法不同。前两起明显经过精心策划,受害人如何失踪,至今无人知晓,所以我们之前一直无法寻找凶手的踪迹;但第三起,受害者是进入林区徒步旅行才遇害,而且谭良就把尸体丢在林区,这才让我们确定——第三起整个案件过程都是在林区里发生,凶手人就在林区,所以才抓到了谭良。

三、凶手缜密程度不同。第二具尸体旁的脚印还可以说是不慎留下的,第三具尸体旁的脚印就太明显了。”

许诩点头:“你下山之前,我也看到了大胡带下来的照片。谭良居住的那个洞穴,给人的直观感受是简单、杂乱、阴暗、浮躁……尽管第三具尸体的处理也模仿了天使案,但我同意你的观点,这起案件整体的策划实施,很符合他的个人特点,但也只有这一起。

可是,谭良为什么要替第一个凶手顶罪?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白淡道:“两人的身份地位天壤之别,按理说没有任何交集的机会。我也已经派人查过他们的通讯记录,没有联系过。”

“但一定有什么契机,让他们见过面。”

两人静默片刻,季白从包中拿出一叠资料,摊在床上。两人在灯下各自蹙眉安静翻看。

过了一会儿,季白忽的拿起张现场照片递给许诩,黑眸湛亮,声音低沉有力:“我知道了——在这里。第二起案子的弃尸点,在谭良负责的林区,这就是他们的交集。很可能是第一个凶手在弃尸过程中,与谭良有了接触。”

许诩心头一震,一通则通,许多线索瞬间融会贯通,她立刻点头:“对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具尸体旁,会有谭良的脚印,而且开始出现死后性~侵行为。之前我以为是凶手的心态在变化,犯罪在升级。现在看来,死前死后的侵犯,很可能是两个不同的罪犯所为!”

季白沉吟片刻,赞同她的推测:“虽然不知道第一名凶手如何说服谭良替自己顶罪,但这样的解释,远比谭良一人犯案合理。在山洞发现的那些物证,完全可以是另一个人所为,然后交给谭良、放在山洞就可以了。”

两人脑力激荡,心情也有些涌动。然而许诩看着他沉肃的容颜,声音却变得很轻:“可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季白没出声。他微蹙眉头,看着窗外发白的天色,寂静的远山。

是啊,没证据,暂时一点办法都没有。

过了一阵,他转头看着许诩:“你知道白银市连环杀人案吗?”

许诩当然知道。这是近年来国内最著名的悬案之一。

十六年间,甘肃省白银市超过9名女性被害。凶手或强~奸杀人,或死后奸~尸,而且总是从死者身上切割器官带走。最小的受害者是一名八岁女童。案件至今未破(*)。

季白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当年全国选派最优秀的刑警,侦破这个案子。我师父严队也在其中。”

许诩点头——以往晨练时,还经常看到严队健硕的身影。

季白淡淡的说:“后来我师父跟我说,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他们甚至在那名女童体内找到凶手精~液,但就是找不到凶手。凶手每次犯案都是经过周密策划,没有其他证据,没有痕迹。一帮大老男人,都是全国赫赫有名的神探,看着孩子残破的尸体哗哗的掉眼泪了,可就是破不了。”

许诩听得心头发疼,也不出声——她明白季白跟她讲这个案子的用意。

季白望着她,声音很温和,眼神却很坚毅:“的确有一些罪犯,能狡猾的逃脱法律制裁,公平正义无法伸张。这个案子没有其他证据,省厅很快也会宣告结 案。然而比师父那一代人,我们已经好了很多——林清岩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证据,但是有了你的画像,我们至少知道他很可能是凶手,不会让他再有机会害人。 并且一直不放弃的追查下去,直至将他定罪。”

——

季白和许诩在山区停留时,林清岩陪着姚檬,在警局做完笔录,回到了霖市的家中。

姚檬一个人在浴缸里泡了很久,把身体每一寸都洗刷干净。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恍惚得就像一场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却见林清岩倚在门边,清俊的容颜透出一种平时没有的桀骜冷漠。他含着烟,看着她不讲话。

姚檬不知道说什么好,静默的起身,用浴巾裹住自己。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脚步声,林清岩从背后抱住了她。低头就吻下来。他的气息有些急,吻得有些重,大手探入她的浴袍,动作极为粗野有力,与平时完全不同。

姚檬身子微微一抖,条件反射就推开他。

他不再亲了,只是还抱住她不动:“你是我的天使,没人可以玷污你。谭良已经死了,他对你的玷污,我就当没发生过。”

姚檬心头一酸,瞬间哽咽。又听他在耳边轻声说:“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三个月后。

冬日里阳光正暖,许诩坐在父亲书房里,看门户网站的本地新闻。父亲则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头条报道是“省专案组宣布机场连环爆炸案告破。一名主犯落网,从犯紧密追缉中。”下面还配有图,数名刑警压着一名犯人,脸色严肃。最外侧站着那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面容模糊,她却一眼看出,正是季白,不禁微微一笑。

还有条新闻,是关于“森林杀手谭良案”。两个月前,省厅已经宣布结案,闹得沸沸扬扬的霖市,慢慢恢复平静。但网上关于谭良本人的讨论,却始终热烈。 这条新闻就是引用某心理专家的分析,说谭良之所以变~态,是因为事业不顺。原本他在县林业局担任骨干职位,因为得罪某领导,被贬职守林,原有职位被领导亲 戚占据。下面还有人发帖说,这位领导因为舆论压力太大,已经被双规了。

许诩看了一会儿,就关了电脑,拿出档案袋,又翻出这案子的照片和资料。

正看得入神,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照片夺走。她一抬头,就见许隽皱眉看着自己。不仅如此,他还把桌上资料统统一扫,丢到沙发上:“又看这些?你肚子里可是我外甥,以后我可不想让他当警察。”

许诩微笑,看他西装革履,应该是刚下班回来:“今天这么早。”

许隽丢一本儿童挂画给她:“你老公是人民公仆,大半个月不着家,当哥的能怎么办?”

许诩笑着翻看儿童画,许隽看着她安详的面容,不紧不慢再度开口:“婚礼到底啥时候办?真要生完孩子?”

“是啊。现在也太仓促。”

“上回你说会领证,领了没?”

“还没。”

许隽又皱眉:“你说你磨蹭什么?孩子都要给人家生了。季白摊上你这么个慢性子,也真不容易。”

许诩失笑不语。

——

在父亲家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许诩给私人护理小刘打电话。很快小刘就开车过来接了。

局里安排许诩生孩子前从事文职,每天基本能都准点上下班,也不用接触案件。季白还是一如既往的忙,这几个月一直出差,他跟许隽一商量,索性请了个护理给她。许诩本来觉得没必要,但三个男人一致坚持,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人还是从北京找来的,虽然同是女人,但生得高挑结实,以前还当过兵,爽朗又细心,照顾许诩的日常起居,倒是面面俱到。

很快就到家了。两人刚进屋,就见黑黢黢的客厅里,沙发上躺着个人。小刘刚想开灯,许诩拦住了,轻声说:“你先回去吧。”小刘点点头,带上门走了。

许诩打开台灯,坐到季白对面。

他原定明天才回家的。大约是又连夜赶了回来,俊脸极为疲惫,呼吸均匀悠长,大约是累级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就像许隽说的,许诩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了。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还真是又瘦了点,一下巴的胡渣。许诩拿了条被子给他盖上,不忍吵醒他,悄无声息的进房了。

等许诩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听到客厅窸窸窣窣有动静,也就好整以暇坐起来等着。

过了一会儿,就见季白出现在房门口。已经换了家里穿的睡衣,胡子也刮干净了,俊朗的眉眼在晨色中显得朦胧又温和。

“吵到你了?”他走到床边坐下。

“没有,我最近醒的都早。”

“我就在家里呆几个小时,一会儿还得回局里加班。”他将她搂进怀里,“爆炸案还没忙完。”

“嗯。”

“嗯什么嗯?昨晚怎么不叫醒我?算算我多久没抱着你睡过一个整觉了?”

“唔……四十三天。”

季白眼中就有了笑意,低头吻她。过了一会儿说:“今晚我争取早点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许诩看着他沉黑的双眼,点点头。

——

天色大亮的时候,两人一起起床。

这天是周六,季白穿好衣服就要去警局加班。许诩摸着肚子,微笑说:“三哥,今天产检要做B超,可以看到他的脸。我带回来给你看。”

季白含笑点头,心里又想,晚上回来,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改口了?心头一荡,低头又反复吻了吻她的唇,才出门去了。

下楼一坐进车里,季白给大胡打电话:“最近林清岩怎么样?”

大胡打了个哈欠,他正坐在林家外头的一辆车里盯梢:“头儿你回来了?他还是老样子。最近每天都去医院治疗。”

“姚檬呢?”

“还是深居简出,有时候陪他去医院,有时候不去。”

季白:“好。知道了。”

大胡迟疑片刻,说:“头儿,昨天局长碰到我和赵寒,还问,我们怎么没去查爆炸案。我们含糊过去了。这林清岩,还要继续盯下去吗?我看他也快不行了。”

连环杀手案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一开始季白每天能安排数人盯紧林清岩、保护姚檬。但随着别的案子增多,尤其最近的爆炸案,整个警队都忙得苦不堪言。这个时候,只有季白坚持安排人,全天候盯紧林清岩,连局长都有些微词。所以大胡跟其他人一样,也会有些疑虑。

季白沉吟片刻,答:“继续盯紧,不能松懈。”

第64章

林清岩就诊的地方,是市内一家私立肿瘤医院,环境清静又气派,平时人非常少。

这天早上,大胡照例跟着林清岩的私家车,来到肿瘤医院外,看着他在两名助理搀扶下,走进医院。他戴着厚厚的帽子,穿一身黑色羽绒服,看起来又高又瘦。

大胡坐了一会儿,也下车跟进去。私立医院是会所性质,没有会员资格不能入内。不过门口接待人员早认识他了,他出示完警官证,直接晃了进去。

到了今天,大胡对林清岩的跟踪监视,也已经挑明了。毕竟林清岩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每次出行都有几名高水平的保镖跟随,大胡要全程近距离跟踪,不可能 不被察觉。不过大胡也贼精,有一次被保镖拦住,干脆直接走上前,对林清岩说:“林先生,虽然谭良案已经了结,但为防他还有其他同伙,可能加害姚檬和她的家 人——也就是您,所以我奉命保护。希望你配合警方办案。”

林清岩只是笑笑,摆摆手,让保镖不要管他。

不过专属病房这种地方,大胡还是进不去。这天他照例在走廊尽头的长椅坐下,林清岩最近每天都在病房耗大半天,有得等了。

——

病房布置成家居环境,温馨又安静。林清岩只穿白衬衣黑西裤,坐在床边。尽管医生宣告仅余三个月生命,他看起来依旧清俊而温和。

医生笑着迎上来:“林先生今天气色很好。”

医生挺年轻,其实更相当于病人生命最后阶段的私人高级陪护——到这个地步,检查、治疗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例行检查完,医生就在旁边坐下,陪他聊天。

过了一会儿,林清岩手机响了,说了声抱歉接起,低语几句挂断,对医生说:“公司有点急事,我要回去处理一下。能不能回来再做剩下的理疗?”

“没问题。”医生笑着起身,刚要走过去给他开门,他却摆摆手:“我走这边。”

隔壁病房与这间有一扇门相通,医生这才知道,这几天包下隔壁的人也是林清岩。不过想到有钱人喜欢清静,也就释然。

“门口那位虽然是好心保护,但是我去谈生意,不方便让他跟着。”林清岩淡笑。

医生看到过林清岩跟大胡笑着打招呼,于是会意点头:“明白,林先生去忙吧。”

林清岩从隔门走了,一名助理走进来,脱掉外套,冲医生笑笑:“林太太让我再向您咨询一下先生的病情。”

——

大胡在走廊里坐了一阵,就见一名护士从病房走出来。他叫住她:“哎,里头怎么样?”

护士也认识他了,撇撇嘴:“正检查呢,你怎么每天都问啊?”

大胡笑笑,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隔着屋内磨砂屏风,模糊可见一个男人坐在后头,看身形衣着应该就是林清岩,医生正微笑跟他聊天,跟之前每一天没有差别。

大胡悄悄掩上门,又坐了回去。

——

许诩在离家最近的私立妇幼医院做产检。比起公立医院,人当然是要少的,但也没少到哪里去。她跟护理小刘在诊室外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

小刘并没有进来,而是守在门外。女医生非常温和,让许诩在病床躺下,拉上帘子,听了听胎心,点头:“胎心有力,很好。”她转身在储物架里找了找:“我下楼去拿点试剂,你等一等。”

许诩点头。

医生脚步声渐远,许诩躺着,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对面屋顶瓦片上,还有薄薄的积雪未化。正出神呢,忽然听到帘子外头传来非常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跟医生不同,跟小刘也不同。许诩转头看着地面。

帘子下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穿着程亮的黑皮鞋、黑色西裤,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白色布帘上,静静不动。

许诩心头微微一惊,立刻扬声喊道:“小刘!”

“哎!”小刘几乎是马上应声,脚步声“噔噔噔”就进来了,一把挑开帘子看着她,“有事吗?”

许诩没答,目光越过她,这才看清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站在屋子里。这时,原先的女医生正好走进来,笑着把桌上的一叠档案给他:“拿走吧。”

男医生笑着走了,许诩松了口气——虚惊一场,她有点太紧绷了。

——

医院检查出来,再到附近的商场买了点东西,就已经是下午了,小刘哼着歌开车,许诩坐在后座,举着B超照片,看着上面模糊蜷缩的小人儿——季白要是看到,一定很高兴。许隽要是看到了,自然是一口一个我外甥果然帅。

很快进了小区,小刘把车停进地库,许诩站在花园里等她,顺便给哥哥打电话,做例行产检汇报。

许隽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到哪儿了?我在你家呢。”

许诩抬头看着自家窗口:“楼下了。”

“嗯,检查结果挺好吧?”

“很好。”许诩笑答。

“那是,都是我照顾得好。上来吧,我买了些新鲜樱桃,刚加完班就第一时间给外甥送过来。”

——

电梯匀速上行,只有许诩和小刘两人。

“叮”一声门打开,许诩手机也响了,是季白。

“回家了吗?”他的嗓音低沉温柔。

“嗯。”

“我也从警局出来了,大概半个小时到家。”

“今天这么早?”许诩问。

季白顿了顿,轻声答:“我今天专门请了假,等我。”

许诩静默片刻,忍不住笑了:“哥哥还在家里呢。”

“让他赶紧走。”

——

挂了电话,季白望着车窗外的蓝天,还有林立的建筑、川流不息的公路,眼睛里也泛起笑意。

这是他第几次谋划求婚了?

不过许诩说得对,热恋期的激情慢慢沉淀,让他把自己的心看得更清楚。

这一次,他没有准备鲜花,也没有准备月光和溪流。

连戒指也没有——因为一直被她戴着。

这个求婚如此简陋,他只是孑然一身走到她面前。

他想说的话也很简单:

许诩,这次出差,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这个月,我有十七天在外面出差,剩下十三天,也在警局工作到很晚。我算了一下,跟你单独相处的时间,零零碎碎加起来不到三天。

你说要考虑一年,才决定是否嫁给我。可这么算起来,就算再过一年,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十天。

许诩,我不知道还要多少时间,才能让你觉得水到渠成。刑警的职业,注定我们要把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给其他的人,而不是最亲密的彼此。那么,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一天也不想再浪费。对我来说,跟你白头偕老,才是真正的水到渠成。

——

许诩收起电话,跟小刘走到家门口。

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许隽的皮鞋,整齐摆放在玄关。他的羊绒大衣也搭在沙发上,客厅没见人,厨房倒是传来淅沥的水声,应该是在勤快的洗樱桃

许诩对小刘说:“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小刘点点头,把东西放下,带上门走了。

许诩脱了羽绒服,又从袋子里拿出B超结果,放在桌上。这才走过去。

冬日的阳光,从餐厅的窗户透射进来,将家具地板,都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泽,看起来静好又温暖。餐桌上放着一小盘洗好的大樱桃,正沥着水。

许诩拈起一颗吃了,刚想进厨房找许隽,忽的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侧通往卧室的寂静走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转身,绕过餐厅那堵墙,一眼就看到墙角露出双男人的脚。

她悚的惊出一身冷汗,快步冲过去,眼前的一幕只叫她魂飞魄散——许隽静静趴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脑后一汪鲜血,正缓缓蔓延。

许诩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眶疼得就像要裂掉。就在这时,厨房的水声停了,脚步声响起。

林清岩倚在门边,微笑看着她:“你哥哥很疼你。”

——

接过林清岩手里沾有迷药的手帕时,许诩死死抑制住心头无声剧痛,淡淡转头看着地上的许隽:“叫救护车吧。他的人生很失意,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你又何必杀他?”

林清岩淡笑不语。

把晕倒的许诩丢在后座,开车出小区时,他拿出手机拨打急救中心:“这里有人受了重伤,地址是……”

——

季白开车刚到小区门口,手机就急促的响起,是大胡。季白一个急刹车,快速接起。

“操,头儿,林清岩跑了!”大胡的声音也有点不稳。

季白的脸色立刻沉下来:“姚檬呢?”

“今天她没来医院。”

“通知局里,马上增派人手,申请搜查令,务必找到他们。”

挂了电话,季白正要掉头,却看到小区门口,露出一辆救护车的蓝色车灯。他心头忽然生出不祥预感,一踩油门冲进小区。

楼道里堵了很多人,电梯也迟迟不来,季白从楼梯一路狂奔到了家门口,迎面就见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许隽一身的血,脸色苍白躺在上头,眼睛似开似合。

“许隽!”季白全身如坠冰窖,一把抓住担架,却被医护人员拦住:“让开,马上要送医院抢救!”

季白铁青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手却又被人一把抓住。是许隽睁开了眼,气若游丝,眼神却有种发狠的执拗:“许诩……许诩……”

第65章

越接近山区,气温越低。阴暗的暮色里,薄薄的雪覆盖着每一座山尖,而林间积雪更深,天寒地冻、望不到边际。

季白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三岔公路口前。大胡立刻跳下车,匆匆查看了地面痕迹后,也是沉默不语。

这是进入山区不久后的主干道,车流量多,雪地上的车轮印杂乱无章,根本无从分辨。而再往前走,他们就会深入绵延数千公里的广阔林区。山路纵横交错,大多都没有监控,林清岩可能把许诩带到任何一个方向。

而且,就算跟上次抓捕谭良一样,给季白300个干警,彻查整个山区也需要好几天。更何况此刻援兵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大胡坐回车里,望着季白隐隐发红的双眼。尽管此刻的境况让他都觉得残忍和绝望,但他不得不开口,把这个极度艰难的问题,逼到季白面前:“头儿,我们现在怎么走?”

季白望着阴黑的山岭,双手如铁钳般扣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心脏最深的地方,仿佛塌陷得越来越急,越来越痛。塌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且已隐隐有预知,从此往后,一颗心就将沉坠其中,再也不会有与她执手相伴的一天。

然而这痛却被他漠视,他不去管,任它无声煎熬,任它自生自灭。他只有一个的念头,就是找到她。

可是没有痕迹可查,也没有逻辑可依。他季白可以从一个脚印推断出凶手特征,此刻却要如何大海捞针逆转乾坤?

这时大胡试探性的问:“去林清岩在山区的别墅?那是他的落脚点,也许会在那里……”

季白没出声。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许诩说过的一段对话。

那是谭良案结束后不久,许诩休假在家调养身体。他下班回来,就见她坐在沙发里,对面墙上贴着林清岩和姚檬的合影。

听到动静,许诩有些发愣的转头:“你说林清岩,到底对姚檬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什么样的感情?

爱恨交织?因为林清岩的未婚妻被冯烨所杀,而姚檬是冯烨昔日所爱。所以才迟迟未下手。

抑或根本就没有感情,只因为姚檬跟冯烨的关系,才被他选中,当成最后一个目标。

许诩却摇头:“不是这样的,三哥。”她从墙上揭起一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的男女在夜色中相拥着,看起来是那样亲密般配。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去理解心理变~态者的想法。”她非常认真的说,“普通人觉得重要的爱恨情仇,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感觉。像他这种成熟的变~ 态杀手,没有几个是因为‘仇恨’去杀人。他的内心世界,远比普通人以为的,要安静、清晰和坚定。只是那个世界的准则,跟我们不同。他犯罪,只是因为他需 要。”

“他需要?”

“对。就好像林清岩对姚檬,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了她。就算是要最后一个杀,他也没必要一直放这个‘前警察’在身边。可是他却跟姚檬建立了真正的亲密关系。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他心里,一定对姚檬赋予了某种特殊的、真挚的感情和意义。我以前说过,要像心理变态者一样去思考,就是这个意思。”

是了,她说要像心理变态者一样去思考。

不管林清岩是什么原因劫走许诩,如果以变~态者扭曲的逻辑和准则,他会把她带到哪里杀害?

季白抬起头,迎上大胡焦急的目光。

“不去林清岩的别墅。”他静静的说,“去另一个地方。”

在无数种可能里,他只能选一次。选错了,也许就会与许诩越行越远,天人永别。

——

许诩醒来的时候,眼前黑蒙蒙一片。她立刻感觉出,是一层沉甸甸的厚布覆盖在身体表面,所以没有一点光线。

阵阵寒意从心底往上蹿,她一动不动维持原来的姿势躺着。

她能感觉到,手腕脚腕都被绳子绑得很紧。衣服还在身上,没有其他不适感,这让她稍觉庆幸。身体下方,铺着柔软的织物,微微有些湿润,有寒气透过织物,浸到皮肤里。她还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哗哗轻响,还有偶尔的鸟鸣。

林清岩果然把她带到了森林雪地里。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有女人轻轻喘息了一声,然后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男人和女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似在亲昵纠缠。

许诩听得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过了一阵,动静渐渐小了,男人柔声问:“冷吗?”

女人的声音细弱:“不……不冷。”

尽管已在意料之中,许诩还是心头一震——是林清岩和姚檬。

这时林清岩轻声说:“老婆,你看雪地多美。可是我死了之后,就不能再这样抱着你了。”

姚檬答:“我不想你死……我舍不得……”

林清岩笑了一声:“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永远……永远也不会改变。”

林清岩安静了一会儿,许诩只能听到姚檬略显短促的呼吸声。忽然,林清岩又低声笑了,声音很愉悦:“那我们就证实这一点,好不好?”

“……好。你要怎么证明?”

许诩听得心头一沉,果然听到林清岩起身的声音,脚步声渐近。蒙在她身上的布,猛的被人揭开。

许诩首先看到的是寂静的天空、阴黑的树林。然后是姚檬和林清岩,他们就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三人身下,铺着同一块巨大的洁白的绒毯。而她原本就蜷在一角,被毯子覆盖住。

周围地形有点眼熟,她来过这里。

林清岩居然带她来了这个地方。

林清岩握住许诩的胳膊,动作堪称温柔的拉她起身:“能起来吗?”

许诩不敢忤逆他,撑着地面坐起来,正好跟姚檬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心头一惊。

姚檬的双手双脚,也被绳索绑住了。她穿着件宽松的棉布格子衬衣,下~身是条深蓝色蓬松长裙。看起来很凌乱,衬衣扣子被解开几颗,裙子也撸到膝盖处,正是刚才林清岩亲昵后的痕迹。而她明显有些精神不济,神色憔悴,不知是被林清岩喂食了药物,还是其他手段。

林清岩看着两人沉默对视,眼中闪过笑意,将姚檬搂进怀里,轻声说:“你看,那天就是她给你打电话,才让你掉头,被谭良这个蠢货侮辱了。你不是一直怨恨她吗?”

姚檬脸色越发的白,许诩沉默不动。

林清岩继续说:“老婆,你一直就讨厌她。的确,有这么个人在,我都替你觉得碍眼。”他从旁边的包里面,拿出一把黑沉沉的枪,递到姚檬面前:“我就快死了,你杀了她,当然算在我头上,你不会有任何麻烦。”

姚檬静了片刻,没有接枪,更没看许诩,而是仰头看着林清岩:“我是讨厌她,但这跟我爱你,没有关系。清岩,我没必要杀她……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我也不想杀人。”

林清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老婆,别说谎话。你知道的,有关系。”

姚檬身子一僵。

林清岩温柔的注视着她:“你杀了她,我也可以了无遗憾的走了。我的财产都留给你,让你讨厌的人也死了,你以后会过得很幸福。老婆,不要犹豫。你跟幸 福,只有一步之遥。”他把枪塞到她手里,凑近耳边低语:“老婆,别让我为难,你知道今天必须死一个人。如果你不杀她,要我怎么办才好?”

说完他就将她往前一推,让她持枪直面许诩。而他从包中拿出另一把枪,轻轻抵上了姚檬的后脑:“这个过程很快,不要怕,开了枪,你和我都解脱了。”

姚檬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僵硬不动。可林清岩的枪又往前一送,令她身子一晃。

“开枪!”他的声音终于透出了狠厉。

姚檬看着许诩,面如死灰,颤巍巍的举起枪,瞄准许诩的头。

夜色酷寒逼人,原野寂静无声。许诩全身阵阵发冷,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感觉到她无声的恐惧,也在轻轻的一下下蹬着她。许诩强自平稳呼吸,不看姚檬,而是盯着林清岩:“等等。林清岩,就算死,也让我死得明白甘心。”

姚檬手里的枪立刻垂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林清岩看着许诩,眼中闪过笑意:“你想知道什么?”

许诩的心跳也越来越急,语气却淡淡的:“前两个案子,是你做的;第三个是谭良做的。但我想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时候有了联系?”

林清岩微微一笑:“明知故问,拖延时间,是很不好的事。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回答你——第二具尸体被谭良发现了,他对尸体做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不过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我。后来第三起案子一出,我就知道是他。不找他顶罪,实在说不过去。”

许诩心头一凛——第三起案子发生后,林清岩就被释放。那段时间,整个案子被省厅接管,原本季白安排盯梢林清岩的人,也全被调回,所有人一律到山区搜寻。原来林清岩是趁这个时间,找到了谭良。

“你说服他的代价,是事后利用舆论整垮他原来的领导?”许诩继续问,“还有其他条件吗?”当时网上有消息说谭良原来的领导被双规,许诩就猜到了。

林清岩点头:“你很敏锐。我还匿名给了他的老母亲一笔钱,他倒是个孝子,只是手法太粗糙。他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替我顶了罪,也算死得其所。”

两人一问一答间,姚檬背对着林清岩不动,苍白的脸上,却有泪水不断往下掉。

这时许诩话锋一转:“香港的案子,也是你做的吧?冯烨是另一个替罪羊?”

姚檬身子一僵,林清岩看她一眼,眼中闪过笑意,答:“是。”

许诩还想再问,林清岩却伸手勾住了姚檬的肩膀,说:“到此为止,你吓到她了。”

许诩心猛的一沉。

他说到此为此。

僵局再次来临。林清岩抬枪对准姚檬,姚檬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对许诩举起了枪。

许诩心中万般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强自压抑潮水般的恐惧和慌乱,双手紧握成拳,正面迎上姚檬绝望的眼神。

“开枪吧姚檬。”她轻声说,“他说得对,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我不会怪你。”

姚檬漂亮的脸蛋紧绷得几近僵硬,声音也哽咽了:“你不怪我?”

许诩深吸口气:“我不怪你。开枪。”

夜深人静,冷风吹过雪地,发出窸窣的声响。许诩在寒风中打了个冷战,姚檬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蓬头垢面如疯妇;林清岩单手举着枪,被冷风吹得连声咳嗽。

许诩和姚檬无声对望着。

许诩看着姚檬痛苦的双眼,她身后的林清岩正低头咳嗽没有看过来。

许诩微不可闻的朝她摇了摇头。

不可以,姚檬,不可以轻举妄动。你必须开枪。

没事的,开枪吧。

姚檬眼中却毅然闪过决绝神色,猛的转身,朝林清岩疾射:“你这个死变~态!”

“哒哒哒”几声扳机的空响,枪里没有子弹。

许诩心头狠狠一沉,姚檬全身一僵,林清岩缓缓抬头,脸色阴沉看着姚檬。

时间仿佛在一刻静止了。

姚檬双手被束缚,举起枪托,就朝林清岩头部打去!可她本就被灌了药,动作绵软无力。林清岩都笑了,非常难过的笑,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扭,就夺了她的枪。许诩跟他们隔了几步,又被绑住,根本救助不及。

林清岩低喘着将姚檬勒进怀里,拿枪指着她的头:“这就是你的爱情?这就是你给我的——死变~态?原来这些天你都是在哄我,呵呵……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舍不得?!”

姚檬痛哭流涕,人软在他怀里,声音歇斯底里:“爱情?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怎么不去死啊?禽~兽不如的东西!”

许诩只看得心头剧痛,死死盯着他俩,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料到了林清岩把她带到这个地方,就不会用枪杀她。听了他和姚檬之前的对话,她已猜到,这是他心中对姚檬的考验——考验姚檬是否真的接受他这个罪犯,同时也是逼姚檬站到他的阵营。

所以她才让姚檬开枪。

姚檬本就精神恍惚,虚弱无比,许诩没想到此刻她会破釜沉舟,被激出了血性。可这无疑是将她自己往死路上推——姚檬也活不了了!

这时林清岩面色渐渐恢复平静,只是那眼中再无笑意,而是冰冷一片。他将枪放到一旁,旁若无人的重新搂住姚檬的腰,低头亲了亲她。姚檬侧头想避,被他扣住脑袋,动弹不得。

“好,既然这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林清岩的声音无比温柔,眼眶却隐有泪光,“我先杀了她,再带你一起走。”说完松开姚檬,起身从旁边地面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黑瓶,走向许诩。

“别杀她!”姚檬大喊一声,林清岩脸上浮现笑意。

许诩看着他越走越近,心却一直沉沉沉,沉到死寂绝望的谷底。

季白开车,一路风驰电掣,夜色里只有他们呼啸狂奔。

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大胡忍不住开口:“他们真的会在这里?”

季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已经快到山脚了,森林茂密、树影幽深,山上似乎隐有亮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季白将车稳稳刹住,跟大胡持枪跳下车。

“在这里。”他像是对大胡说,又像是对自己在说。

一定在这里,第三个案子的陈尸点。

第66章

山腰的温度越来越低,天空阴沉厚重,开始有雪花簌簌下落。

林清岩在许诩跟前蹲下,削瘦苍白的脸颊,笑意温和。他伸手掸掉许诩头顶的细雪,然后轻捏住她的下巴。

“小姑娘,张嘴。”

许诩紧咬牙关,执拗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想到季白,想到孩子,心就生生的疼,疼得没有边际。

她无声而徒劳的反抗令林清岩眸中有了笑意,刚要举起药瓶强灌,却听姚檬在身后笑出了声:“哈……你不是说想要孩子、喜欢孩子吗?变~态就是变~态,连孕妇都杀。我真庆幸自己没有怀上,要是怀上了,孩子也会被你毒死……”说到最后,语气也变得凄然。

林清岩放下药瓶,转头看着她,声音很静很冷:“怎么会一样?我们如果有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姚檬心头剧痛,深吸一口气,盯着他说:“那你放了她,我求你放了她!我们没有孩子,就当是放了我和你的孩子。”

林清岩低垂下头,静静不动,看起来竟像非常颓丧难过。

姚檬和许诩都看着他,两人都是心如刀绞、泪水无声,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林清岩抬头,眼眶里也有泪水,神色却平静。

“既然你喜欢这个孩子……杀了她,孩子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

——

季白和大胡,沿着山岭高速攀爬。

荆棘丛林被胡乱践踏,茫茫雪地夺路狂奔。可是四野寂静,大雪纷飞,掩盖所有踪迹,两人一时竟无法确认,前方是否真的有希望。

卯足了劲翻上一块光秃秃的岩石,大胡手机响了,快速接了,向季白汇报:“头儿,援兵已经接近这里,直升机也从市区起飞了!”

季白点点头。

大胡喘了口气,忍不住问:“头儿,为什么是第三个弃尸点?”

季白抬起头,只见漫天大雪迎头飘落,山林岩壁如鬼怪狰狞矗立。

“完美。”他轻声答了两个字。

许诩说过,林清岩对前两个死者投注了很多感情。第三起案件是谭良所为,粗糙急躁,死者也平凡无奇。林清岩如何能忍受三起案子相提并论?

心理变态者有自己的偏执,他人之将死,一定会修补这个缺憾。

——

夜空阴森,雪落无声。许诩全身已落满雪花,宛如个白色的雕塑静坐着,看着林清岩再次靠近。

他身后,姚檬失声痛哭:“许诩……对不起!对不起……”

林清岩的表情温柔而平静,将毒药递向许诩。

许诩露出个同样苍白温和的笑容:“等一等,林清岩。氰化钾喝下去,我会死得毫无痛苦,但是孩子会很痛苦很痛苦。你知道母体中毒,胎儿会有什么症状吗?你可以问问姚檬,我们在警校学过,也碰到过类似案例,都很清楚。你确定那是你要的?”

林清岩看她一眼,静静转头,望着姚檬:“你说。”

其实警校根本没学过这么特殊的情况,两人也没碰过这样的案例。但姚檬虽不明白许诩的用意,但神色未变,只露出个讥讽的笑:“你在乎吗?你在乎孩子的痛苦?那我告诉你,跟大人不同,毒素会慢慢浸入羊水,他会出现咽喉紧缩感,呼吸困难。他会抽搐、痉挛、呕吐,循环衰竭、器官衰竭,最后窒息死亡……”

林清岩看着姚檬不说话。过了几秒种,转头看着许诩,眼睛里有笑意:“你让姚檬说这个给我听,是打了什么主意?拖延时间?许诩,你让我很为难,这样很不好。

你应该知道,就算我现在不杀你,也不可能放了你。这片森林很大,我们在深山里,天寒地冻,等警方找到你,你也已经冻死饿死,成了一具尸体。而且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很痛苦。

但是现在怎么办?我们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你给自己找了这样的死法,又是何必?”

许诩有些失神的摇头:“不,这就是我要的。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拖延也没有意义。但是氰化钾会让我轻松,孩子痛苦。作为母亲,我愿意选择一种让我痛 苦煎熬,让孩子轻松的死法。这样,孩子只会因为我的衰竭,慢慢陷入沉睡,然后再也醒不来,他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对我来说就够了。你不也是这样希望的吗?”

林清岩静默片刻,放下了药瓶,柔声答:“好。我先送姚檬走,再过来陪孩子。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

——

季白和大胡悄无声息的步入树林时,远远就看到前方空地上,铺着块雪白的毯子。季白的心狠狠一揪,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两人持枪蹑行靠近,只见毯边略有褶皱,旁边雪地上脚印纷杂。尽管光线黯淡,季白还是一眼辨出其中最小的脚印,正是许诩留下的。

雪地万籁俱寂,季白和大胡交换个眼色,沿着那脚印,左右包抄,朝林中疾行。刚跑了几步,两人同时嘎然止步——因为前方大树后,传来极低促轻微的呼吸声,还有足跟摩擦积雪的声音。

大胡还戒备迟疑着,季白已瞬间色变,一个箭步上前,冲到树后!

眼前一幕只叫他心头如有块巨石狠狠落下,又惊又痛又喜——粗壮嶙峋的树干上,许诩被绑得结结实实,嘴上也封着胶带。看到他,那双清黑的眼瞬间亮如星辰,泪水盈眶。

季白一把撕掉胶带,大胡已掏出匕首,利落的将绳索割了个干干净净。许诩身子一软,倒进季白怀里:“三哥……”

人一入怀,季白心头震痛难言——她只穿着单薄的孕妇裙,身体冷得像冰。季白立刻扯开羽绒服,将她整个裹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老婆没事了……”

大胡看得眼眶也湿润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许诩整个人的确已经僵硬脱力,但她白着一张脸,一把抓住季白的衣领:“去救姚檬!快去!”

季白和大胡都是脸色一震,看向她指的方向。

大胡:“头儿你照顾许诩,我去!”

季白静默一瞬,抱着许诩的双臂倏地收紧。还淌着汗水的温热脸颊,跟她冰冷似雪的小脸轻轻一贴,立刻将她放下。

“我去。”他脱掉羽绒服,披在许诩身上,“你保护她。”深深看一眼许诩,头也不回的快步冲进林中。

雪渐渐停了,地上的脚印变得清晰可见。季白沿着那深深浅浅的足迹,在山林中穿行了十多分钟,大胡和许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看不见了。

终于,到了一片低矮的土丘后,隐隐可见前方林中地面上,坐着几个人,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季白当即往山丘后一伏,无声无息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正对着他的方向,倚靠着树坐着,头上血流如注,浸染了大半边脸颊。而他臂弯中勒住个女人,手里的枪抵住女人的太阳穴——不正是林清岩和姚檬是谁?

而他们对面,一棵粗大的树干后,还靠坐着个人。那人身下雪地也是一滩的血,穿着林业工人的衣服,身形高大挺拔,背对着季白,看不到是谁。

季白将三人境况尽收眼底,沉默举枪瞄准林清岩,然而姚檬跟他全身紧贴,几乎挡住所有要害,一时竟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只听林清岩极虚弱的开口了:“冯烨,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季白心头微惊,又看一眼那人,隐隐可见右肩一个血洞,应当是中了枪。他微喘着答:“是我命不该绝,不然怎么有揭露你衣冠禽~兽罪行的一天?现在我死也甘愿了。”

姚檬长发凌乱,脸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谁的。她的声音已经十分嘶哑:“为什么?林清岩,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

半个小时前。

许诩的说辞,成功说动了林清岩。自负的他,也不信会有警察这么快找到这里。

他把许诩绑在树上后,就拽着姚檬,踉踉跄跄在雪地里前行。他也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他只想找个最美的地方。只可惜今晚没有月光,终究要留下遗憾。

姚檬已宛如行尸走肉,跟着他恍恍惚惚前行。这模样令他很喜欢很喜欢,索性拉着她被绑住的两只手,安静的在雪地里行走。

冯烨是突然从树丛中冲出来的,拿着根木棍,狠狠就砸在他后脑。林清岩只感觉到一阵剧痛、晕眩、湿热,就倒在了雪地里。

姚檬呆呆看着眼前的剧变,看着满脸胡子的冯烨站到自己面前,黑眸暗沉的盯着自己。

那一晚他的出现就像一场梦,在姚檬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没对警方说出他的存在,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而当她意识到,这份怀疑是针对林清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林清岩像是能敏锐的察觉到她丝毫的情绪变化,很快就控制住她的人身自由。

她没想到冯烨今天会突然出现,令她绝处逢生。

冯烨的目光有些焦灼,嗓音低沉有力:“别怕,我救你走……”说完就掏出匕首,替她割手腕的绳索。冰凉的刀锋触到手腕,姚檬因为服药而混沌的大脑,猛的一个激灵,想起林清岩还在背后:“他有枪!先把他……”

“砰。”来不及了。

姚檬只看到冯烨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低头看着肩膀。那里多了个血洞。下一瞬间,姚檬腰间一紧,已被林清岩拉进怀里,两人同时坐倒在地上。而冯烨挣扎着爬到树后,暂作躲避。

冯烨击打在林清岩脑后的一棒,只令他眼前一黑跌倒在地,脸贴着冰冷的雪,又清醒了。加之他心里还挂着事,极强的意念驱使他强忍混沌和痛楚,爬起来对冯烨射出来这一枪。

当季白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三人僵持对峙这一幕。

——

也许是三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心,当姚檬问出心中最为痛苦纠葛的问题,两个男人都是一静,静静的看着彼此。一个目光讥讽,一个充满深深的恨。

林清岩侧眸看着她,柔声说:“老婆,没有关系。我们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冯烨喘着粗气,冷冷的说:“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现在也想夺走我爱的女人吗?

姚檬浑身一震,林清岩脸色骤冷。他头上的鲜血还在流,已经流满了整张脸。可那双眼却忽然变得散漫和冷漠。季白听到两人就要道出香港天使案的内情,凝神瞄准林清岩,仔细倾听。一旦他有异动,立刻开枪击毙。

林清岩轻轻的笑了:“你的?凭什么是你的?明明是我的。”

冯烨看着他鲜血狰狞的脸庞,想起前尘往事,刹那也有些失神。

他也曾是优秀青年、天之骄子,自小就跟聋哑父母有天壤之别。满十八岁时,父母就告知,他是弃婴,他们是他的养父母。他的父母可能是香港人,因为当年裹着他的包被上,有香港医院的标志。

毕业后,姚檬提出分手,终于令他痛下决心远赴他乡,只身去了香港,工作、寻找。

那时,林清岩是合作公司高管,亦是他私交好友。他的生活风平浪静,寻亲的事却始终没有头绪。

直到某一天,秦总的助理拿着份DNA检验报告,找到他:“你是我们秦总的亲生儿子。”

秦总是林清岩背后、半退休的集团董事长。对于冯烨所在的公司来说,秦总的集团如同商业巨鳄。冯烨早听闻过这位商界传奇女富翁的故事,却没料到兜兜转转,竟会是自己的生母。

助理透露,原来是下属们发到秦总邮箱的工作资料里,有冯烨的简介和照片。年过半百、病入膏肓的秦总,只看一眼,就认出年轻的男孩,酷似当年生父。就有了秘密的DNA鉴定,也有委托助理出面,代为陈情。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对冯烨来说如同迷雾突然降临,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当时传得正凶的天使案种种证据,竟奇迹般的出现在他的寓所,甚至连林清岩的未婚妻,都成为受害人,铁证如山申辩无门……

后来就是三年的逃亡,听说了母亲的病逝,也听说林清岩唯一的遗嘱受益人,接收了母亲的所有财产……

……

姚檬怔怔抬头看着林清岩:“他说的都是真的?”

林清岩忽的笑了:“嗯,是真的。”

姚檬的声音几近干涸:“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找上我。你就这么恨冯烨?毁了他,还要毁了我?”

林清岩静默片刻,轻声反问:“跟他没关系。你这样独特,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姚檬心头已痛得麻木,呆呆看着他不动。冯烨却冷冷的说:“是吗?你跟我生母是什么关系,没有告诉过她吧?”

林清岩和姚檬都是脸色一变,冯烨脸色铁青,似乎说出这个事实,也让他觉得艰难耻辱:“后来我才知道,当年他是她名义上的义子,也是她的……”

“住口!”林清岩一声低吼,眼睛里全是狠意,突然就松开姚檬,抬枪射向冯烨!姚檬条件反射往后一撞,林清岩手一抖,这一枪就射到了天上。情势危急,季白再无迟疑,一枪精准点射林清岩的眉心!

四野寂静,昏暗的天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季白从岩石后冲出来,拿枪对着地上林清岩的尸身,将姚檬护进怀里。姚檬伸手捂住脸,僵如木偶,哽咽无声。而冯烨长长吐了口气,终于体力不支,仰面倒在雪地上,看着遥远的夜空,沉默不语。

——

直升机的强烈气流,刮得树林哗哗作响。数盏探照灯,从各个方向射过来,将山岭照得通亮如昼。刑警们来回跑动,检查收集每一处证据,将林清岩的尸体搬离雪地。

冯烨还是通缉犯身份,戴着手铐被送上了救护车。关门前,季白走过去,对他说:“我会如实向上级和香港警方陈述今天听到的一切。”

冯烨点点头,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朝季白伸出手,季白紧紧跟他一握。

许诩和姚檬虽然虚弱,但都只是皮外伤,被并排放在担架上,送上同一辆车救护车。季白和大胡守在她俩身边。季白握着许诩的手不说话,许诩将他的手牵到自己肚子上。

“不会有事。”季白沉声说。

许诩点头:“不会有事。”

姚檬一直怔怔望着天花板,许诩转过头,轻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姚檬,你救了我和孩子的命。”

大胡也在边上说:“没事的姚檬,都过去了。”季白也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姚檬沉默片刻,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哭了很久,她握紧许诩的手,朝季白和大胡轻轻点了点头。

第67章 大结局

半年后。 五月的霖市,温暖中已经有了一丝炎热。不过今天清晨刚下了一场小雨,薄薄的阳光里,空气清新甘洌得叫人浑身舒畅。 季白抄手站在机场出口。他今天难得的穿了套纯黑的西装,站在人群中,高大俊朗如男模。可表情气质又 相当沉稳硬朗,只引得路人侧目。 季白没等多久,就见舒航、猴子几个,各自拎着个小行李箱,悠悠闲闲走出来。看到彼此,大家眼中都露出喜色。 舒航最先开口:“哎约,成了孩子他爸就是不一样,瞧这春风得意的样,处处彰显人生赢家风范啊!” 大伙儿都笑,猴子则说:“那是自然,买大送小,季三做什么事都精。” 季白淡笑:“没办法,人运气要是来了,挡也挡不住。” 众人顿时笑骂声一片——实在太嚣张了! —— 一共三辆车,把发小们从机场拉回市区。季白自己开了一辆,舒航坐在副驾,猴子跟另一个坐后头。他们都来过霖市,不过此时正值凉夏,城市格外郁郁葱葱、清新 宜人。猴子说:“这比北京又干又燥又上火的天气强多了。” 季白还没答,舒航就接口:“这是什么地儿?这是季三的福地!” 另一名发小笑着说:“不过说真的,前年季三哥回北京,还说没女朋友呢。这才不到两年功夫,证也领了,孩子都满月了。刑警都这样么?快准狠啊。”

季白心情很好,答:“快吗?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两年我都嫌太慢。”

这话有点酸浪漫,且又有炫耀的嫌疑,剩下三人交换个眼色,一起“啧啧啧”表示羡慕嫉妒恨鄙视……等等复杂的情绪。啧完之后,心里倒都有点唏嘘,他们都没成家呢,还真有点羡慕季白。

合适的那个人。不是谁一辈子,都能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不管你是天之骄子,还是平凡草根。真的要多一点运气,才能有幸佳偶天成。

满月宴定在市内一家酒店。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季白直接把舒航几个领到楼上房间,自己折返家去接老婆孩子。

舒航几个是坐不住的,酒店房间有什么好坐的?洗了澡换了装,一群人衣冠楚楚的下楼瞎逛。

酒店很大也很新,花园里绿植遍布、阳光斑驳,幽静又漂亮,倒叫人心思徜徉。舒航叫来服务员,开了个休息厅,在里头喝茶聊天打牌。休息厅里铺着红绒地毯,放着几张布艺沙发。一整面落地玻璃正对着花园,美景尽收眼底。

舒航今天手气好,一落座就连赢三把,颇有些愉悦的以胜利者姿态环顾一周,却发觉输得最狠的猴子正抬头瞟着窗外,一脸心不在焉。他也循着猴子的视线看过去,愣住了。

不仅他愣住了,边上一个男人抬手撞撞另一个人的胳膊,全都抬头看过去,一时竟没人顾得上出牌了。

窗外晴空万里,碧蓝如洗。日光遍洒草地和湖面,落下点点璀璨柔光。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正从绿树后步出,徐徐走向湖边。她穿着条藕色长裙、同色系细跟凉 鞋,黑色长发如绸缎垂落。舒航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头发,没刻意拉直,也没有烫染,漆黑柔顺、寸寸光泽,轻贴着女人白皙如玉的肩头。而当女人微微侧转脸,长 眉如墨,双眸盈盈,令所有人心头一凛。

酒店玻璃是单向透光的,所以众人能把女人看得清清楚楚,女人却没察觉他们的存在。只见她款款走到池边,望着寂静的水面,眉头轻锁。她本来是极美极清艳的,这一蹙眉,又透出几分疏离淡漠的气质。就像原本通体发光的羊脂玉,有片刻的黯淡,却更加楚楚动人。

她兀自在湖边长椅坐下,怔怔出神。这头,众男在短暂的沉默后,气氛明显热烈了几分。猴子目不转睛盯着她:“肯定不是季三这边的,他哪有我们不知道的女性朋友?我勒个去,阿拉蕾小嫂子,竟然还有这么给力的亲友!”

季白一进休息厅,就见这帮老小子,巴望着窗外的姚檬,热烈的讨论着。

一见季白,立刻有人问:“季三,她谁啊?你小姨子?”

其实倒不是他们少见多怪,在场哪一个眼睛都毒,什么美女没见过?但正因为这样,姚檬的美在他们眼里才是独特的:明媚中透着英气,柔美中却有一丝颓 靡,更显神秘。男人怕的就是女人神秘,越吃不透,越心痒难耐。加之此情此景,姚檬的出现是个突然的惊喜,大伙儿也有点起哄的意思到里头。

季白看一眼姚檬,林清岩案刚过去半年,她一直深居简出很低调。于是答:“她是许诩的朋友,你们可别招惹。”

大伙儿都嘿嘿笑,有人说:“晚了!猴子已经去了!”

季白蹙眉,环顾一周,果然没看到猴子。他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绝不能让他去骚~扰姚檬。只是此时宾客已经陆续进场,季白还得招呼,于是手一挥:“不开玩笑——去个人,把他给我拦了!”

他正经交代什么事,在这帮发小里还是很有效力的。立刻就有几个人站起来,这时一直沉默端着茶在喝的舒航也起身:“我去吧。”

舒航办事靠谱,季白放心,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外走。到了走廊分岔路口,两人方向不同,舒航走出两步又转头问:“对了那姑娘叫啥?”

季白正跟几个警局同事打招呼,侧眸看他一眼,答:“姚檬。”

——

舒航熟知猴子的秉性,很快就在距离姚檬数米外的林荫道上,找到刚刚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两杯酒的他。

“季三找你,急事,赶紧去。”舒航正色道。

猴子半信半疑,把酒还给服务生,跟着他往回走。到了休息室门口,舒航脚步一顿,猴子就径直先走了进去。

“逮住!开席前不准放出来!”舒航一声令下,里头几个男人笑哈哈的把猴子给按回牌桌旁,舒航转身就走。有人问:“舒哥你去哪儿?”

舒航答:“季三叫我帮忙。”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池水旁,也从服务生手里要了两杯饮料,走向姚檬。休息厅里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就见姚檬客气而疏离的朝舒航笑笑,转身走了。舒航迈开长腿,不紧不慢跟上去,脸上挂着有点痞的笑:“哎哎,别走啊……”

这天的满月宴进行得很顺利,无论是警局同事、季白的发小,还是许诩警校的那帮严肃而牛气哄哄的师弟师妹,大家兴致都很高。白胖粉嫩的小宝贝虽然只短暂露面,但特别给面子的朝大家无意识的微笑,惹得众人欢声雷动。

季白的父亲、大哥、二哥都来了,安排坐在单独包间里。季母虽然没有来,但是让季父带了个大大的红包过来,还给了许诩一套首饰。

许诩现在也被季白同化,明白了婆媳相处不可操之过急。季白陪着她,给婆婆打了电话,她们的对话依旧客气而平和,其他的,只能等日久见人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小宝贝已经两个月。

许隽也已经伤愈出院,虽然人削瘦了几分,精神倒是抖擞。只是脑后添了道暗红的疤。每次许诩拨开他的头发看到,都会沉默心痛,摸了又摸。而许隽会淡笑安慰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哥哥我将来福气好得很。”

这天是周六,季白依旧去加班了。许诩还在产假中,跟许隽在家带孩子。

说是两个人带,其实许隽只要周末有时间过来这边,大包大揽全干了。许诩见他这么喜欢外甥,自然让他们多亲近。

季白下班回家,就见许诩单手插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尿不湿,微笑站在一边,许隽正弯腰低头,英俊的侧脸格外专注,在给孩子换尿片。

季白跟许隽打了招呼,就把许诩手一拉,带到房间里。生完孩子的许诩胖了一点,皮肤却更白了,在季白眼里,比原来还要匀称可爱。每当看到她笑眯眯的小样儿,季白就很有……亲她的冲动。

将她扣在门后一顿亲,许诩脸色绯红:“哥还在外头忙!”

季白埋首在她肩窝:“让他忙呗。”

许隽虽然喜欢外甥喜欢得不行,却也有不当电灯泡的自觉。见季白回来,很快就告辞了。小宝宝也被他哄睡着了,当真是二十四孝好哥哥好舅舅。

夜间凉爽静谧,季白在书房处理完工作,回到卧室,就见许诩端端正正坐在桌边,拿着一堆卷宗,有滋有味的看着。

卷宗是他应许诩要求,从警局带回来的。自林清岩案后,许诩已有大半年没接触任何案子。按她自己的话说:“都快憋坏了。”

她看得很专注,连季白进来都没听到。季白看她一眼,开始脱衣服。

很快就脱得只剩个短裤,季白缓步走过去,双手从她背后环过去,撑在桌面上,低头凑到她耳边:“没其他事想干?”

许诩这才抬头看着他,怔住。

微黄的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硬朗英气的脸近在咫尺,高大身躯在灯下显得越发修长柔韧,每一寸肌肉,仿佛都透着隐隐的热力,跟她挨在一起。

许诩的脸微微一热。算起来,怀孕期间两人就没做几次。怀孕后期到现在,两人更是自制的没有越雷池一步。

当然,现在已经可以了。

季白见她已经接收到信号,满意的起身,从边上拿起条浴巾:“我先去洗澡。”

他一进浴室,许诩想了一会儿,把手头的资料一丢,拉开衣柜,开始找睡衣……嗯,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是该选套有情~趣的助兴。正拿着几套比较,忽然听到浴室水声停下来,季白的声音悠悠传来:“老婆,我忘了拿浴巾。”

“哦。”许诩刚想起身给他找,忽然反应过来——他刚刚明明就拿了条浴巾进去的。

许诩忍不住笑了——他的暗示,还真是明显啊。低头看着床上的几套各有千秋的熟女睡衣——穿哪套进去?

——

自从搬到一起住后,季白专门叫人换了个超大的浴缸,抱着许诩在里面翻滚都有空间。听许诩应了声,他就继续靠在浴缸里,双臂搭在浴缸边沿,优哉游哉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听到熟悉而轻巧的脚步声渐近。毕竟忍了大半年了,季白单单望着门口,喉咙和身体都同时有点发紧发烫。

门被推开,许诩走了进来。

季白看到她第一眼,身体上焦灼绷硬的感觉,骤然强烈得就快要爆掉——

许诩全身上下,只围了条浴巾。人看起来比浴巾还白还软,薄红着小脸,走到他面前:“喏,给你浴巾。”

季白眼中陡然升起沉沉笑意,一下子从水里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反手关上了浴室门。

一室痴缠。(老墨:哈哈哈)

完事的时候已经大半夜,季白心满意足压着许诩,继续在她身上四处细细的亲吻回味。

过了一会儿,想起件事,对许诩说:“舒航追了姚檬快一个月。”

许诩微微一怔:“他不用回北京吗?”

“他公司最近的项目在霖市这边。”季白脸上浮现笑意,“他说已经被姚檬拒绝了十多次。”

许诩点头:“肯定的。”想了想,叹了口气问:“你觉得他们合适吗?”

季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舒航嘴是贫点,心里主意比谁都深,比谁都正。合不合适,是他们的问题。”顿了顿说:“也许现在还不合适,不过姚檬总要朝前走。”

结果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第二天季白刚下班回家,正想跟老婆亲热,就接到舒航的电话。

与以往的嬉笑懒散不同,今天舒航的语气有点凝重:“姚檬过去的事,我都知道了。”

季白静默片刻——对于姚檬的事,他一直避而不谈。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舒航有心,肯定也会找人查清楚。

“那你还追不追?”季白问。

舒航没有马上回答。

跟季白打电话这会儿,正是日落时分。他的车停在一家咖啡馆门口。

咖啡馆是姚檬的,每天下午,她都会到这里楼上坐一会儿。舒航追人追得密不透风,自然是一清二楚。

此刻他就坐在车里,看着姚檬从咖啡馆走出来,依旧是那样美丽而温和。

“再说吧。”他挂了季白电话,静静的,隔着车流和人潮看着她窈窕的背影。

忽然,街对面驶来一辆宝马敞篷车,徐徐停在姚檬面前。姚檬朝车里的男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舒航的眼睛登时看直了。

驾车而来的是冯烨。他穿一身笔挺西装,刮掉胡子后,整个人恢复曾经的英俊高大,又也许是因为饱经磨难,眉宇间又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沉砺硬朗。他走下车,替姚檬打开副驾车门,含笑看着她上车。

林清岩死后,警方彻底搜查了他的家,终于在某间紧锁的地下室,找出了所有证物——氰化钾、催~情药、锁链,还有许许多多被害人生前的照片。其中还有当年“天使案”八名受害者的照片。再加上季白等人的供词,冯烨终于洗脱了罪名。

只是当年还有其他数名失踪者,资料和尸体都没找到,也就无法确定是否与林清岩有关。警方只能推断是被林清岩藏在其他地方,具体情形已经无从知晓了。

而按照林清岩的遗嘱,他庞大的财产全部留给姚檬。不过根据香港律师的估算,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是继承自秦总,也就是冯烨的母亲。姚檬同意将这部分财产分割,归还给冯烨。一些移交手续正在办理中。

而他们俩分别被林清岩所害的事,也在曾经熟悉的朋友间传开了,大家都是义愤而难过的,亦重新接纳了冯烨的归来。今天冯烨来接姚檬,就是约了几个高中同学,在他的别墅聚会。

见姚檬坐好,冯烨柔声说:“晚上我准备了烧烤,还有你最喜欢的焦糖布丁。”

姚檬:“谢谢。”

傍晚的阳光还有点烤人,冯烨一低头,就见她纤细的脖子在阳光下晶莹如玉,微一凝神,将手搭上她椅背:“热不热?要不要合上车盖?”

姚檬微笑摇头:“没事,晒晒太阳挺好。”

冯烨点点头,手搭在她背后不动,微微侧转目光,就见后头那辆凯迪拉克里,那个高大清秀的男人依旧盯着他们。

冯烨认得他——季白的朋友舒航,上次满月宴,有过一面之缘。

两人目光在空中遥遥交错,冯烨朝他淡淡笑笑,只笑得舒航心头一股闷气往上蹿。冯烨已经发动车子,带着姚檬绝尘而去。

——

冯烨新买的别墅在霖市近郊,这里绿树繁茂、幽静雅致。几个朋友一起坐在花园里烧烤、喝酒,聊天,谈及当年,都是不胜唏嘘。

比起当年性格桀骜的少年,冯烨的性子也温和内敛许多,一直坐在姚檬身边,非常自然而然的照料着她。这时就有同学打趣:“你们俩当年阴差阳错分开了,现在就不考虑再续前缘?”

说完大家都笑,冯烨也笑,手搭在姚檬椅背上,黑眸静静看着她。大伙儿看他的表情,也都会过意来,善意的笑着。

姚檬笑笑,却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翅膀烤好了吗?”

冯烨微微一怔,其他人立刻圆场:“烤好了烤好了,给!”

吃了一会儿,冯烨进屋去拿其他食物。姚檬跟大家聊了一阵,把包放在椅子里,起身进屋,去上洗手间。

别墅里灯火通明,她沿着走廊往里走。刚走几步,忽的停步。

右手边房间门微掩着,但是依旧可以看到墙上挂着几幅照片。有冯烨跟两位老人的合影——姚檬认得是他的聋哑父母;也有当年高中毕业照;还有她的一张巨幅艺术照——那是当年两人相恋时,冯烨省下半个月的伙食费,掏钱让她拍的照片。

她轻轻推开了门。

这里看起来是一件陈列室,除了照片,还摆放了很多物件——老旧的照相机、书籍,还有些小雕塑摆件。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冯烨低沉温和的嗓音:“很多东西都丢了,能找回来的没多少。随便放了些在这里。”

姚檬转头朝他微笑:“以后再添置更多东西。”

冯烨没答,颀长高大的身躯倚在橱柜边,低头看着她不出声。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姚檬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只装没看到,颇有兴致的看着橱柜上的一排玩偶。那是人面木雕,用橙黄圆润的木头雕成,都是圆圆的可爱的娃娃脸,栩栩如生。眼睛的部位用的是黑色的皓石,小嘴里似乎还镶了瓷还是玉石,透出些莹白的光泽。

她自然而然岔开话题:“这是哪里买的?很别致。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冯烨拿起一个递给她:“当然。一个朋友亲手做的,送给我的。”

姚檬赞叹:“你朋友手真巧。”放下玩偶:“出去吧。”刚走向门边,腰间一紧,被冯烨又拉了回来。

姚檬呼吸一促,条件反射伸手推他。冯烨的臂膀非常有力,搂着她不放,只低头看着她。英俊的脸被灯光镀上一层朦胧光泽。

“小檬,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在香港工作还是逃亡……我没有停止一天爱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回我身边来?”

——

姚檬和几个同学从冯烨别墅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深。车刚开出一小段,在一个岔路口,她就跟其他人分别了。

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把车停在路旁。这是条大路,灯光明亮,旁边许多小店,不少人在路边吃宵夜,气氛热闹又欢快。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给许诩打电话。

许诩刚把孩子哄睡着,季白在洗澡,她拿起季白今天刚从警局拿回的一叠资料,正要看。一看号码是姚檬,笑了:“打电话不是因为舒航吧?”

姚檬也笑了:“他不是问题,我现阶段不会接受任何人。”顿了顿,说:“刚刚冯烨提出复合,我拒绝了。”

许诩想了想:“正确的决定。”

姚檬往车椅里一靠,望着头顶星光璀璨的深蓝夜空:“为什么?你怎么看他的?直接说。”

许诩答:“他不是良配。少年时心高气傲,后又颠簸流离三年、在森林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当然这不是什么绝对的缺点,但是你们俩背负的东西都太多,你以后还是有个全新的开始,比较好。”

姚檬微微一怔,轻声答:“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过去就过去了,我对他没有感情了。”

“哦。也对。”

这反应让姚檬失笑,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也愉悦起来:“好吧,快去陪我干儿子吧,过几天来看你,挂了。”

两人都挂了电话,许诩因为她,又想起了林清岩案,把季白刚带回来的资料先放到一旁,从抽屉里拿出之前的卷宗,又看了起来。

——

姚檬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正要发动车子,忽的愣住。

打开包,她又仔细翻了翻,才发觉家钥匙没在了。回想起来,是在花园起身上厕所,把包往椅子里一放,也许就是在那时候掉出来了。

要掉头回去找冯烨,姚檬微微有些尴尬,但也不会太在意。抬头看了看,这是条单行道,反正距离冯烨家也不远,于是锁好车,步行回去。

夜色幽深,灯光明亮。这是城中最好的别墅区,每隔一小段,就有保安执勤站岗,旁边也有一排奢侈品商店,还在营业。她沿着林荫路,一步步往冯烨家走,很快就看到了他家的铁门。

正要走过去按门铃,隔着镂空雕花青墙,却见冯烨一个人坐在门廊的躺椅里,手里拿着个刚刚她看到的人面玩偶,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姚檬微微一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不动。就见他拿起那玩偶,靠近唇边,嘴对着嘴,轻轻一吻。月色极为清透明亮,玩偶嘴里那一片瓷白得像牙齿的东西,闪烁着柔和的微光。

姚檬忽的心头一抖,静默站了片刻,缓缓的、无声的退走了。

——

同一时间,季白洗完澡回到卧室,就见许诩把资料页全部拆开,整整齐齐铺了满桌,目不转睛的看着。

“又在看林清岩案?”季白柔声问。

许诩叹了口气,说:“老公,你记得吗,我跟你讲过,林清岩死之前说,他是在谭良杀了第三个人后,才找谭良顶罪。后来我们分析案情就觉得,氰化钾这种毒药很难搞到,林清岩可以在香港从黑市买;谭良只是个普通大学毕业生、普通守林员,他能从什么渠道购买?我们一直没查到。

刚刚我又翻了之前的卷宗,对比了一下,第三起案子跟前两起模仿得太像了。所以我们当时只能认为,谭良恰好是论坛达人,恰好熟知“天使案”的一切,恰好碰到林清岩作案、引发了他的犯罪冲动,然后用同一种手法,模仿林清岩作案。

这么多的巧合,让我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哪里还不对。看的卷宗次数越多,这种感觉越强烈。”

季白点点头,她说的也是他的心头疑虑。摸摸她的头:“我们再看看卷宗。”

他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就拿起被她放在桌上的、今天刚从警局带回来的资料。这是下班时赵寒递给他的,说是下午刚收到的、香港方面传来的天使案后续资料。

他原本神色沉静,拿起看了几行,脸色一变,迅速看完后,抬头看着许诩,沉声说:“香港方面,一星期前从公海里,打捞出一批尸骨。经过DNA检验,已经证实,属于当年‘天使案’失踪的其他九名受害者。从尸骨看,她们全部被肢~解,有的器官被取出,牙齿被拔掉。”

许诩心头一惊,接过资料,越看神色越凝重,喃喃说:“这不可能是林清岩做的,完全不符合他的犯罪标记,更跟他的犯罪心理相去甚远。这只可能是另一个人做的。”

她猛的抬头,与季白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动。

当年的香港,还有另一个变~态连环杀手?

<正文完>

所有跟帖: 

这个结尾非常棒。符合刑侦小说的风格。虽然我不是特别喜欢作者按捺不住的琼瑶阿姨心结。 -舞女- 给 舞女 发送悄悄话 舞女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15/2015 postreply 08:09:08

哈哈哈哈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15/2015 postreply 08:10:54

捶S你!!捶S你!!捶S你!!捶S你!!捶S你!!捶S你!! -舞女- 给 舞女 发送悄悄话 舞女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15/2015 postreply 11:47:56

我这小身板,再捶成照片了。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15/2015 postreply 19: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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